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借着这事儿,他真爬进加庸关高层,搞事情引了胡兵进关……
晋山这边可是离加庸关最近,最先倒霉的!!
而且,不得不说,初见时不觉得怎样,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被王狗子胡狸儿这些大字不识的家伙们折磨的想仰天长啸后,姚千枝发现:霍锦城是真的很有才华!!她这里虽然庙小,容这大佛挺占地方,可架不住她有扩建的心啊!!
姚千枝:晋山是很大的,当土匪其实挺有前途,所以,小咂,你这条落难蛟龙不如就困我这浅滩里得啦!!
被满是别样笑意的目光注视着,霍锦城觉得浑身不自在,像被什么猛兽盯上似的寒毛倒竖,他下意识的动了动,轻咳道:“姚姑娘同出燕京,我便不说虚的,霍家被诛连三族,我身边在无亲人,依稀记得家母提过,闺阁中有一亲妹远嫁,如今正是加庸关守将姜企之妻……”
“接了盐物,你是为了联系姨母?联系了又要做何?”姚千枝便问。
“……并不做何,只是,想看看罢了。”霍锦城长叹一声。
霍家书香门世,他嫡出嫡长自幼习武读书,累归累,其实世情上,他是没经过什么风波的,一瞬间父丧母亡,合族被杀,他侥幸逃脱,却是天下之大,在无容身之处。
要报仇,要血恨,要为霍家平反——口中,他是这么说的,可具体该怎么做呢?已是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的处境,还身受重伤,能不能恢复都不一定,要怎么做,要做什么才能为霍家尽哪怕一点力?霍锦城其实很茫然。
初时,他不过是想离燕京远些,又知晓南方发水,才往北方走,后来回忆起有这么个姨母,想起母亲便下意识的来到了晋江城,如今……
“既然霍公子对未来还无甚想法,为何不干脆留在我的寨子里呢?”看霍锦城的神情,对他的心思,姚千枝多少就有数了,很容易明白嘛,没经历过什么风浪的贵公子,骤然遭受致命打击,家败人亡,又碍着家教不能报社,可不就直接懵了吗?
“留在寨子里?我能做什么?”霍锦城就有些愣了,落魄归落魄,他的人生里,从来不存在落草这个选择啊。
“做什么?你能做的可多了,帮我打理寨子,管理人事,外通物盐,开山阔土……”姚千枝就笑,看霍锦城的目光就像看‘迷途小羔羊’一般,“反正你如今也无旁处可去,不如留在我这儿慢慢图谋,说不准,待我发展起来,还能救出你的家人呢……”
“家人?”霍锦城目光一凝,随后苦笑,“霍家被诛灭三族,我还哪有家人?”
“怎么会没有?诛连三族,男人都杀了,女子呢?”姚千枝反问,见霍锦城面色骤变,眸盈痛苦,便了然道:“是进了教司访吧?”
“男人已经死了,我是没办法,可教司访里那些呢?她们不还活着呢吗?”
“姚姑娘,罪臣家眷入贱籍,按大晋律是终身不得赎买,遇赦不赦,活着又有何用?”提起女眷,霍锦城心痛如割。
霍家嫡脉女眷,在得知御旨后,他娘就带着小女儿自尽而亡,他逃出燕京四处打听的结果,入教司访的女子除了三族中几个不大认识的堂姐妹外,余下的,就只有他一个嫡亲的二姐姐。
他这二姐姐其实早就出嫁了,按理应该逃脱出来,但夫家无情,得知霍家出事后,竟将他二姐姐休出门来,当街就被官兵拉走了。
他那时早已逃出燕京,并不知内中详情,然每每梦中惊醒,总觉应如地狱一般。
“教官家眷入司,终生贱籍,毫无办法……”他喃喃着,心脏如同被撕裂。
“你啊,还是没经事儿,年纪太小!!”看他那模样,姚千枝到有些不忍心调侃,就叹了口气道:“我不知你听没听说过一句话,叫‘钱能通神’,教司访中的女子不能赎买?你当是铁律吗?是,朝廷律条是这么写的,可这天底下的人,这大晋朝的官,真的就全按律条办事了?”
“简直太天真!!教司访的女人不让赎身,那是你给的银子不够多!!三,五百两人家不当回事,三,五千呢,三,五万呢?”姚千枝挑眉,“一手拿手,一手交人,回头找个无名女尸,往上回个暴病自尽,谁会查?”
“还,还能如此吗?”霍锦城都听傻了,怔怔着问。
“怎么不能?底层人的智慧罢了,要不然你以为就凭访中人那点月钱,怎么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吃的脑满肠肥?”桃千枝耸耸肩,见霍锦城依然忐忑不敢相信,就又道:“成,我就当他们真的忠心耿耿,一心为国,但想在教司访里救出几个女人来,就真的那么不可能吗?”
“别的不多说,装做寻芳客,进了屋把人往肩上一扛,翻窗越檐,爬了燕京城墙往外一逃,从此天高地阔,哪里不能去?”
“这很难做到吗?”她摊了摊手,挑唇一笑,“我不觉得,最起码,我就能做到。”
你的身手,可不是等闲人能有的!霍锦城不由暗诽,死灰般的心却已经慢慢燃起希望。
“你的家眷能用银子赎,自然是最好,咱们寨子里的库银,如今虽然不多,有盐湖总会富的。若不能赎需救,论身手,打出生开始,我没见过比我强的,里外接应的人……等咱们寨子慢慢发展起来,什么都会有。”她道:“只要,你选择留下来!”
霍锦城没马上回答,眼神却越来越亮,虽然他心里明白,无论是赎买还是救出都是希望渺茫,哪怕能成亦不知何年何月,可总归,落水欲死之人哪怕抓住跟稻草都觉是救命之绳,更别说姚千枝所言多多少少还有点可能性……
“锦城见过主,主公。”恭拳抱手,霍锦城垂着头,无比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
姚千枝就看着他,嘴角缓缓弯起。
作者有话要说: 霍紧紧:大水淹来的,这形容词真是,让我不知如此应对。
姚吱吱:那我叫你一声燕京温玉,你敢答应吗?
霍紧紧:……
你要不举个葫芦在问?
第三十七章 乞活
画了个大圆饼, 暂时收服霍锦城,派人抬他出去跟加庸关方面接头, 姚千枝就开始专心操练手下丁壮, 不拘王狗子一伙还是胡儿们, 就连苦刺王花儿她都没放过,有一个算一个, 这些人算是彻底陷入了无底的深渊。
姚千枝是谁呀?现代最顶尖儿, 最残酷, 死亡率超过三成的佣兵营出来的杀人凶器, 她下了狠心,就算碍着个体条件不同, 酌情放低标准,亦不是古代这些没经历过高精尖私武化操练的人能接受的了的。
胡狸儿苦刺等人还能忍, 做为半胡, 他们一直生活在地狱里,苦归苦, 熬归熬,总还能挺下去。可王花儿狗子他们就受不了了, 很多次,一水操练下来, 王狗子满身泥水瘫在空场上,两眼无神嚎陶大哭!!
直接放悲声!!
姚千枝:哟,还有力气哭呢,看来潜力压榨的还不够!!
不过, 痛苦归痛苦,现代化精兵流程还真的是有用的,姚千枝不会什么散打,太极,空手道。说真的,身手也不算漂亮,她会的,只是杀人的手艺,她教的,亦是如此。
胡狸儿他们在濒死训练的间隙,还拉了十里八乡相熟的小伙伴们过来,都是半大孩子,乌乌鸦鸦两,三百人,本来还怀疑胡狸儿所言:供吃供住,只需训练,不当炮灰,偶尔还给月钱……天底下有这等好事,哪里轮得到他们……然而,在姚千枝手底下操练了两天,通身发软,两眼发花之后……
他们发现:这寨子有毒!!
招人真的只能招他们呐!!寨主这样的操(虐)练(待)程度,等闲人谁接受的了?好好活着不好吗?为口饭受这样的罪,除了他们,谁能接受??
胡狸儿们的小伙伴的痛并吃饱着,数十半月慢慢熬练下来,每天生存在半死不活的边缘,那颗‘骗人哒,拿我们当炮灰,是不是骗来要卖掉’的心,竟然真的慢慢安稳下来了。
尤其是随着霍锦城成功勾搭上青河县那姓陶的掌柜,顺利把私盐卖出,还不知怎么操作的,竟然有越来越往上勾搭的趋向。知道其心思念念想见见姨母,姚千枝也不管他,反正就他这情况,他姨母在是有能耐,在是疼爱他,除了给银子,亦帮不了他什么。
卖了盐,手里有了银子,姚千枝并不亏待底下人,供他们吃的满嘴流油,练的欲生欲死,时间就这么缓缓流逝了。
天彻底冷了下来。
晋江城在大晋北方,冬天冷的刺骨,白雪皑皑往外扔块肉,狗都叼不走,因为咬不动!!做为农民,猫儿冬的时节,姚家彻底没事了,早先,刚打下寨子的时候,姚千枝还派人捧着银子往晋江城府衙送了一回,接触了个刑台师父,姚家税收的麻烦——那几个兵痞在没来找过麻烦,家里的日子过的比较平顺,用不着姚千枝。
到是外头,今年雨水本就不好,田里普遍减产,官府收的税却一文没少,漫天大雪下来,山珍野菜通通冻死,百姓们的日子越来越难熬。
家有余粮还行,那些租地的,光棍的,寡妇失业的,自家孤老的……正经日子没活路,自然要想歪招,于是,晋山土匪们又到了一年一度大收人的‘季节’。
姚千枝的大刀寨虽然没扬名,但她那伙食好,寨主还是女的,不怕‘潜.规.则’,带着家眷的百姓们就爱来她这里,到是收了不少人。
势力越来越庞大,大刀寨渡过了最初的困难期,姚千枝就派人通传四里,正式在晋山立竿,直到这时,周围势力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黑风寨竟然被灭了,打听到新立的寨子竟然是个女子当家,拢了帮胡孩儿,到是心思蠢蠢,有个愣的还派兵直接来攻打,想吞并大刀寨占个便宜。
结果……可想而知。
姚千枝是个什么样的‘爷爷’,不招她还憋着坏呢,更何况欺负上门,倒提四十斤的大刀,带着人从大刀寨杀出,直奔来敌老窝儿,把那意图占便宜的那位横着切了八块,冻的硬邦邦,挂了自家寨旗上迎风招展。
吓的围观群众头发都竖起来了。
这一个冬天,或别人招惹,或主动招惹别人,伴着漫天的雪花打打杀杀,收拢败敌,寨子越来越壮大,底下人越战越精悍,大刀寨进入了快速发展期。
——
姚千枝的生活挺美好,然,距她千里之遥的路阳州,留柱儿赤脚踩在薄薄的雪地里,一双无神的眼睛在一片雪白中四下扫射着。
突然,不远处一点点焦黄映入他的眼,留柱儿猛的凛住,狼般的扑上去,跪地扒开雪窝儿,里面是一株已经枯黄了的野菜。
“呜呜……”眼睛赤红,他手脚并用刨开土,指尖泛着青紫将枯黄的野菜挖出来塞进怀里,警惕的四下打量,见周围无人,就赶紧离开了。
远处,半塌的破庙里,枯瘦如柴的妇人蜷缩着偎在墙角,怀里抱着个四,五岁模样的女孩儿,那女孩儿脸色腊黄,头大如斗,身子和四肢却细细小小的。
她身上裹着件看不出颜色的破袄子,一动不动的闭着眼睛,除了微微起伏的胸膛外,竟看不出是死是活。
“娘,招娣,我带吃的回来了!!”门边响起声音,冻的一脸青紫的留柱儿捂着胸口冲进来。
被叫做招娣的女孩儿手脚微微颤了颤,虚弱的睁开了眼睛,“哥……”
“快吃,赶紧吃!!”留柱儿冲进来,从怀中掏出那颗枯野菜,带着泥土往妹妹嘴里塞,“嚼,使劲嚼,咽下去!!”
野菜这种东西,长老了本就硬的很,更何况已经枯黄,嚼在嘴里跟牛皮一样韧,招娣年纪小又饿狠了,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根本嚼不动,却还是拼命的拿牙磨,用舌头舔,把麻绳子一样的野菜硬生生咽下喉头。
脸涨的通红,噎的脖子上青筋都暴出来了,‘膈’的一声,招娣把嘴里的食儿咽下去,脸色依然死灰,眼底却闪出光彩。
“娘,你吃这个。”见妹妹缓过点活气,留柱儿又把一块半个巴掌大,黑呼呼不知什么东西塞进了妇人嘴里。
妇人比招娣还虚弱一点儿,嘴里填了食儿,本能蠕动了两下,睁着那双在枯瘦的脸上大的有些吓人的眼睛,她嘴一张,那块黑呼呼的东西掉了出来,“柱儿,你,你……”吃,你吃!
“娘,我在外头找见了,吃过了。”留柱儿盯着那东西,喉头动了动,连连摇头,可胃却不听话发出‘咕咕’声响。
留柱儿娘闭了闭眼,伸手无力的把那东西掰成两半,自个儿分了拇指大小,剩下的一口全塞进儿子嘴里。
留柱儿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家乡水患,跟着东南西北的流亡讨活,大半年的时间家里死的死,没的没,只余下亲娘和妹妹,走到这荒山野地里,奔波一天找不到丁点人烟,“娘,咱这么走真的行吗?越走天越冷了,北边真的有活路吗?”
南方天暖,就算流亡好歹还有草根树皮可啃,北边儿……大冬天里是寸草不生,且那气候亦不是没经过的人受的住的,虽然是刚刚入路阳州,只能算擦了点儿北方的地皮,但这天气,留柱儿真是有点受不住了。
活了十二年,他还是第一次见着雪呢!!
一点都不美好,丝毫没有浪漫的心思,缺衣少袄,只穿着件单衣的留柱儿,当晚差点没冻死。
“娘,官府说不发水了,也不烧人了,要不咱回乡吧,好歹暖合。”他抽了抽鼻子,身子止不住打颤。
留柱儿娘就伸把儿子抱进怀里,“柱儿,回乡……咱没地了呀,回去咋活?”
南方土地肥沃,一年三熟,乃天下粮米仓,田地之贵不比起北方随处可捡,就连荒地都要五两一亩,熟田更是值二,三十两。
田地贵,米价贱,哪怕手中有田,百姓们活的亦不轻松,日常混个饱腹尚可,但凡有个大病小灾,轻则翻棺材本儿,重则卖屋卖人。
这几年大晋许是风水不好,自小皇帝登基后,不是悍就是涝,在这次发水前,南方已经连悍了三年,百姓们为了活命,大多都已经抵卖良田,花光了家底,凭给地主大户当佃农渡日,这一次大水,紧跟着时疫,地主大户们损失惨重,有倒霉的一命亡了,失去土地和家园的农民们,更不知去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