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倒也未曾往各位主子跟前送,只先在宫务府里住着,按着宫中法子调理身子,教导规矩,多则半年,少则一月,等得准备妥当之后,才能面见君王,得赐出身位分。
赵禹宸对此毫不在意的样子,苏明珠问过一回,见赵禹宸只说凭她安排,便吩咐宫务府,叫秀女们不长不短的,先教够了三月再领上来,下面自是恭敬应了。
梁王那边,似乎对赵巧玉这个女儿当真十二分的在意一般,每隔上个七日十日,便会派了亲信太监进宫来,每隔人都各送一份礼,出手格外的大方,当真不知道当初文帝驾崩之前给他留了多少好东西,够叫他这么嚯嚯。
就这般,日子一日日的过去,不留神,转眼便快到了五月初五。
在大焘,倒是也有端午节,只是端午这说法不常用,更多是叫菖蒲节,或是女儿节,
菖蒲节的说法,是因着这一日乃是恶节,京中最时兴的风俗乃是将菖蒲艾草扎好悬挂在门扇上一整日,等得黄昏时分,在屋前屋后烧了,便可保一整年的门户清静。
叫女儿节,则是因着按规矩,重五这一日,出嫁的女儿要带着未满周岁的孩子归宁,如此才能避祸避灾,算是叫出嫁女们能回家团圆的日子。
赛龙舟倒是也有,只是靠南边的水乡才时兴,京城这边便略少见了些,且许是因着大焘从根上就和苏明珠上辈子的世界不甚相同的缘故,这儿也并没有屈原这号人物,自然,没了屈大夫,便也没了粽子这个节令的吃食。
苏明珠在这深宫之中闲极无聊,一时兴起,便叫了宫中的陈太监来,吩咐宫中准备出了芦苇叶、江米、红枣、咸肉等物,与陈太监一句句细细的解释了,叫他试着给包出几个粽子来吃。
粽子这吃食,陈太监虽从未见过,但好在这东西做起来不难,且其身为宫中数得着的御厨,也是极有悟性的,只私底下试了两回,便果真蒸出了一份甜粽子出来,出了包的形状奇怪了些,味道竟当真已与前世有了七八分的相近!
苏明珠坐在殿前的回廊下,一面教着陈太监再包一份咸肉粽子,一面毫无仪态的就在手上拆了粽叶,眯着眼睛吃的津津有味。
也就着这个时候,御前的魏安魏大总管满面喜庆的躬身行了进来,规规矩矩的冲着苏明珠行了一礼:“小人见过贵妃娘娘。”
这儿的江米似乎比苏明珠从前吃过的更加软糯,她嘴里吃着粽子,便有些含糊的点点头,一下下的细嚼慢咽,隔了一阵子才能开了口:“你不在御前伺候,来这儿是有什么事?”
“回娘娘,陛下知道您不喜欢那菖蒲艾草的味道,只怕明个要偷懒,不忘宫中挂门辟邪,便吩咐咱们专寻了南边的白菖来,味道比寻常菖蒲都清淡的,特令小人送来,嘱咐您在宫门殿门,窗棂门户,一扇不漏的都挂着,不然只怕不吉利的。”
魏安直起身,一面口下利落的回了话,目光却总是忍不住的一直瞧着苏明珠手中刚刚解开的粽子。
苏明珠确实不太喜欢菖蒲的味儿,她原本就只打算在大门口挂一团,算是过节应个景儿罢了,未想到赵禹宸倒是细心,竟是连这个都记得。
“白兰,收了,一会儿扎起来我试试。”苏明珠倒也应了,收下之后,便又与魏安开口:“我这手上不便宜,便不与你客套了,你回去,代我多谢陛下隆恩。”
苏明珠那是正经的贵妃,宫中位分头一份的主子,莫说如今陛下早已将贵妃娘娘放到了心尖尖上,这会儿分明已出了孝,却连司寝宫女都不肯受用,只背地里暗搓搓的准备着封后大典,计划着要在椒房殿里与贵妃娘娘头一遭的洞房花烛。
即便是之前苏明珠不得宠的时候,以魏安多年圆滑,也决计不会背地里计较这些失仪,当下只是恭恭敬敬的应了。
原本话传完了,他便该走了,只是魏安瞧着苏明珠手里拿个从未见过的新鲜吃食,心下却好似百爪挠心一般,犹豫许久,却终究是按捺不住,忍不住的便多嘴问了一句:“敢问娘娘,您这吃的是什么?小人怎的从未见过”
苏明珠也不在意,几句话将作法说了出来,只说是她从一本古籍上瞧见,今个才叫人做来尝尝鲜的。
魏安听着满面的赞叹,他知道西边有一种法子,是将稻米放在竹筒里蒸熟来吃,尝着便会有一股子竹子的香气,格外清甜,却不知竟还能包在芦苇叶里?
这样的做法,稻米定然也会沾染上这芦苇叶的味道……可是这芦苇叶是什么味儿?虽同是草木,可这各自的香气却也是大不相同的啊……哎呦呦,咱家以前怎的从来没想到过?这芦苇叶,配上稻米,加上糖枣…哎呀还有加咸肉的!也不知道哪一种好吃些?吸溜吸溜……真香!好想尝尝!每样的各尝一口,一口就成啊哎呦呦……
“也巧,你既是来了,便略等上一等,等咸口的也蒸好了,便给陛下带几个去。”苏明珠想到了什么,开口道,说着,瞧见魏安答应,便也很是客气的又加了一句:“白兰,上座,给魏总管也上一个粽子尝尝!”
“哎!小人谢贵妃娘娘赏赐!”魏安一瞬间只喜的见眉不见眼,只比接了一包金叶子还高兴一般,跪在地上双手接了,便满面带笑的退到了一旁。
宫中的规矩,主子赏了东西,不论喜不喜欢,都是要满面感激涕零谢恩的,因此苏明珠对他这幅夸张的态度倒也并不以为意,见他接了,却只是捧在手里,还严守着规矩并未在主子跟前大吃大喝,便也不再将他放在心上,只低头又继续吃起了手上的甜粽。
一个粽子在手上捧着,魏安平静下来,便忽的又想到了什么,连忙又上前一步,屈了膝道:“小人糊涂,还有一桩事,忘了与娘娘说。”
“什么事?”
“明日是女儿节,合该是阖家团聚的日子,按规矩,在望乡台摆了宫宴,几位亲近的王爷都要到,还有京中的几位公主,都会带了小辈来往宫中归宁赴宴。”
魏安利落的说了几个常见的宗室,最后又着意提了几个道:“泰安长公主与玉轮郡主自是要到的,还有梁王爷,也请了旨,说这女儿节里,要从景山回来,进宫来见女儿一面,想来,太后娘娘也会带了巧云姑娘赴宴。”
苏明珠不易察觉的翻了个白眼,这个不要脸的,从前赵巧云放在府里不闻不问,甚至都差点被拍花子拐了去,也没见着他有多心疼这个女儿,这儿一进宫,却转脸便成了个慈父一般,当真是变脸比翻书都快些。
真不知他想干点什么!
嗯,对了,既然那赵巧云要出来,得叫人给弟弟明朗传个信,明日离这望乡台远着些,要不干脆告假不必进宫当差更利索些,六礼都和张家走到纳吉,眼看着就要小定了,可万万不能再这个时候出了差池。
虽然宫宴之上,那赵巧云身边也不会少了人,可是谨慎起见,苏明珠还是不甚放心的这般做了打算。
“还有淑妃娘娘,听闻病好了大半,也要到的。”直到最后,魏安才提起了关雎宫。
哦,白莲花董淑妃这个病当真是不错,想差的时候就可以厉害,想好的时候立马就能好,可以的,过两日她不想出门的,就也能学她,用用这个由头。
这么想着,苏明珠仍旧并未当回事的点了点头,随口应了一句:“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魏安(出门咬一口粽子,瞪大眼睛):难怪陛下喜欢贵妃,贵妃一级棒!咱家也喜欢贵妃!
ps:评论里又不少读者都比较关心赵暗投什么知道女主想要出宫哦,剧透一下,很快哒,这件事搞完就立马知道233~
第70章
重五的宫宴设在望乡台上,这个时节,池里的早荷倒是正好的时候,虽只是小小的一片,却是粉粉嫩嫩,含苞待放,瞧着便格外的喜人。
桌席摆在了水榭高台之上,台下的石台围廊,则有宫中乐师吹拉弹唱,丝竹阵阵,歌声悠扬,虽是从脚下头隐隐传来,但伴着外头的水声围绕,却仿佛天外而来的仙音一般,就近在耳边。
苏明珠为了躲避正下午最热的时候,特意告罪来的略晚了些,她到了的时候,众人都已到的差不离,连近阵子忙于政务的赵禹宸,也只是比她略晚了一盏茶的功夫。
重五在大焘乃是女儿节,原本就算女子带了孩子回门归宁的日子,在场的,还未离京就藩的宗室王爷只寥寥两三个,身边没了王妃,皆是独自前来,不甚起眼,倒是先帝那辈儿除了泰安长公主外,还有六七位公主,如今还京城的共计五位,难得的机会,皆都在年纪小的子嗣里挑了最看重懂事的来一并带进了宫,想着与陛下太后多转几圈,不求别的,只在贵人跟前有个眼熟,日后也好说得上话。
因着这样的缘故,望乡台上零零散散的跑着七八个的孩子,最大也不过十岁,小的且才刚刚能说会走,一个个的皆是浑身富贵,面目讨喜,或乖巧懂事或伶俐活泼,凑在一处说说笑笑着,立即便在这宫里显出了久违的热闹来。
唯一的例外的,便是宋玉轮与赵巧云,这两个一个太没人缘,没人乐意和她说话,便只守在董淑妃的身旁缠个不停,另一个则是太内向,这样的场景也只低着头窝在太后身后,只恨不得藏起来叫旁人都瞧不见一般。
苏明珠一下子也都分不出哪个是哪个,只顾得上先与太后请安,才说了几句话,听得陛下驾到的唱礼,便只与众人一并起身迎了赵禹宸的到来。
赵禹宸才刚刚行到众人中间叫了一声免礼,便忍不住的深深吸了一口气。
人太多了!
且还是宗室长辈,并不好离得太远,显得生疏,最要命的这满地的孩子,孩子纯粹,心声便也格外的专注响亮,面上分明只是一派恭恭敬敬的请安,但实际上,他的耳边却好像忽的有了十几个人围在一起,一起朝他说着些杂七杂八的话,甚至还加着孩子响亮的啼哭尖叫!
只吵得他耳鼓生疼!
“都请免礼。”赵禹宸咬着牙,勉强在面上带了笑,只随口赴宴了几句,便立即开口道:“孩子们还小,不必拘着他们,鹤轩!”
他找了一个自个记得名字,年纪也略微大些的公主之子,开口道:“这会儿还没开席,你只带了人,领着弟妹晚辈们去前后转转,瞧瞧那荷花,只小心些,不可出了事!”
那名为鹤轩的男孩利落的应了,他在兄弟姊妹之间也是好人缘的,一声招呼,出了宋玉轮和赵巧云两个之外,包括宝乐公主在内的一众小萝卜头便跟着他出了望乡台。
赵禹宸这才终于觉着耳边一静,他长松一口气,入了主位坐着,才算是有空瞧了瞧周遭的几个人。
旁的都且罢了,只一个淑妃,一个梁王,却都只如眼中之刺一般叫他不得心安。
一身宝蓝单袍的梁王正远远的立在栏边,手捧着一盏黄酒与宗室府宗正,忠老王爷开口说着些什么,两个人相谈甚欢。
一身碧水青纱的董淑妃则端庄坐与右侧,“病”好像是当真好了一般,面色瞧着都红润精神了许多、
发觉了赵禹宸的目光之后,董淑妃盈盈起身,满面关心的道了一句:“陛下瞧着消瘦许多,听闻是苦夏?”
赵禹宸冷眼瞧着她这番做作,正待开口,耳边又听到一句——【终于等到了今日,苏明珠……苏明珠……】
赵禹宸的动作便忽的一顿,淑妃这心声里带着满满的激动与迫不及待,尤其这苏明珠三个字,只念得咬牙切齿,又满是仇恨与快意,倒好似立即便要大仇得报了一般。
明珠……她这是今日想要做些什么对明珠出手不曾?赵禹宸微微皱了眉头,有心再多听一些,但淑妃说了这话后却又停了下来。
赵禹宸瞧了一眼身旁的面上带笑,毫无察觉的贵妃,心下有些不安,只起身靠近,与董氏开口一句:“朕无妨,倒是瞧着淑妃气色很是不错,可是近日有什么喜事不曾?”
董淑妃的面色微微一顿,垂下眸,面上立即便泛出了几分难过与哀愁来:“哪里,臣妾与家中世沐皇恩,偏大伯……臣妾每每思之,便觉无地自容,再无颜侍奉陛下,只是……”
谁要听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虚假言语!赵禹宸面上露出几分不耐来,正要打断,耳边却又忽的传来一道颤颤巍巍,慌乱里,却又带着十分坚决的心声——
【不成……这是父王的吩咐,我不能不听话!】
“太……太后!”
这是,赵巧云?赵禹宸顺势转身,便瞧见一向沉默寡言,锯嘴葫芦一般的赵巧云,却忽的站了出来,朝着主位的方太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众人见着这幅郑重其事的模样,皆是面带诧异,一个个的都停了闲话,只安安静静的朝着这瞧了过来。
“贵……贵妃娘娘派人,托我将这个私下里给了父皇……巧云,巧云私心觉着如此不妥,不,不敢妄动,又不知是何意,思来想去……只好,只好先禀告与娘娘知道!”
赵巧云的手心微颤,手心捧了什么东西出来,隐约可见似乎是些帕子一类。
【父王……父王叫我将这话说给太后听,是父王的吩咐,就,就一定要好好说完!】
赵巧云捧出的东西,叫半屏接过给太后送了过来,这一递一接,众人瞧的清楚,果然就是几方上好的丝帕。
方太后在这后宫消磨一世,如何察觉不出其中的不对,她的眉头一紧,还未细瞧,便将这帕子攥进了手里,看向地上赵巧云的目光里带了冷意,面上便只只是一副云淡风轻的随意来,笑了笑道:“你这孩子,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也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贵妃与你父王都在那,又什么话自个便传了,如何会劳烦你这么一个孩子家?想来,这中间必定是有什么差池,或是有谁故意逗你罢了。”
赵巧云仿佛并不会说别的了一般,闻言只死死的低了头,声音诺诺,却仍旧是一口咬定:“就,就是贵妃娘娘给的!”
一旁的董淑妃紧紧的攥了手心,眸光隐隐泛着光亮,几步上前来,从太后手中抽出那帕子,来回瞧了瞧,像是分解,却是句句的别有深意:“不过是几方帕子罢了,上头什么都没有,便是贵妃要给的,又算得了什么呢?”
“郎君着意翻覆看,横也丝来竖也丝。”
宋玉轮在一旁瞧着,忽的一声嗤笑,声音在这一派寂静里,响的格外的清晰:“这么清清楚楚的事,当谁瞧不出来?”
此话一出,便当真再连最后一层遮羞布都捷了个干干净净。
赵禹宸面色一冷,只满面严厉拦下了这话,朝着宋玉轮:“住口,平日里都是不学无术,偏这些话却是想的清清楚楚!可见都是将心思用到了这些歪道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