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有恙,尔请跪安——谷草
时间:2019-08-14 09:11:20

  赵嫱吃惊于她这番言论,一时哑口无言,便摆手笑道:“好了好了,你呀总是一堆歪理,姐姐不与你说了。”说着,她又举起金樽,饮了一口桃花酿。
  “姐姐风寒才好全,可别饮酒过多,伤了身。”赵妧佯装好意关心她,内心却希望她快快饮醉,从她嘴里套出一些话来。
  赵嫱放下金樽,笑道:“小小风寒,岂能与我为敌?倒是妧妧你,因为从小顽疾,滴酒不沾,少了许多乐趣。”
  赵妧面前也有一盏金樽,那都是做做样子的,她过去的确因为身体原因从不沾酒,但是这些年,杜仲晏将她的身子照顾得很好,偶尔也会在他父皇主持的宴席上贪上一小口,然而赵嫱带来的酒,她是绝对不会碰的。
  “都怪妧妧不争气,不能陪姐姐饮酒助兴。”赵妧充满歉意地低垂螓首。
  “傻丫头,姐姐岂会怪你,不饮酒就吃些果子吧,都是尚食局做的新鲜果子,准会合你口味。”
  赵妧看了一眼桌上的髹漆果盘,八个小格子隔开,摆满了精致的茶果,她真是不懂饮食搭配,这些茶果用来配酒,不知是茶果子对不起桃花酿,还是桃花酿对不起茶果子,这时候需要点一碗茶,才相得益彰。
  “公主,服药的时辰到了。”每次赵妧愁眉不展的时候,一旁的桃奴总会察言观色,适时提醒。
  “妧妧有些乏了,就不多陪姐姐了。”赵妧起身敛衽,赵嫱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不用猜也知道她想说什么,赵妧面露烦恼之色:“姐姐想说言哥哥的事吧,上元灯会我与言哥哥见了一面,他似有什么难言之隐,我还没来得及细问,就因身子不适先回宫了,倘若有机会,还烦请姐姐再替妧妧多问一句,也好让妧妧心安。”
  赵嫱见她对陆徴言颇为在意,松了一口气,笑道:“妧妧放心,此事就包在姐姐身上,不会让妧妧失望。”
  “那就有劳姐姐了。”赵妧微微福身,没再多言就离开了,一转身,就换了一副嘴脸,如果赵嫱发现陆徴言心里还装着另一位女子,不知傲慢的丽阳公主会如何对待曾经对她一心一意的陆三公子,她赵妧会拭目以待。
  *
  眼看时辰还早,赵妧突发奇想,转了个弯,先不回福康殿,直奔太医局。
  人人都在探春,就是没看到杜仲晏,他一定还在太医局,不是钻研医书,就是对着病人指手画脚,想着他一脸老成的模样,赵妧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得身旁的桃奴和暗处的银雀全都背后一寒,她们并不清楚她们的公主在笑些什么。
  到了太医局,所有人看到赵妧都停下手中的活,一脸吃惊,好像谁都没有想到,多年之后,昭华公主会再次踏足太医局。
  他们还没来得及行礼,赵妧已先一步走向偏厅,那是杜仲晏办公的地方,六岁的时候她来过几次,那时候杜仲晏的父亲杜炳文也是在那里办公,她理所当然地认为杜仲晏既然继承了他父亲的衣钵,就应该在此办公。
  可是才走了几步,就迎面遇上从里面出来的董棻,董棻见了赵妧,先是微微一惊,转而看穿一切似的笑着行礼:“臣……”才开口,便被赵妧急匆匆地打断:“杜仲晏在做什么?”
  董棻站直身躯,意味深长地笑道:“哦,迟安他……正给人问诊呢。”
  “又是哪个宫女或是女官生病了吗?”赵妧随口一问,并不知这话里藏着酸味。
  “公主真是神机妙算,确实是一名女官,此人公主也识得,正是司衣司的许司衣。”
  “许司衣?她病了吗?”赵妧眉头微蹙,心头一阵发紧。
  从前她好心为杜仲晏与许司衣牵线搭桥,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现在发现如果他们真的结为连理,她应该会有点难过吧。
  “公主不妨进去看看?”董棻看了她一眼,悄声提议。
  赵妧深吸一口气,也好,她倒是想看看,杜仲晏面对别的女子,尤其是倾慕他的女子,会是怎样一种姿态。
  于是,她在董棻的怂恿之下,跨进了门,举目四望后,很快发现里间面对面站着两个人,身形高大的那一个是杜仲晏,他手里捧着一个漆盒,正要准备交给眼前的女子,女子背对着外面,看背影是许司衣,她低垂着头,双手接物,此时,杜仲晏露出微笑,看着许司衣,许司衣也看向了他,两人对望,此情此景令站在门口的赵妧猝然不悦,她索性不再前进一步,转身拂袖离去。
  “公主这就看好了?”董棻正在外面拾掇草药,见赵妧气呼呼地走出来,忍不住问道。
  赵妧瞪了董棻一眼,命令他道:“从今日起,本公主的病由你来治!”
  “啊?臣未曾得到圣谕,这般越俎代庖,怕是不妥。”董棻一眼就看出了赵妧的心思,看似诚惶诚恐地推辞,内心却笑个不停。
  “我立刻去见父皇,你就等着接旨吧!”
  “圣上正在景福殿与大臣们商讨政事,公主这般冒然前去,才是不妥。”赵妧正在气头上,杜仲晏忽然走了出来,又泼了她一盆冷水。
  赵妧瞥了他一眼,看到他身侧的许司衣,没等许司衣行礼,就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她走得很快,加上内心情绪的波动,额头开始冒出细细的汗珠,脸色也愈发苍白。
  桃奴紧跟其后,跑得气喘吁吁。但是离开了太医局,赵妧就放慢了脚步,桃奴一头栽了上去,冲撞了公主,正要认错,赵妧却愁眉苦脸地说:“桃奴,我心里难受,我想回姐姐那里饮酒。”
  “啊?可是公主,您不能饮酒啊!”桃奴惊道。
  赵妧不说话,如果她喝了酒,出了事,或许杜仲晏才会对她不离不弃吧。
  不过等她回到后苑的时候,赵嫱早已不在。
  赵妧失望而归,回到福康殿的时候,杜仲晏正守在殿门口,赵妧对他视若无睹,径自绕过他身侧,准备进殿。
  “臣不知做错了什么,惹公主生气,请公主明示。”杜仲晏神色如常,没有因她方才莫名其妙的举动而产生一丝困惑。
  赵妧轻哼一声,“我宣董太医前来问诊,你来做什么?”
  “董太医尚有别的病患,何况医治公主,是臣的职责。”杜仲晏不紧不慢地说。
  “我看你是对着别的病患,早就忘了自己的职责……”赵妧小声咕哝。
  “公主说什么?”杜仲晏假装没听清。
  “本公主说你讨厌,不想再见到你!”赵妧嗔怒,转身朝里走。
  杜仲晏“哦”了一声,跟了进去,赵妧回头指向他:“大胆杜仲晏!不许进来!”
  这些年,小公主闹脾气他也算见得最多的一个,丝毫不放在心上,无论她怎么发脾气,他都不会对她放弃治疗。
  眼见杜仲晏不听她的命令,赵妧愈发生气,气急攻心,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见状,杜仲晏果然不似方才那般淡定,即刻抓紧药箱冲了上去,“公主!”他顾不得太多,立刻将她打横抱到床上,为她检查、施针。
  当他手拿银针靠近她的时候,赵妧忽然睁开了眼,双手牢牢抓住他的右手,对着虎口就是一大口狠狠咬了上去,杜仲晏猝不及防,闷哼一声也不叫痛,只道:“公主闹够了没有?”
  “真没意思!”赵妧甩开了他。
  “看来公主已经不治而愈。”杜仲晏收起银针,看着手上的牙印,不禁失笑,旧伤刚好,又被另一只小野猫咬伤。
  “不用你治我也会痊愈!”她与他赌气,背过身,不再看他。
  杜仲晏轻声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多言,背起药箱就走了,人走后,赵妧才转过身,对着空气发愣,仿佛在期待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春来啦~花开啦~
 
  第25章
 
  赵妧杜绝杜仲晏为其诊脉,不再配合他,杜仲晏没有办法,只能再次委托董棻全权代劳,董棻本是想要逗弄一番,没想到是踩了坑,给自己惹了麻烦,很是追悔莫及。
  这日,董棻从福康殿问诊结束回到太医局,对着杜仲晏便是垂头丧气:“迟安,公主这病我是看不下去了,你还是早日乞求公主的原谅吧!”
  “她为难你了?”杜仲晏正在研读一本医书,已做了不少笔记,对于董棻的抱怨他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只是随口一问,接着自顾自继续做笔记。
  “你知道吗,公主她居然要我吟唱诗歌给她听!你也知道,我五音不全,根本丢不起这个脸呀!”董棻抱头讲述自己在福康殿的经历。
  “哦。”然而杜仲晏依然一脸淡漠。
  董棻简直要哭了,“我说迟安兄,你就不能尊重一下我,抬个头好好听我说吗?”他已经在公主那里受尽“羞辱”,没想到回来之后,非但得不到好友安慰,还受到冷落,他心里苦啊!
  “玉芝兄但说无妨,迟安洗耳恭听。”杜仲晏始终低着头。
  董棻大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勉强杜仲晏,他目光落在他右手的虎口处,摸了摸鼻梁,笑道:“你这虎口的牙印,不会是公主留下的吧?”
  提及牙印,杜仲晏总算有所动容,他下意识甩了甩衣袖,将右手藏在其中,董棻看不下去,故意夸大言辞:“别藏了,都看见了,你到底哪里惹怒了公主,竟把你伤成这样?”
  杜仲晏摇头不语,董棻又道:“不会见了你和许司衣在一起,不高兴了吧!”
  “玉芝兄想说什么不妨直言吧。”杜仲晏并不是不知他话中含义,事到如今,他也不想再隐瞒。
  “那我就开门见山,与你直说,公主她知道你的心思吗?”董棻一改往日轻浮姿态,变得严肃,杜仲晏见不惯他这样,莫名想笑。
  “哎,你别笑,我与你说认真的,这些年的朋友,你的心思我早就看穿,但是公主的心思变化无常,当初倾慕陆侍讲,力求圣上赐婚,然而如今局势似乎又有变动,从前几日公主的态度来看,她对你的心思应该也是一样的,迟安,你打算一直这样一声不吭吗?”
  被人看穿心思的杜仲晏非但没有不安,反而有一丝的轻快,也庆幸身边的人会为他操心,“迟安自有打算,多谢玉芝兄关怀。”
  “也是,即便说穿,公主她有婚约在身,你一时也无法改变现状。”董棻摇头叹息,又神秘兮兮地说:“不过,近日宫中传言,陆侍讲似乎与西楼的红萼交往甚密,红萼是什么人,整个华阳城恐怕无人不知,迟安,这事你怎么看?”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陆徴言总会为他的言行举止付出代价。
  其实不必刻意调查,陆徴言早晚也会暴露自己的行径。重生之后,诸多事都发生了改变,尤其是陆徴言,在朝中为官,看似深受圣上爱戴,但是他与公主订婚之后,似乎所有的不幸遭遇都围绕着他,尤其是南御苑坠马一劫,给他带来巨大的影响,他与红萼的交往正是从那时候开始。
  “静观其变。”他回答董棻的只有这四个字。
  有些事不必他说,自有谏臣们会说,即便陆徴言是丞相之子,一旦言行有失,便会成为诟病,任由他们唾骂。
  三日后,正如杜仲晏所预料,陆徴言与红萼之间的故事如星火燎原般传遍皇宫大内,朝中的谏臣们早已坐不住,纷纷上疏,请求景隆帝表态,对陆徴言作出惩处。意外的是,景隆帝还没来得及传召陆徴言,与他当面对质,陆允昇已先一步携子到御前请罪,令他自行革去翰林院侍讲一职,戴罪府中,闭门思过,并扬言绝不会再与任何青楼女子来往。
  陆家父子这一招“苦肉计”用得真是及时,景隆帝内心再怎么气愤,也不能当场爆发,他还要留几分薄面给陆家,就先革去了陆徴言翰林院侍讲一职,命他在府中闭门思过,至于和赵妧的婚事,虽然没有立即退婚,但已经开始摇摇欲坠。
  *
  福康殿中,朝堂之事犹未可知,赵妧仍在为杜仲晏今日没有上门而发愁。当初是她自己要与他赌气,拒绝让他上门请平安脉,如今几天没见人,又开始念念叨叨,她有点想他,想和他一起吟唱诗歌。董棻的医术可与杜仲晏不分伯仲,可他五音不全,歌喉不及杜仲晏万分之一。
  赵妧手拈上元那日杜仲晏送她的绢花,仿佛睹物思人,此时桃奴进来禀报:“公主,许司衣在外求见。”
  许司衣?她来做什么?虽然有点困惑,赵妧还是让桃奴请她进殿来了。
  “奴家见过公主。”许司衣手中托着一个大盘子,用青色的绸布蒙着,不知放的什么,向赵妧恭谨行礼。
  “这是什么?”赵妧不问她上门目的,只好奇她手中的物什。
  许司衣不卖关子,欠身答道:“这是杜太医前几日托奴家为公主做的药枕。”
  “药枕?杜仲晏让你做的?”
  许司衣点头。
  赵妧伸手揭开绸布,果然是一个布枕,还是一个做得很用心的绸布枕头,上面绣了寓意吉祥如意的缠枝蔓草,她说是药枕,赵妧上前闻了闻,果然有草药的味道,但是她不明白,好端端的,为什么给她做一个药枕?
  “这是养心安神枕,杜太医唯恐公主忧心过重,无法自眠,便特意委托奴家为公主定制一个药枕,那日他把药方交给奴家……”
  赵妧未等许司衣把话说话,陡然瞪大双眼,抓着她的手臂问:“你说的那日可是正月十九那一日?”
  许司衣看了赵妧一眼,颔首:“是。就是公主到太医局的那一日。”
  “所以那天他交给你的是……药方?”
  “是。还有一盒茶果子,作为酬谢的礼物,可惜杜太医记错了奴家的喜好,奴家并不爱吃柿饼,所以并未接受。”
  “原来是这样……”赵妧放开许司衣,怔怔发愣,原来是她误会了他,思及此,她禁不住扬起唇角,眉飞色舞地让桃奴收起药枕摆放到床头。
  她赏赐了许司衣许多茶果子让她带回去,许司衣并没有全部要走,仅挑了几样自己喜欢的。
  喜欢吃柿饼的不是许司衣,而是赵妧。
  *
  翌日,赵妧翘首企盼,盼来的却还是董棻,略显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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