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笑着对我说,修行,不一定要会幻术,任何事情都可以成为一种修行。
他还对我说,他门下已经有数不清的幻术高手了,我就做湘婷即可。
也就是那以后,我终于见到了启啸,见到了这位发如冬雪的威凛将军。
我成了他的师妹,那个时候他看上去比我爹稍微年轻一些,一身英气,长发拖地。
说真的,一点灵力都没有的我,很希望同样作为凡人的自己,头发可以同他一样长,因为那是灵力的象征。
我记得师兄启啸第一次见我时,面无表情,就如同他其后每一次与我见面那样。
我在他面前,仿佛只是一件物体,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师傅告诉我,启啸看谁都是一样,并不是针对我。
师傅还说,启啸的命跟其他人不一样,感情对他来说,是毒药。
后来,启啸确实如师傅所说,他跟别人都不一样,他的字典里,没有“失败”二字。
他战胜了无数的人,站到了仙冥武将生涯的最高点,他是第一个塑像被雕刻在夙仙圣坛上的非仙人之子。
师兄启啸取得的一次又一次惊人成就,是我湘婷那几千年有些乏味的陪读生活中,唯一觉得欣慰的事。
而就在启啸担任天庭元帅的一千五百年后,我湘婷见到了一位让我热血沸腾的皇子,三皇子祥国梁。
大家说他是天帝以地鬼之王生前儿子的名字命名的,名字的寓意也非常明确,希望他成为国之栋梁。
国梁很聪明,一教就会,藏书阁这八万多本天经,他说我可以背下,他也可以。
虽然他没有像我一样那么快的记下来,还可倒背如流,但他也在天帝规定的十五日内全部背完了。
他说他绝不会去倒背,因为那样没有任何意义,于其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好好研究他国的朝纲体制。
国梁对于地鬼的构架,与天山的八殿十六阵进制都很感兴趣,他说给他九百年,他能把天恩门所有宗师肚子里那些墨水全部吸干。
而后来,他真的做到了。
他两千岁成年那日,天恩门里的宗师,还有我湘婷,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教他了。
我听说他的幻术也很精进,他居然敢变相给启啸下了战书,而后来他跟启啸的比试,也确实证明了他的灵力是所有皇子中最强的。
于是我让国梁在不知道心经的情况下催动汲魄,他做到了,我亲眼看到那个核桃水晶,在他内力的催动下,发出了一阵阵夺目的亮光。
如果当时没有天帝的封印,或许国梁就已经能用它控制灵魂了。
其实我最开始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因为在我看来,天山、地鬼、玄鸳的神器都没有特殊的咒语,不应该我仙冥的就有。
心经的流言,估计也就是在那之后被传开的。
当然国梁也有缺点,他很高傲,他看不起他的两位兄长,自然也看不起年幼的子羽,他跟我说,如果他今后的儿子如他的这些兄弟一样,他宁愿把王位给李德义、启啸这样的人。
他说仙冥应该同地鬼一样,后继帝王一代强过一代。
不得不说,推翻家族继承制的想法,是国梁点醒我的。
所以我湘婷,没有任何理由,不辅佐这样的皇子成为太子。
而后来,正如我同师兄你说的那样,一切都超出了我的预料,一切都失控了。
国梁的死,给我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用不停的读书麻痹自己,仙冥、道仙阁的藏书早就读完的我,就去翻长安的民间书籍。
说真的,后来子羽下凡历练,我也在天帝的莫许下,偷偷跟着去了些日子。
我回到了我的家乡文桥,我才知道哥哥的结局。
他并没有当上刑部尚书,他在押重刑犯去刑场之时,被试图解救犯人的杀手捅死了。
而他空出来的那个肥差,很快被别人买了。
哥哥被捅死的那日,就是他还清巨额利息的第二日。
大概哥哥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杀手最后并没有解救犯人,杀手只是为了杀哥哥一个人而已。
他杀人的原因,只是哥哥任职的这些年表现平平,其实并没有晋升的资格,聪明的人都看出他也没有当大官的潜力,那么既然升不上去,也担不了重任,还清了利息,职位就可空出来了。
只有职位空出来,才有下一桩生意。
哥哥大概一辈子也想不到,杀手的雇主,就是那个承诺哥哥以后一定可以当上正一品官员的债主。
当然,除此之外,我还看清了很多事情,其中包括我跟师兄你道出的王氏家族倒下后的事情,那些全是因体制扭曲而灭也灭不尽的污、滑、奸、贪。
我很后悔自己看到了这些事情,因为知道真相的我,却无力改变,就如同一千年前,一点幻术都不会的我,不可能有能力冲到瀚索湾去救国梁一样。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才觉得,自己真的就是个凡人,能力非常有限的凡人,故今日我死了并不可惜,因为我已经尽我所能,将不平凡的人向上推了一把。
我希望不平凡的你,我的师兄,一定会用你那不平凡的能力,让这个世道改变,向好的方向改变,哪怕只改变一点点。
师兄,其实今日你出现在我藏书阁,我就知道自己注定要一人喝完壶中所有的酒。
我湘婷不值得你用冥玉宝刀,那是仙冥赐予你万年修行的最高奖赏,那是你一辈子的荣耀。
还有最后一件事情,或许师兄也会想知道,只不过这件事情,我不被允许告诉你。
师兄一定疑惑,为何一直在白鹭山藏书阁中的我,会知道夙仙圣坛上发生的一切,会知道百万仙兵的确切死因,知道师兄你为求自保不惜对同族下手,知道烈心剑当时也曾试图攻击李渊,只不过不是他那把青紫驽的对手。
其实我原本不知道的。
是啊,我湘婷既没有天山墨嫡的占天卜地之力,也没有鬼术阁阁主的鬼才之眼,我就是一个凡人,我又怎会知道呢?
是一个人告诉我的。
这个人将一封看完便消失的字条放到了我的枕边,告诉了我夙仙圣坛上发生的一切。
她说,她有一双黑夜之眼,那些所有发生在黑暗之中的事情,她都能看到,而且是很轻易地看到。
这个人署名:天夜正神,蔚殃。
第184章 希望落空
(玄鸳塔寝宫)
“渴念,帮帮我!”
渴念刚进入寝宫正门,门便被魔梓焰砰的一声关上了。
渴念起初神色微惊,但当她回头瞅见魔梓焰那一头青蓝长发和蓝如晴空的眼眸时,好似瞬间明白了魔梓焰此时的焦虑。
“渴念护法,你看看这到底怎么回事?”蔷薇花边的叶刺走近渴念问道。
渴念没有马上接话,而是绕到魔梓焰身后,仔仔细细地研究着他的头发,渴念注意到魔梓焰的头发不仅变了颜色,还比原先更长了。
自魔梓焰醒来的那日起,他一步都未踏出皇族寝宫大门,也未允许任何人进入。
他的头发从头到脚,已彻底变成了青蓝色,一种无法像玄鸳子民解释的颜色,一种渴念曾经见过的颜色。
“王,想必你也知道,这是神界生灵才有的颜色。”渴念神情自若宁静。
“那为何天山那条龙不是这种颜色?你们不都说他是神么?”魔梓焰追问道。
“王,两千年前,他的头发确实就是这种颜色。只不过后来因他修炼天山幻术的关系,头发的颜色慢慢改变了,变成了后来您看到的淡紫色。”
叶刺闻言心里一跳,说真的,她从未见过两千年前的肃钰殿下,但她也听闻肃钰殿下刚到天山时,各界帝王携众臣纷至沓来,均为探问三青疆土,也许渴念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看到的。
魔梓焰一脸不解,“但是渴念,那天山幻术我也都会,且四十年前就会了,怎么我的头发以前也未改变,也还是我玄鸳的颜色?”
渴念闻言笑了,平静地答道:“王,会,不是修炼,修炼,需要时间的沉淀。就如同您而今也会仙冥几乎所有幻术,但您的头发并未变成同您父亲青凡一样。”
“但……”魔梓焰好似想反驳什么,又突然词穷。
渴念从袖口取出一把木桃梳,形似弯月,很自然地为魔梓焰梳着他身后有些凌乱的青蓝发丝,边梳边道:“王或许会说,会了,就已经达到终点了,所以就应该与其他所有达到终点的人拥有一样的东西,但其实,所有人拥有的东西注定都不一样,因为每个人达到终点的过程不一样,所放弃的东西也不一样。”
叶刺与魔梓焰闻言相视沉默,整个皇族寝宫顿时只剩下木梳与头发丝的细微摩擦声。
叶刺很崇拜渴念,就如全数天山子民崇拜墨嫡一样,渴念仿佛遇到什么事情都处变不惊,哪怕她看到此时此刻的魔梓焰,已经彻底变成了那个刚出三青的神族肃钰。
渴念的手指瘦而细长,手上的皮肤经过岁月的洗礼已不再细滑,她此时淡雅地为魔梓焰梳头的样子,好似一位慈爱的母亲。
事实上,在魔梓焰眼里,渴念就是母亲。
魔梓焰与渴念的关系,绝不仅像与满耳那样的君臣关系。
在没有外人的时候,魔梓焰会跟渴念撒娇,那些所有他不明白的问题,第一个想求助的人,也是渴念。
这千年来,无论魔梓焰问出的问题多么古灵精怪,渴念总能给出满意的答案。
比如先前魔梓焰问渴念,如果地鬼生灵都如楠娴儿那样,人在地鬼,心却向着天山,那地鬼不是经常会发生此类叛变么?
渴念道:“不会经常的,背叛地鬼的代价是很高的,锢魂石碎了,便永远死了,永远无法再生,永远无**回,就如楠娴儿最后的结局一样。”
魔梓焰思索了一会儿,继续问道:“我听说那幽王珠能保护地鬼将军的锢魂石,所以他们可以无限重生,但若是那样,为何鬼王不直接把所有子民的锢魂石全都扔进骇泱池,这样整个地鬼不就是座不败之城了么?”
“王,地鬼生灵数以亿计,神器自身的威力是有限的,需要有法力强大的生灵将之催动,才能发挥真正的力量。十八个将军的命,幽王珠自己可以保护,但若多了,鬼王可能就不得不消耗灵力助之,就如他之前自损了千年修为收集亡灵魂魄一样,若是举国子民都要保护,那鬼王可能需要很多个,而且他们可能没座上王位多久,就不得不因灵力耗尽,而与世长辞了。”
“那就多选几个鬼王不就好了?”魔梓焰锲而不舍。
渴念闻言笑了:“王,一国万不可有二主,您想想,若今日我玄鸳有两位君王,当这两位君王意见不一致时,我跟满耳该听谁的呢?而且,不是任何人都能当鬼王,地鬼之王的候选人万年也就出一个,其自身灵力必须要与幽王珠相通,才有能力控制神器。”
这就是渴念,她淡然处事的资本,源于她深不可测的智慧。
叶刺觉得,渴念甚至不需要有青赦环,不需要有天泉镜,就能带给所有人天山墨嫡的感觉。
当渴念将魔梓焰的长发打理好后,收起了梳子,转身朝叶刺问道:“皇后,王的身体除了眼睛与头发的颜色外,还有没有其他的变化?”
叶刺低眉沉思了片刻,好似想到了什么,忙道:“我听不到梓焰的心跳,对,他好像没有心跳了,他的脉搏我也把不到。”
魔梓焰闻言一愣,他从未留意过自己的心跳与脉搏,但每日依偎在他胸前睡去的叶刺,又怎会注意不到。
渴念将魔梓焰一手抬起,另一只手两指按在魔梓焰的手腕处,好一会儿后,叶刺看到渴念的眉心微微皱了起来,“……确实没有了。”渴念喃喃道。
“所以……所以我是死了么?”魔梓焰两眼瞪得老大。
“别乱说!”叶刺厉声打断,而后面向渴念道,“梓焰他以前是有心跳的,但后来好似就越来越弱了,我记得我们成亲那日,就在这圣泉池里,”说着手指了指身后的滚烫圣泉,“我有时候能感到他的心跳,有时候却又好似感觉不到。”
“所以慢慢没有的,不是一下子……”渴念若有所思。
“先别去管心跳了。”魔梓焰将渴念顺好的青蓝色长发捋到胸前,语气捎带急切道:“先想想怎么把这该死的颜色变回去!”
“天山换颜术不行么?”渴念看向叶刺道。
叶刺两手一摊,无奈地摇了摇头。
渴念见状,轻轻叹了一口气,“也是,如果换颜术可以这么轻易改变神界的颜色,那当时天山肃钰就不必耗费几百年修炼天山幻术,只为天山子民可以快些接受他了。”
见渴念好似陷入了回忆,魔梓焰有些不耐烦地一把抓着渴念道:“别去管那条龙了,你就跟我说有没有办法变回去,渴念,我不想要这个颜色!这个颜色好难看!”
看到魔梓焰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有些无赖的样子,渴念无奈地微微一笑,但还未等她说话,叶刺就插嘴道:“渴念,你说梓焰这头发,会不会是被那三万多道岩光闪电给劈蓝的啊?”
魔梓焰闻言狠狠地瞪了叶刺一眼,“鸢儿!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叶刺看到了魔梓焰眼神中传达的意思,忍俊不禁,但也故作安慰道:“没事,我觉得挺好看的,我不会嫌弃你的。”
魔梓焰白了叶刺一眼,又充满希望地看着渴念,但与此同时他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道:“我的头发就是在初八那日,就是我醒来的那日开始变的,那日神火又出现了,就是满耳婚礼上那种神火你记得么?而且又是岩光术,还劈了我很多很多次,渴念,你说那该死的神族究竟想干什么!?”
渴念闻言眉毛向上一挑,有些惊讶,“岩光术……很多次?”
“是的,鸢儿在场,她也看到了,你问她。”说着眼神朝叶刺那边送了过去。
渴念随即转头望向叶刺,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渴念的眸色不禁闪了起来,进而向叶刺问道:“皇后,在那之后,王没事么?”
魔梓焰双手突然抓紧了渴念,将她的头“震”了回来:“我没事,我好好的。”
“没有昏过去么?”渴念问道。
“没有没有都没有,连痛都没有。”魔梓焰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