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继续道:“是啊,永琏一向听话懂事,今年冬天格外冷,我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出门记得加衣,不要贪玩去玩雪……要是我没有记错,那日永琏出来的时候穿的并不多,身边连个太监都没有带,这其中是不是太过于蹊跷了些?”
她这一番话说的白蔹冷汗直冒,低声道:“您是说……二阿哥的死是有人刻意为之?”
宁筝点点头,“对,我觉得没这么简单,至于是不是纯妃,暂且还不好下定论,紫禁城中的魑魅魍魉太多了,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凶手不见得是凶手。”
“所以我不仅不处置那两个闲话的小宫女,还要放任她们去嚼舌根子,一传十十传百,总会有人将自己知道的添些加些。”
“银朱,你私下多下去打听打听,那些小宫女看似不打眼,可处处都有她们的人,那些人说什么做什么都能被她们听见瞧见,知道的比咱们多多了……多留些心,总能打听到对我们有用的消息。”
她倒是要看看谁这么大胆子,连中宫所出的阿哥都敢下毒手。
第8章 赏脸收下了
银朱性子活络,转身就下去准备了。
接连着两三日,弘历都来过,却没有命人通传,大多数时候只是找白蔹问几句话,或者命李玉将东西放下就走了。
这又是什么路数?
宁筝有些看不透,可一想堂堂乾隆帝是不折不扣的大情种,也就懒得想了,只觉得这是弘历在欲擒故纵,知道富察皇后性子软,也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采取的迂回策略。
这个人啊,聪明是真的,可好面子也是真的,堂堂九五之尊又怎么了,难道就不能亲自给自己的妻子道歉吗?
宁筝不想理他,连带着弘历派人送来的东西也不大待见,可谁知道这一日弘历却是一改常态,送来了一桌子菜过来。
满桌子翠色,看似都是素菜,可宁筝尝了一口,清香扑鼻,手艺是一等一的。
她来到清朝也有几天了,知道这个时节青菜实在难得,宫中虽有暖房,可也种不出莴苣这种蔬菜来,什么稀罕的蔬菜都是先紧着皇上和太后来的。
一旁候着的小太监乃是李玉的干儿子,见着宁筝脸色好看了点,笑着道:“皇后娘娘,今年冬天实在冷,暖房里头的蔬菜都冻死了,这蔬菜乃是皇上命人从宫外找来的,说是您向来喜欢吃素,专程给您准备的。”
“还有这御厨,是两个月前从江南来的,手艺十分好,皇上说了,这位御厨以后就负责娘娘您的吃食。”
这等小恩小惠就想把自己收买了?做梦!
宁筝心中腹诽,饭量却是一点都没落下,吃了一碗半米饭,喝了大半碗汤,最后才道:“你回去和皇上说一声,这两个厨子,本宫就赏脸收下了。”
赏脸?
收下了?
这小太监暗想,怪不得他来之前师父是千叮咛万嘱咐,说皇后娘娘和之前不一样了,还真是这样,之前皇后娘娘哪里会要他这般传话?
在宁筝看来,这还真是她赏弘历脸了,弘历第一次派人送来的是两匹鲛绡纱,看似轻盈质朴,却是价格昂贵,到了夏日,在上头绣上富察皇后最喜欢的兰花,一定很好看。
当然这是弘历的原话。
宁筝看了一眼,就让白蔹退了回去——什么鲛绡纱,到时候满宫女子都是绫罗绸缎,她就一身素淡,岂不是矮了别人一头?
第二次弘历派人送来的是一只玉镯,这玉乃是上等的青白玉,成色通透,是有钱都买不到的东西。
宁筝看都没看,就让李玉带回去了——这东西太过于名贵,她若是磕着碰着了,岂不是浪费了皇上的一番好心。
弘历原本是真没辙了,送礼该是投其所好,可他送的都是宁筝喜欢的东西,宁筝却是一点颜面都没留。
后来他没办法,死马当活马医,命人送了一桌子菜和两个厨子过去了,没想到……宁筝收了?
他有点不信,“……你可是亲眼看到皇后点头了?”
这小太监名叫做十九,从小养在李玉身边的,对弘历的性子也有些了解,笑着道:“回皇上的话,千真万确,奴才知道皇上挂记皇后娘娘,见到皇后娘娘点头答应收下那桌子菜后还在门外头候着,等着那桌子菜撤下来之后还瞧了瞧,像是吃了不少。”
“奴才听银朱姑娘说,今中午皇后娘娘吃了一碗半饭,还喝了碗汤。”
“真的?”弘历还是将信将疑。
到了傍晚,他亲自过去了长春宫一趟,原本他以为又要吃闭门羹,没想到就因为一顿饭和两个厨子,竟见到了宁筝。
今日的宁筝穿着一件七成新绀蓝色旗服,不知是脸上略施粉黛的缘故,还是长胖了,气色红润的缘故,弘历只觉得她今日好看了不少。
宁筝正拿着一本闲书翻着,说是在看,实际上却是在打发时间,这些杂七杂八的总比后宫中的那些琐事有意思多了,“皇上过来了?”
弘历“嗯”了一声,挨着宁筝坐下,“皇后这是在看《文心雕龙》?这本南朝梁刘勰撰写的文学论著,朕记得皇后说过,十二岁的时候就读过吗?”
宁筝有点心虚的将书阖上,毕竟如今她连里面的字都认不全,“温故而知新,皇上今日过来可是有事儿?”
“无事就不能来看看皇后?”弘历顺势握着她的手,“朕这些日子十分担心你,如今见着你的气色好了不少,朕也就放心了……”
他这边正和宁筝说着话,就有白蔹前来禀报,“皇上,嘉嫔娘娘说您昨儿答应了今日去她那边的,嘉嫔娘娘炖了汤,问您什么时候过去了。”
这后宫中一个个的简直是无法无天,争宠都争到皇后头上来。
没了宁筝的遮掩,弘历只觉得她们胆儿太大了些,如今只淡淡道:“和嘉嫔说一声,今日朕就歇在长春宫了。”
第9章 那个女娃娃
弘历这话一出,把宁筝手上的《文心雕龙》都给吓掉了——弘历这是要她侍寝的意思?
宁筝这几天一直想着如何安身立命,想着强身健体,却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她是弘历的妻子,是要替弘历开枝散叶的,历史上,富察皇后一共生下了四个孩子,如今,她还得替这个男人再生一个孩子?
看到她脸色不好,弘历关切道:“皇后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不,不是……”宁筝有点结巴,她不是一个思想开放的人,要她和一个认识没几天的男人就上床,她做不到,就算是那个人是皇上,也不行!
她理了理自己的思绪,想着能混一天是一天,笑着道:“皇上,臣妾觉得您还是去嘉嫔那儿比较好,您昨儿都答应过嘉嫔,今日嘉嫔盼了一天,您要是不过去,嘉嫔只怕会难过的……”
“你,希望朕过去?”弘历这话说的是不喜不怒,可实际上,他心里又怎么会高兴?
想当初他们刚成亲,正是新婚燕尔的时候,宁筝就像是今日这般,总是把他往别人身边推,宁筝心里想的永远都是别人会不会难过,从未想过自己,也没有想过他。
宁筝纵然是病了,性子变了些,可还是原来的那个她。
一瞬间,弘历心里的思绪万千,长叹了口气,“既然皇后都这般说了,那朕就听皇后的吧。”
她要当个贤良淑德的皇后,那自己就帮她好了。
等着弘历走了,宁筝忍不住长吁一口气——真的好险,可这种事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啊,总躲着也不是个办法。
宁筝想着这个棘手的问题,是一夜都没有睡踏实。
弘历又何尝不是了,躺在床上是半点睡意都没有,纵然他没有在宁筝面前提及过她的病情,可是私底下却是问过太医多次,今日太医去了长春宫给宁筝诊脉之后,直接来了御书房,说是宁筝郁结于心,得好好调养着,最好过上一年半载后再怀上孩子。
他一心想要个和宁筝之间的孩子,想要个他们之间的儿子,清朝打从入关以来,还未有嫡长子继承过大统,打从永琏出生之后,他便想着立永琏为太子,如今永琏不在了,他和宁筝除了和敬,还会有别的孩子。
这太子之位,是属于他和宁筝的孩子的。
可宁筝身子不好,那就再等等吧。
夜已经深了,弘历还能听到外头雪打在树上的声音,更是难以入眠,想起初次知晓宁筝的时候,他还只有十岁。
那个时候他贪玩,不好好练字,有一次给皇阿玛请安,遭到了训斥,更是拿出了一幅字给他们看,“这字可是九岁女童所写,你们要是不用心上心,可是连九岁的女娃娃都不如了,特别是你,弘历,人家宁筝就比你小一岁,字写的比你好多了……”
他低着头没说话,瞅了瞅皇阿玛手中的字,到了今日还记得宁筝那时写的是敬圣祖康熙的字幅。
他挨了训,心里不高兴,自然要下来好好问道问道了,这才知道那个女娃娃叫做富察宁筝,是察哈尔总管富察李荣保之女,当时面对皇阿玛的时候是对答如流,声如学簧,谈吐大方,颇得皇阿玛喜欢。
他虽贪玩,却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后来更是偷偷拿了那字幅临摹了好多遍,可怎么练,也学不出欧阳洵之骨,远远及不上宁筝的。
有一次更是偷偷跟着皇兄去了富察府,这才见到了那个叫宁筝的小姑娘。
直到今日,他还是忘不掉第一次见宁筝的样子——模样恬静,带着两个小丫鬟在浇花,嘴上更是说着“君子爱兰,我虽不是君子,可一样仰慕兰花”之类的话,就像个小大人似的。
见了一次,弘历好像就忘不掉这个人了。
转眼过了七年,也到了该选秀的时候,当时皇阿玛给他们哥儿几个选福晋,宁筝这个嫡福晋是他梗着脖子求了皇阿玛好久这才求来的,皇阿玛当时更是拍着他的肩膀说他有眼光……这些事儿,谁都不知道。
弘历长长叹了口气,只可惜,自己没能护着她。
第10章 敌在暗您在明
翌日一早,弘历眼睑下是一片青紫,惹得朝堂之上和后宫之中是惴惴不安,特别是那嘉嫔更是惶恐不已,如今她一举得男,不再是当初包衣出身的小姑娘,谁看到她都得恭恭敬敬的。
只是伴君如伴虎,嘉嫔一大早上便匆匆忙忙来给宁筝请安。
宁筝如今这病已经是好的七七八八,所以后宫的妃嫔们每日定时定点的要来给她请安,今日是第一天。
宁筝坐在上首,看着下面花团锦簇的一片,高贵妃,娴妃,纯妃,嘉嫔,诚嫔,愉贵人……她颇为感叹,这下面的人,随随便便拎出一个来丢给于正,那就能拍一部八点档的清宫剧了,还是极火爆的那种。
高贵妃向来和纯妃不大对付,见着纯妃如今脸色不大好,说话是夹枪带棒的,“……本宫听说三阿哥最近身子不大好,也不知道是真的不好还是假的不好,只可惜真也好假也罢,皇上都没有过去看一眼。”
原先弘历是十分疼惜三阿哥的,自从纯妃顶撞宁筝后,弘历便是刻意冷着她。
纯妃爬摸滚打多年,什么样的话没听过,如今也不怵,笑容可掬道:“高贵妃娘娘说的是,只是三阿哥再怎么不得皇上疼惜,平日里还能与臣妾做个伴儿,皇上不来的时候,臣妾又三阿哥陪着也不算是无趣。”
她这话的意思很明白了——我再不济好歹还有个儿子了,你高贵妃再得宠,可连个蛋都下不出来。
要是换成了以前的富察皇后,早就出来打圆场了。
可现在,她不,放着现成的好戏不看,她又不是傻子。
高贵妃和纯妃一样皆是汉人,可身份却是甩纯妃几条街,就算是纯妃膝下有个儿子,她一样也没放在眼里,冷笑着道:“纯妃是读过书,会认字的,这是在指着本宫的鼻子骂本宫没能为皇上开枝散叶?纯妃不只是把本宫骂了,不知道把这在座的多少人都给骂了了!”
纯妃不好再说什么,若再说下去,只怕这在场的人都要被她给得罪了。
高贵妃又道:“初入宫时,就连本宫都觉得纯妃温柔可人,可人啊,得知道自己的本分才是,莫要以为替皇上生了个儿子,这尾巴就能翘到天上去。”
她不是个好说话的人,眼里更是揉不得沙子,往日纯妃没生下三阿哥的时候,对她一口一个“姐姐”,叫的是清甜,她也帮衬了纯妃不少,生下三阿哥后,不知道在弘历跟前给她使了多少次绊子。
纯妃低声道:“贵妃娘娘这话,臣妾就听不懂了,臣妾又不是狐狸,哪里有尾巴?”
“你自己做的那点事,你心里比谁都清楚。”高贵妃并不看她,只觉得看她一眼都脏了自己的眼睛,“今日当着皇后娘娘的面,有些话本宫不愿意提,纯妃……你好自为之吧。”
宁筝端着茶,吃着糕点,忍不住去打量高贵妃,高贵妃模样生的很好,虽是汉人,却有着像满人一样高挑的个子,从小娇养着,性子也活泼,不像纯妃似的两面三刀——只可惜,这样一个人,终身无子,到了最后却得怪病去世。
高贵妃还要再说什么,纯妃就忍不住啜泣起来,好像这满屋子的人都在欺负她。
宁筝也不管她,反倒是和高贵妃她们说些闲话来,”……最近天气冷了,不少地方都在闹雪灾,咱们帮不上什么忙,如今能做的就是养好自己的身子,免得要皇上为咱们担心。”
她这话说的别扭,惹得下面坐的那群妃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接什么。
实际上宁筝也觉得不大妥当,在这个以夫为天的年代,还是在皇家,弘历凭什么会担心她们?可她实在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嘴上姐姐妹妹叫着,可背地里一个个都想弄死对方。
还是高贵妃笑着道:“多谢皇后娘娘提点。”
女人家在一起,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那么点事儿,要么是时兴的料子,要么是最近得的首饰……紫禁城中的消息匮乏,能说的,也就更少了。
等到众人都退下之后,高贵妃却是没有要走的意思,”……臣妾有要事与皇后娘娘禀报。”
宁筝点点头,白蔹就带着宫女们鱼贯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