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云接触到她的目光,颇有默契,转头对季连欣解释:“六小姐有所不知,我们小姐也是懂医术的,这手臂上的本就是一点小伤,已经上过药,过几天就会痊愈了。”
季连欣不赞同,要拉开郭娆面前护鸡崽儿似的香叶,道:“不是有句老话说得好,医者不自医嘛!还是让烟染看看吧。”
香叶像驴一样,寸步不动。
郭娆抚上手腕,笑:“伤口刚上过药,频繁拆开也会感染发炎,就不必麻烦烟染姑娘了,若连欣不放心,可让她把脉看看,从脉象平稳与否亦可看出伤之轻重的。”
季连欣见主仆三人这般推辞,心下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可能真的只是一些小伤,于是把了脉确定确实无大碍后,便让烟染退下了。她从衣袖里拿出两样东西来,一张红帖,一个白玉瓶。
刚要递给郭娆,突然就闻到一股很香的味道,不似花香却胜花香,很特别,她闭着眼嗅了嗅,最后鼻子停在了郭娆受伤的臂间:“姐姐,你涂了什么香粉?好香啊!”
郭娆眼也不眨:“是我自己研制的偏方,对治愈伤口很有效,并不是香粉。”
季连欣心大没生疑,将手中的白玉瓶递给她:“这是生肌膏,可以祛疤,你是因为我手才受了伤,哥哥说这是给我向你赔罪的。待你伤好后,就将生肌膏抹上,不出三日保证肌肤焕如新生。”
季连欣心里很感动,从她记事起,哥哥就对父母亲还有她这个妹妹很冷淡,但她还是喜欢哥哥,喜欢尾巴似的跟在哥哥身后。她以为哥哥会讨厌她,但没想到她出了事,哥哥心里还是有她的,不然怎么会让孟安将这么珍贵的御赐膏药拿出来替她赔罪?
郭娆不好再拒绝季连欣的好意,于是接了白玉瓶。指尖传来清凉的触感,她脑海中划过那双清冷的凤眼,这触感一如他给人的感觉,凉淡。
她开口:“那替我谢谢你哥哥了。”
季连欣笑眯了眼:“姐姐这般客气做甚?”转眼又将手中的红帖给她,“这是长公主府上的一个赏花宴帖子,全京城的贵女都会去呢!你也去陪我玩玩吧。”
像要说什么重大内幕似的,她忽地贴近郭娆,在她耳边道:“这赏花宴其实是长公主替她的女儿紫姝县主选如意郎君,紫姝是我好友,她人很好,到时我将你介绍给她,咱们一起替她看郎君!”
自从知道母亲病得那么重,郭娆哪还有心情去参加什么赏花宴,就要开口拒绝。季连欣见她毫无期待的表情,天塌下来似的缠着她要她答应:“姐姐,你就答应嘛!整日呆在这菡萏阁都闷死了。”
“你为什么不去啊?是不是三姑母不答应?放心,我马上去找她说清楚,她一定会让你去的!”
郭娆赶紧拉住了热情不已就要往外走的连欣,有些头疼:“好,我去就是。”
若季连欣告诉她母亲要去的是这种变相的相亲宴,是一定会让她去的。
……
赏花宴这日很快到来。
郭娆看看镜子中的自己,妆容恰好,不淡不浓,发簪珠花没有太过华丽,但也不会显得素雅简朴,配上样式简单的淡红长裙,既婉约又低调,郭娆很满意。
这次长公主府上的赏花宴,既然是长公主替自己女儿举办的变相相亲宴,那肯定是她女儿为主要,其她人是次要,她过去走走过场就行。若是有人太张扬,抢了她女儿的风头,说不得招人嫉恨。
走到府门外时,连欣正坐在马车边摇着腿和丫鬟聊天,百无聊赖,郭娆朝她走过去。
感觉到有人走近,季连欣懒洋洋一瞥眼,看清是谁,眼睛张得老大。果然美人就是美人,不怎么打扮也能让人惊艳。
季连欣笑眯眯扑过去,自来熟挽住她的手臂:“姐姐!”
郭娆不禁弯了唇角。通过这几日相处,她大概知道了季连欣的性子,大方豪爽,自由自在。
她与连柔连玉都不同,她性情活泼,纯真坦率,虽然有时候说话太直,显得有些任性,但人却不坏。她想,这应该和她成长环境相关。
连柔连玉是庶房所出,郑氏身为二房主母,却并非大度克己之人,子女教育不当,日积月累下,难免会受其影响。而连欣,大房嫡出幺女,在府中受宠得就像个小公主,张氏管理府中事务颇有手段,教导连欣也十分尽心,故而连欣虽被宠得顽皮,但也不是不知天高地厚。
马车一路行驶,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长公主府。
永嘉长公主是当今皇上胞妹,情分非同常人,所以长公主府修建也辉煌高调。鎏金红漆大门,门口两座石雕大狮,威猛贵气。此时门口停了不少马车,郭娆刚下车,就被跳下来的连欣拉着跑,张氏见女儿一如既往地欢脱,揉了揉额,不知该气该笑。
郑氏和两个女儿也从另一辆车上下来,一见郭娆与连欣形影不离姐妹情深的模样,唇角一扯,不阴不阳地道了句:“倒不知这外甥女有何魔力,竟得了府里这么多人的欢心!连一向眼界儿高的小侄女,现在竟也不屑自己的堂姐妹了,反倒去亲那十里八里远的表亲。”
她的声音不大,却也不小,门外一些贵夫人小姐已好奇地停下了步子,观看热闹。张氏蹙了蹙眉,转身瞥向郑氏。郑氏一脸气定神闲,似要在这里讨论个家里偏心不偏心的问题。张氏心下轻嗤,她想在众人面前闹开,难道指望着这些看热闹的人替她撑腰做主鸣不平?但凡心中有些礼义廉耻的都知道家务事家中关起门来处理,她这样大肆宣传出去,丢的还是为魏国公府的脸。所以她一贯看不起鼠目寸光的郑氏,平时也根本懒得理她。
这郑氏为什么总是心中不平,她心中也有数,无非就是为了那所谓的公平待遇。
虽说老夫人偏心大房嫡系,现在又多了个小姑子,但自认也没亏待过二房。再说世家贵族本就等级森严,嫡庶分明,小姑子虽然嫁出去了,但也改变不了她是老夫人最疼的嫡女的事实,郑氏还妄想和她这嫡媳小姑子那嫡女样样同等的待遇,那得多大的脸,可不是心比天高?
张氏走到郑氏面前,似笑非笑:“十里八里远的表亲?弟妹说话慎重,若这话传到老夫人耳里,你怕是连普通人家的表亲待遇都没有。”
老夫人对待小姑子的态度那可以说是事事巨细,这些日子她看在眼里,所以一直对那母女俩客气着。若郑氏一些嫌弃诋毁小姑子的话传到老夫人耳中,她毫不怀疑老夫人会将二房赶出国公府。首.发.资.源.关.注.公.众.号:【A.n.g.e.l.推.文】。
郑氏是有些怵浑身当家主母气势的张氏的,又想起老夫人,不禁也有一些气短心虚,懊恼刚刚太过嘴快。
“大……大嫂这说的什么话,弟妹这是在说外……阿娆性子好……人缘好,和谁都能玩到一块儿去啊。”
张氏睨她一眼,转身朝长公主府走去。
连柔见母亲脸色气得涨红,担心地过去扶着她。连玉走在旁边,低着头,若有似无地勾了下唇角。
第9章 一场争执
一入府中,郭娆与连欣就被侍女领着朝西北方向的园子而去,季连欣来过长公主府几次,此刻一边走,一边眉飞色舞给郭娆介绍府中景色。
“连欣,我们在这里。”
一道柔亮嗓音传来,郭娆转头,就见长廊另一边的亭子上站着个姑娘,朝这边挥手。连欣笑着回了句,然后拉着郭娆就跑:“她们在那边,我们快过去!”
亭子上有八.九个衣着光鲜华丽的姑娘,都是正值豆蔻年华,一直在说说笑笑,好不热闹。但她们一上去,无一例外地都沉默了下来,朝郭娆看了好几眼,然后悄声接耳而语,似乎在讨论她。
还是刚刚说话的绿衣姑娘打破沉寂,走过来笑看了郭娆一眼,然后问连欣:“连欣,这是……”
“这是我表姐,郭娆。”连欣说完,又对郭娆介绍,“姐姐,这是我的朋友,林吟月。”
“郭姐姐,你好,以后就叫我吟月吧。”
“哟,表姐?不会就是最近京中盛传的那个,有个心疾娘,又死了爹的季老夫人的落魄外孙女吧?”
说话的是亭子栏杆边坐着的黄色身影,她起身走过来,打量了郭娆一眼,然后看着季连欣,眼里露出玩味的笑,“季连欣,你居然和个铜臭堆儿里长大的人玩在了一起,果真是物以类聚。”
魏国公府是京城第一大族,老国公战功显赫,是魏地霸主,而季老夫人,更是先帝亲封的平魏大长公主,两人曾齐心协力治理魏地。当年怀王欲反,她与丈夫带兵赴京,打压怀王,扶持当今圣上登基。圣上感念其恩德,赐满门荣耀,如今老夫人一品诰命加身,便是当今圣上,待季老夫人亦是带有三分敬让,更遑论一般官家世族。
季老夫人的子女,自然也是备受各方瞩目。当年季月下嫁外地低贱富商,不知让多少人笑话。如今她丧夫归府,又身虚体弱,也不知是受尽婆家奚落还是情殇所致,一度成为高门贵妇茶余饭后的闲话。
对于季月的女儿,众贵女心中看不起者多,但更多的是对她巴上了魏国公府的羡慕嫉妒。
郭娆看着说话的人,抿着唇,手攥得很紧。
季连欣眸中蕴火:“霍思宁,你嘴巴最好放干净一点,别以为你姑母是霍贵妃我就不敢打你!”
魏国公府与霍贵妃一族一贯不和,正好季连欣也看不惯霍思宁矫揉造作的做派,所以连表面功夫也不做了,两人走到哪里都是针锋相对。
霍思宁也不怕她,轻嘲:“打我?怎么,上次被你母亲教训得还不够?女戒你是抄了几百回了?”
说完捂着嘴顾自笑起来。
旁边围观的人两边都不好得罪,也没人敢充当这个和事佬,所以都只眼睁睁看着这场闹剧展开,只是替那位无辜牵连的表小姐默哀。
季连欣双拳握得咯吱响,她是没有霍思宁会装,会在众人面前演戏服软,但那又怎样?大不了再打她一顿,揍得她鼻青脸肿爹妈认不出,那她受罚也认了。
不就是抄女戒罚禁足,她先前不是都忍过来了吗!
郭娆见连欣那么激动,眼看着就要冲上去打人,连忙拉住她,摇头:“别中了她的激将法。”她显然是想故意激怒连欣,让连欣在这里闹事,到时候引了参宴的更多人过来,那就真的是一场闹剧了。
郭娆看向霍思宁,唇角勾起一个恰当的弧度:“霍小姐,刚刚听连欣说贵妃娘娘是你姑母,对吗?”
霍思宁一声轻哼,眼神蔑视:“怎么?你攀了国公府不够,还要攀我姑母?”
郭娆面色不变:“阿娆在凤阳时便听过皇上与贵妃的故事,听说贵妃娘娘容貌端丽冠绝,所以皇上多年来盛宠有加,更荫庇其平民母族,加官进爵,封赐不断。”
她顿了顿,才接着道,“阿娆当初就在想,贵妃能以民女身份入宫,一路荣宠不断,定不仅仅是因为容貌,更是因她性子极好,教养极好,而能教导出这样一个仪态不凡女儿的人家,家教也定是不同于常人,不然怎么能得皇上另眼相看呢?霍小姐亦是出自贵妃母族,刚刚看霍小姐第一眼,见其衣着装扮,淡雅脱俗,便以为霍小姐定是和贵妃一样,是个知礼得体的妙人儿,奈何霍小姐一上来便语出惊人,倒让阿娆刮目相看了。”
她看着霍思宁,眼中却露出讽刺:“霍小姐,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阿娆自问与你素不相识,倒不知何处得罪了你,让你一见我便弃了端庄教养,犹如市井妇人道人长短。”
郭娆一番话说得不紧不慢,在霍思宁听来却是字字诛心,让她不知如何接话。
她若说我就是见你不惯,想要羞辱于你,那在众人眼中,她就是毫无家教管束,仗着自己姑母地位便横行霸道,那刚刚郭娆所说的贵妃母族家教极好便是空话。霍家可不止她这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她只要这样说,连累其她姑娘名声招恨是必然。
但她若不这样说,又能说什么?
在众人眼中,就是她先挑起话端,咄咄逼人。
便是沉默,也是间接承认。
虽然有些人和霍思宁相处得久,也知道她是个什么人。可是不管她多过分,她的后台是贵妃娘娘这一点却假不了,所以她们只能憋在心里不说。
但心里知道且能忍受是一回事,亲耳听本人低三下四承认自己是个什么人就又是另一回事了。那些受过欺负的贵女心中,还是隐隐期待霍思宁下不来台的样子。
别处偶尔传来欢声笑语,只有这处亭子静悄悄的。
季连欣见霍思宁脸憋地涨红,无地自容,只感觉狠狠出了口恶气。她挑衅地看着霍思宁:“怎么,你刚刚不是说物以类聚吗?我再帮你加个人以群分吧,不然听上去挺侮辱人的。你能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说话都这么尖酸刻薄,毫无教养,那人以群分,你那姑母怕也不是什么善茬,温婉贤淑也都是装的,就像你这样,什么都靠演!”
霍思宁听得腿都在打颤,恨不得捂了季连欣的嘴。
她倒是小看了那个商户女,没想到她那么牙尖嘴利,一下子让她入了圈套出不来,才能让季连欣那蠢货这样趁机火上浇油。
她姑母是什么样的人她可是最清楚,她若再反驳下去,不知道那商户女还会说出什么来,到时姑母肯定不会轻饶了她。
霍思宁紧捏着帕子,气短语虚却还是想撑起气场:“……哼……我才懒得跟你计较!”
最后恨恨看了眼郭娆,拂袖离开。
曾经受过霍思宁气的千金小姐和季连欣一样,都感觉扬眉吐气,于是看向郭娆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友善,一时亭子里邀着她,又开始活跃气氛说笑起来。
不远处,霍思宁躲在假山后,看向亭子上的娉婷身影,眼里显出几分怨毒。
“郭娆,我饶不了你!”
第10章 发现秘密
快到巳时时,有侍女过来通传宴席将要开始,于是亭上一行人都结伴向宴席而去。
下了亭子路过河池时,走在众千金小姐身后的一个侍女看了眼郭娆,目光微闪,而后悄无声息走到她身旁。
身边突然有些拥挤,郭娆警觉,下意识朝旁边看了一眼,没想到这一看就对上了一道阴狠目光。
侍女见自己被发现,毫不犹豫立马出手,将她往河池狠狠一推。郭娆防备不及,一时重心不稳,身子前倾,眼看就要掉进水里,却突然感觉手腕被人拉住。
“小心!”
她被那力道一扯,转了半圈又晃了回去。而刚刚推她的那个侍女,已经被两个侍卫擒住了双手按俯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