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都一样沉。
但季老夫人的舐犊之情,她还是领的,眉眼柔和了些,伸手将蜷缩在地上的姚千蕊扶起来推到季老夫人怀里,“祖,咳咳,祖母,你照看点千蕊,我看她是吓坏了,四婶,你也过来……”她朝宋氏招手,见宋氏连滚带爬的靠近,抱着女儿无声痛哭。
默默摇头叹了口气,她又吩咐,“大姐,二姐,四妹……你们把屋里的帘子拆一拆,把地上的血迹擦干净,大伯母,二伯母,娘,你们力气大一点儿,把地毯卷起来,扛着跟我走……”
“千枝,你要干什么?”姚千蔓从亲娘李氏怀里探出头,微泣着轻问。
“干什么?得把这些‘东西’处理了啊!”姚千枝伸手划拉了着地毯和家具上飞浅的血迹,“咱们藏在西偏院里,虽然偏远了点儿,终归还是在姚府,听‘这个’的言语……”她晃了晃手上的尸体,“是个让人排挤,偶然找过来的,杀了就杀了,乱轰轰的一时半会儿没人察觉,但是……”
“尸体摆在这儿,满地的血,瞎子都能看出来吧……不赶紧借着那群抄家的还在正院抢东西的功夫,把屋子收拾了,一会儿他们找过来,可没处说理去了。”
“你要把他藏到哪儿去?”季老夫人到底老成些,知道孙女说的是正理,也顾不上害怕了,连忙开口问。
“我记得院子里好像有口井吧,直接扔进去!!”姚千枝随口说,拽着尸体往外拖。
三十多岁的壮年男人,又是死挺儿,少说一百五,六十斤——按理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绝对是拽不动的,但姚千枝早就发现,她现在这个身体表面上细胳膊细腿儿,软面条似的,实际力气却很大,甚至比前世经过无数缎练的她还来得有劲儿。
穿越过来之后,她仔细测量过这具身体,皮肤娇嫩,肌肉软软的,绝对没经过什么缎练,可是那股子劲儿——单手能拎起八十斤重的东西,还不觉得多大负担,除了天生神力之外,姚千枝想不出别的解释。
而且,这小姑娘的家人也绝对是知道她这把子力气的,没看她杀了官差后,姚家人都只是怕她留下心理阴影,而没人怀疑过她为什么能杀吗?
姚千枝拖着尸身迈过门槛,姚家人眼睁睁看着那死挺儿的脑袋磕在红漆门槛上,一直凸瞪的眼睛都仿佛动了一下,泛着死不瞑目的光……心里‘纭毕欤淼睦浜梗敲婷嫦嚓铮詈螅故羌纠戏蛉死系溃扒eλ档牟淮恚勖锹涞秸饩车兀捅鸾簿苛耍辖舭盐葑邮帐傲耍嫒梅11秩怂涝谡舛恢乖勖牵依锬腥硕际芡侠邸!
做为婆婆,季老夫人还是挺有威严的,她既发了话,姚家女眷们不管多害怕,多恶心,也都忍住动作起来。撕了帘子和旧衣裙,姚千蔓领着两个妹妹——姚千叶和姚千朵四处擦试零落的血迹,三位夫人脸对脸的跪在地上卷地毯,一边做一边呕……
都是闺阁女眷,平时杀鸡都不敢看,谁干过这个呀?
季老夫人和宋氏抱着姚千蕊,紧赶慢赶的给她换衣裳,用锦巾沾凉茶给她擦头脸,人就是被杀死在她跟前儿的,她身上痕迹最多,而且,她年纪又小,方才那通儿恐怕吓着她,不管姚千枝说了什么,季老夫人怎么安慰,她都懵怔怔的瞪着眼睛,一句话都不说。
事关性命,女眷们动作还是挺快的,姑娘们拎着沾满血的布,夫人们扛着地毯颤兢兢的出门,一抬眼就看见院子左边,葡萄架下姚千枝正抱着尸体的腰,举着他大头冲下往井里塞呢!!
姚家女眷们:……
毕竟是内院的井,井口并不大,官差个大老爷们,身上还带着不少零碎东西,支支愣愣的,确实不大好塞。
“我刚才把偏院的门拴上了,你们看着堆点东西在门口,我听正院那边动静不对,恐怕有人要过来了。”看见姚家女眷们出现,姚千枝弩了弩嘴,示意脚下,“你们把东西放这儿,去堵门吧。”她吩咐。
女眷们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支使的滴溜儿乱转,赶紧把手上的地毯湿布堆到姚千枝脚下,她们手脚并用,连扛带踢把些什么‘矮凳、炕桌、椅子……’挪到正门口,只是,刚刚支上门,就听见外头急促的脚步声。
‘当当当’很快的,砸门声响起,还有男人惊喜的喊嚷,“头儿,你快过来,这门让堵上了,里头有人!!”
“有人?哼,姚家那些娘们,赶情藏这儿了!”在正院‘打砸抢’完了,官差们终于想起正职——把姚家人不论男女聚到一块儿,一起去流放,这才四处寻找起来。
姚家本来就不大,三进的宅子。就像姚千枝说的,在偏僻能偏僻到那儿去,人家二十多号大男人,四处找找可不就寻着了!
“开门,里头的赶紧把门打开!!别让爷们费事!!”‘咣咣咣’的踢门声伴随着粗鲁的大骂。
“千,千枝……”女眷们骇的遍身冷汗,惨白着脸回头看,就见姚千枝已经把官差的尸身塞进井里大半,只剩下两条腿在外晃当着。
“你们拖一会儿,先把门顶住了!!”姚千枝一步跨上井沿,抬腿冲着尸身的大胯踹过去,她下足了狠力气,连踹了三四脚,听得‘鼓嗵’一声,尸身终于艰难无比的顺下井去。
而且,非常万幸的没有卡住。
门边,姚家女眷们拿身子顶着门,被踹的一晃一晃的,门栓发出‘咔咔’声响,眼看就要折了。
“妈的,什么玩意儿?姚家娘们,赶紧把门打开!!”骂骂咧咧声音极怒,仿佛是气急了。
尸身终于落下,姚千枝跳下井沿,抱起地毯卷着扔进井里,又飞快的去抓散落在地上沾血的布,姚千蔓见状也赶紧跑过来,跪在地上就捡,头都不抬往井里扔。
紧赶慢赶的,总算把眼前能看见的全扔井里了,红漆院门也终于不敌男人巨力,‘咣当’一声大敞四开。
“哎唉!”姚家女眷们都让大开的门打中脸和身子,疼的哀哀直叫,四下歪倒。
“妈了个巴子的,你们这群臭娘们聋了,堵着门干啥,都是犯官还能逃过去啊!!欠x的臭娘们!!”撞门累的一身臭汗,率先闯进的官差二话没说,抬脚就往离他最近的姜氏身上踹去。
“啊啊!!”姜氏被踢的滚倒在地,抱着身子痛呼出声。
眼看亲娘受难,姚千枝眸光闪了闪,咬着牙举步往姜氏身边扑,拿身体挡住了她。
娘俩滚在地上,眼看就要挨打,就在这紧要关头。外间突然闯进来两队人马,领头的长眉一皱,沉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还不住手!”
第三章 流 放(改错)
这次河款贪污案闹的挺大,光户部就清空了大半,燕京让抄家灭门的官员,连大带小能上三位数——兵部的人就有点不大够使唤。
姚家官位不高,区区从五品,来府里抄家的——明面儿说是兵部官差,其实根本就是兵痞帮闲,地头上收拢的流氓无赖,也不领月钱,就靠着那身官衣儿走街窜巷,今儿这抢些,明儿那拿点,收些保钱。
像抄家这种活儿,那是顶顶的美差,得有背景又舍得花银子的人才能抢得上,不过,这帮人层次低,就算是抄,也只能抄像姚家这样中低层的官员,能‘打砸抢’的还是有限。
“律法有例,当职官差不得骚扰殴打犯官女眷,就是被发卖或罚入教司访的都不例外。”闯进门这队人约莫二十来个,穿着同款的青布官衣,黑亮官靴,官帽尾端镶着官翅儿,个个年轻力壮精神抖擞,看着就跟‘打砸抢’那群不一样,非常专业的模样。
为首是个年轻人,二十来岁的年纪,穿着天青色的云纹衣裳,身材高大,相貌长的很俊,一双眼睛尤其吸引人,他皱着眉,带着一股……恩,说不出是阴沉还是忧郁的气质,看了眼滚在地上的母女俩,他问道:“姚夫人,姚姑娘,没伤到哪里吧?快快起身。”
“可是……云,云都尉!?”季老夫人捂着被门打肿的脸颊,在儿媳的搀扶下艰难起身,眯起老眼看了来人好一会儿,她才恍惚认出来。
云止——万圣长公主嫡子,当今万岁爷亲表哥,出生就得了先帝轻车都尉的封爵,如今在兵部任职,妥妥的实权派。
季老夫人曾有幸参加过万圣长公主的寿宴,坐在最偏远的角落里,但云止相貌确实出色好认,哪怕只远远看过一眼,没说过话,她也认得出来。
万圣长公主的儿子带着兵丁来了,这位家世雄厚,燕京顶尖儿贵公子,风传又温文而雅,肯定是不缺银子的。
跟那群‘打砸抢’不一样,她们总算能走正常抄家流程了——季老夫人徐徐叹了口气,刚松下心神准备开口道谢几句,在想法子问问丈夫儿子的情况,谁知……
都六十多岁的人了,眼睛还那么好使,无意识环视四周想确认儿媳和孙女们的现况——季老夫人一眼就瞧见井沿子边上,正正搭着一块染着血的半截裙子,好死不死还是白色的。
灰扑扑的井,染着血的白裙子,显眼的简直无法形容。
也是多亏了姚家女眷们被打的连滚带爬,鬼哭狼嚎,吸引了云止这群人的注意力,‘打砸抢’们也挨了训,个个缩头缩脑,暂时没人发现。可是,那么显眼的玩意儿,挂的那么突出,早晚的,这群人肯定能看见,也肯定会起疑,到时候真派人去搜井,发现那死挺儿……
姚家要完呐!!
眼前一黑,季老夫人使尽全身力气控制着脸上的表情,深深吸气稳住要倒的身子,她尽量自然的偷偷使眼色给跪在井边的大孙女儿。
姚千蔓活了十七年,头一回做这么刺激的事儿,又差点让官差抓个正着,此刻正跪摊在井边儿浑身酸软麻着爪儿,猛然瞧见祖母的视线,眼角微撇顺着看过去——
染着血的裙子就那么映入眼帘,姚千蔓头皮发炸,整个人都酥了!!
她就跪在井边,离裙子的距离不算远,但想要把它扔进井里,不管怎么慎重,动作都不会太小。西偏院就那么大点儿地方,院子里挤了这么多人,她老实缩着是不起眼儿,但凡一动……
谁看不见呐!!又不是瞎!!
姚千蔓急的眼泪都快下来了,额上冷汗泊泊而出,她紧紧握着拳,身子发颤,想动——却不敢!!
站在高处一直注意着,季老夫人很快发觉了大孙女的为难处,脑子拼命运转,她眼珠转动,极力想应对之策——
“云,云都尉啊!!”紧急关头,顾不上脸了,季老夫人把心一横,纵着身子往前扑,一把抱住云止的大腿放声痛哭,“大人呐,您发发慈悲,我们姚家是冤枉的啊!!我们老爷最老实不过的人,不可能贪污!!万岁爷,您睁睁眼吧!!我的夫,我的儿,我的孙呐,全让抓起来了!!苍天呐,厚土啊!!可怜我这把岁数,半截土埋脖子的人啦,还要流放啊!!那是晋江城啊,是边关啊,没法活了!!我可活不了啦!!!!让我死了吧!!!”
抱着云止的大腿,她一边哭一边喊,拍着大腿老泪纵横,还顺便把眼泪鼻涕抹到云止裤腿上。
云止:……
姚老夫人这么一放悲声,姚家女眷虽然惊讶素来庄重沉稳的祖母/婆婆突然这般行事,可想起被关进大牢里的丈夫/父亲,回忆方才受到的惊吓,也忍不住抽泣起来。
“呜呜呜……”
“相公!”
“爹爹……”
“我们是冤枉的啊,哇哇……”
一时间,西偏院跟死了人似的,充满了鬼哭狼嚎女人的‘叫丧’声,还不止一个女人!!
——是一群呐!!
这样的动静自然吸引了官差们的注意,姚老夫人一边哭一边用眼角描着,就见跪在井边的大孙女低垂着头,不声不响的一点点用膝盖跪挪,拿身子挡住井沿,她转过手去缓缓把白裙推进井里。
就算染了血,裙子也是布做的,悄无声息的掉进井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季老夫人却仿佛听见‘卟嗵’一声,那是她提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老,老夫人!”云止脸色有些僵,伸手不知该不该去扶季老夫人,他是万圣长公主的儿子,又没长成纨绔,脾气还出名的好,在燕京这地介儿,那是最尊贵的公子,生平从来没让个年过六旬的老太太抱腿嚎丧过。
虽然这老太太是犯官之妻吧,可人家年岁摆在那儿,云止还算是个君子,不管是斥责还是拿脚踹开,这都不符合他的行事原则,“老夫人不必担忧,陛下圣明,自不会……”说到底,户部尚书霍言因贪污而死,诛连三族,是属于党争失败的结果,户部里的小官们儿,包括姚家在内,都是被殃及的池鱼……
云止心里明白,这群或砍头或抄家的小官儿们,大部分都是被连累,算是无辜的。但他个公主之子,面对御座上才七岁的小皇帝,和皇太后的亲爹韩首辅,他能说什么?
“老夫人且带着晚辈回屋去吧,先让云某把皇差办了,但事一了,云某便送诸位出城,姚家诸君还在等着你们呢。”云止叹了口气,低头对季老夫人温言道:“姚老先生并未受刑,几位姚兄精神也算康健,老夫人,且听云某一言,此等时节,旁个不说,能一家团聚便是福了。”
户部有那么些个砍头腰斩的,都血流成河。女眷不是发卖就是入教司教,姚家虽然流放,好歹全身而退,未死一人,还有什么奢求的?
“云都尉说的是,老身失礼了。”季老夫人本就不是强求的人,到这等地步一家平安就是万幸。之所以那般情态,不过是时势所逼——得吸引人注意力罢了。现今大孙女儿手快,危急解除,她当然恢复往日雍容,只是眼泪依然不断而已。
到不是放不下,而是……唉,想她季氏这一生,哪怕农户出身,亦是小家碧玉,久读诗书之辈。到燕京成了官夫人,跟那些个名门贵族出身的姑娘夫人交际,也没谁挑出她的不是来,都赞她端庄自持,沉稳有度,谁知临了临了,还成老无赖了!!
扒人家大小伙子裤腿,耍混放悲声,又让儿媳妇和孙女们目睹,但凡一想来,她这张老脸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