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荔枝告诉我——南奚川
时间:2019-08-12 08:26:44

  电话被猛然掐断。
  倒数终止。
  “……”
  “……”
  “……”
  听见自己的声音从谢从述手机里传出,温知黎脸上浮出一丝兴味。
  谢从述被温知黎一刺挠,脸色铁青,恨不得把手机给捏碎。
  谢斯若一下子接受的信息量太大,受的刺激不小,却依然顽强地说完了后面的话:“吃个……饭吧……”
 
 
第2章 
  吃饭的地方是谢从述定的,一家叫子非鱼的川菜馆。
  温知黎无辣不欢,尤爱川菜,谢从述一点辣也不能吃。
  前两年两个人还在一起的时候,谢从述会陪温知黎去子非鱼饱口福。
  虽然大多时候他都不动筷,时不时给温知黎布菜,看她大快朵颐,也觉满足。
  两个人都开了车,温知黎跟在谢从述的迈巴赫后面。
  接近饭点,主干道车流量增多,迈巴赫踩着绿灯最后三秒冲过去,温知黎被红灯拦在了路口。
  这个路口的红绿灯时间长,足足一分半。
  温知黎一点也不着急,甚至觉得这红灯最好一直亮着,让她再追不上那辆车才好。
  六月份,谢从述回国没多久,就接手了家里保创地产的生意。
  那阵子财经新闻都是他的名字。
  关于谢家独子的资产价值,一度成为热门话题。
  同在一个城市,但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温知黎压根没想过,谢从述还会跟她有什么交集。
  那段铃声是他们还蜜里调油时,温知黎给他设置的,只对她的电话号码有用。
  这两年他们之间仅有的联系,也就那条莫名其妙的生日祝福。
  谢从述大抵也是贵人多忘事,分了这么久还没删,平白无故给今天意外见面添了层抹不去的难堪。
  绿灯亮。
  温知黎收起思绪,轻哂了声,放下手刹,跟着车流往前走。
  路口那么一耽误,温知黎到子非鱼的时候,谢从述和谢斯若已经去包间点菜了。
  服务员引着温知黎往楼上包间走。
  温知黎一边走一边打量,子非鱼没什么变化,还是老样子。
  这家川菜馆位于潼城老城区的一条深巷里。
  一座800多平米的川西三层四合院落,内设18个包间,装潢颇有古质,将城市喧嚣隔绝在院门外,还食客一个世外桃源。
  今天运气好,店里请了人在戏台上唱曲儿。
  唱的著名川剧《青袍记》,伴随店里高山流水的琴音,惬意雅致。
  温知黎想到包间里的人,全无享受这些的心思,膈应感倒是加倍涌上来。
  温知黎站在门前缓了几秒,把情绪压下去,脸上挂起公式化的笑容,才踩着高跟鞋走进去。
  谢斯若看见温知黎进来,热情招手,态度与之前并无不同,大概谢从述已经跟她解释过两人之间的关系。
  “温小姐你看看菜单,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菜,让他们加上。”
  温知黎坐下来,用手虚拦住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笑着对谢斯若说:“我都可以,苏太太您今天破费了。”
  “瞧你这话说的,天气这么热,这段时间你为园子忙前忙后,才是辛苦呢。”
  说着,谢斯若让服务员又添了一道清热解暑的南瓜绿豆盅。
  温知黎忙说谢谢,没再虚客套,抛出话题与谢斯若闲聊起来。
  温知黎毕业于全国排名前三的林业大学,学景观设计出身,毕业后自己开了一间工作室。
  工作室规模有限,业务主要面向工程量不大的别墅、私家园林或者商业活动这一块。
  能有私家宅子玩景观艺术的人,家里大多非富即贵。
  长期与豪门太太打交道,温知黎早已游刃有余。
  她说话分寸拿捏得极好,既不会过分放低姿态显得阿谀,也不会让人感觉端着清高架子摆谱。
  谢从述依旧保持沉默,靠坐在椅子里,兴致缺缺。
  两个女人相谈甚欢,反倒更像一家人。
  温知黎从进门到服务员开始上菜这段时间里,都没用正眼看过谢从述一眼。
  还真把他当陌生人了。
  前女友真是无情的生物啊。
  菜上齐,服务员说了声“三位请慢用”,侧身退出了包间,顺便把门帘放了下来。
  温知黎看见桌上一片红,连空气都弥漫着霸道的红油辣椒味,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可最后什么也没说,依旧跟谢斯若谈笑风生,筷子自始至终没往有辣椒的菜里伸一下。
  温知黎还没到的时候,谢斯若看谢从述点了一堆重辣的菜,还奇怪地问:“点这么多,你又不能吃辣,一会儿喝风吗?”
  “她爱吃。”
  话说得太顺口,谢从述几秒之后撞上谢斯若意味深长的视线,才觉不对。
  他也没解释,只是额外添了几道清淡的菜。
  落在谢斯若眼里,怎么看怎么欲盖弥彰。
  这会儿爱吃辣的主,却半点没有宠幸辣椒的意思。
  谢从述脸色越来越臭,就在谢斯若以为他下一秒公子哥脾气上来,就要夺门而去的时候,他反倒拿起公筷,夹起水煮鱼肉质最嫩的一部分,放进了温知黎的碗里。
  “温小姐尝尝,这鱼味道正。”
  谢从述声音清润,脸上挂着笑,眼尾上挑,多情勾人。
  温知黎盯着鱼肉,沉默了一瞬,转而笑道,客气又疏离:“谢谢,不过我不能吃辣,辜负谢先生美意了。”
  谢斯若正在喝茶,险些呛到,咳嗽声里盖不住笑。
  她捂住嘴,对侄子递了个“你继续”的眼神,低头吃菜装空气。
  “……”
  谢从述放下公筷,似笑非笑盯着温知黎,每个字都咬得很重,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生硬沉闷。
  “你不能吃辣?”
  温知黎点点头,表情并无变化,平静重复道:“不能吃,最近身体不舒服,医生叮嘱过。”
  这个节骨眼上,谢从述会相信这句话就见了鬼了。
  当然,他也不会拆穿。
  温知黎现在就是一只刺猬,找她的不痛快,她反身就能扎你一脸,谁也别想好过。
  脾气比他还烂,也不知道是谁惯出来的。
  “行,不能吃辣。”
  谢从述越生气笑意越深,他抬手把那道清淡的鸿运全家福,转到温知黎面前,漫不经心道:“这道菜富含胶原蛋白,温小姐一看平时工作就经常风吹日晒,该多补补了。”
  “……”
  风吹日晒。
  多补补。
  所以是拐着弯儿说她年老色衰吗?
  一个奔三的老男人也不先拿镜子照照自己。
  温知黎脸上笑嘻嘻,内心那什么。
  她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冬瓜,礼尚往来,把那道乌鸡栗子汤转到谢从述面前,轻声细语:“这汤养身提气,最是滋补,谢先生您这个岁数可以多喝点。”
  这个。
  岁数。
  谢从述毫无动筷的意思,看着温知黎,眼神凉凉:“我谢谢你。”
  温知黎却笑得更灿烂:“不客气,谢先生。”
  “……”
  ——
  一顿饭吃到后面,直接变成了贯彻“你说我丑我嫌你老”为中心思想的菜品鉴赏大会。
  你捅我一刀我给你一箭,谢选手和温选手实力不分伯仲,最终打成平局。
  谢斯若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除了被这互相伤害的场面嗞了一脸血以外,观赛体验极佳。
  席后,谢斯若和温知黎笑着道别,客套说完有机会下次再聚,好像刚刚在席面上什么也没发生过。
  回十里堂老宅的路上,是谢斯若开的车。
  她还有两个儿子,不想今天因为侄子心情差爆地心,把性命交代在一场车祸里。
  “小九,你是不是还对人姑娘有意思?”
  谢斯若应景了放了一首失恋情歌,调侃了谢从述一句。
  谢从述抬手把操蛋的失恋情歌切掉,换了首轻音乐,才不耐开口:“没有。”
  谢斯若看透不说破,中肯点头:“那就好,我放心了。”
  谢从述看她一眼:“什么意思?”
  “我看温小姐对你已经死心,你上赶着估计要被甩第二次。”
  “谁跟你说是第二次?”
  “澄澄说的,两年前你不就被人甩了一次吗?”
  “……”
  他总有一天要把那个叫苏应澄的表弟砍了灭口。
  谢从述一个字都不想说,拿过车上的遮光眼罩套上,放下靠背,面对车窗那一侧假寐。
  谢斯若难得看他这么不痛快,一边开车一边打趣:“别看有些人表面是浪里小白龙,万千少女的梦。”
  谢从述竖起耳朵听。
  谢斯若话锋一转,唏嘘道:“其实背地里连个前女友都搞不定,你看这苍天绕过谁。”
  谢从述扯下眼罩,眼底尽是阴郁:“姑姑你不想开就停车。”
  谢斯若点到为止,拍了拍他的头,跟哄小孩儿似的:“想开想开,你睡你的,梦里什么都有。”
  谢从述一脸生无可恋。
  假装不知道她后面还隐藏了一句:包括前女友。
  ——
  翌日。
  早上家里打电话来,说今天中午包饺子,让温知黎回去吃饭。
  算起来也快一个月没去长青街看外公外婆,正好今天没工作安排,温知黎答应了下来。
  出门出得早,进小区的时候还不到十一点。
  两个老人住在一楼,门外有个小院子,被外婆打理得很好。
  现在应季的花开了,走到门口都能闻到清香。
  知道温知黎要来,院子的门虚掩着,没有关实。
  温知黎推门而入,还没开口喊人,一条黑色的影子就朝她奔来,险些将她扑倒。
  成年德牧狂摇尾巴,一向凶狠的脸,看见温知黎的一刻秒变天真二哈。
  被它一扑,温知黎今天穿的衬衫上多了两个灰色狗爪印。
  温知黎摸了摸它的脑袋,被它闹到不行,无奈道:“凶哥乖,坐下,不许扑我。”
  凶哥有段时间没看见温知黎,兴奋得不行,又蹦跶了两下才老实坐下,冲门内叫了几声。
  外婆听见院子的动静,拿着擀面杖出来,见到温知黎,慈祥地笑起来:“荔枝快进来,外面晒人得很。”
  温知黎走上去,挽住外婆的手,素来清冷的脸色露出一丝孩子气:“外婆我想吃番茄牛肉馅儿的,配上你做的辣椒油味道绝了。”
  “番茄牛肉可以,辣椒油不可以。”
  外婆走进厨房,把配的料拿给她看:“这个蘸料是你王阿姨告诉我的,不加辣椒也好吃,上次你外公配着饺子,一口气吃了二十多个,中午你也尝尝。”
  “医生说了,你现在要忌辣忌生冷,别成天惦记。对了,下月初你要复查,可记着点儿,按时去。”
  老人的唠叨听着最为暖心。
  温知黎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本来也是说着玩,见老太太当了真,改口道:“我知道的,忘不了。”
  从进来到现在都没看见老爷子,温知黎倚着料理台问:“外公呢?”
  “去超市买酱油了。”
  外婆一边擀皮一边打量温知黎,越看越心疼:“我瞅着你怎么又瘦了,工作室最近很忙吗?”
  温知黎抱住外婆的腰,头在她背上蹭了两下,是撒娇也是安抚:“忙,不过是最后一次了。”
  外婆手上动作一顿,没听明白,转身看她:“最后一次?”
  温知黎松开手,脸上挂着笑,却一点也不像是说着玩玩。
  “我打算把工作室转出去,价格都谈得差不多了。”
 
 
第3章 
  外婆也没心思擀皮了,洗了手,拉着温知黎到客厅的沙发坐着:“出什么事了?好好的为什么要转出去?”
  温知黎失笑,拿过一个橙子,剥了皮,掰下一瓣喂给老太太吃,轻声说:“没出事,就是效益不好,想及时止损。”
  从去年起,潼城几家设计院不断扩大规模,竞争激烈,市场被瓜分得所剩无几。
  她这种小规模的工作室,混个残羹吃都成了难事。
  转让工作室的想法从年初就有,但总归是两年心血,还是舍不得。
  若不是四月份突然大病一场,温知黎估计到现在还在犹豫。
  橙子很甜,外婆却吃得食不知味。
  温知黎性格早熟,凡事都能自己拿主意,从小到大基本没让人操过心。
  外婆顿了顿,开口试着说:“荔枝,要是差钱,我跟你外公还有点积蓄,要不然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温知黎打断:“不用,外婆我不差钱,你们的积蓄留着自己花。”
  意料之中的回答。
  外婆还对温知黎几个月前生病的事情还心有余悸,想到这,声音有些哽:“外婆老了,受不了惊吓,你有事可一定要跟家里说,别再一个人撑着了。”
  温知黎一怔,心里泛酸陷入自责。她握住外婆的手,诚恳保证:“好,我答应你。”
  温知黎的手在老人手背上摩挲了两下,语气轻快:“我感觉我不是做生意的料,只适合搞设计。我把工作室转出去,再找个设计院上班,不用操那么多心,每天也轻松点儿,外婆你说对不对?”
  外婆听完这番话,脸色有所缓和。
  温知黎从大学开始就做兼职,四年下来没伸手问他们要过钱不说,时不时还补贴家用。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