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先生的黑月光——姒锦
时间:2019-08-14 09:12:41

  现在是深夜。
  黑夜会让人释放更多的情绪……
  她不想王雪芽情绪崩溃。
  “等天亮了,你就又坚强起来,又是那个勇敢美丽的小乌鸦了。”
  “我再也不是了。再也不会是。”王雪芽喃喃着,在池月的温柔里,一颗心沉入深渊,慢慢低下头,“池月,我犯了很大的错误。”
  “嗯?”
  池月声音很慢,给她时间缓解痛苦。
  王雪芽也很慢,头始终垂着,轻轻的拉开自己的病号服……
  白璧染瑕,淤痕清晰可见。
  池月猛地一震,“是郑西元,还是……别人?”
  王雪芽摇头,咬了咬下唇:“我不知道。”
  不知道?
  池月的神经几乎刹那绷紧,双手握住王雪芽的手,“到底怎么回事?”
  “……那天晚上,你们走了,范维突然找我,说他,说他手上有我们恋爱时的照片,是那种……那种很不雅的……”
  池月:“你跟他不是没有发生过——?”
  “我印象中是没有。”王雪芽语气迟疑,有些困惑,“范维说是那次我喝多了……发生的,我不信,他就发了一张照片过来……照片里我靠在汽车椅背上,不省人事……我没有印象,但是有点信了。他说,他还有视频……让我过去见他,只要我当面给他道歉,他就删掉。”
  “这样你就信了?”
  池月抬高声音,有点生气。
  王雪芽身子明显瑟缩一下。
  见她紧张,池月又放缓了语气,“这不怪你,只怪范维这王八蛋太狡猾了!”
  范维和女孩子打交道多,了解女性的弱点,尤其像王雪芽这样的女孩儿,最怕的就是这种东西了。加上他约王雪芽的地点就在万里镇,王雪芽没有防备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你该事先跟我通个气啊!”池月想到这个就痛心疾首,“别人不能说,对我还有什么不敢说的?你不相信别人,还能不信我吗?”
  “不是不信你,是……月光光,你要结婚,第二天打早就要走,我不想影响你的婚礼安排……”
  池月沉默。
  她不再责怪,只是问:“然后呢?”
  “我去了。但是我没有见到范维,只看到两个陌生的男人,他们弄昏了我……”
  “那郑西元怎么回事?”池月不解。
  王雪芽摇头,“我去的时候没有看到郑哥,今天晚上权队才告诉我——”说到这里,她眼睛哀怨地瞄了池月一眼,很快又挪开,咬了咬下唇,“权队告诉我,他们找到我的时候,郑哥……就躺在我身边。”
  池月沉默一下,“郑西元告诉权队,他看到你大晚上一个人出门不放心,于是偷偷跟了上去,恰好看到你落入那两个王八蛋的手上,刚冲上去……就被人家打昏了。”
  王雪芽眼皮一跳,“然后呢?他有没有说发生了什么?”
  池月深深望她一眼,“他的交代跟你差不多,他被带走……然后昏过去,醒过来已经在医院。”
  王雪芽怔怔的,脸色白了白,“那就不是他了——”
  最后两个字,她用了很重的鼻音,穿着病号服的身子像一朵被暴风雨摧残的小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萎谢,然后蜷缩在病床上,默不出声。
  “你身上……”池月说了一半,又换个说法,“发生到什么程度?”
  王雪芽羞涩地咬着下唇,“没到最后一步,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池月不解地问:“你不是昏迷吗?昏迷的时候,你能记住多少事?怎么能确定在这个期间,有发生过什么?”
  王雪芽抿了抿唇,“他们好像喂了我什么药,我迷迷糊糊,有一点意识。”
  池月一怔,“你有意识?”
  “是,就像是我……一个人在做梦。我以为是他,可是醒过来我又回忆不起来,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他。”
  池月倒吸一口凉气,“可是那些人为什么要给你下药?”
  “权队说,这是范维交代的。他们抓我回去,是想等范维回来——不过,他们没能等到。”
  在他们把人囚禁在房间里的时候,范维正尾随乔东阳和池月去月亮坞,然后遇上沙尘暴,范维招来打手,想收拾乔东阳和池月,自己再趁乱逃走,结果他被权少腾堵个正着,没来得及回去享受他的猎物,就被抓去了派出所。
  “权队抓住了其中一个。就是掳走我的人。”王雪芽低着头,声音软软的,细细的,像是处于某种情绪崩溃的边缘,“权队说,那人交代,没等到范维回来,他们就知道出事了。为了保全自己,把我和郑哥关在房间里,拍了很多那种……不雅的照片和视频,准备用来威胁我们。他们一人备份一份,分头逃走,那人还威胁权队——如果不放他出去,他的那个伙伴就会公布那些视频和照片。”
  她顿了顿,目光楚楚地盯住池月。
  “听权队的意思,郑哥……非常害怕这个。”
  郑西元是个做传媒的商人,非常清楚舆论的影响力。在他的角度,不一定只是顾及自己的脸面,还得顾及公司的声誉。
  “那你呢,怎么样?”
  池月看着王雪芽。
  从她的眼中,看到的全是狼狈。
  “我不知道。我能怎么办呢?”
  池月轻轻一叹:“权队还说什么了吗?”
  “说他会全力追查,争取不让视频和照片外泄……”
  池月点头,“那就相信他。”
  王雪芽没有吭声。
  信息社会,传播的速度……让她不寒而栗,不敢做那么美好的设想。
  “还有。”池月看着她迷茫的双眼,掌心轻轻扼住她的肩膀,“小乌鸦,你要记住:就算视频外泄也没什么关系。你是受害者。你没什么可羞耻的,该羞耻的是他们。你也不必害怕任何人的口水和评头论足,你就是你,以前的你和现在的你,不会有改变。”
  王雪芽捂脸。
  痛苦让她肩膀都抽了起来。
  “我活该!我不怪别人,只怪自己太傻。在同一个男人手上栽了两次,还一次比一次摔得狠!你说我是个什么笨蛋?月光光,我是个什么笨蛋啊!”
  “别这样。小乌鸦,别这样,人都会犯错的。不要责怪自己,也不要渴望得到别人的慈悲。如果要别人放过你,你首先得放过自己,接受自己所有的不足和缺点——跨过这道坎儿,你就什么都不怕了。”
  池月絮絮地说,猛灌鸡汤。
  王雪芽听着,垂着头,默默抽泣。
  池月让她靠在了床头,“别再难过了。咱们交给权队处理就行。他是个很厉害的警官,一定会解决好的。”池月轻声说着,像在哄孩子,唱催眠曲,“小乌鸦,你太累了,你需要休息。闭上眼睛睡会儿,好吗?”
  “你要走了吗?”
  “我不走。我会在这里陪你。”
  王雪芽重重点头,“不要告诉我爸爸和妈妈,他们会气死的……”
  “不告诉。一定不告诉。”
  大半个晚上,池月都守着王雪芽。她并没有睡熟,时而惊醒,时而昏沉,每次醒来就告诉池月,她做的梦。
  ——那个不太真实的梦。
  然后她絮絮地说:“如果那个人不是他,而是别人……月光光,我也许,就活不下去了。”
  ~~
  这一年,是王雪芽生命中最绝望的一年,也是她人生最大的转折点。
  住院三天,池月每天陪着她。王雪芽看上去还算平静,只是很少说话,渐渐的,正常交流都成了大问题,王父王母愁得饭都吃不下,池月私底下询问了做心理医生的同学。同学告诉她,这是典型的创伤后应激反应,只要家人朋友多一些安慰和陪伴,她就会慢慢好起来。
  池月更不敢离开。
  说起来,这真是一笔糊涂账。
  至今为止,这个伤害她的人是谁,她都弄不清楚。
  臆测有时比真相更煎熬。
  在这三天里,两个人的角色似乎进行了互换。王雪芽不怎么说话,池月就承担了聊天的主力,像王雪芽从前对她那样,不需要她的回应,只是一个人诉说。为了凑够聊天语言,池月完成这辈子最长的一次倾诉,出身、家境,学业、遭遇,以及她在每一个人生转折点做出的选择。
  王雪芽很少回应,但都有认真听。
  到出院那天,池月认为她的情绪已经平静了很多。
  “咱们去哪里?回家?还是去公司?”池月和王父王母一样哄着她。
  王雪芽嘴皮动了动,望向池月:“你……不是该去度蜜月吗?月光光,你不要管我了。你去和乔师兄度蜜月吧。”
  亏欠感让她双眼通红,情绪也不怎么好。
  “没关系。我把日子推后了。等你好起来再说。”池月眨个眼睛,“你比蜜月重要。比我男人都重要。”
  王雪芽闭了闭眼,“我已经好了,你看,我没事的。”说罢,她又回头去看向沉默的父母,“还有你们。爸妈,你们回家去吧,不用再守着我了。我准备回去工作。”
  “工作?”王妈妈最是紧张:“丫丫啊,你别逞强!都难受成这样了,还工作什么啊工作?跟爸爸妈妈回家休息一段时间不好吗?”
  回家是最好的休息。
  但今天退缩了,可能就再也站不起来。
  “我得工作。”王雪芽微微一笑,“我只是受了点小伤,没有那么娇气的。对不对,月光光?”
  接收到她发来的信号,池月连忙点头,笑着说:“王叔阿姨,你们放心吧就,小乌鸦我会帮你们照顾的。能工作就是好事嘛。”
  唉!
  女儿为什么反常,王父王母心里自然有数。
  不过,孩子不愿说,他们也不逼。
  再三叮嘱吃饭穿衣,他们把王雪芽拜托给池月,订了回家的票。
  池月帮王雪芽办好出院手续,收拾起她简单的行李。
  这几天,乔东阳忙着自己的事儿,婚礼一结束,两人就成分居夫妇,但是,乔先生知道她要出院,特地派了司机过来接人,这会儿汽车就停在楼下。
  今儿吉丘又是一个大晴天。
  冬日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明晃晃的刺眼。
  两人刚走出病房,就看到倚在墙根的郑西元。他一动不动,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像一块风化的石头,没有反应,没有意识,直到池月和王雪芽的脚步声响起,他才受惊般抬起头。
  一双眼布满了红血丝。
  看来不好过的人,不止王雪芽一人。
  “小乌鸦——”郑西元勉强笑了笑,再难像往常那般倜傥洒脱,“咱们俩,谈谈?”
  “……”
  长久的沉默。
  此时此地此光景的对视,是王雪芽生命中最尴尬的场面。
  “我们……有什么,什么可谈?”
  结结巴巴说出这句话,王雪芽没什么底气,瞬间红了脸。
  如果可能,她真希望来个妖精把她收走,或者直接遁地,消失在他眼前。
  “呵!”郑西元的脸色略略苍白,看得出来没有睡好。他了解王雪芽的软弱和包子性格,不再问她,而是看向她旁边缄默不语的池月:“我想单独跟小乌鸦聊两句,可以吗?”
  池月眉头微皱。
  郑西元那双被她嫌弃过桃花眼,此刻失了神,明显的黑眼圈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萎靡不振,哪里还有昔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风流?
  池月抬了抬下巴,像个保护神,“你要谈什么?”
  郑西元:“我不会伤害她的。你放心,我有分寸。”停顿一下,他又叹口气,“回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他知道这个道理,他也知道她知道这个道路,王雪芽看不明白的事情,池月可以。
  “好吧,小乌鸦没意见,我也没意见。”
  王雪芽没有明显的拒绝,她出面说什么都会显得苍白,池月一直都知道,在王雪芽和郑西元的感情问题上,她其实帮不上什么忙,一切都必须由王雪芽自己来解决。
  “小乌鸦,我在电梯口等你。就前面。”
  池月指了指,拎着行李大步走过去。
  时间就此停顿。
  王雪芽身体僵直地站在那里。
  不抬头,不看郑西元,仿佛这样就可以逃避现实。
  “为什么不肯见我?”郑西元问。
  在她住院的时候,郑西元前往看望过两次,都被王妈妈连人带花撵了出来。
  理由是她闺女不肯见他。
  这事王雪芽自然是知道的。
  “没什么可见的吧。”王雪芽声音很小,甚至有点飘,显得小心翼翼。
  郑西元长叹一声,语气只有担心,“那天发生的事情……”
  “不。那天什么事都没有。”王雪芽像只受到惊吓的兔子,不等郑西元把话说完,就把他的话截住,把那个即将暴露在空气里的羞辱堵在他的喉咙,“郑哥,我听权队说了……你当场就被打晕了,什么事都不知道。我不会怪你的,你不用说什么了。”
  那是郑西元最初接受询问时候的证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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