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为皇——燕柯
时间:2019-08-14 09:22:37

  “燕京离此路途遥远,派官本就不容易的事儿,尤其泽州还被占着,这新官就更不知何时会到了,加庸关处,秋时便要收税以敌胡人,若不点清旺城人口,不是耽误税收,连累加庸关的将士吗?”姚千枝就道。
  “这,这……”关你什么事??邵广林心中暗骂,却不好直说出口,只能道:“这事该旺城此间官吏处理,姚千总身为武将,尤其是晋江城武将,实不该越界的!!”
  “都是给朝廷效力,为万岁分忧,哪有什么越界不越界之说?旺城本地的官吏都被杀干净了,我这也是便宜之举。”姚千枝抬起头,突然一笑,“而且,明公是晋江城的府台,邵师爷是明公的师爷,旺城是充州的旺城,我是挂在加庸关名下的武将……”
  三个完全不挂靠的部门,她爱怎样?姓邵的你管的着吗?
  这一句话问到命门上,邵广林被噎的眼睛直翻白儿,一时间,竟然什么都辩不出来。
  到底,拳头硬的是大爷,五千人马就在荒兵营子里驻着,见天山呼海喝,练兵练的平地生风,他单零零一个文人,哪敢真的硬怼?
  万一惹急了人家,一刀抹了他,在对明公报个‘殉国’,他能怎么办?
  回魂申冤吗?
  被乱怼一通,想明白了其中关系,邵广林无声无悄的就萎了,老老实实在旺城蹲了小一个月,见姚千枝几进几出,不知从哪儿寻来百十来人,顺利接管了旺城各文职……
  这百十来人,全是夏催——就是原黑风寨的那师爷给训练出来的。
  姚千枝自立杆到如今,亦是半年有余了,班子越来越大,手里就越来越缺人,正巧夏催的师爷活儿让霍锦城给顶了,他又是个秀才,姚千枝就打发他在后山挑了些灵俐的孩子——教书识字。
  不需如何有学问,三百千读熟了,能认能写,会千以内的加减,就可以了。
  后来,姚家人上山,姚敬荣和季老夫人年纪大了,并不参与寨物,便接手了‘扫盲’的任务,如今寨子里留的人,不拘男女老弱,白天干完活,晚上都要点灯熬油的参加‘扫盲班’。
  半年多过去,成果是很明显的,来旺城这百十多人,就是扫盲班的楚翘,接掌小吏的职责——丁户入籍,记录人口……在管个张家长李家短,类似居委会大妈的这些活儿,他们都能干!!
  当然,随着他们的到来,姚千枝亦得到了大刀寨那边的消息,姚千蔓帮她收了一千两百多壮丁,都是九龙寨和阿姐寨的。
  “这两家,还藏着不少家底呢。”姚千枝颇为惊奇。
  “原不止这些,当时我们抓了一千五百多人呢,就是其中有犟的,怎么劝都不投降,大姑娘杀威,足砍了三百多脑袋,剩下的这些才怕了。”王花儿说着,止不住打了个冷颤,看得出,对当时的情况还有些后怕。
  大姑娘那么美的人,温温柔柔的,跟谁说话都不大声儿,谁又能想到她关键时间这么狠!!怪不得是大当家的姐姐呢!!
  有了姚千蔓的‘资助’,姚千枝手下亦有小八千的兵,四舍五入就一万啦!!
  这一股势力,当真是不小,哪怕有三分之一老弱,战斗力没表面上强,然而,势力这种东西嘛,堆儿在那摆着——不咬人吓人呐!!
  最起码,晋江城府台周靖明就被吓的够呛!!
  毕竟,这位死占着旺城不放,大有谁敢扒她地盘就咬谁模样的女人,是他‘养’出来的呀!!
  还好当初留了一手儿,将招安这帮人的军籍挂在加庸关了,当真是万幸万幸——个屁!!
  周靖明气的直想掀桌,上奏章叁姚千枝个大逆不道,可是……朝廷那副烂掉腔的死样子,自顾不暇的,南边让个叫黄升的流匪占了一州之地,北边还有胡人虎视眈眈,哪有功夫管什么旺城女将……多大点事儿啊!!
  尤其,这女将还是周靖明自个儿举荐的。
  好不容易有个打退流匪,解救百姓的功绩,下任说不得能往上升升,这么一告?不是没事找事吗?嫌自个儿过的太自在?
  以上劝解,都是邵广林语重心长对周靖明说的。
  不错,自旺城初步稳定后,姚千枝就把邵广林给放了,还亲自派人送他回晋江城,临行前,又给了他丰厚的‘压惊’,这位不是拿钱不办事的性格,还确实对姚千枝的势力有所顾忌,便实实在在的劝了周靖明一回。
  就像姚千枝说的,她占的是旺城,周靖明是晋江城府台,虽同在充州境,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地域,周靖明要告?他管的着吗?
  他又没有私上秘告的权利,这是人家充州牧的工作啊!!
  死劝活劝一通,最后邵广林致命一击,“明公,您招安的‘将士’,便只剩下姚千总一个了,泽州那边云都尉已围城两月余,久攻不下,您还想不想得‘辅助’之劳,任期到了升一升?”
  “说不得还能回燕京呢?”
  回燕京——这三个字真真戳中了周靖明的软肋,已经写好的奏章扔火盆里烧尽,他对姚千枝隔空传话,“不拘多少人,以晋江城和旺城的名义,发兵助云都尉解泽州之危!!”只要成功了,旺城之事他便不管了。
  至于余下的,不管是朝廷,充州牧,还是加庸关那边儿,姚千枝自行解决。
  等的就是周靖明这句话!!泽州城——姚千枝早就想去看看了。毕竟,她占旺城的‘名正言顺’,还落在云都尉头上。
  泽州城——官传有三万余流匪,云都尉则带了两万人围城,两相僵持已两月有余,流匪依城之势,云都尉军强马健,可惜人少!!
  若加上姚千枝的八千人,两边竟能将将打平了!!
  仔细琢磨这个道理,斟酌周靖明提出的条件,姚千枝沉吟了两个时辰,最终把眼一瞪,拍大腿决定!!!
  ——带五百人急奔泽州!!!
  周靖明:掀桌!!姚娘们,你去死吧!!老子四十斤的狼毫笔呢!!奏章摆上,老子要告死她!!
  ——
  大晋北方幅员辽阔,以充州,泽州,汾州,路阳州四州为界,其中,充州以加庸关为边,路阳州接镶南边录州,纷州靠晋山以南,多为山区,而泽州呢,正夹在这几州的中心位置。
  泽州——内有四城,分别为泽州城,岗城,棉南城,涔丰城,每城治下三到五县,在大晋北方,算是个大州了。
  如今,泽州匪首段义重点占领的,就是泽州城,手下说是三万兵马,其实是分布在四城之间,甚至流窜县乡之地,真正驻在泽州城里的,不过是半余。
  一万五,六千人。
  但,守城嘛,天生就是占着便宜的,哪怕这些人农夫出身。身无盔甲,手无利器,段义大字都不识得一个,更别提什么练兵,完全乌合之众。可,战着城墙的便宜,竟然真的生生将云止带的两万精兵——其中还有三千骑兵,愣生生挡在城墙外两月余。
  ——就是攻不进去!!
  这一日,泽州城外碧芒坡,云止头戴金盔,身披软甲站在坡前,遥望不远处在一次被墙头流匪乱箭射退的将士,不由深深叹了口气,一双长眉微微拧起。
  按理来说,身为万圣长公主的独子,小皇帝的表哥。在朝廷混乱的情况下,远离燕京,跑到‘荒山野地’里平乱这种苦差事,怎么都不该轮到他,只是,做为保皇派的一员,昔日太子党,云止是深深得罪过韩太后和韩首辅的。
  远的不论,就说当日霍言被抄家一案,云止三进皇宫请命,手持先帝遗旨,逼得韩太后拽着小皇帝避宫不出,在说韩首辅‘关城门拒流民’的政令,云止就连上十一道奏折,几乎将韩氏一门打成了‘乱国之贼’。
  虽然这两件事的最终结局——小胳膊到底没扭过大粗腿儿,都失败了!但韩太后和韩首辅恨云止恨的两眼发蓝,这情绪确实真真的。
  如果不是碍着万圣长公主在宗室中的地位,就云止办的这些事儿,早早就让韩首辅给咬死了!!
  不过,哪怕有地位,终归人家恨上了他,这不是……一时不慎,就让韩家人拿住把柄,一大脚开出燕京,踢到‘荒山野岭’平乱来了吗?
  站在坡上,看着手下将士在次攻城失败,丧丧然退了下来,云止不由闭上凤目,深深叹了口气。
  他——算不上天生将才,头一次领兵打仗,就遇到这等僵持情况,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被‘发配’至今,他第一次有些后悔,到不是为了私下救助霍家女眷,被韩首辅拿下把柄而恼火,而是……唉,他这里攻城不下,多熬一天,城里百姓,城外兵丁,就要多受一天罪,多丢一条命!!
  “鸣金收兵吧。”幽幽叹着气,他微拧一双长眉,对身旁将领道。
  “遵命,都尉。”将领被他叹的头皮直发麻。
  话说两万人围泽州这么大个城,人家守将还一万五……这情况,围个一半年载,甚至三,五年不都是很正常的事儿吗?怎么自家都尉跟喝了小老婆尿儿似的,脸色天天阴着,跟谁欠了他银子不还一样??
  真是读书读多了撑的?章军师还管这叫忧郁……将领生生打了个冷颤,转身逃荒似的跑了。
  独留云止站在坡上,继续‘忧郁’着。
  鸣金收兵,晋军徐徐退下,归碧芒坡休整扎营,夜幕落下,云止反身回大帐,正准备招人商量该如何破局时,外间,传令小兵突然高声,“报~~~~”
  “进来。”云止抬头。
  传令小兵便掀帘而入,未待云止发问,便道:“禀都尉,营外有一女将携人马而至,说是晋江城周府台派来的缓兵,又说领下有您的旧识……”
  “我的旧识?什么样的人?”云止皱眉,他从未来过北方,这里怎会有他的旧识?
  “是位年轻的公子,相貌挺俊郎的,瞧着像个读书人,自称是那女将的属下。”传令小兵说,复又从怀中掏出个玉佩,递将过来,“那位公子说,您见着这个,就晓得他是谁了!”
  “哦!?”云止便伸手接起,定晴一瞧,“嘶……”倒抽口凉气,他一把将玉佩握住,猛然站起身急切道:“快快,快请那位公子……额,那位女将进来。”
  “是。”传令小兵好奇的看了云止一眼,随后听令转身而去。
  是锦城!!是锦城!!他还活着!!还活着!!云止急促的喘息着,伸手欲掀帘去看,又唯恐有人注意到不对,便来来回回在帐中走动,急的直转圈儿。
  紧紧握着拳,他感觉时间仿佛停顿了似的,无比漫长——其实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外间,就传来一道带着些稚嫩的女声,“加庸关驻晋江城千总姚千枝求见云都尉。”
  “请,快请进来。”云止急声。
  “是。”帘子掀动,姚千枝一身亮银盔甲,手执四十斤大刀,面容严肃,气质逼人走进来。然,云止一点没注意她,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跟在她身后,一身灰布长衫,身披戴帽斗篷,遮住了大半脸的男子。
  “锦,锦……”云止启唇,声音都在颤抖。
  “缓之,在未曾想过,你我今生还有相见之日。”霍锦城长叹口气,抬手掀起帽沿,露出俊秀的脸庞。
  “……你,你还活着。”云止怔怔的看他,沉默了好半晌才开口,声音沙哑至极。他缓缓闭上眼睛,脸上露出真切的笑意,眼眶却微微湿润,“活着就好。”
  “是啊,活着就好。”霍锦城也笑了,长叹道:“从来没觉得,活着是这么好的事。”
  两个曾在燕京出尽风头的贵公子,一个依然活在锦绣的狼窝,一个则孤身飘零在遥远的边漠,本有准备此生在不相见,到未成想,竟在这兵荒马乱的时节相遇。
  站在破旧的大帐中,外头是数不尽的兵马,远处是做乱的流匪,两个昔日好友对立而站,相视而笑。
  “呵……”
  “呵……”
  一切,都仿佛在不言中。
  姚千枝:靠!!突然觉得自己好多余啊!!要不然你们慢聊,我先出去走走??
  云止和霍锦城之间气氛实在是太和谐,感觉插不进脚去,自觉不愿意当‘电灯炮’,姚千枝便随意寻了个借口,从大帐走出来。
  人家连留都没留!!
  姚千枝:……说好了我是主公呢?骗人!!
  掀帐帘儿,她走了!大帐中,一对好友相视泪眼,纷纷落座。
  ——开始絮起旧来。
  云止瞒着自个儿是因私助霍家女眷,被韩首辅抓住把柄才被‘发配’,只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霍锦城则决口不提当初重伤欲死,沦落土匪窝儿,就言是怜姚千枝遭自家拖累,好好的大家闺秀成了村姑,又道见她神力非凡,天生将才,不忍其埋没乡间,便藏在幕后,助其行事。
  “……姚姑娘确实非凡,不过盏年的功夫,便已拉起万人的兵马,又心向朝廷主动归安,旺城之危,实是多得了她,便是来泽州助阵,周府台亦不过提了一句,她就扔下刚刚收拢的人,急急赶过来……”话语间,霍锦城难免提起自家主公。
  那真真赞不绝口。
  “说起来,都是我家连累了她,好好的千金小姐成了流犯,一家几乎没死在路上,可就这般,猜到我的身份后,却从未怪过我,反而接纳,让我这心里啊……”说这些话的时候,霍锦城头垂的很低,脸颊微微泛红,感觉特别不自在。
  感激姚千枝的宽容,能让他一展才华是肯定的。但按他的性格,这么直白的在好友面前表现出来,实实是令人惊讶——其实全是让姚千枝逼的。
  这些话——是姚千枝一字一句逐一编排,勒逼他背熟,甚至连表情语气都需真挚……
  当然,对她这般的意思,霍锦城心里是明白的,无非是想用云止的身份助她一把,利用朋友,他不是不内疚,只是……
  他想让主公得到旺城!!他想让大刀寨发展起来!!他想让主公手握权势,越爬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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