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为皇——燕柯
时间:2019-08-14 09:22:37

  她劝不住白珍了,她留不住她。
  白珍坚决要和离,那么,老二的下半辈子,就算彻底断决美满家庭的可能了。
  她生养的儿子,她了解,老二不会在娶一个,他只会孤独终老。
  ——
  姚家内宅事务,说白了就是季老夫人做主,姚敬荣做为家主,女眷的事,他其实不出头,基本都听季老夫人的。
  所以,只要季老夫人点头,余者,不管是姚敬荣还是姚家兄弟们,都算不得什么。
  媳妇儿……呵呵,大伯or小叔子和离,这种尴尬事她们躲都躲不开,哪会主动掺合?
  小辈们嘛,这事没他们说话的余地。
  共同生活了二十多年,白珍了解姚天礼,那不是个听不进道理的人,不足为惧。
  姚千枝应允,季老夫人无话可说。她和离的事,就算成了。
  至于一双儿女,就像她说的,她自会解释,能理解就理解,实在理解不了,她亦不强求。
  总归,她是问心无愧的。
  来姚家走这一遭,勾起往事,劝服季老夫人。归根结底,不过是怕姚千枝难做,那是她的顶头上司,她未来还得在人家手下做事。她看的清楚,姚家人——尤其是姚家男人,荣华富贵尽享的,然而实权嘛,但凡姚家姑娘们依然挺立,他们这辈子都别想摸到。
  能混个面子情儿就行了,不需要太顾及。
  到是姚家姑娘们,她是绝不能撕破脸的。姚千蔓是嫡长女,是个把家族荣誉看的很重的人,因此,就算想和离,她一不能吵,二不能闹,她得跟姚天从好聚好散,让姚家人无话可说。
  她得占着理,姚家人得欠着她,这样,姚千枝不会因放她和离被家人责备,对她产生不满,姚千蔓同样指责不了她。
  能维持住表面和平就够了,内里……她是千叶的亲娘,有这层关系,姚家人就算对她意见,都不会真的下手。
  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这点信心她还是有的。
  这一家子,包括姚天从和郑淑媛在内,或许有这样那样的毛病,然而,都不是坏人,都挺讲理,心肠还都挺软。
  这是她敢提出和离,而姚千枝同样敢支持她的原因。
  “二十三年了。”背对季老夫人,白珍走出里间,抬头看看正门外的日光,她突然笑了,“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姚千枝:这种神似便秘和牙疼之间的感觉,有点微妙啊,怎么形容呢?
  白  珍:蛋疼吧。
  姚千枝:没长蛋!!
  白  珍:要不你踢你二叔一脚,看他的表情领悟一下?
  姚千枝:……
 
 
第一百一十一章 
  季老夫人已经应允了, 白珍和离的事儿,在姚家基本就没什么阻碍了。
  姚敬荣和姚家男人们, 季老夫人自会应对, 这是二十多年前, 她答应过白珍的,她得遵守。
  这是她们姚家, 她儿子做错的事, 白珍愿意原谅, 愿意妥协, 她感激不尽,如果人家不愿意了, 她就得放人家走。
  “天从啊,好好的就家破人散了, 明明日子越来越好, 怎么就不能凑合凑合呢。”姚敬荣叹息着,“明轩和千叶还没成亲呢, 尤其是千叶,她一个女孩子, 这名声……”
  一个和离的嫡母还够,在加上一个和离的姨娘……
  “世道不一样了, 千叶她……用不着靠谁,慢慢的,在发展下去,谁都不用靠谁了。”季老夫人喃声, “白氏,不对,是白珍,她要走,就放她走吧,强留不过成仇,何必呢!”
  “不放行吗?千枝带她过来,意思还不够明显?”姚敬荣苦笑。
  季老夫人见状不由长叹,安慰他,“算了,孩子们是在做大事的,她们有自个儿的想法,我们做长辈的得支持,当年珍儿那事,留下她,我是有私心,我怕她告了老二,让老二进挨板子,让姚家名声扫地,但是,我没想过要害她,那会儿不留她,不管是把她还给白家,还是改头换面,她都活不了。”
  “告了老二,得了公平,官府把她发还白家,人言可畏,她逃不得一死。”
  “给她赔偿,送归本家,白家能饶了她吗?”
  “给她改头换面,假死脱身……咱们那会的家境帮不了她多少,拿着大笔银子,她一个孤女住进乡里会是什么下场?小河村的教训还不够?”
  “咱们家那么多人,都是壮劳力还被欺辱,淑姐儿惠姐儿家里,那是一家五口,还得舍女求平安,珍儿一个人……那个时候,世道不允许她独自过活,我留下她,我给她讲道理,我知道这让她难受了,我知道我在为难她,我知道我是为了我儿子,但是,我真没想过要害她,我是真心想让她活下来,活的好。”季老夫人眼眶发红,一时间仿佛苍老不少,多少有些激动,她用手抹了把脸,长长叹气。
  哑声,她道:“现在世道变了,白珍有能耐,她能活了,她要走,要自由,要尊严,这是她自己挣出来的,我不能阻止,我不能拦她,我不能要求千枝用身份压她,说句难听的话,她是个有本事的人,离开是她半辈子的执念,明明一脚就能踏出去,偏偏让我堵回来了……”
  “真让她心存怨恨的留在家里,我害怕啊……”季老夫人抹了把脸。
  姚敬荣抬手轻拍老妻的肩,无声安慰着。
  门外,姚天从、姚天达和姚天赐,三兄弟面面相觑,本来带着迷惑微恼,想替兄弟报个不平,问个清楚的,然而,听见老娘这一番话……
  他们对望着,僵硬半晌,佯佯离开了。
  拘搂着背,搭着肩,三个正值壮年的大男人跟被谁踢两了的狗一样,没精打采,垂头丧气。
  从门缝儿里看着儿子们的背景,姚敬荣心里说不出的滋味,狠狠锤了两下腿,他道:“闻樱,这世道……千枝做的这些……”
  姚家确实辉煌了,威镇四州,在整个大晋都算雄据一方。然而,老二是妻离妾散,几个儿子要么四方轮转,要么在家养老,孙子们调动频繁,庸庸人海,已见不会有什么作为。
  孙女们忙忙碌碌,手掌生杀大权,他们几月几月的不见人影儿,都大……呃,难听点老姑娘了,一个一个的,丁点嫁人念想都没有,无论给找多俊美、多乖巧、多随分从时的好后生,她们看都不看!!
  明明,他理解孩子们的志向,给找的都是愿意倒插门的啊!!
  为什么不见见?
  “小郎那孩子,我到现在都不敢放他进学堂,专教他那些琴棋书画的风雅学派……”苍老脸上满是苦涩,姚敬荣嘘着,“我都不知,眼前这局面,对姚家来说是好是坏了!”
  季老夫人看着丈夫,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无言以对。
  她并不知道答案。
  院子里,站在窗户外看着这一切,姚千蔓仰头望着天上星空。心里想着:在一个男人后宅里做主母,给他生孩子、管小妾,熬成老封君,刁难儿媳妇。在农家院里,上炕剪子、下炕铲子,陪着粗鲁但心疼她的男人吵吵嚷嚷,养活七、八个孩子,平平稳稳过完一生……
  对比这些,她还是喜欢现在的生活。
  所以,眼前一切,对姚家人还说,是好的吧!
  最起码,对她是。
  ——
  白珍的和离,对于需要‘榜样’的婚姻法来说,是一件值得大书特书的事情。
  连姚家军主帅——姚千枝的亲二叔都不能摆脱的‘悲惨被蹬’命运,这样的‘例子’,确实是很震撼!
  传播力度绝对够硬!
  宣传队们是‘欢欣鼓舞’啊,撒开腿脚飞奔下乡,四处游走,将此桩大事传播的四州尽知后,白珍才带着纳妾文书,亲自往晋江城府台衙门去了。
  还带着姚天礼!
  她是姚家贵妾,有正经文书和聘礼,是坐着粉轿进门的,想离开,自然需要夫主的一封‘放妾书’。
  哦,在如今新法里,就叫‘和离’了。
  在一众百姓们……说不出意味的目光里走进府台衙门,亲眼看着姚天礼在那两张‘和离书’上签字按手押,她接过来,同样签上名字,随后,一人一张,周靖明亲手递给他们。
  从此,他们就在没有关系,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了。
  “走吧。”面对呆怔怔,似乎一直都没反应过来的‘前夫’,白珍笑了笑。
  恨不恨的……二十多年了,孩子生了两个,时间早就磨平一切,不过余下心头那一口怎么都不肯散的气罢了。
  不伪装了,没有虚情假意了,她依然能够心平气和。
  那是她两个孩子的父亲,算是她的家人了吧。
  “你……不回来啦?”手里握着和离书,诺大个高壮汉子就那么站着,姚天礼的目光满是茫然。
  白笑就笑,“和离了呀。”她挥了挥文书。
  姚天礼闭嘴不说话了,两人沉默着外往走,越过百姓们组成的人墙,无视看热闹的人群,直到转角古树下,两人看见姚千叶和姚明轩正站在那儿,旁边停着两辆马车。
  前夫、妾俩对视一眼,齐齐走过去。
  “娘,你跟我回吧。”姚千叶上前一步,拉住白珍的手。
  她在晋江城是有府宅的,虽然不怎么住……当然,白珍同样有,然而,这个时节,她想陪着母亲。
  “好。”白珍对女儿笑着,余光扫向儿子。
  “爹,您上车吧。”姚明轩紧紧抿着唇,对父亲伸出了手。
  白珍就垂下眸子,没有说话,看着儿子搀住姚天礼的胳膊,将他扶上马车,随时,亲自驾车,挥手扬鞭,俊马扬蹄,‘踏踏踏踏’的走了。
  转过街角,马车影子很快消失,姚千叶掀开车帘,“娘,咱们也走吧。”
  “嗯。”白珍点点头,抬步上车。
  两辆相同的马车——往相返的方向驶去。
  坐在车里,母女俩相顾无语,半晌,姚千叶突然道:“娘,你别怪哥,您有我,他是心疼爹。”这么多年了,不论内里真情如何,在姚明轩心里眼里,他的爹娘一直都是恩爱相亲的,且,姚天礼对他们确实非常疼爱,这会儿,不像姚千叶早知内情,被蒙在鼓里的姚明轩一时接受不了,还是正常的。
  “看你说的,他是我儿子,我哪会怪他呢。”白珍就笑了笑,复又叹了口气,“只是,他二十多岁,是大人了,这点挫折都承受不了,露骨露相的……”
  待日后三姑娘成了大业,他难道当一辈子富贵闲人吗?
  “二哥一直在军里,没受过什么磨练,有点脾性,呵呵,不碍的,慢慢就好了。”姚千叶垂着眸子,如是说。
  白珍就看看女儿,好半天没说话,最终,点点了头,“你说的对。”
  母女俩说话谈心,互相开解,跟她们驶着相反方向的另一辆马车里,姚天礼一脸颓然的靠着车壁,身子拘搂着,本来挺壮硕豪迈的汉子,如今只余满面茫然。
  低头看着手里的和离书,他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迷惑远远大过尴尬难堪,他转头看儿子,似是疑问,似是自语,“我……错了吗?”
  跟郑淑媛成亲那年,他不过十八,最年轻气盛不让人的岁数,夫妻俩感情不合,相处起来别别扭扭,他厌烦郑淑媛天天压着他,让他寒窗科举。郑淑媛嫌弃他粗鲁不文,不解风情,那时候年少轻狂,谁都不让谁,日子自然磕磕绊绊,最后闹到回转不了的地步。
  他家里人,上至父亲下到兄弟都是一夫一妻的,虽然在外会被嘲笑‘怕老婆、河东狮’什么的,姚天礼没起过纳妾收小的心思,不相合有不相合的过法,他自幼爱武,对女人其实没太多想法,怎么说呢……
  ——凑合过呗,还能离咋地!!
  后来那件事,白珍——他师妹,其实本来没怎么相处过,男女有别。然而,师傅对他有恩,师妹来求,他肯定不能不管,结果……阴差阳错,他唐突了师妹,心里自然是悔恨不已,但是……那个情况,他喝了药,神智都没了,最后那一丝清明是推开丫鬟,往府里最背人的地方跑……
  他做错了事,师妹恨他,想杀他,他不敢反驳,然而,真让他为了这个死,让他谢罪,他,他怎么就那么不甘心呢?
  他这个情况,被告了抓进衙门,打一百板子罚银,连流放都不用,然而家里就得名声扫地,不管是师妹还是妻子,哪个都得不了好……师妹答应进门,姚天礼用贵妾礼迎她,半点不敢怠慢,二十多年来,他愧她怜她,养下一双儿女,彼此没吵过架,没红过脸。
  至于妻子——他们脾性是真的不合,上天配错了姻缘,但是,做为丈夫,能给他都给了。尊敬嫡妻——虽不恩爱,相敬如宾。管家权——后宅一句不问,庶子庶女都养在她膝下,日常未有口角,尊重岳家,郑淑媛提出来的,只要能做到,他少有拒绝。
  不跟自家论,只说他结交的亲朋好友,他能说,他不是个差的。
  郑淑媛的生活,比大多数的女人都要好。
  师妹同样是。
  不说锦衣玉食,华服美裳,起码丰衣足食,优闲自在……能给的,他真的都给了。
  他尽了力!
  确实,姚家都是夫妻两人,而他有嫡妻,有师妹,她们不甘不满,流放时,郑淑媛要走,他们夫妻这么多年,她觉得的过的苦,而他,既然已经不能在给她富贵安稳,反要拖着她流放受苦,那么,不管多难堪,他就放她走。
  侄女掌管四州地,立了新法,女人能和离了,师妹简直是迫不及待的提出来,所以,这些年的恩爱都是假的吗?他们一儿一女,二十多年……原来不是感情吗?
  三个的纠缠,就他一个人觉得幸福吗?
  她们都恨他,只要有机会,就迫不及待的离开他,可是当年……他,他不是自愿的啊!
  那一次,因为他是个男人,所以,一辈子都得不到原谅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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