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为皇——燕柯
时间:2019-08-14 09:22:37

  “千叶,别拦了,你拦不住我的,我等了半辈子才等到这个机会,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握着女儿的手,白珍道:“孩子,你不小了,已经快二十了,我走后,你按着我定下的规矩行事,婆娜弯不会难管。”
  “你哥哥我不担心,他是男孩子,家里把他教的很好。你,你是个善良的孩子,柔软些未必不好,只是如今没有我在你前头挡着,好歹,你要试一试。”
  “路,我给你辅好了,怎么选择,就在你,这是你的未来,要你去努力,哪怕我是你的母亲,都不可能一直扶着你,托着你。”
  留下这一句话,白珍在没顾姚千叶的挽留,在一个艳阳高照的早晨,毫不犹豫的走了。
  从头至尾,没有提过姚天礼。
  而婆娜弯中一众姚家人,包括姚千蔓在内,都没有对此产生丝毫异议。
  就像姚千叶曾经说过的,有些事,错了就是错了,在有苦衷,在不得已都是错的,如今,白珍不想在‘骗’姚天礼一辈子,这就是他该承受的。
  带着胡晋混血的胡逆,和精心挑选的百人护卫,跟着姚千蔓亲自联络的充州大商蓝康,扮做商队,白珍无声的走了。
  好像带走了姚千叶的魂一样。
  好几天的时间,姚千叶将自己锁在屋里痛哭,水米不打牙,谁敲门都不开,足有四、五天的功夫,急的姚千蔓都拽着姚千枝准备踢门了,姚千叶终于自己从屋里走了出来。
  脸色惨白如纸,眼睛红肿似桃,她身形打着晃儿,瘦骨支离,整个人看起来竟如大病一般。
  好在,骨子里有一股韧劲儿,或许白珍离开时的那些话,她终归听进去了,姚千叶还是强撑着身体支持了下来,休养几天,她接手了婆娜弯一干事宜。
  很艰难,在生母照扶下,她曾生活的多轻松,如今的她就有多艰难,事如牛毛,乱如细线,姚千叶开始了痛苦的‘断奶期’。
  好在,白珍给她留下了几个能干的管事,有她们的扶持,姚千叶还是坚持了下来。
  婆娜弯重新上了轨道,眼见姚千叶慢慢恢复,姚千枝和姚千蔓这才放心的离开,准备启程燕京,忙忙乱乱半月余,在跟家里解释了一下白珍的事儿,打发走了来找妾室和亲娘的二房父子。一切安排差不多,要启程了,幕三两盛妆前来。
  “大人,我决定了,我要出航。”站在姚千枝面前,她局促的扯着裙摆,那下头,是一双厚底靴子——特制的。
  “放脚了?”姚千枝低头看了看。
  幕三两点头,“嗯。”
  “还适应吗?”姚千枝问。
  “还,还成吧,慢慢总会好的。”幕三两就笑笑。
  裹了十多年的脚乍一放开……最初,她是走路都不会的,跌跌撞撞磕的浑身青紫,她足足练了半个多月才能站稳,行动如常。苦,她是受不少,但如今,她不想说这些话。
  “好。”姚千枝看着她,也没在多问,只是含笑道:“你既决定了,那我就先送你。”
  出航的船队十余艘,俱是大船,船员两千余,领航者南寅,预定航路扶桑、朝国,三洋……
  船舱里,装满了婆娜弯的珍珠、涔丰城的茶叶、晋江城的瓷器、棉南城的刺绣……这十余艘大船上的东西,用了姚家军一年的军资……
  站在旺城码头,看着海面上洁白的帆,姚千枝长叹道:“此一去万里飘波,我祝你们一路顺风。”
  “借大人吉言。”幕三两微微福身,含笑应着。随后,莲步款款走进大船,站在甲板上,蓝天白云间,洁白帆船下,她婷婷而立,如雾如画,是那么的漂亮。
  “此番进京,本该我陪着。”姚千枝满心感慨的看着她,一旁,南寅突然幽幽开口,“燕京我惯熟,进过好几趟。”为了摸清韩家底细,地皮他都踩遍了。
  “这回是为了求官……”不是搞事,“所以……”你去不解决问题,说不定还要制造矛盾,“航海很重要,有经济基础才有上层建筑,你还是先出海吧,至于旁的事儿……以后在说,以后有说。”
  “总会有机会的。”安抚南寅,姚千枝一脑门子汗,直到把他们送走,看着大船远远飘在海上,慢慢驶远,她才长嘘出口气,背后一片汗湿。
  “……回吧。”轻轻抚了把汗,她闭目半晌,挥手返身。
  “诺。”身后,一众侍卫齐应,大队人马缓慢离开旺城码头。
  ——
  两波人,白珍和幕三两都走了,而姚千枝,自然不能落后,带着霍锦城和五百护卫,她收拾行囊,准备出发。
  做为地方武将,代理泽州总兵职位,按理姚千枝无召是不能离州的,不过,万事万物总有空子可钻,在离开前,她进了谦郡王府,求‘谦郡王’手书一封,领了他的令,为过继世子一事,进京面圣觐言。
  临走前,看着她把‘谦郡王’的手书放进怀里,乔氏将大印收回盒中,又递上一封秘信,“你进京后直接去宣平候府,把这个给我爹,他自然会帮着你。”
  “还有,催着我爹动作快点儿,让家里赶紧把过继的事办好,乔家能有个在地方当郡王的晚辈,对宣平候府同样有利,互利互惠的事儿,别拖着,让他们多下点力气!”
  “哎,知道了。”点头应是,接过秘信,又被乔氏叮嘱在叮嘱,说了一夜功夫,天明姚千枝才离开,次日,艳阳高照六月天,姚千枝站在旺城城门外,对着姚家人一群人挥手,“回去吧,别送了。”
  高耸的城墙,大开的墙门,五百侍卫身着银亮盔甲,手持红樱长枪高坐马上,一旁,霍锦城锦袍白扇,恭身立着,身后是数十辆马车。
  “千枝,你早点回来啊。”泪水盈盈,姜氏拉着女儿的手,万般的不舍。
  “娘,你别担心,我带着这么多人呢。”姚千枝耐心的看着她,轻声安抚。
  “家里交给我,你万事小心。”姚千蔓一脸郑重,沉声保证。
  “你做事,我从来放心。”姚千枝含笑应声。
  “姚总兵您,额,您一路顺风吧。”一旁,一脸尴尬茫然的姜熙恭了恭手,感觉有点蛋疼。
  早几天,他就被霍锦城夺命连环信催回来,本以为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儿,却原来就是给人送行,话说,姚大人就算是他的上官,但……送行这种,是不是他这次回来一露面儿,就算是彻底归顺了姚家军,在撕掳不下来了呀??
  姜熙呲着牙看霍锦城,混浆浆的脑子,此时才有点反过味儿。
  霍锦城:……
  兄弟,你以为你还能下船吗?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大伙都不是手里没事的人,略叮嘱几句,姚千枝挥挥手,转身上了马车,车夫扬靴,俊马嘶鸣,‘踏踏踏踏’,大队人马启程了。
  军容整齐,黄土飞扬,姚千枝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向后望,隐隐,她还能看见姜氏追着马车,口里喊着,“千枝,回京后,记得去看看你外祖母啊……”
  “哎,我知道了!”姚千枝高声,“你们回去吧。”
  ——
  旺城至燕京,中途遥远,姚千枝和霍锦城都曾走过这条路……
  一个是让流放的,一个是黑户逃命的,奔波千里,拿脚丈量土地,都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此一回,大队人马跟随,姚千蔓亲自整理的行囊,吃、穿、用色色齐全,十多辆大车跟随,连雕花马桶都预备了好几个,按理应该过的不错,然,事实总是比想象的要残酷很多……
  方出发时还算不错,充州、泽州两地,前有加庸关将士,后有姚家军镇着,连番剿打,安抚流民……匪患战乱不多,哪怕有些坐地匪,见这一行人兵强马壮,人多势众,俱都不敢招惹,走的还算平静。然而,半月余,一马出了泽州境,眼前,渐渐生灵涂炭……
  大城外,城门紧闭,拦无数流民于外,县镇中,百姓们满面惶惶,衣裤破烂,男子们面黄肌瘦,拎着锄头扁担日夜巡逻,女人孩子们缩在家里,等闲不敢外出。
  荒野里,更是尸体遍地,田荒地凉,有那人少的小村庄,竟是十室九空,不是饿死,就是落草了。
  出泽州境,入路阳州,短短两日的功夫,姚千枝这一行人已经连遇三次打劫,都是饿疯了的流民,个个枯瘦如骨,肚大如斗,瞧见他们坐地升火吃干粮,都连滚带爬,状若疯魔的冲上来,那尖利的指甲,瘦如鸡爪的手,赤红的眼睛……
  这哪是人啊!这明明就是一群饿疯了的魔!
  “大晋,气数真的尽了。”看着五、六岁的小姑娘嚼马草嚼的满嘴是血,霍锦城长叹一声,喃喃而语。
  “难道,你以前还觉得有希望?”姚千枝冷笑。
  招呼侍卫将人拿下来,看着这些为了吃口粮食,连性命都不顾的人,她能做的,只是喂饱他们一顿,然后,“你们去泽州吧,哪座城都可以,投效姚家军,有粮有田,能吃饱饭。”
  她是要上燕京的,出行半月余,不可能为了这些流民停下,只能给他们个希望,说不定,就有人能因此而活下来。
  流民们表情麻木的咀嚼着,仿佛根本没听见姚千枝的声音,见姚家军不杀他们,他们迈着僵硬的脚步散开,不过,少少的有几个人,转动着脑袋,仿佛在寻找什么,随后,认准了北方,赤脚缓步前行。
  好像随时都能倒下,又好像无比坚挺,能走到天荒地老。
  一路行行停停,越往燕京方向越荒凉,不过出了路阳州地界,进入金州范围,情况瞬间就好了很多,流民依然有,土匪却是少了大半,百姓们不说安居乐业,还是能挣扎活命的。
  “过了金州、就是幽州、随后便到燕京,帝都范围在不好,这国家估计熬不了几年。”一路风尘,眼见太多惨相,霍锦城一扫优雅贵公子的人设,变得毒舌起来。
  “你是受刺激了。”姚千枝看他那一脸愤世嫉俗,摇头笑笑。
  金州是个大州,治下五城,盛产各种矿物,尤以金、银矿闻名,连州名都惯‘金’字,大晋金银矿三成出其地,是个非常富裕的州府。
  进了金州,姚千枝一行人挺低调,并不走大城四处拜访,只专门挑县镇小地,偶尔还‘流落’乡间荒地,姚千枝出来的重要目地之一,就是了解大晋风土民情,专走大城有什么意思?那能看见什么呀?
  在金州境内来来回回,仔细的观察,姚千枝发现这里的百姓,最起码是县乡内的百姓并不如传闻中富贵,毕竟,产金银的地方嘛,霍锦城说是只比燕京差点儿有限,但如今……不过勉强温饱,略出点儿问题,就要卖儿卖女。
  最富裕的州都成了这样,大晋是真要完蛋啦!
  边观察边感慨,姚千枝莫名其妙,竟然还增强了自信心……这一日,行至金州和幽州边界,一名唤‘大罗’的小村子……
  “这个时辰,县城大门怕是关了,咱们就在这里借宿吧。”抬头看了看天色,明月将升,霍锦城骑在马上,对窗帘内低声。
  “嗯,行吧。”马车里,姚千枝放下书本,点了点头。
  她一声吩咐,自有人前往大罗村中交涉,虽然姚家军这一行人盔甲银刀,都大老爷们看起来不太像好人,大罗村的村长非常不想接待他们。然而,他们人多势众,兵强马壮,哪怕看起来挺客气,罗村长依然不敢得罪……
  开玩笑啊?人家五百多壮力,比他们全村的人都不多,哪敢得罪?
  客客气气把人迎进来,大罗村面积不大,是个小村,五百多兵将是住不下的,姚千枝便吩咐他们村外扎营,买些粮食热水……她,则带着霍锦城和几个头目住进了村里。
  因是女眷的关系,姚千枝被安排在村长家中,六间明亮亮的大瓦房,村长将正屋空出来给了姚千枝,顺便还把小儿子一家踢到岳父那儿,给霍锦城收拾出个房间。
  实在是,这人通身打扮气质不像个凡人,村长真不敢把他安排在别的地方。
  甚至,罗村长本人都住到媳妇儿家了,除了个跑腿的小孙孙,余者,罗家人全撤。
  “罗村长,你家……这是还有客人?”进得院中,姚千枝侧目瞧了瞧院中大车和栓在棚子里,正在吃草料的俊马,便笑着问。
  时人村家,养牲口带步多是牛、驴,用马的,基本没有。
  那是军用‘物资’,价格贵不说还娇惯,一般人家养活不起。
  “是,是,回这位姑娘的话,老朽家昨晚儿来了几个借宿的,就四口人,老夫妻俩带个爹,还有个伺候行脚的,都是客气人,看起来读过书,不碍的,不碍的。”罗村长点头哈腰的陪笑。
  “哦,读书人啊!”姚千枝抬头瞧了瞧西厢紧闭的大门,若有所思的说。
  “可不是吗?那马车里全是书,搬进屋里老多了。”罗村长便答。
  “行,都是借宿的,相见就是有缘,等会儿子拜访一下。”打了个哈哈,姚千枝没在追究,转身进正屋了。
  她身后,罗村长腿肚子直发软,默默抹了把冷汗。
  当大兵的都不讲理,尤其权贵姑娘更甚,这么多强兵强马跟着,天知道是哪家天仙小姐出门游玩,万一得罪了,惹得人家不高兴,他们小村小户,承担不起来啊。
  别的不说,如今借宿在他们家的那四人,瞧着同样不像没来历的,真顶起来,倒霉的还不是他们。
  心里暗暗叫苦,罗村子脚步不停,烧热水端热茶……把儿孙们指使的团团乱转,甚至,整个村子都运转起来了,天将黑下,他们总算将姚家军一行安排妥当了。
  村长家里,姚千枝和霍锦城洗去一身风尘,简单用了点干粮,随后,霍锦城便去拜访了‘邻居’四人,本就抱着随便打听打听,毕竟住在一块儿的心思,谁知,‘拜访’了约莫半个时辰,姚千枝等的都有些担心的时候,霍锦城回来了!
  ‘咣当’一声开门,他走在屋里直打转儿,满脸通红,神情激动,一副气都快喘不过来的表情!
  “什么情况?”姚千枝蹙眉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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