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亲自跟着,我不放心。”霍锦城连连摇头,“标子和力娃会抬着我,小心些,没事的。”他保证着。
见他坚持,姚千枝便不多说什么,“那行,你自己决定吧。”
商量好了,一众人开始准备起来,按霍锦城的计划,昨儿王狗子回寨之后,下晚儿就和王大田等人擦黑摸了个小库房,打里头偷出不少衣裳和兵刃——狼牙棒大砍刀什么的,全都给胡狸儿等人武装上。
混血儿长的本来就高大,穿戴上还挺像那么回事,姚千枝出主意往他们脸上抹了黑灰,掩盖稚色,又令其解了头发,披散开来。粟色的卷发在风中飞舞,或蓝或绿或棕的眼瞳,加上胡逆和胡狸儿多多少少还会说几句胡语,‘唔哩哇啦’的做张牙舞爪状,打眼一看,还真挺像四处流窜打谷草的胡人逃兵。
姚千枝同样装扮,为了掩盖头发颜色不同,还戴了个毛毡帽子。
四处看看,都准备妥当了,王狗子打头,姚千枝一边安抚胡儿们,一边领着他们往外走,标子和力娃则抬着霍锦城的竹椅,紧随其后。
山路难走,还得抬着个活人,约莫一个时辰的功夫,才到了溶洞口。
蹲在草丛里,姚千枝双眸如鹰般闪烁,一瞬不瞬的盯着洞口,“大幕要拉开啦!”她笑着舔了舔嘴角,露出一口白牙,在阳光下泛着寒光。
——
溶洞口,谢四踏拉着鞋子往外走,一手拎着裤腰带,一手揉着□□,打着哈欠,他骂骂咧咧的,“娘的,偏赶上这时节抽中守门的差儿,贴秋膘的时候,寨子里天天大鱼大肉,满嘴流油,咱们就啃窝窝头就凉水,狗娘x的。”
“行了,手气不好,就别满嘴喷粪,万一让章领头听见,不得打劈了你。”在他身旁,铁豹拎着刀踢他,“撒泡尿那么多话,真是闲得你。”
“还不赶紧的,万一让人看见,漏了咱寨子里的底儿,大家当能活剐了你片肉。”
“得了吧,这荒山野岭,鸟都拉屎的地方,谁能看见啊!”谢四嗤笑,不屑的呸了两口,慢吞吞的往前挪,解开裤腰带,掏出玩意儿,开始‘哗哗’放水。
一股尿臊味迎面而来。
“哎啊,你多长时间没洗了,臊的你!!”铁豹被冲的迎头打脸,扔了刀双手捂鼻子。
“咋?兄弟这是爷们味,你毛没长整不懂欣赏,要让咱后山那些小娘们看见,不得浪红了眼……”谢四笑骂他,一转身还用尿去打。
“滚滚滚,恶心不恶心!!”铁豹正被扫中,臊轰轰湿淋淋,恶心的不行,连连往后退。
一时间,俩人的心神全散了,谁都没在警惕,只顾着打闹,就在这当口儿,突然草丛微晃,铁豹耳朵一动,转头刚想示警,就看见眼前黑影闪动,谢四‘嚎’的一声。
“四哥!!你……”脱口而出,话还没说完,铁豹就让一股腥咸的液体泼了满脸,打的眼睛生疼,赶紧伸手去揉,鼻端满是血腥味儿,好不容易忍着酸意微睁开眼,目光所视处俱是腥红。
脑子一片空白,他本能的想弯腰捡刀,突的,不远处黑糊糊的东西快速向他飞来,铁豹下意识的伸手接住,定睛去看。
——入目就是谢四带着半截脖子的脑袋,眼睛还圆瞪着,面目做狞狰状。
“四哥!!!妈啊!!来人啊,敌袭,敌袭!!”铁豹彻底被吓尿了,刀都顾不上捡,转身就往溶洞里跑,一边跑一边喊。
溶洞里,头领章春正带人坐在地上啃肉干,听见这鬼哭狼嚎的动静,抓起刀赶紧起来,“有情况!!快迎敌。”他高喊一声。
坐在他身边的人也都急匆匆起身,跟着他往外跑。
章春打头,一手火把,一手大刀,脚下不停几步奔来,迎面就见铁豹抱着个脑袋,满身满头的血,脸上鼻涕一把泪一把,嗷嗷叫着往前窜。
一个腿绊儿踹倒他,没等他开口问,就听见‘辍囊簧饬料a矍八布浜诎怠
是火把让人打灭了。
“都提防着!!人进来了!!”他高喊,眯眼刚想往后退,突然感觉劲间一凉,什么东西喷涌而出,身子阵阵发软,他两眼上翻,软倒在地。
“章头领让人杀了!!”失去知觉前,他还隐隐听见兄弟们心慌的喊声。
第二十八章 尽诛
漆黑的溶洞里,铁豹抱着谢四的脑袋连滚带爬的奔窜着,东南西北都不分,只知往没人的地方跑。
耳边,全是曾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兄弟们的惨叫,偶尔还能听见尸身倒地的闷响。
“天佛老爷呐,满天神仙啊……”口中无神的念着,他吓的整张脸都是呆怔的,一点表情都没有。
做为土匪,铁豹不是没杀过人,甚至他还是寨子里的精丁,只是方才那情景……连人影都没看见,谢四脑袋就飞了,章头领一个照面没打过,人无声无息倒地咽气,实在是……
娘勒~~别是个精魂鬼怪找上门了吧!!
铁豹浑浑噩噩的闷头跑,头昏脑胀分不清东南西北,恍惚间,他隐隐听见仿佛有人‘叽里咕噜’的在说话,那动静是……
胡人!!
寨子里是卖私盐的,晋江城查的紧的时候,大当家就跟胡人做过买卖,他有幸在旁边守卫,平时也杀过个把流窜过来的胡匪胡兵,胡话他不会说,听音儿总懂……
确实是胡话!!进得溶洞时间长了,眼睛慢慢适应黑暗,铁豹恍惚能看清些事物了,嘴唇颤抖着他停住脚步,缩头去看,就见溶洞里七扭八歪的倒着无数死尸——那是他的弟兄们,还有少数活着的或四处逃窜,或举刀迎敌,跟人撕杀着……
他们的对手——溶洞里太黑了,铁豹看不清楚容貌,只觉得个子不高,矮蹲蹲的,不过偶尔他们兵器闪过的反光下,铁豹能看见,他们的眼睛,是,是蓝的!
是胡人!真的是胡人!不是鬼!!确实了不是鬼魂索命,铁豹那颗好像要跳出腔子的心竟然定了下来,脑子慢慢恢复正常,他深吸了口气,四下扫射,突然眼光一亮,对着个角落跑过去,正要蹲身去捡刀撕杀……
横着一个‘东西’狠狠撞过来,正中胸口,疼的铁豹‘嚎’一声,赶紧转头提刀去防,他眯眼,“大全?”竟是他兄弟,“这群是胡人,快,把人喊一块儿,杀退他们,派人告诉寨子里……”他急急的说着,不过话还没未,就见靠着他那兄弟眼珠子突然瞪起来,嘴角血沫泛出。
“呕……”脖子僵硬着低头,就见兄弟胸口透体而出半截钢刀,寒光闪闪,刃上还带着血丝,刺的他眼睛生疼。
像死鱼一样,兄弟的嘴一张一合的,跟串糖葫芦般‘挂’在刀上。
“妈啊!!娘勒!!”方聚集起来那点勇气瞬间被击溃,在提不起任何斗志,铁豹连滚带爬的奔着那点亮光——溶洞口撒腿狂奔,那屁滚尿流的模样,真是恨爹娘少生两条腿。
不过,早逝爹娘或许还是保佑了他,铁豹一路狂奔,竟然没人阻拦,跑出洞口一跃而出见着阳光的那刻,他好像获得了新生。
咽了口吐沫,他亡命样撒腿往寨子方向奔,边跑边下意识的回头,就见洞口处有半个背影晃过,映在阳光里,那微微卷起的栗色头发被风吹的一晃一晃的,像羊毛一样。
——
溶洞里,姚千枝坐在石头上,微微喘着气。
她周围,胡狸儿,胡逆等一众小胡儿满身的血或坐或靠,甚至直接摊在地上,东扭西歪的,看得出是累坏了。
霍锦城坐在竹椅里,正指挥着标子和力娃搬尸体,全都堆放在角落,他抬头望了望洞外,吩咐道:“时候差不多,狗儿追上去吧。”
“哎,我知道了。”王狗子点点头,擦了把手上的血,抹头出了溶洞,追着铁豹离开方向去了。
见王狗子的身影消失不见,霍锦城轻咳两声,脸色又白了些,喘了一会儿,他转头,“姚姑娘,诸位小兄弟,狗儿已去,片刻黑风寨就要派人来,我等该行动起来了。”
“此一回人数不会少,想将其困住,需仔细布置。”他招手,胡狸儿和胡逆等人就听话的站起来,拖的疲惫的身体随他吩咐的搬石挪蔓,在溶洞口布置起来。
姚千枝坐在石上不动,无声的看着,霍锦城并不叫她,知晓过会儿还得让她出力,得让她歇够了,只指挥胡儿们。
好半晌儿,看霍锦城端坐竹椅把标子力娃和胡儿们支使的溜溜儿乱转,姚千枝突然站起身,“你……不想杀人?只想把来人困住?”她蹙着眉问。
眼前的布署,根本不像有杀伤力的模样。
“我知姚姑娘英勇……”霍锦城微怔,苦笑解释,“不过此回来人不会少,以一敌百并不可取,诸位小兄弟亦已疲累,如硬碰硬有些伤亡就太可惜了……”
他话说的客气,其实根本意思还是打不过人家。姚千枝的武力他看见了,真是厉害!!如果不是怕跑了几个,刚才那一场他觉得这位都不用暗杀,完全可以正面刚,但终归是小姑娘,力气是有的,韧性却不够,一场做过,霍锦城见她脸都白了。
胡儿们同样下了力气,悍不畏死,甚至还打杀了两人,可他们终归年幼,群殴偷袭还行,直面迎敌,还是悍匪……不是霍锦城说丧气话,一打三都打不过!!
更何况如今是人家人多,三打一他们呢。
“霍师爷,这你就不懂了,阴谋算计——我不如你在行,可论杀人……”姚千枝跳下石头,踩着很有节奏感的脚步踱到霍锦城身前,俯身咧嘴一笑,“我才是行家!!”
——
黑风寨大堂。
大当家正坐在虎皮太师椅上跟人说话,“老三,近秋了,盐湖那边你看的紧点,衬着冬日来前多熬点盐出来,咱们过个肥年。”
“成,我知道了。”三当家点头,复又犹豫,“不过,大哥,晋江城那狗府台不知发了什么疯,又开始查了,咱这盐不好出……”
“这狗官!!年都不让人过好。”大当家黑下脸,伸手络着连鬓的大胡子,骂骂咧咧的,“没事,你不用担心,狗官不让人消停,我去找那些胡人,让他们吃了盐,狠狠打那些狗杀官。”
“哈哈哈,还是大哥有办法……”三当家拍着大腿。
两兄弟有说有笑正美着呢,外头急切的脚步声响起,小喽砜蘩呛康谋脊矗按蟮奔业模奔业牟缓昧耍芏茨潜叱鍪氯萌苏剂耍勖强词氐娜巳蒙绷耍挥刑芑乩幢ㄐ哦
“什么!!!”闻此言,两人同时站起身,大当家眼睛瞪的滚圆,一手拎起小喽牟绷熳樱尤鹄戳耍澳堑胤饺萌朔11至耍浚浚克11至耍浚克嫉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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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物!!”大当家的怒吼,随手把他往旁边一扔,大跨步往出走。
三当家赶紧随后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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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外头空地上,铁豹抱着谢四的脑袋摊着,累的眼前直冒火星,拉风匣似的喘着粗气,一口一口正抽着呢,眼前模糊着就见大当家气势汹汹冲过来,拽着他脖领子,“你是铁豹啊!!溶洞那边怎么回事?谁来打的?消息泄露了??”
“大,大当家的,嗄……”铁豹脸涨的通红,双脚玩命的蹬,仿佛快咽气似的,“是,是胡人!!我们的人都死了,有好多,地方让他们占了,胡,胡……”他断断续续的说。
“胡人?这还没秋收呢,怎么会有胡人来打谷草?难道是丛领子那边的胡匪,还是哪个寨子里的胡杂儿?这么突然,我怎么觉得……”大当家沉吟着思索,拳头下意识收紧。
铁豹瞬间被勒的眼仁翻白儿,腿脚抽搐着,胳膊发软。
谢四的脑袋从他臂弯里落下,顺着空地的坡路,‘咕噜咕噜’的往下滚,直撞到人脚边才停下来。
“大哥,顾不得想那么多了,盐湖关系着咱们弟兄的富贵,万万不能出了问题,那群胡人,不管从哪来的,咱得先把他们灭了,把盐湖夺回手里是正糟啊!”三当家急切的劝,“万一晚了,让他们把消息泄露出去,咱以后咋活呀??”
“这……”大当家眉头拧成了个铁疙瘩,犹豫着。
“大哥,快啊,没时间想了!!”见他如此,三当家跺着脚催。
大当家被催的脸都绿了,神色变幻,他狠狠磨了磨牙,把铁豹往地上一执,“老三,你点上人,咱们走!!”他指着三当家恨声。
“是。”三当家连忙应声,转身就跑了。
大当家踢开拘喽在地的铁豹,随手抓过空地旁站哨的守卫,急声吩咐,“你去告诉二当家的,我和老三领人出去了,让他把寨门关上,好好守住家,那边的消息我会时刻派人传回来,让他警醒着点儿。”说罢,头都没回,追着三当家去了。
他身后,被抓过的守卫——王狗子肃手而立,“是,大当家的,小的知道了。”他高声回着,低垂的脸庞上挂出一抹得意的笑。
第二十九章 花儿
寨子里,大当家和三当家点齐人都走了,二当家这边才得着消息。
王狗子‘择捡’着事情轻描淡写的禀告,二当家拧着眉头骂骂咧咧,“这些胡奴,有事没事竟来找麻烦,就该把他们全卖到相公馆子里,胬烂了看他们还浪!!”怒气冲冲的,他边骂边往外走,安排人看守寨门去了。
做为寨子里的二号人物,二当家单独住着个小院儿,五间大瓦房。正屋隔成了两段,后头是二当家住的卧房,前头是客堂,方才王狗子就在这儿和他禀报,如今二当家走了,王狗子蹑手蹑脚往里屋去,抬手叩了叩房门,他轻声唤,“花儿,花儿?”
几声喊过,就听里屋脚步声响,门‘嗄吱’一声打开,一张稚嫩的女孩儿脸庞映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