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有恙,尔请跪安——谷草
时间:2019-08-14 09:11:20

  “婵儿,我是你的六姐,你一定要平平安安长大哦!”赵妧凑上去,对着还没有睁眼、浑身皱巴巴的赵婵甜糯糯地说。
  原本赵妧是景隆帝最小的女儿,赵婵的诞生令她的责任重大了,因为她多了一个妹妹。
  一旁杜仲晏微微抬头,看她逗弄七公主的模样,禁不住嘴角一扬,想来她早已放下当初尹美人嫁祸雉哥儿一事,她并不是一位任性的公主,她也有她的深明大义。
  赵妧感觉有目光跟随着她,便抬头望去,却与杜仲晏四目相对,她调皮地朝他挤眉弄眼,杜仲晏愣了愣,双颊一热,随即别开脸,目光落向别处。
  直到与他一起来的董棻用手肘推他,“人都走了,别发愣了。”方才的一幕,董棻自然没有错过,便拿来揶揄他。
  杜仲晏瞅了董棻一眼,不予理会,径自往外走,董棻笑嘻嘻地跟上去,“迟安,你该感谢我,若不是我找你急救,你怎会在此遇见公主呢?”
  “玉芝兄该感谢迟安才是,若不是迟安及时赶到,尹美人恐怕无法顺产。”杜仲晏面朝董棻微微一笑,董棻愣了一下,觉得此言没有毛病,只是没想到沉默寡言的杜太医会反驳他,董棻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尹美人这一胎确实凶险,还是迟安你医术高明,换了旁人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杜仲晏赶到的时候,稳婆告诉他尹美人因为疼痛难忍拒绝生产,而且已经用尽了力气,这对胎儿以及母体都极为凶险,不得已,只能铤而走险,让稳婆给尹美人吞下他刚才在太医局匆匆配好的“催生丹”,同时扶她半坐,有助顺产。
  果然,在催生丹的作用下,尹美人使出最后的力气,顺利诞下一女。
  上一世,尹美人在分娩的时候并未遇到这一情况,所以一直没有提早做准备。早上他在福康殿请平安脉的时候,秋霞阁传出尹美人即将临盆的消息,太医局五位太医闻讯立即前往待命,杜仲晏回到太医局之后,秋霞阁来人请求他前去支援,他了解情况后,便以最快的时间按照他父亲留下的药方配制出“催生丹”,带去秋霞阁。
  他的医术是他父亲所传,这些年的潜心修习成为一众太医中的佼佼者却是因为那一个他一心想要医治好的人,他最在乎的还是她,他的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都霸王我,哎!
 
  第29章
 
  景隆帝喜得一女,昭告天下,普天同庆,他的这份情思并没有因为是皇女而改变。而这一消息也传到了各国,为表祝贺与友好,各国纷纷派人送来贺礼。
  “公主,有您的礼物!”
  分明是七公主的诞生之喜,所有的贺礼应该都送去了秋霞阁,谁又会送她礼物?莫不是送错了吧?
  “桃奴,莫不是他们搞错了吧?”
  “不会错,这上头确确实实写着‘昭华公主亲启’,公主您看!”桃奴把一个用绸布包裹着的方盒交托给赵妧。
  赵妧看到绸布上用五色绣线绣着“昭华公主亲启”六个大字,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送给她的,她拆开绸布,只见是个镶嵌着七彩宝石的雕花银盒,“这是谁送来的?”这盒子上的雕花不像是楚国之物。
  桃奴摇头,“这是礼部的人送进掖庭的,来人只说是从宋国来的,别的什么都没说。”
  宋国?如今宋国与她有过交流的人也就只有刘卫桓了,只是好端端的,他突然送个盒子来做什么?
  还是先看看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吧。
  赵妧打开盒子,却见盒中别无他物,唯有一对鲤鱼形状的尺牍,她取出其中一片,正面并无什么特别之处,背面赫然刻着一阙词调:
  丁酉之春,发洛口。戊戌二月十日,道临丘。北望淮楚,风日清淑,小舟挂席,容与波上绿丝低拂鸳鸯浦。想桃叶、当时唤渡。又将愁眼与春风,待去。①
  念及此,赵妧忽然来了兴致,又取出另一片尺牍,想看下阙,然而下阙并没有接下去,而是刘卫桓希望她能填和这首词的下阙,给他回应。
  他特意修改了前人所作的词调,搞这么大的名堂,赵妧不是不知他的目的,他要的回应怕是此生都不会传达到宋国了。
  赵妧将一对尺牍放回银盒,交桃奴放起来,而她则继续看她的诗词,没想到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她合上书页,又想起那一首词调,忽然产生一个念头,于是动身前往宝渊阁,寻找一本词调合集。倒不是她想填和刘卫桓的词调,而是想对照曲调,以箜篌弹奏吟唱。
  *
  宝渊阁中,有一人也在寻找他想要的书籍,当他正要离开的时候,赵妧推门进来了,两人险些碰撞在一起。
  赵妧微微一愣,没想到杜仲晏也在这里,看到他,心情大好,“你也来找书吗?”她看到了他手中的卷轴,明知故问。
  杜仲晏微微点头,侧身让她进门,将手中的卷轴放进衣袖,“公主想找什么书,臣愿意代劳。”她来了,他便不急着走了。
  “好啊!”赵妧笑得两眼弯弯,与他一同回到了鳞次栉比的书架前。
  赵妧与杜仲晏说了自己的想法,杜仲晏是宝渊阁的常客,对于各类书籍的摆放最为清楚,很快就找到了她想要的那一本《云谣集》,不过被搁置在书架的最高处,需要梯子才能取下,他搬来了梯子,缓步登上,正要伸手取书时,在他身后随意翻找书籍的赵妧忽然说:“还是不要《云谣集》了,替我找一下《白石道人歌曲》吧。”
  白石道人是一位作词高手,他所作的词调雅而不俗,一直以来她都十分喜爱,虽然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改变想法,但他还是替她找了,同样的,此书也被搁置高处。
  杜仲晏再次伸手取书,忽然听她问:“杜仲晏,你会填词吗?”
  杜仲晏顿了一下,回道:“嗯,略懂一二。”他潜心修习医术的业余之外,偶尔也会翻读一些她喜爱的诗集,久而久之,学会了填词。
  “真的吗?那你能填一首《蝶恋花》送我吗?主题不限,照你的心意便可。”正是有了刘卫桓的词调,才抛砖引玉让她突发奇想问杜仲晏要一首词。
  蝶恋花,双调,六十字,前后段各五句,四仄韵。杜仲晏临高低下头看她衣香鬓影,张口便要作出,然而转念一想,又故意收了回去,“公主为何突然要求臣来填词?”
  “我就是好奇,你与刘卫桓,究竟谁更有才呀!”赵妧脱口而出,丝毫没有察觉到杜仲晏突变的脸色。
  “公主与宋国太子还有来往吗?”他心口一阵发紧,收回视线,面朝满架子的书籍。
  “他远在宋国,我怎会跟他有来往,只是今日收到一对鲤鱼尺牍要我填词回应他,我才知道他至今没有死心。”赵妧毫不掩饰地说出自己的愁苦。
  “所以公主才想到让臣来填词?你想回应他吗?”杜仲晏若无其事地把那本已经找到的《白石道人歌曲》藏到自己的怀里,让人永远找不到。
  “当然不想啦!虽然我已经和陆徴言退婚,但也不会急着嫁去宋国!”说来她莫名其妙有些生气,抬头看向他:“我说杜仲晏你怎么还没找到啊!”
  “恕臣无能,找不到此书,许是已被人取走。”他也有些生气,故意把书藏了起来,编了一个当初她找不到《诗经》时一样的理由。
  “怎么可能,我记得还有别的刊本。”
  杜仲晏径自走下梯子,不再打算为她找书,“臣忽然想起太医局里还有要事没有处理,就不在此陪公主找书了,臣告退。”
  “杜仲晏,你今天讲话怎么跟陆贵妃一样阴阳怪气的?本公主招惹你了吗?”赵妧拦住他,抬头瞪他一眼。
  她并没有招惹他,只是他自己心里不痛快罢了。
  杜仲晏别开脸,不去看她,只为掩饰内心的复杂情绪。
  “罢了,看到你这张冷脸就讨厌,大不了我自己去找!”她与他赌气,转过身自己寻找想要的那一本《白石道人歌曲》,没多久就在高处的角落里发现了一本,她自己搬起梯子正欲爬上去,却被杜仲晏从身后拦腰拉了下来。
  赵妧猝不及防,倒在杜仲晏身上。
  此时此刻,她离得他很近,能够清楚地听到他的呼吸声,有些急促,有些慌张,她慢慢转身抬起头,还没有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就投来一道黑影。
  宝渊阁书架罗列密布,层层叠叠阻挡着外头的明媚阳光,他们处在隐蔽的空间,光线幽暗,一时不会叫人发现他们正在这里做坏事。
  反应过来时,只觉浑身都在颤抖,不知是腰际缠住她的那一只手在颤抖,还是她整个人在颤抖,她紧张得难以呼吸,更不敢睁开自己的眼睛,这是她从未遭遇过的经历。她曾经期待过陆徴言会像现在的杜仲晏一样,与她如此亲近,可是一次也没有;她从未想过性情冷淡的杜仲晏会对她做出如此“大不敬”的事,虽意想不到,却不感到厌恶,甚至有一丝丝的甜蜜。
  这个吻,轻轻浅浅,好似漫不经心,却饱含温情,起初的紧张化作柔情蜜意,然而当她把手攀上他的腰际时,他忽然抬起了头,嘴角残存着温热,赵妧睁开了眼,与他四目相对,看到了他脸上罕见的微醉的绯红的脸。
  她心跳得飞快,慌乱地推开他,背过身,嘴角却禁不住微扬。
  杜仲晏仿佛都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冲动,他刚才做了什么?惹她生气了吗?该怎么解释?诸多疑问萦绕在脑海间,心中一片纷乱,他努力沉住气,想说什么却张口难言。
  “杜仲晏……”倒是赵妧率先出声,她的声音很小,有些娇嗔,“你可知你方才做的事,若追究起来后果有多严重?”
  “臣知道。”
  “那你为何还要这么做?”
  “臣不知。”他只是追随着自己的心意,并不计后果。
  “你后悔吗?”
  “臣不悔。”
  笑意自她姣好的面容上绽放开来,宛如一朵粉红的莲花,层层绽放,她向前奔跑,绕过一排书架,与他相隔,隔着书架,她说:“别忘了《蝶恋花》,我等着。”言毕,她娇笑着离开了宝渊阁,早将她此行的目的忘得一干二净。
  人去衣香留,杜仲晏举手端看,放到鼻尖轻嗅,才恍然这一切并非梦境,他垂首浅笑,称心如意。
  “你与她说明心意了?”杜仲晏出门后,银雀忽然现身,他微微一惊,未曾想到她没有跟随赵妧离开。
  “算是吧。”杜仲晏模棱两可道。
  银雀耸耸肩,“那你准备如何对付刘卫桓?”
  杜仲晏脚下一顿,目光凌厉地看向银雀,银雀面不改色道:“你别这样看我,是你们说话太大声。”
  “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银雀反问。
  “你不该知道的事。”杜仲晏面色一沉。
  “有什么事是我不该知道的吗?”
  杜仲晏盯着她,问:“你知道多久了?”
  “也不久,你爹走的那一天,公主本要去太医局送他最后一程,可惜,被陆徴言搅和了,就由我代劳。”
  他爹走的那一天,也是他得知自己真实身世的一天,银雀出身精武堂,这些情报于她而言就如探囊取物,不费吹灰之力。
  “所以上元那一日,你才与我说了那么多,因为你看到了他。”
  “那本该属于你。”
  “我会夺回来的。”
  “很有骨气,如需我效劳的地方,尽管吩咐。”
  “为何帮我?又替我隐瞒至今?”
  “别想多了,看你可怜而已。”
  “……”
  杜仲晏还想说什么,银雀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如此也好,多个人照应,或许他可以早日达成心愿。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①引自南宋姜夔《杏花天影》
我们杜太医终于出手了!
 
  第30章
 
  自宝渊阁一事后,赵妧与杜仲晏的相处氛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总会在他为她把脉的时候偷偷观察他,也会盯着他碰触她脉搏的三指,才发现他的手指指节分明,素净无垢,就连指甲也修剪得十分整齐,才后知后觉他们这是“肌肤之亲”,她的脸颊会不自觉地发热,她会变得十分在意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
  赵妧这样毫无掩饰的举动已经不止一两天,杜仲晏自然都看在眼里,她的感情永远都是那么炙热,既有寻常汉女的温柔羞涩,又有番邦女子的勇敢热情,她会毫无保留地去追求她热爱的一切,包括她的心上人。
  当初的陆徴言如是,现在的杜仲晏亦如是。
  “杜仲晏,你的《蝶恋花》填好了吗?”赵妧两眼发直地盯着杜仲晏,嘴角含笑。
  杜仲晏收起手,捋了捋袖口,心底笑她像个讨债鬼,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臣并不记得何时答应公主要为公主填《蝶恋花》。”
  赵妧愣了愣,她要他填《蝶恋花》,那都是她一厢情愿,他确实没有答应她,不过她不甘心,“杜仲晏!你耍赖!”
  耍赖的分明是她,杜仲晏哭笑不得,“公主要臣填词是想要臣与宋国太子一比高低,可是臣自问才疏学浅,无法与之相比。”
  “你何必妄自菲薄呢,你懂医术,且比任何人都高明,这点他就比不了你!”
  杜仲晏不否认,他的医术放眼整个太医局,确实高人一等,“可是臣也无法与之比较医术。”他状似有点遗憾地说。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想填一首《蝶恋花》给我!”赵妧红颜薄怒,背转过身,像是在与他置气。
  杜仲晏看着她瘦小的背影忽然心生怜意,不再捉弄于她,慢慢从袖中抽出一方丝绢,道:“公主近日心浮气躁,臣为公主稍改了药方,药方在此,臣不打扰公主清净,先行告退。”说完,他没有等她转过身,就先走了。
  赵妧攥紧衣裙,掉转过头,正要对着大门骂他,不知哪里一阵风起,吹落了他刚才放在案几上的丝绢,停驻在她的脚尖,赵妧弯腰拾起,定睛一看,又忽然开始发笑,笑得整座福康殿都沐浴在这欢快的氛围中。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