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为皇——燕柯
时间:2019-08-14 09:22:37

  “反正是给汉子做衣裳,又不是描金绣花的,眼巴前儿的手艺,当给家里填个进项呗。”
  “哦?那来娣也去了?”李剩挺感兴趣的模样,“她们母女俩都走了,望娣谁看啊?”
  “来娣没去,姚大人在城里开了个学堂,收十岁以下的娃娃,不拘男女都行,还不要学钱儿,自个儿带着饭食就成,你知道我那婆娘的性子,她娘家弟弟是童生,最看得眼那读书识字儿的人,好不容易有这机会,她就把来娣给送学了,望娣也跟着。”
  “一个小丫头家家的,学什么识字儿,我就觉得没用。”全哥咧咧嘴,挺不满的样子,“那婆娘偏偏硬的很,非说她自己挣银子自己供,让我少管,我就跟她犟了两句,她这……那通披头盖脸的!!”
  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比南方人小巧玲珑,温婉柔和,北方人一惯人高马大,性格彪悍。一言不合上手就掐的情况太普通了。
  所谓:能动手就尽量不吵吵!!
  尤其是充州男人,因临近加庸关,时不时要打土匪,战胡人,脾气更加凶残,似南方行商带过来的柔弱女眷们,等闲瞧见他们都不敢抬头,心中无限同情这些男人的媳妇儿们。
  不知在家中过的是何等地狱日子,这些男人,铁塔般的身子,脑袋大的拳头,但凡打在身上,不得一下就去半条命啊!!
  然,她们不知道的是,跟她们一样。北方男人的心里同样充满了委屈和恐惧:是啊,充州民风彪悍,都是那一言不合抬手就打的人……所以,这帮人以为他们的媳妇儿是什么啊??
  不都是充州人吗??
  她们以为,就她们怕吗?
  开玩笑啊?充州敢打媳妇的男人,基本上都绝种啦!!
  因为根本不会有女人嫁给他们!!
  像全哥这样的男人,七尺高昂铁塔样的汉子,能在码头扛包过活,那是何等的壮力?还不是让媳妇儿打的一个来一个来,说一不敢叫二吗?三十来岁的人了,家里两个闺女,一个来娣,一个望娣,可见是多想要儿子,然,哪怕如此,媳妇儿说一句要送闺女去学堂,除了跟李剩抱怨抱怨,他敢说什么?
  昨儿夜时提了一句,现在后背上还火辣辣的疼呢!!
  个贼婆娘,下手真黑啊!!他是亲汉子,又不是那野生的,咋能拿大勺扣他!!!
  “你啊,真是没用,怕媳妇儿!!囊货!!女人不打不老实,锤几顿就消停了!!”李剩‘切’了声。
  全哥就冷笑,斜眼看他。
  说的挺威风,好像你不怕媳妇儿似的,“剩子,你今天这话,我日后看见弟妹告诉她一声儿啊!”他不怀意的道。
  李剩:就吹吹牛逼败败火,是兄弟的用不用这样!!
  “咳咳,开玩笑,开玩笑的,别当真呐!!”一口热水灌进嗓子,他把肺都要咳出来了,一把拽住全哥的领子,他咂巴了两下嘴,“可惜了,你弟妹在娘家没学过针线,缝个裤腿子能给接腚上,要不然,一件二十大钱,到赚得过。”
  “没事,弟妹不会针线,让你弟弟柱子下海捞鲜物儿啊,不像旁个地方就收个鱼啊,虾啊的,姚大人啥都要,什么大贝,砚子,河蚌,海菜的,够了规格,人家都收,价格还不低哩。”
  “柱子水里功夫好,游鱼儿似的,让他到西南门姚大人开的辅子领个单子,照着人家要的东西捞,一天不少挣呢!”全哥兴奋的道:“说来,要不是我家全是小姑娘,我都想让来娣她们下海啦。”
  “哎哟,不是,姚大人要这些个零碎东西干啥啊?怪腥的,还不顶物儿吃。”李剩觉得挺奇怪。
  什么砚子河蚌的,除了不懂事儿的娃娃谁吃那东西?不够一口的。
  “不晓得,许是姚大人手下人太多,养活着费事吧。”全哥瞎猜着,一脸神秘的道:“剩子,你知道姚大人手底下现在有多少人吗?足足三万,当兵的就两万出头,我的天爷,那得吃多少东西,穿多少衣?咱这旺城驻着这些大兵,可不怕人打来了,管什么胡人反贼,在没有怕的。”
  “姚大人多厉害啊,耍得起一百多斤的大刀,茶馆里说书的先生都说了,人家是天神下凡,不是俗人呢!!”
  “我知道,我知道,泽州那个特别厉害的匪首,叫啥段义的,就是让姚大人给砍头的,说切成好几段了呢!!”李剩赶紧说,复又疑惑,“说起来咱们旺城壮丁就那些啊,姚大人哪里招来这许多兵?难道是抓壮丁了?我咋没听说呢?”
  “不是,那些人都是泽州流窜的反贼,让咱们姚大人派兵抓了。”全哥道:“泽州那边不乱了那些日子吗?朝廷派的兵把匪首给打了,剩下不少跑到各地的,咱姚大人心善,关心老百姓,就派了大兵们帮着平乱,我前儿还看见回城的兵队,捆了好些人呢。”
  “哟,我昨儿给你弟妹过生日,在厨房里忙……咳咳咳,都不知道呢。”李剩尴尬的咳嗽。
  全哥没戳破,就‘嘿嘿’笑着看他。
  两人蹲树下,边吃边聊,没一会儿几个馒头下肚,码头管事高喊,“开工啦!!”便急匆匆站起身,几步奔到码头,扛起大包货物。
  忙忙碌碌干了一会儿,李剩站定喘了口气,就见码头边儿有道姜黄色身影一晃而过,连忙喊住她,“五娘,昨儿你姐过生日,你咋没来呢?家里剩下了好些大菜,你晚上带着老娘和小弟过来吧!!”
  那被唤做‘五娘’的姑娘就回头,脸上露出个勉强的笑,“姐夫,我娘昨晚受了风,身子不大舒坦,正家里歪着呢,不好起身。你跟我姐说说,我们就不去了。”
  “啊!?有这事儿?老娘咋样啦?请了大夫没有?严不严重啊?”李剩连忙追问。
  “没,没啥,就是让歇着。”郭五娘强撑笑脸。
  “哎呀,这大岁数了,咋不小心点还念凉呢。那啥,我跟你姐晚上去看看。”李剩没看出小姨子脸色不对,憨厚的道。
  “不,不用了,姐夫,你们怪忙的,就别过来了!!”郭五娘连声推辞,没等李剩回答,转身就跑了。
  “这孩子,咋急燥燥的,话都没说清。”李剩看着她背影,连追两步没追上,就啧啧两声,正好身后管事喊他干活,就没多想,返身扛包去了。
  郭五娘脚下生风,一路奔出了旺城往西去,急走了五,六里地,足过了一个多时辰,她大口喘着气,额上细细密密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下。
  “呼,呼,呼呼~~”拖着酸疼的腿,她拐过弯儿,迎面便是波澜壮阔的大海,金黄的细沙,辅满碎石子的海滩,扑鼻而来的,是大海特有的咸腥味儿。
  ‘哗,哗~~’洁白的浪花拍海着海岸,扬起一片片水波,郭五娘脚步不停,转弯至海滩边山坡,那里有一处约莫只有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庄。
  名为小渔村。
  故名思意,就是打鱼过活的人家。
  神色匆匆,她直跑到村子最里头才算住了脚。
  抹了把额角热汗,她抬头望着眼前破烂,四面漏风的茅草屋,耳听里头老娘‘咳咳’压抑不住,从喉缝儿里泄出的咳嗽声,心里头直发紧。
  狠狠抽了抽鼻子,“娘,我回来哩。”她强打精神喊了一声,迈步进屋。
  作者有话要说:  看我们家小云多关心国家大事,可惜屁用没有。
 
 
第五十章 
  “五姐, 货送到啦。”屋里,听见喊声, 郭小宝穿着件女娃娃的旧衣, 露着半截肚子, 光着脚丫跑出来,“掌柜的给了多少大钱儿?行脚大夫上午来催帐啦!!”
  “催帐啦?咋说的, 娘的药抓了没?”郭五娘脚根都没站稳, 就急慌慌问。
  “咱上回的药钱都没给, 人家咋会在给娘抓药哩。”郭小宝摇头, 稚嫩的小脸儿挂着明显的担忧,“五姐, 你去看看吧,上午你走了之后, 娘就躺下了, 中午都没起。”
  “那你俩吃饭了吗?”郭五娘快步进屋,脸绷的紧紧的问。
  “我烧了粥, 烤了两个地瓜,没熟, 娘没吃进去。”郭小宝低着头,一脸心虚内疚的样子。
  仿佛生怕姐姐骂她。
  郭小宝才六岁, 打小儿身体不好,个头身子跟四,五岁娃娃似的,郭五娘哪会怪他?手脚麻利进了厨房, 烧开水捏了几个窝窝头蒸上,她看着已经见底的米缸和空空如也的酱菜芸子,眉头拧的铁疙瘩一样。
  撸起袖子收拾完厨房,她抹着汗进了屋里,就见炕上,郭老娘盖着半辅旧被缩在炕头,身形削瘦,脸色腊黄,眼底泛着一股死气。
  睡梦中,偶尔还‘咔咔’的咳嗽,拉着沙哑的长音儿。
  不愿意打扰老娘休息,郭五娘就轻手轻脚的关了门。
  做为小渔村最贫穷的一户,郭家能下海打鱼的男爷们儿——郭五娘亲爹六年前就过逝了,家里一直靠守寡的郭老娘支撑着。
  郭老娘是外逃荒来的,十四岁跟了郭老爹,三十年间生了十一个孩子,就活了三个。
  郭二姐,郭五娘,郭小宝。
  其中,郭小宝还是遗腹子。
  不过,多得了他这个男丁存在,郭家才能在小渔村留下小小三间房,一条船。
  早年受了太多苦,频繁的死孩子,彻底拖垮了郭老娘的身体,早几年郭二姐出嫁后,她就已初见颓势,今番冬日受过寒越发不好。
  大夫看过,说就是熬日子了。
  当然,要是人叁肉桂的养着,说不得还能挺几年,然,郭家连饱饭都吃不上,哪有闲银供着个‘活祖宗’啊!!
  郭老娘自个儿就不治了,收拾包袱回家等死,只有那难受的厉害的时候,才找行脚大夫买些止疼的草药。
  可如今,她家连止疼的药都快买不起了。
  “宝儿,你家里看着火,等窝头得了叫娘起来好歹吃点。姐出去一趟。”郭五娘换了身麻衣薄衫,外披件大斗篷,从头罩到脚,迈步就往外走。
  “姐你下海啊?”郭小宝赶紧追着她问。
  “嗯。”郭五娘就点头,快步出了院。
  “姐你别去了,满子叔说最近海边来了一群大鱼,吃人哩。”郭小宝边追边喊。
  无奈郭五娘天生大长腿,郭小宝紧赶慢赶追不上,风中只传来他姐一句,“没事儿,我不去深地方,你老实在家吧!”
  海边出生的孩子,天生的浪里白条,郭五娘水生水长,打十岁上头就做了海女,憋口气能在海底潜上一刻钟的功夫,鲍鱼、牡蛎,海叁……见什么捞什么,她爹刚死那会儿,家里最困难的时候,郭五娘还划着船潜进过深海,采到一枚白珍珠。
  有小指甲盖大,圆润光滑,足足卖了二十两银子。
  郭二姐的嫁妆,就是卖珠子的银攒的,要不然,她个渔村女,哪里能嫁到旺城去?
  出了渔村,一路往西奔,走了约莫两刻钟的功夫,不远处出现一座悬崖,怪石林立,崖上寸草不生,攀着岩石,郭五娘手脚并用的往上爬,偶尔碎石滚落,划过她黝黑的脸颊。
  这一处悬崖陡峭,还寸草不生,并无任何日常用处,于是人迹罕至,郭五娘还是小时候来这里玩耍过,知晓这崖顶处有石洞,穿过去便能到一片小小的海滩,内成一道旋涡,能困住过往活鲜,寻到不少好海物儿。
  且,最重要的是,没有人跟她抢。
  靠山吃山,靠海过海,这旺城附近指望大海过活的人家实在太多,郭五娘水下功夫在好,终归是个没成年的小姑娘,独自一人少去深海,竞争力不够。
  沉默着攀爬到顶,她拍拍发疼的腿,刚想往前走,便见悬崖边上站着好几个人,有男有女,离得远了看不清相貌,然,单看穿着——锦衣丝履,绫罗绸缎……一件顶她家两年生活费,郭五娘赶紧找了块石头,蹲身躲了起来。
  贵人哩,脾气都坏着呢,听她娘说,她头一个姐姐就是九岁上头,城里玩耍时污了贵人的衣裳,让踢了一脚吐血死的。
  缩着脖子,郭五娘无声的躲着,小心翼翼向外窥视。
  咋还不走呢?她还要下海哩!
  ——
  悬涯边,姚千枝踩在凸出的岩石上,低头往下看。
  展米的海水层层脊叠,前推后涌地形成一个个巨浪,奔涌着扑到悬涯边,发出震雷般的轰鸣声,端是波澜壮阔。
  大浪扑到岩石上炸开,形成细碎晶莹的水花,在阳光的照射下像冰晶一般美,咸腥的海水味道扑鼻而来,姚千枝静静看着,心中颇为澎湃。
  “千枝,好半个时辰了,差不多了吧!咱城里还好些正事儿呢。”一旁,姚千蔓抱着肩膀有些瑟瑟。
  虽是初夏天气,然悬崖高耸,海风劲冽,她还真有点冷。
  “我现在干的也是正事啊!!”姚千枝回头,“还是事关经济发展的大事呢!!”
  “怎么?你想在这里养你的珍珠?”姚千蔓搓手,“不是在大刀寨后头晋江流里截了三十亩地吗?千叶都快扎根到水里了?还不够啊?”
  “育珠蚌都备好了,异物已植入,我看着挺成功,只等着时间收获……”姚千枝低声,笑道:“只是,确实不太够而已。”
  能大量收入金银的行当——无非就是奢侈品,女人的钱从来都是最好挣的,晒盐还不行,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人工养殖珍珠的行当。
  不比现代人工珠已经沦落到一百块钱好几袋的地步,大晋的珍珠行业还是靠人工打捞,一颗姆指大小的白珠,只要够圆润无瑕疵,就能值好几百两银,若能有个颜色,不拘是黑、粉、紫、黄、米……价格就能数倍上升。
  甚至,如天幸得着个金色,那更是一朝登天梯,一辈子不用愁了。
  自有富商捧着银票来买。
  下海捞天然珍珠,这是个需要技术的工种,姚千枝没那功夫,然而,养殖人工珠冒充天然珍,她还是很有经验的。
  实在是,在黑水佣兵营的时候,她有个教官就是临海小国的。全家经营的就是这个生意,放假时,她还跟教官回过家乡,亲手操作过,很是有些经验。
  所以,寨子里一缺银,她就想起来了。
  旺城靠海,晋江城靠江,她撒下人马寻百姓们收海物儿,其中自然夹杂着能养珠的蚌类,挑捡出合格的运回晋山,其余留做育种,姚千枝说干就干,动起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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