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长,我、我没撒谎。”
“你——”
容长脸还想将其训一顿,却见小修士手凭空一抓,一面靶镜突地出现在她面前,但见小修士羞红了脸,似鼓起勇气道:
“仙长,你看。”
耙镜内居然显出一对身着喜服的人儿,喜房,龙凤烛,那对人儿正在夫妻交拜。
修道界手段万端,这等术法不算纳罕,不过——容长脸再三打量,堪堪入元境,却是使不出这等幻术的,加上这还是傀鉴……
等那穿着新郎官袍服的男子直起身,容长脸惊呼了一声:
“离微真君?!”
玄苍界何人不知离微真君模样?最是清隽俊逸不过,朗如旭日,清如皓月,当真……
不过,这倒像是凡间嫁娶的模样。
郑菀红着脸:“仙长,我现下修为薄弱,这傀鉴只能复现曾经之事,原、原也没说错,我是离微真君原来的未婚妻,我二人私下拜过堂,只是后来他恼了我,这事儿……便不了了之了。”
“我现下来此界,便是欲寻他,”她双手合十,“您通融一二,可好?”
容长脸见小修士一张俏面微红,确实与那些耽于情爱的女修一般模样,再想起传闻中离微真君那不近人情的模样,不禁有些可怜她。
心下竟已信了大半。
“若有法器、饮露,可替代一二。”
她这一提,郑菀倒想起在须臾之地崔望给她的樱露,一滴便可供入元境修士修炼三日,她在凡人界没舍得用。
她从随身香囊里小心翼翼地取出玉瓶:
“仙长看此物如何?”
容长脸拿过拔塞一闻,不意这人手中竟还有些值钱玩意儿,从袖中取出一小玉瓶小心接了一滴,又给了郑菀两块玉润光洁的石头,并一个金灿灿的木牌,半个手掌大小,推过来:
“输入魂力。”
这大半年郑菀也不是白混的,她靠着雷击木将入元境稳定下来,只是凡人界元气太少,到底于修炼不宜,可魂力却不拘环境,是以在烬婆婆的功法督促下,魂力倒是有了长足进步。
但见她左手一指眉心,一道莹光从眉心射出,直入木牌,不一会儿,这木牌上便显示出“郑菀”二字,小小的一个“异”字在右上角闪了闪,一隐而没。
“此牌只得使用一月,一月后每月需续交五十元珠方可在城池走动,此牌若是遗失,需要交两百元珠方可补办。”
郑菀瞠目结舌地听着这另类的抢钱之法,每月还需交五十元珠,补办两百元珠,这帮仙人当真是……一点儿都不仙风道骨,铜臭得厉害。
她问:
“凡人便不需要交?”
“自然。”容长脸理所当然地道,“他们如此穷酸。”
“行了,出去罢。”
看郑菀发愣,她还好心提醒了一句,“两月后,正道各大宗门会在各大城池招收新弟子,你如能入了宗门,自然会由宗门人替你消去黑户。”
郑菀这才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谢谢仙长。”
郑菀收好东西,转身欲走,却见那容长脸突然叫住她:“小修士,我辈修士与天争道,情爱之事……也勿强求。”
郑菀早便看出这人虽长得刻薄了些,性子却是极和善温柔的,她点头:
“恩!”
容长脸看小修士破涕为笑地走了,才对着后方道:
“好戏看够了,还不出来?”
“大姐,”李司意一脸若有所思地出门,“小师弟确实在之前去了凡人界一趟,莫非……”
容长脸眼一瞪:
“旁人些许事,你还是莫说了,东西拿来。”
李司意将东西给了亲姐,还是打定主意去找小师弟探个究竟。
那边郑菀与人告了辞,再去城门,果然顺利通过了。
郑斋、王氏和李锦便在城门不远处等,一副忧心忡忡之样,见她来,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菀菀,我方才打听过,城内不许打斗,只是神物都需一种叫元珠的东西。”
郑斋揩了揩额头,头顶的太阳晒得他密密出了一层汗,几人在凡人界的时候已是深秋,身上裹了裘衣,此地却是盛夏,晒得人浑身发烫。
这郑家嫡长一脉的掌权者,在凡间也是享权势富贵的顶流了,没想到了此处,竟被钱财给难住,眼看样样都要靠女儿,心下便不免虚得很。
稷王也眼巴巴地看着郑菀,像待哺的孩童:“是啊,菀娘,我等无钱,这可如何是好?”
“无妨,方才我用东西与仙长换了一些,先找个熟路的问问。”
郑菀仗着自己是修士,随手拦住了个凡人问情况。
谁知倒把那凡人吓了一跳,白发苍苍的年纪,竟对着她直挺挺地跪下,不住磕头:“仙子,仙子饶命……”
郑菀与郑斋瞧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蹙眉,这等表现,只能说明此地凡人生活堪忧,仙凡……怕是差距甚大。
“无妨,老丈,我只是问些事。”
郑斋俯身搀了他起来。
他在凡界算得上权柄在握,可此时和声细语也挺有一套,老者被他安抚住,道:
“仙子有事,老朽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你今日便做我等向导。”
郑菀想了想,试探性地将方才被人弃之如敝履的玉蝉取了一个出来,“这便作你的工钱。”
原以为又是被人唾弃,谁知白发老者竟是千恩万谢地接过来,当真老老实实地做他们向导了。
老而不死谓之贼,这老者当初说跪便肯跪,以凡人身份在这座城里活了这许久,自然是有些门道的。
他领着郑菀几人先去了八宝铺,郑菀将樱露换出去大半,买了地图、租好房屋,甚至还买了两个凡人仆役做使唤。
老者看几人模样,猜度是异界客,便干脆将许多风土人情都讲了一遍,将几人听得是一愣一愣的。
凡人还是金银玉器,可到了修士,这金银玉器便不值钱了,要有元力的石头才行,最小的是元珠,一千粒元珠抵一块低阶元石,一百块低阶元石抵一块中阶元石头,一百块中阶,又抵一块上阶。
至于再高的,老者便没听过了。
当然,与修道界有关的其他,老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说到玄苍界诞生的孩童,三岁便要去城池中央的一块玉璧前照一照,看看有没有修炼的根骨。
郑菀登时便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她还顺便瞥了眼目露期待的稷王,道:
“像我阿耶阿娘这般大的年纪,可能照出来?”
老者一愣:
“倒、倒……未听说能不能。”
凡人性命不过百,比起仙人动辄千岁的岁寿,他们实在太过渺小,许多事儿,兴许靠机灵能探知一些,但大多都是一知半解。
对他们来说,改变命运的机会便是后代能出个修士,是以,三岁去城池中央照一照玉璧,没有哪对父母会忘。
“你先带我们去玉璧那儿。”
老者看了看,将几人带去了附近的一个车马驿站,那儿也有几个修士在等,见郑菀这么拖家带口地领着四个凡人过来,纷纷让开道。
修士也分有钱没钱,有钱的,跟班也是修士,没钱的,大都孤身一人,但如郑菀这般堪堪入元境便养着四个凡人作仆役的,也不像囊中羞涩之人。
郑菀却当真是囊中羞涩,通过刚才老者的描述,她大约知道那仙长找她的两块莹石是下阶元石,可换两千元珠,坐这一人一珠的车马倒还使得。
只是这车马——
郑菀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子盯着呼啸过来的拉车的红色肉虫子,将泛上喉头的作呕强行咽了下去。
“菀菀,”王氏一双手遮住了她眼睛,她知道,女儿是最怕这等光溜溜圆滚滚的虫子,尤其这虫子横起来,比三人都长,还生了无数对黄色小足,“莫看了。”
“无妨。”
郑菀拉下阿娘的手,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四人里也就她一个修士,人生地不熟的,场子还是得撑着,郑菀苦中作乐地想,要是阿耶阿娘测过能修道的话,她便有人可以靠啦。
这大虫看着丑兮兮,跑起来却跟风一般,不到一炷香事件,便将几人从城门口拉到了城池中央。
偌大的圆形广场,一眼看不到边,地面以大块大块的青石铺就,广场中央,同样是一块汉白玉柱,只是这柱子不再是圆形,而是方形,远远看去,闪着辉光,让人望而生畏。
“那是何物?”
郑菀第一眼看便看到了那插天的方柱子。
“无涯榜。”
老者远远看着,面露艳羡,“听闻修士每一境界的战力前三,便会出现在无涯榜上。不过我等肉眼凡胎,看不见哪。”
郑菀闻言便将魂力凝于眼睛,但见那一双黑莹莹的瞳仁莹光乍现,果然,方才还空无一物的方形石柱上,当真浮现了一行又一行名字。
从下至上,最底是入元境、守中境、玉成境,一层一层上升,直至知微境,郑菀终于见到了一个老熟人——
“离微真君”四个金灿灿的大字赫然位居知微境榜首,在浮生真君与绯云真君之上。
“怎么,见到什么了?”
郑斋看女儿神色有异,好奇地问。
“无事。”
郑菀撇了撇嘴,“阿耶,阿娘,我们去照一照。”
便在十来丈远之处,立着一人高圆形玉璧,玉璧由两位持剑修士守着,郑菀率先过去,盈盈笑道:
“敢问真人,若年纪大些,这玉璧可能照出根骨?”
若非烬婆婆不肯为她阿耶阿娘看一看,郑菀是不需要这般麻烦的。
守璧修士视线在郑菀面上停留了一下,才道:
“一人一百元珠。”
这便是可以了。
郑菀开开心心地交了一块元石,找回来七百元珠,还大方地稷王也去照一照。
————————
归墟门玄清峰。
李司意才从剑上下来,揪住一个外门弟子便问:“可曾见过离微真君?”
“离微真君在玄狱峰与宗掌切磋。”
李司意心念一动,随手丢下一个玉瓶,御剑便直去玄狱峰,那儿天鹤道君正站一旁压阵,看着小徒弟与无妄境的掌宗斗剑。
飞沙走石,天昏地暗。
李司意也不管,到了便直接从剑上往下一跳,嚷嚷:
“小师弟,你当真在凡人界与一位凡女私定了终生?”
第34章 开山门
归墟门玄清峰。
李司意才从剑上下来,揪住一个外门弟子便问:“可曾见过离微真君?”
“离微真君在玄狱峰与宗掌切磋。”
李司意心念一动,随手丢下一个玉瓶,御剑便直去玄狱峰,那儿天鹤道君正站一旁压阵,看着小徒弟与无妄境的掌宗斗剑。
飞沙走石,天昏地暗。
李司意也不管,到了便直接从剑上往下一跳,嚷嚷:
“小师弟,你当真在凡人界与一位凡女私定了终生?”
崔望修的是无情道,练的剑,也格外冷情。
他一剑斩来,将这封闭的空间搅得是风起云涌,日月无光,也叫比他高出一个境界的无妄境掌宗冷汗涟涟,雪亮的剑光“噗地”撞入他眼帘时,掌宗几乎以为自己要被剑光一挑为二了。
便在这时,李司意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插进来,耀人的匹练寒光竟是一顿,掌宗抓住这个破绽正欲脱身,却见那匹练蓦地放大,光芒大作之下,竟向突然出现的李司意凭空一斩。
“啊啊啊啊——师弟,师弟,饶命,饶命!”
李司意狼狈逃窜,书生的纶巾让剑气绞粉碎,这红粉堆里出来的红粉剑客便像身后有鬼追一般,叫得是哭天抢地。
天鹤道君双手一拢,气浪卷成一个漩涡,直接一扫,比斗中的三人便似风中船帆,一下子打散了。
风静,云止。
“今日比斗便到这儿!”
掌宗没找见便宜,一个鹞子翻身,悠然远去:
“小离微,改日再战!”
李司意屁滚尿流地躲到天鹤道君身后,探出头:
“小师弟,你薄情寡性,追着我打作甚?”
“离微,你方才有一瞬间气乱了。”
天鹤道君道。
没人比他更清楚小徒弟心志之坚,他十四便能以守中境在雷刹之网中端坐三日三夜,寻常玉成境连半日都坚持不住。
崔望直挺挺地站那儿,玄狱峰的风素来急,吹得他袍子猎猎作响,他召回剑,沉沉应了声“是”。
“莫非——”
“不曾发生师尊所想之事。”
崔望斩钉截铁地道。
天鹤道君看着他:
“若是累,两个月后招收新生,你不去也可。”
“无妨。”
“我与小师弟一块去!”便在这时,通往玄狱峰的另一条道,四师妹罗雪缓步走了上来,她裙带当飘,一张秀美的脸上俱是笑,“二师兄,你这般听风便是雨,可如何是好?”
李司意一窒,可思及平日里四师妹的心思,话便咽了回去,哈哈一笑:
“这不是逗小师弟顽?”
罗雪抬眼看向崔望,但见他眉目如冰雪,除了手中之剑,仿佛对外界一切之事毫无兴趣,这才放下了心。
“告辞。”
崔望颔首,与师尊打了招呼,身一动,便身化匹练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