没几个人会信。
连温知黎自己都不信。
别人只看见谢从述对她千般万好,却不知她也为这段感情飞蛾扑火,心有不甘到彻夜难眠,在梦里哭肿了眼。
可哪怕这样,分手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里,温知黎想起谢从述,抛去那部分酸楚怨怼,余下都是过去的风情月意。
陈年烈酒,醉得她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想醒来,宁愿活在他还爱我的假象里。
他对她是真的很好很好过。
好到连她的记忆都在偏爱他。
温知黎尝过温柔缱绻的甜头,很难再咽下扎喉刺骨的冰刃。
——
温知黎被谢从述的垃圾态度扎了心,坐电梯没看楼层,跟着前面的人就出来了。
正值上班高峰,温知黎重新排电梯上26楼,一番折腾到设计院的时候,已经迟到三分钟。
好在组长还没到,没被抓到现行。
温知黎被前台白嘉凝带到工位上,一番简单自我介绍后,跟同组同事混了个眼熟。
白嘉凝是个热心肠,她拍了拍一个短发女生的肩膀,嘱咐道:“辰辰,你带知黎熟悉一下部门,过会儿要开会,我先去做准备。”
陶辰辰抬起头,对温知黎笑了笑,温声应下:“好的,嘉凝姐。”
工位上的电脑是全新的,什么软件都没有。
温知黎拉开转椅坐下,把从家里带出来的U盘插上,开始安装常用的做图做模型的软件。
陶辰辰跟温知黎的工位挨着,她滑过来,小声跟温知黎打招呼:“学姐你好,我叫陶辰辰。”
温知黎从屏幕前转过头,冲她笑笑:“你好,我叫温知黎。”
话音落,她回过神来,反问:“你叫我学姐?”
陶辰辰忙不迭点头,眼底燃起崇拜的小火苗:“我也是林业大学景设专业的,低你两届,学姐你经常拿奖,我们这届景设的都听说你。”
同校难免亲切,但温知黎不敢把团队荣耀往自己一个人身上揽,轻声说:“这么巧,不过拿奖是团队合作,大家都很厉害,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你太谦虚了,学姐你毕业设计的图稿和模型还在艺术楼展览厅呢。”
“还有赵院长,有时候上课还会拿你当年的作业举例,说你是他的得意门生。”
林学院的赵院长带过温知黎不少专业课,温知黎深受过老先生教导,对他一向敬重。
毕业两年还能从别人口中听见老先生对自己的夸奖,温知黎很是惊讶,没忍住跟陶辰辰多聊了两句。
环洲的全体例会定在周四,任何人不得缺席。
温知黎初来乍到,手上没项目不用做汇报,她还是拿了笔记本和笔,跟陶辰辰一起往会议室走。
陶辰辰六月份来的环洲,人情世故早已摸透。
短短十分钟,陶辰辰将设计一组的情况给温知黎简单说了一个遍。
一组组长邹莹今年三十,在设计院颇有声望,去年嫁入豪门,风光无限。
邹莹一直跟副组长郑如仪水火不容,两人明争暗斗好几年。
上半年邹莹因为怀孕休假,组长位置空缺,由郑如仪暂代。
郑如仪虽比邹莹小三岁,但手腕了得,短短几个月,明里暗里以各种借口赶走了邹莹两个心腹。
八月中旬邹莹回到工作岗位,没了趁手的左右臂,导致空有组长名头没有实权。
组里大小项目都攥在郑如仪手上,她半分出头机会也无,油水也捞不着,最近脾气见长,没少骂人。
陶辰辰拉着温知黎在会议室后排坐下,小声嘀咕:“总之这两个女老大一个是豪门阔太,一个是公司新贵,平时没事别招惹,你小心点儿就好了。”
温知黎只有大四的实习的时候上过班,那个设计院规模不大,没这么多勾心斗角,同事之间相处都挺简单随意。
后来毕业就自己创业开工作室,虽说也吃过不少苦头,但不至于上升到职场宫心计的层面。
温知黎听完觉得新鲜又好笑,问陶辰辰:“两派阵营你是哪派的?”
陶辰辰顿了顿,低声说:“哪都不是,我……中立。”
温知黎见陶辰辰表情有点奇怪,没再多问。
过了几分钟,设计院高层陆续就坐。
廖国才跟郑如仪有说有笑地进来,而邹莹走在两人身后,面色如霜。
还真是一山不容二虎。
温知黎心想,难不成连院长都开始站队了?
廖国才并没有坐在主位上,温知黎瞧着正纳闷,会议室的门重新被推开。
钟献收回手,站在门侧处,微微弯腰,恭敬地让谢从述先行。
谢从述身着高定西装不紧不慢地走进来,脸上惯有的笑容不再,自带冷感,高不可攀。
廖国才站起来迎了谢从述两步,递给助理一个眼色。
助理会意,替谢从述拉开主位的椅子,然后退到了一边。
谢从述对廖国才的奉承未置一词,弯腰坐下。
他面无表情地扫了眼在场的人,淡声道:“开始吧。”
温知黎看大家对谢从述的出现毫不惊讶,心头疑团更重。
直到廖国才在例会上发言,从他吹谢从述的彩虹屁里,温知黎才知道,环洲设计院如今已经换了东家。
谢从述莫名其妙变成了自己的大老板。
这才短短几天,设计院就变天了?
以后她还得在谢从述手下讨饭吃,为保创的利益服务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真是活见鬼。
什么魔幻现实。
——
整场例会下来,谢从述一个字也没说。
但这并不影响他的绝对存在感。
中途市场部经理发言的时候,谢从述不知为何皱了下眉,吓得这个口齿伶俐的经理竟然结巴了长达半分钟,小圆脸都给憋成了红富士。
这气场,这地位,可以说非常符合“我就是来听听你们这帮打工的今天要放什么屁”的吸血无情资本家精神了。
例会结束,谢从述叫了几个高层,去院长办公室谈话。
温知黎在例会上趁开小差的功夫,理智分析了一下目前局势。
环洲是她最想来的设计院,她不会因为谢从述而改变自己的职业规划。
虽然谢从述现在变成了她的大老板,但区区一个设计院还不值得他屈尊降贵每天都来。
四舍五入,他们见面的机会并不多,甚至努力避免可以变为不存在。
所以,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赶紧把十万块钱还了,省得谢从述以后作妖再给她找什么不痛快。
快乐上班,从跟前男友古兜拜开始。
趁大家都在忙手上的事儿,温知黎借着去洗手间的功夫,拿上手机偷偷溜到楼上的院长办公室。
里面在进行高层会议,钟献没有参与,在门口候着。
温知黎对钟献picipici两声,钟献听见声音看过来,她冲他勾手指头,让他过去。
面对大老板的白月光以及最有可能成为保创未来老板娘的女人,钟献丝毫不敢得罪。
钟献见门里面暂时也没什么事儿,抬步走到温知黎面前,客客气气地说:“温小姐,您好。”
温知黎有目的而来,一开口就是打感情牌:“钟助理,你对你们谢总是不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钟献不敢怠慢,拿出十二分精神回答:“当然,我生虽不是保创的人,但死是保创的鬼。”
温知黎接着问:“那你们谢总的个人利益,你是不是应该为他维护好?”
钟献没听懂,但乍一听好像也没毛病,老实巴交地点头:“是我的职责所在。”
“如果现在你们谢总的利益受损,让他当冤大头的人就在你面前,你应该做什么?”
“让他赔偿谢总的损失。”
温知黎欣慰不已,果然比起谢从述这个宇宙大作男,还是贴心小助理比较可爱容易骗。
温知黎拿出手机,点开支付宝界面,说:“来,钟助理我们加个好友。”
碍于温知黎的身份,钟献没法对她说不,两人成功加上支付宝好友。
温知黎进入好友界面,点开转账,钟献看她输完一个零又是一个零,这才觉得不对,忙出声制止:“温小姐你在做什么?”
“还钱,你们谢总财大气粗又老又土,这钱你替他收着吧。”
钟献下意识收回自己的手机,然后反应过来转账这件事收回自己手机似乎没用,又去拿温知黎的。
“温小姐您千万别转给我,您冷静。”
你转给我了大老板还怎么玩“欠我十万块就要肉偿”的禁忌play啊!
钟献不敢做大老板求爱路上的绊脚石,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在温知黎输入密码前,成功抢过她的手机,火速删了自己的好友。
温知黎气笑了,换了个办法:“那你把谢从述卡号给我。”
钟献把手机还给她,进入警戒模式,一脸宁死不屈:“不给。”
“支付宝账号也行。”
“我看不太行。”
温知黎着急上火,把钟献逼到墙角,拿出古代逼供的架势:“我不管,你今天不说就别想离开环洲。”
钟献急得直冒冷汗:“温小姐,我只是一个打工的……”
温知黎连哄带骗,吹彩虹屁不打草稿:“打工的怎么了?我看打工的比资本家好一万倍,资本家都是黑心肝,钟助理你再仔细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
一道低沉的男音横插进来。
温知黎和钟献同时看过去,表情惊异,随后很有默契地各退一步,保持安全距离。
“……”
“……”
谢从述脸色发沉,似笑非笑地问:“你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第15章
跟谢从述一起出来的还有环洲的高层。
温知黎感觉自己真的点儿背。
活了二十三年,从没为难过谁,第一次为难人就被抓了个现行。
上班第一天就给领导们留下一个骄横不讲理的形象,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钟献跟在谢从述身边做事长达六年,处事不惊的能力还是有的。
现在还有无关人士在场,关于大老板和未来老板娘爱恨情仇金钱纠纷自然不能透露。
如何用一个谎言达到既保全大老板的颜面,又悄无声息撇开自己与老板娘的关系,继续在老板这里占据总助C位,钟.小机灵鬼转世.献仅用三秒钟得到了答案。
钟献走到谢从述身边,面色不改地说明情况:“谢总,温小姐刚才特地来问我您的咖啡喜好。”
谢从述面色稍缓,视线始终在温知黎身上打转:“问这个做什么?”
“方便您下次来的时候做好招待工作。”
说完,钟献似有若无看了眼廖国才,补充道:“环洲有心了。”
这种时候廖国才的狗腿子属性总能发挥到极致,他走上来笑了两声:“钟助理哪里的话,都是分内事,应该的应该的。”
环洲的其他高层随声附和。
油腻大叔和尖嘴猴腮人精们你一句我一句,又刮起一阵保创环洲不分家,誓死做利益共同体的死忠妖风。
温知黎作为一个普通打工仔,始终保持恰到好处的公式化假笑。
钟献不愧是谢从述身边的大红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颇有谢氏风味。
鉴于温知黎的“主动表现”,廖国才顺势让她送谢从述去停车场。
电梯里。
无关人士退场。
钟献的话能把环洲那帮高层糊弄过去,糊弄不过谢从述这只老狐狸。
电梯门刚合上,温知黎抢在谢从述之前开口,直奔主题:“谢从述,我最后问你一次,那十来万你还要不要?”
“……”
老板娘就是老板娘,一开口就这么霸道。
钟献开始后悔没有坐下一班电梯。
逃是逃不掉的,钟献默默退到电梯一角。
钟献佯装研究电梯里的护肤美容广告,一脸专注,恨不得把“我聋我哑我还瞎”七个字贴在脑门上。
谢从述比温知黎还霸道,抬手松了松领带,懒散道:“要啊,现金筹齐了?”
温知黎对着谢从述的后脑勺翻了个大白眼,笑得像是要把他给撕碎似的:“行,你给我等着。”
谢从述咬牙“嘶”了声,真像是被她威胁成功了一样,侧头看她,问:“我有件事一直很好奇。”
温知黎倒真想听听他这张嘴能吐出什么象牙来:“什么事?”
谢从述带着笑,淡声问:“你现在倒是肯花别人的钱了,以前我买个包都得求你要,给个理由?”
谢从述这话问得直接,几乎没给温知黎留情面,就连在角落装隐形人的钟献听了,都为之一惊,替温知黎真实捏了一把汗。
许是在停车场被谢从述已经扎过一次,心理上有了免疫力,温知黎听到这句夹枪带棒的酸话,倒也没觉得多难受。
这场景就像是回到分手那天。
温知黎两年前压不住火,两年后仍然压不住,甚至烧得更旺。
“理由?”温知黎靠着电梯箱壁,兀自笑道,“没什么理由,我不愿意而已。”
谢从述脸上笑意不再,沉声道:“所以你现在愿意花别人的。”
温知黎再接再厉,又往醋火堆里添了一把柴:“那可能是我以前也没多喜欢你,怕欠人情还不清,所以才不要的。”
谢从述成功被惹怒,声音拔高:“温知黎。”
气氛被低气压包围,电梯里更显沉闷逼仄。
温知黎打破沉默,漫不经心的口吻。
“听着呢,你凶什么,吓着我了。”
谢从述目光如注,隐忍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