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准备下去再叮嘱几句,没想到却迸出一个主意来,若是皇上知道姐姐受伤了会如何?纵然姐姐刚嫁给皇上的时候他还小,可依稀也记得当初姐姐和皇上感情甚笃,他不相信皇上会不管。
只是这欺君之罪的名头……他可担待不起。
他想了想,决定还是铤而走险,大不了到时候说下人的消息有误,难道皇上还会和一个奴才计较?
他这边觉得自己是想出了一个天衣无缝的好主意,宁筝却是毫不知情,想着自己要出门,很是高兴,兴高采烈吩咐白蔹等人收拾东西,什么暖炉,什么糕点……一样都没有落下。
正说着话,外头就传来了丫鬟的通传声,“皇后娘娘,五少爷过来了。”
不得不说,富察皇后的父亲李荣保倒是挺厉害的,总共有九个儿子,两个女儿,这位五少爷富察傅宽其实并不是李荣保的亲生儿子,而是养子,当初李荣保前去四川,遇到匪寇,是富察傅宽的亲生父亲出来替他挡了一刀,死于匪寇刀下。
李荣保是个耿直人,知道富察傅宽的家中并没有亲眷,直接让他跟了自己的姓,当成亲儿子养着,甚至比对富察傅恒这几个嫡子都要好。
宁筝想了想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要避嫌一二,只道:“回绝了他,就说我马上要出门,不方便见他。”
外头的丫鬟抬头看了宁筝一眼,原本是想说五少爷已经等了许久,可想了想,还是没说。
府中前些日子出了事儿,五少爷年过三十,却迟迟不愿娶妻,老爷急的像是什么似的,前些日子去五少爷书房,却是发现了皇后娘娘的画像……当时老爷是大发雷霆,直接下令给五少爷定下了瓜尔佳府的一位姑娘,更是遣散了所有在五少爷身边伺候的随从,她的堂兄也是其中一个,要不,她哪里能知道这些事儿?
这阖府上下谁都知道打小五少爷就疼惜皇后娘娘,却没想到……五少爷能生出这样的心思来?
富察傅宽听闻宁筝不见她,只苦笑一声。
他的长相随了他的亲生父亲,很是英武,个高腿长,鼻子很高,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略有些严肃,是京城中有名的美男子,当初不知道多少姑娘爱慕于他,只是他一概瞧不上。
他已经在院子门口等了一个多时辰,开始听闻宁筝还在睡觉,不让丫鬟进去通传,如今鼻尖已经冻得没有感觉。
其实他早就想到了,早在宁筝回来之前,阿玛说东北一带灾情险恶,要他前去东北一趟,走到半路,他听闻宁筝回来的消息,顾不上阿玛的责骂,想都没想,快马加鞭就赶了回来。
罢了,她左右还要在家里住些日子的。
他失望地走了。
宁筝偷偷将窗户开了一条缝,隔着几株湘妃竹,她并不能清楚的看到富察傅宽,只能看到他的肩头一片霜白,想必是刚才刮风的时候雪落在他肩头了——外头这么冷,他一定很爱富察皇后吧……
她不知道富察皇后对这位五哥感情如何,只记得听银朱说过富察皇后和富察傅宽关系很好,不过当初怎么样,现在来说也不重要了。
她没有时间去想这些,很快就上了前去岫云寺的马车。
此时此刻,富察傅恒已经派人到了御书房,此时弘历正在指着一众大臣发脾气,桌子拍的是震天直响,“……东北三省如今是民不聊生,你们倒好,一个个到了如今还没拿出主意来……”
底下的官员一个个低着头不敢说话,恰在这个时候李玉上前,小心翼翼道:“皇上,富察侍卫那边差人递信儿进来了,说是……”
弘历如今正在气头上,恨不得要将李玉也一并骂了,他们正在说正事了,正欲开口,他突然察觉出不对来,“你说傅恒递消息进宫来了?他说了些什么?”
李玉跪在地下,小心开口道:“富察侍卫说皇后娘娘今日前去岫云寺上香祈福,山路难走,马车翻了……”
第26章 弘历来了
李玉这话还没说完,弘历就急急打断,“皇后可有事儿?”
若说当初他脸色难看,这个时候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李玉趴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奴才也不知道,前来禀告的那个奴才不是个聪明的,连话都说不清楚,奴婢问他,他直说看的不真切……”
“一个个都是蠢货!”弘历抬脚就朝我外头走去,扬声道:“给朕备马。”
弘历乃是九五之尊,哪里能骑马出去?可如今他也顾不上换衣服,李玉是好生劝说,他这才坐上了暖轿,一路驶向富察府。
这李玉一得到消息就差人打探清楚了,说是马车翻了之后,皇后娘娘等人就折回富察府了,只是到底伤势如何,还要等太医去了才能知道。
这一路上,弘历是焦急如焚,忍不住催促轿子快些再快些,好不容易到了富察府,便急匆匆朝着宁筝的院子去了。
宁筝所乘坐的马车的确是翻了,她不知道这走的好好的,几辆马车都好好的,怎么就她这辆马车翻了?
不过她要是知道这辆马车是富察傅恒暗中动的手脚,只怕要狠狠骂他一顿的。
这富察傅恒不敢犯下欺君之罪,却也不忍心皇上和姐姐这般冷着,在他看来,姐姐这几日不过是强颜欢笑……他是练家子,知道哪里的雪松软,就算是马车倒下去也不会有事的。
不过看到姐姐额头红了一大块,还是心疼不已。
宁筝的头倒是没什么事儿,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如今已经平静下来,听闻富察夫人已经请了太医,是苦笑不得,偏偏家中的嫂子弟妹又多,一个个围着她,她连话都插不上。
“皇后娘娘乃是千金之躯,还是请太医来瞧瞧的好。”
“对啊,九叔是怎么护送的皇后娘娘?若是娘娘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富察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皇上交代了……”
她们一个个你一言我一语,吵得宁筝是头疼得很,正叽叽喳喳说着话,外头就传来了银朱惊慌的声音,“皇上,皇上来了。”
一群人正愣着了,弘历就已经大步流星走了进来,能够嫁进富察家来的女子皆出身名门显贵,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见状让开了一条道儿,俯身给弘历请安。
弘历眼中再无别人,眼神直勾勾落在宁筝面上,见着她额头红红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别处,“是哪里受伤了?太医了?太医怎么还没过来?”
这眼神太过于炙热,太过于关切,宁筝一时间有些无措,“皇上怎么过来了?”
弘历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关切道:“除了额头,还有没有哪里伤到了?告诉朕。”
宁筝忙道:“臣妾没有伤到别处,就是额头有点痛。”
弘历抚着她的脸,仔细看着,良久这才道:“应该是没事儿的,不过为了小心起见,李玉,让太医快些过来。”
屋内的这些人也是懂事的,见状纷纷退了出去,临走之前还不忘将门给关上。
弘历本就是一时紧张,所以没多想才冲了过来,如今只有他们两人了,倒是有些尴尬了,“想必是那些不懂事的奴才不知道皇后病的如今,大肆宣扬,朕下去了一定要狠狠责罚他们!”
宁筝盘算起时间来,打从她出事到回富察府也没多久,莫不是这人匆匆赶来的,仔细一看,却发现弘历身上只穿着薄薄的夹袄,朱玄色的靴子已经湿了大半。
她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只道:“皇上怎么穿的这么少?若是着凉了怎么办?”
第27章 心底的关心
宁筝细细一看,这弘历的脸色和前几天比起来差多了,她只当他是为国事操劳,只道:“如今就算是朝廷事情,可皇上也得顾及着自己的身子才是。”
殊不知这国事是一日接一日,无休无止的,若弘历真的为这些事夜夜劳心伤神,只怕早就被折磨死了。
实际上人家弘历是因为她而伤心难过了,如今她不过是略给了点甜头,好像就没那么生气了,“朕这几日的确是忙于公务,几日没见到皇后,皇后倒也是……”
他仔细一看,原本以为宁筝也和他一样日渐消瘦,没想到宁筝却是肤色红润有光泽,一副心情愉悦的样子,敢情就他一个人日日惦记着两人吵架的事儿?
他心里又是一个不痛快,低声道:“皇后倒是气色不错啊。”
宁筝干笑几声,她虽和这个男人没相处多长时间,可也知道男人是要哄的,天王老子都不例外,如今这人阴阳怪气的,略一想就知道他在气什么了,“也是托了皇上的福,太医来瞧过几次,开了几贴安神的汤药,所以睡得不错,胃口也好了些……倒是皇上,您不是说公务繁忙吗?臣妾耽误了您的公事,实在是臣妾的不是。”
她倒是想的明白,如今天色不早了,外头又飘起了鹅毛大雪,她怕弘历一时兴起要歇在富察府,到时候岂不是不能将弘历退给别的女人伺候了?
谁知弘历盯着她红肿的额头看了看,道:“今日时候不早了,朕也许久没来过富察府,暂且就在富察府住上一晚吧。”
宁筝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可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要是再拒绝,就显得有些过了。
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总是要找些事情来做的,要不然怎么看怎么尴尬,弘历在看书,宁筝闲来无事,这里看看那里瞄瞄,期间李荣保和太医各来过一次,可没多久就识趣地走了。
宁筝后悔了,是真的后悔了,明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应该早点打听清楚弘历的喜欢,要不然这两人这样干坐着实在是尴尬。
她瞄了瞄正在看书的弘历,想着这位乾隆爷乃是历史上有名的文学爱好者,要是想找话题,怎么着也得说些高雅点的东西,可思来想去,她还是没辙。
罢了,就这样吧。
好在没多久,银朱就折了几株养在暖房的牡丹花进来了,“娘娘,您瞧这花儿好不好看?奴婢方才去暖房,恰好见到九少爷他们在带着人凿了池塘捕鱼了,没想到池塘里的鱼儿倒是挺多的,有一条快有半人高了,九少爷说今天晚上做了鱼汤送到各房尝尝了……”
要是放在平日,这天寒地冻的,宁筝对捕鱼可没什么兴趣,但是今天这情形……还是去看看吧。
宁筝露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放下手中把玩了很久的茶盅,道:“是吗?走,银朱,白蔹,咱们也瞧瞧去。”
她这话音刚落下,弘历就道:“朕陪着皇后一起去看看吧。”
宁筝内心os:老娘能说不愿意吗?
实际上,她不能。
陪着弘历出门,宁筝裹上了厚厚的披风,亦步亦趋跟在弘历身后,两人都没有说话。
此时天上已经飘着小雪了,路上的积雪已经被下人清扫干净,可如今宁筝所行的这条路是通往花园的,路上还是有很多积雪。
弘历在前头走,宁筝跟在后面,踩着他的脚印,也不觉得辛苦。
宁筝走着走着,一个不防备,前头宽阔的脊背突然停下,宁筝撞了上去,“哎哟”一声。
弘历转过头来,看着她的眼睛道:“朕觉得,皇后变了。”
第28章 认错
之前也不是没有人质疑过宁筝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可宁筝乃是大清朝一国之母,旁人顶多是怀疑罢了,从未有人像是弘历这般将这话说的明明白白。
两人的距离太近,宁筝有一瞬间的心虚,下意识低头道:“皇上在说什么,臣妾怎么有些听不懂了?”
话音刚落,连她都觉得自己好像在装傻充愣,辩解道:“噢,臣妾知道皇上的意思,只怕是因为永琏没了,臣妾太过于伤心难过的缘故……”
“不,不是的。”弘历看着她的眼睛,正色道:“皇后变了,和永琏没有太大的关系,朕觉得……你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朕与你年少相识,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朕比谁都清楚。”
“因为永琏的死,你怨朕恨朕,朕都无话可说,只是你这样子……”
宁筝一激动,忙道:“臣妾觉得自己这样子挺好的,永琏死了,臣妾大病一场,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人这一辈子实在是太短暂,与其说整日愁眉苦脸,想东想西,还不如潇潇洒洒活的肆意些……皇上难道觉得臣妾这话说的没有道理吗?”
这种话,弘历之前不知道和富察皇后说过多少次,要富察皇后莫要太过于拘于礼法,要富察皇后莫要委屈自己……可富察皇后永远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将这话放在心上。
如今自己的皇后变了,弘历一时间倒是有些接受不了,如今只道:“你的话有道理是有道理,只是……只是……”
只是也得给他一点时间缓冲啊。
到了最后,弘历只摆摆手道:“罢了,你想明白也是一件好事,那之前和朕耍性子也是觉得不必再忍让了?”
这个……
宁筝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干笑两声,“皇上,臣妾……”
她的话还没说完了,弘历就已经握住她的手,慢慢朝前走着,“这几日你没理朕,朕想了很多,当初嫁给朕的时候,朕就曾说过以后要一生一世对你好,不要你受一点委屈,可朕却食言了。”
“你嫁给朕以后,高贵妃,纯妃一个个进了王府大门,她们看着当时听话,可朕从小在深宫中长大,明白女人多了是非就多,可朕非但没有体恤你,反倒是装聋作哑。”
“你恼了朕,朕知道,是朕活该……宁筝,你能原谅朕这一次吗?”
其实在今日之前他虽想明白自己错了,可也没想过要认错,自己乃是九五之尊,怎么会有错?但是当他得知自己有可能失去宁筝的那一刻,觉得什么面子尊严都不重要了。
宁筝心里是小鹿乱撞,忍不住为弘历叫好。
别说是这年代是男尊女卑,就是二十一世纪,不少男人也是这鬼德行,明明错了却是死鸭子嘴硬拒不认错。
现在,堂堂乾隆皇帝是在向自己认错吗?
宁筝心里对弘历的好感蹭蹭往上涨,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就算是你是大猪蹄子,也得对自己有一个精准的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