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家军里头,其实大部分都是土匪出身,原不怎么在乎这个,然,姚千枝洗脑功力实在太好,她又早下了规定,土匪归降先‘扫盲’三月,‘政..治’关过不去就直接‘消失’,姚家军余下这些,还都挺不错的。
“唉,四哥,我知道了,给我吧。”先头那人赶紧把姑娘接过来,小心放在平地上,转身解外衣扔进地窖里。
余下的十来个汉子放下孩子,同样动作。
‘四哥’就一个个的给姑娘们裹上衣服,这期间,姑娘们竟然一个都没醒。
“这是折腾的太过了!就是干土匪这行都没有这样的,太不讲究了!整成这样咋卖钱?”四哥就咂着嘴摇头,“快点下山吧,我看这些个丫头和孩崽都挺虚的,咱别耽误了在死几个,白瞎提督大人那么拼命了。”
他说着,抬手压地窖边窜出来,弯腰背起个女人,手里在抱个孩子,开口催促众人。
“等会儿,等会儿,我把火点起来!”有人贼笑着回答,拢起堆枯叶子,掏出火折吹起了烟,“咱得给师爷送个信儿,提督大人还在安家寨里呢……”那人说着,火折子凑近枯叶堆。
就见‘轰’一声,干燥的枯叶堆瞬间烧起,火苗窜的老高,迅速点燃了一旁的杂草。
随后,慢慢向树木延伸。
“走走走,快走!娘的,僚着我鞋了!”四哥背着一个,抱着一个,怪叫着往前往跑。余下一众见此,都抱上姑娘孩子们,嬉嬉哈哈往山下奔去。
——火就撵着他们腚追。
没一会儿,漫山遍野,熊熊火焰燃烧的半个天空都一片火红,浓烟滚滚冲天而起。
——
天赐池旁,霍锦城站在高处向下俯视,那么大的火,他自然不可能看不见。
“唉……”长长叹了口气,他摸了摸身边的‘油布,“来人,搬,搬,搬,都搬到我画线的地方……”他高声唤人。
“是。”自有兵丁前来,按他吩咐小心翼翼掀开油布,将里一包包黑色的‘油纸筒’抱起来,“来,这个放这儿,放四个,看见线没有,就按这个摆……那那那,不对不对,这摆的不对,往里挪三寸……”霍锦城跟着兵丁逐一将油纸筒放好,看着这一堆堆黑呼呼的‘东西’,心里挺疑惑这些‘奇巧淫技’到底有没有做用?
这堆东西,自家主公称其做‘火药’,献上此物的人则叫它‘烟花’,能燃会爆,乃是节庆年关以充玩乐之用的。
做这‘烟花’,额,不对,是‘火药’的人姓耿名思,是个匠人出身,婆娜弯山上那曾令姚千枝惊讶不已的滑道,就是出自他手。后,此人随着南寅归降,被姚千枝从俘虏营里巴拉出来,给他配了几个灵俐小子,专款专拔,就让他研究。
还有专门的特令,想做什么做什么,提出想法就给拔银子,姚千枝对耿思的‘宽容’完全让所有人嫉妒,耿思同样受宠若人——毕竟匠人什么的,地位真的不高……
正所谓:士为知已者死。耿思是知恩图报的人,对姚千枝绝对感激涕零,自归顺这段日子来,给姚家军做了不少有用的东西,像大刀寨盐湖那边的滑轮,女眷们用的织机,浇田时的水车……零零总总真心不少,但,姚千枝最看中的,却是耿思在中秋节时,做出来哄姚小郎玩耍的‘烟花’。
主公非说这东西有大用,两,三百斤愣往山上抗——手里拎着浸了麻油的捻线,霍锦城蹙眉招呼着人,一退好几十米,从怀里掏出火折子,“你们,都给我蹲好了!”他朗声吩咐,随后,默默掀衣摆,蹲了下来。
他周围,兵丁都听话听说,老老实实抱头的抱头,抱树的抱树。
霍锦城燃起火折子,凑近捻线,‘哧’一声轻响,火苗燃起,顺着捻线飞速向前,夜空中像落在地上的流星般,拖着‘尾巴’就冲出去了!
油纸筒分布在天赐池旁数个位置,每个筒上都有一根捻线,火蛇冲到池边,瞬时四散开来,放眼望去跟天火流星似的,满地乱窜着火苗儿……霍锦城蹲地上,双手抱头,从眼角缝儿里紧张的向池边望,就见火蛇舔上纸筒屁股……
‘呯!!’的一声巨响,尘土刹时飞起,天崩地裂,地动山摇。
碎石子四溅乱崩,霍锦城被震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两个耳朵嗡嗡作响,眼前直冒金星。
头晕眼花,他捂着嘴就觉得阵阵欲呕,然,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阵烟尘迎面扑来,随后就是‘哗啦’一声巨响。
“这是……”赶紧伸手抹去糊在眼睛上的灰尘,霍锦城展眼望去,就见月色下,一条‘银带’倾泄而下,奔涌如猛兽般,顺着山坡咆哮而过。
天赐池被炸崩了!
肆虐的池水如受惊的野马,疯狂撕吼,黛山中所有阻挡它们的目标——树木,石块……通通被推倒,折断的树枝和碎石顺着水流奔泻,发出轰轰隆隆的巨响。
如同九天神雷一般。
“我的妈啊……”看着洪水汹涌而下,直奔安家寨,霍锦城捂着脸,安静如鸡的沉默着。
他家主公——如果被水冲走了,还能不能找回来?
怎么办?有点害怕啊!
——
安家寨里,姚千枝依然浴血奋战着。
打半了足有小半个时辰,脚边堆满了小山般的尸身,地上血浆足有几指厚,一踩一个脚印,浓的直沾鞋。
安浩被生撕了,冲过来给他报仇的头目们哪个都没落下好,尽数西归……随着时间流逝,姚千枝身边的人是越围越多,可敢上来动手的——聊聊无几。
一身短打灰衣浸成了鲜红色,顺着襟角向下滴血,姚千枝手里那两把大刀都砍卷刃了,脸上,依然还是面无表情,观之令人心寒的冷静。
杀了这许久,血流成河,尸骨堆山,哪怕天生的魔王都会有所异动,但她眼中却仿佛杀鸡屠狗一般,丝毫未见动容。
冷酷的让人心胆俱裂。
是人都怕死,尤其是毫无意义的死。姚千枝一刀一个宰的实在太利落,就算安家寨的人占了绝对的人数优势,按理堆都能堆死她,然而,一个时辰过去,她依然活蹦乱跳,连个伤口都没添,就是觉得特别累。
好像是杀透了气,瞳孔赤红,看似完全失去理智,实则姚千枝一直观察着四周动静。山上起了火,浓烟滚滚间……她是最先发现的,知道那边救了人,还有了动作,她便小心观察着,直到那抹‘银带’夹杂着碎石树枝奔涌而下,月夜下泛出那闪亮的光……
瞬间刺入她的眼帘。
“来了!”喃喃一句,姚千枝目光微厉,紧绷起身体,她侧身冲向一个倒霉催,不知被谁推进过来土匪,大刀飞去他头颅,一脚踩住他将落未落的身子,随后,提气纵身,凌空而起。
飞踹周围人的脑袋,在‘哎呦’‘天爷’‘娘呦’‘疼啊’的喊叫中,她踩着众人的肩膀一溜儿跑出了包围圈儿,直奔安家寨后边一处断崖奔去。
奔跑途中扔下双刀,来到断崖边,姚千枝挥起双手死死扣住岩缝,双腿使力,如壁虎般灵游而上,几个眨眼的功夫,她就攀爬上了十几米高的断崖。
翻身上崖,俯身向下看那些根本没反应过来的安家寨一众……姚千枝轻轻抿了抿唇。
水——来了!
第六十五章
轰隆隆的巨响, 池水汹涌奔来,‘银带’般吞噬了安家寨, 惨叫、求救、痛苦的呻.吟……不绝于耳, 人类在大自然面前, 从来都是如此脆弱而无力。
站在高处看着这一幕,姚千枝的眉头微微蹙起。
古代的火药——效果确实是很有限了。
足足两、三百斤的份量, 放在她特意观察规划过的地方, 全是天赐池最薄弱通经的要道, 结果……就炸成这样?
应该是连岩石都没炸开, 只是将她规划的最要紧的地方炸通了,要不然, 水量不会就这么一点儿……
很应该遮天避日,安家寨这群, 哪还能有叫嚷的机会?
早就大水冲走, 不知所踪了!
如今这火药,还真就是个大炮仗的劲儿, 不过,哪怕如此, 她不能将此放弃。慢慢研究嘛,耿思挺是个人才的, 待她将此间事了,也可以投入些精力下去。
没有后继之力,洪水来的快,去的也快, 瞧着在泥水里挣扎的安家寨一众,姚千枝摇了摇头,返身离开。
走的那叫一个容易,根本没人拦她。
快步从容下山,半路途中霍锦城早早等着她,“主公,您这……身上没擦擦啊?”开口僵住,一片血红拿了眼,扑鼻的浓厚血腥冲的他差点倒仰个根头,霍锦城抽了抽嘴角,把原想说的话全咽回肚子里。
“回去在说吧,现在哪儿这功夫。”姚千枝边走边问,“小郡主怎么样了?送下山了吗?你们呢,我瞧挺顺利的,可有人受伤?”
她道,上下打量霍锦城,随后轻笑,“看看你这灰头土脸,跟钻地耗子似的,怎么样?后悔了吧,早告诉你蒙个面纱不听,这回吃亏了吧!”
“主公莫要在调侃……哪有男子戴面纱的道理?那成了什么样子?”还能看吗?霍锦城摇头苦笑,一一做答,“我派人送了黑娃娃和小郡主下山,如今想来已经就医,我等听主公吩咐,躲的远远的,除了两个让震了耳朵,现在听不大真琢动静儿的,余下均无事。”
“无事就好,下山吧。”姚千枝回首望了眼安家寨方向,眸光闪烁,“咱们还得组织着‘捞人’,这几天有的忙呢!”
安浩一众的作为着实让她恶心,安家寨在几城间风评亦不好,不是讲规矩的主儿,所以,思量在思量,就算姚千枝想收人想的厉害,却依然临时改了计划,以剿灭为主了。
经历过天险——洪水。人祸——她本身的安家寨余众,上天挑选过愿意留下性命的,才有资格到她面前经过‘审判、招安’。
行色匆匆,姚千枝和霍锦城下得山来,跟早早埋伏好的姚家军汇合,开始了为期两天三夜让‘急速捞人’……
捞完就‘审判’,审完十恶不赦的捆起来留待后用,还有救的流放婆娜弯,先干几年重苦力,姚千枝等人忙的脚打后脑勺。
就这般,在这几天里,她还是办成了几好大事。
首先,小郡主得救的消息,她肯定得派人通知乔氏,不过,乔氏挺知道分寸,就派了身边的洪嬷嬷前往探望,并未提出要接走的要求,只是托洪嬷嬷千般感恩,万般道谢,随后便只让她稍待,敬等‘好消息’……
正巧姚千枝这边忙着收编安家寨,就也没怎么细打听。
其次,出了这大的事儿,怎么都要通晓自家,书信几封,她往几城都递了消息解释详情,顺便在冲姚千蔓要粮草银子,人多了吃的也多嘛。
当然,为了奖励黑娃娃的功劳,涔丰城给苦刺的那封信,姚千枝派了他亲自送。
黑娃娃乐的一张黑脸通红,马颠儿似的跑了,头都没回。
——
姚千枝这边陷入了无边的‘捞人’海洋,谦郡王府婉翠阁里,乔氏坐在窗前贵妃塌中,目光悠远望着天空。
“嬷嬷,娇儿……真的好吗?”静坐半晌,她突然开口,声音飘渺。
洪嬷嬷就站在她身前,闻言赶紧安慰道:“姑娘快放心,姚提督把小小姐照顾的好着呢,老奴前往探望时,正有丫鬟跟小小姐玩耍,小小姐乐的可开怀,脸儿都胖了,见了老奴还会叫嬷嬷,都认得出人了。”
“是啊,离了谦王府,娇儿这么高兴呢。”乔氏目光莫名,开口喃喃。
“老奴瞧姚提督家的丫鬟们,就把小小姐当正常小娃娃哄着,小小姐仿佛挺乐意这般,看起来活泼不少,姑娘,咱们以后也试试,小小姐岁数小,说不定就能板回来……”洪嬷嬷打小看小郡主长大,亲孙女似的疼,自然全心全意为她着想。
“板回来……这府里但凡有谦郡王在,都轮不到我做主,没得好环境,娇儿怎能板回来?”乔氏抿唇,眸底闪过一抹决厉。
猛然站起身,她迈步就往外走,看她如此,洪嬷嬷脸上变颜变色,紧步追上去焦急的道:“姑娘,您,您这是……”真决定了!要把王爷他,他……
“嬷嬷,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乔氏狠狠咬牙,握着拳大步流星冲出婉翠阁。
她身后,洪嬷嬷苍老的脸庞惨白一片,身子微微颤抖着,双手握胸前喃喃祈祷,“老天爷啊,我家姑娘所做所为都是被逼无奈,是到了绝路没退身步才会这样,您发发慈悲宽恕她吧,下阿鼻地狱,进油锅踩刀山,我愿意替她,愿意替她……”
“我们姑娘这辈子苦啊,前半生享了姑娘福,后半生遭了媳妇罪,漫天的神佛,求您让我们小小姐好了吧,给我们姑娘留个念想儿……”
洪嬷嬷默默念着,老泪纵横。
做为谦郡王世子妃,娘家给力,本人能耐不差,在王府内,乔氏不可能一点势力都没有,不过她个守节身,还带着那么样的女儿,平素都是能让则让,基本不惹事儿。
同样不怕事!
女儿找回来了,平平安安健康无恙就是天幸,为了女儿和她本人的未来……乔氏决定弄死谦郡王,毕竟,只有他死了,小郡主才有借口过继个‘嗣子’继承(养)爵位(老),给谦王府传宗接代。
这段日子,为了磨着谦郡王‘找女儿’,乔氏很是作了几通,她这般‘内宅妇人’慌乱无知的典型做法,竟然真的挺安谦郡王的心,几句言语安抚,控制着乔氏动作,不让她往燕京传信,谦郡王就没怎么在意她,防备的并不深,于是……很正常的,乔氏自然借机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