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赵陆道:“自然不是。金公公,命人拖下去,打五十板子,下放到浣衣局去。至于你——”
他看了一眼小意公公,道:“都知监皆是年轻力壮的,小意公公似乎从先帝起就在那处。如今上了年岁,也该好好享福去了。就到直殿监去管管那些新来的小公公罢。”
直殿监听起来威风凛凛,其实专管各殿及廊庑的洒扫,劳累不说,且各人皆有各人的地方,到时候将他遣去偏远僻静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哭都没处哭去。
但小意公公也知道,此时辩驳不是良机,只好先应下谢了恩,想着等回宫后找孙太后再做商议。
一时二人有了结果,羽林军将人押出去,便又只剩先前的几人。
孙妙竹已不敢作声,垂着头,只恨自己不能缩进壳里。
剩下的孙柳月,静静看完全程,心里对湖嫔的佩服又上一层。四两拨千斤,轻轻巧巧问了一句就发落了一个人。这样的手段谋略,如今自己仍是比不过。
而孙语兰早身体发僵,直直望着地上的团花地毯,千方百计想将昨夜自己的话吃回去。
还生变数,生什么变数?
湖嫔就是万年乌龟成了精,哪怕她们生了千变万变,湖嫔也不会动一丁点儿。
思及此处,孙语兰禁不住偷觑了一眼孙妙竹。
只见她并不比自己好多少,也缩着头不敢现眼。
心里平衡不少,孙语兰又悄悄将目光收回。
出了小如意的事,赵陆便将人都打发了,待孙氏三人走后,问赵宜安:“还要留么?”
见赵宜安摇头,赵陆便让金公公前去准备,他们要回行宫。
*
且说往西山去的赵郗,先离开猎场,在山脚下与人碰头。
来人是他小时住在宫中时伺候过他的周公公,如今在尚膳监打杂,跟着来了行宫。
周公公等得心焦,远远听见马蹄声,忙从树后探看是谁。
见赵郗勒马下来,周公公眼眶一酸,拜倒下去:“四皇子。”
“周公公莫要如此。”
赵郗将他扶起,又牵着马跟着周公公到了一旁。
只听他道:“我只要谢过公公,让我知道湖阳仍活着。”
周公公只在尚膳监做事,那时玉禧殿的事传遍宫内,但后来就忽然没了消息。他心中担忧,却无处打听,谁知有一回,尚膳监去养心殿送膳食时,正巧派周公公带人。
前一阵听得陛下封了三位才人并一位嫔,且对这位嫔十分宠爱,放在养心殿里日日宠爱。
谁知竟是久未有消息的湖阳公主呢?
周公公压下惊诧慌乱,呈上膳后就退了出去。
他已和牵挂公主的四皇子有了联系,但因谨慎,二人只交接过草草几封书信,连用句都斟酌再三,只装作问候的家信。
这会儿忽然见到了湖阳,周公公千难万险,也要见四皇子一面,将湖阳的情况告知。
因不久后赵陆就带人去了行宫,周公公便也托人,混在了其中。
送出最后一封信后,周公公就在此等候。
等赵郗到了,立刻将自己探知的一切托盘而出。
当初赵宜安封嫔时用的事孙家女孩儿的名头,入了赵郗的耳,就是孙氏一族嚣张妄为,连公主都敢摆布。
况且他们做的这是什么事?将湖阳配给赵陆?
赵郗紧蹙着眉,忽问:“公公可知,说湖阳不是亲生的言论,是谁先传出来的?”
周公公果断道:“是周太妃。流言遍布,还害得公主摔伤,后来就是封嫔的事了。”
趁人之危,趁火打劫。
赵郗眯起眼,果然这周太妃也不是老实的。
只恨他如今无依无靠,不能将此等小人除之而后快。
略顿了顿,赵郗轻声道:“周公公,赵郗有一事相求,还请周公公出手帮忙。”
周公公的心一跳,果然听得赵郗说:“我想将湖阳接出来,而后才敢去寻援助。”
“湖阳一日不归,我的心就一日不活。”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评论,如果现在四哥哥被抓住,小陆也会装作不认识放掉他。毕竟这会儿孙家的势力还大,要是知道了四哥哥的行踪,一定会想办法找出来杀掉的=。=
第51章 玉壶
赵郗话音一落,周公公便叹了口气。
他道:“奴婢知道四皇子定有此言。只是奴婢斗胆劝四皇子一句,如今公主身份变了,又日日和……和先前的七皇子在一处。”
两个人形影不离,要避开七皇子实是不易。
话说到一半,赵郗已明显怒意翻涌,周公公便道:“若四皇子要做,奴婢自当肝脑涂地,拼死也会将公主带到四皇子面前。”
听完周公公的话,赵郗闭眼又睁开,缓了一会儿,说:“我明白公公的意思。今日能和公公相见已是不易,我也不便久留。公公且回去,等赵郗有了把握,再与公公联系。”
周公公点头:“皇子一路小心。”
赵郗牵着马走出几步,又回身朝着周公公拱手,最后上了马,疾驰而去。
*
猎场里,回程的马车已备下,赵陆被搀扶着上去,赵宜安也跟了进去。
等坐稳了,赵陆伸手,敲了敲车壁。外头就传来小公公的呼喊,车队始是开拔,往行宫的方向走。
因为路近,只半个时辰就到了,赵陆便在一旁闭目养神。
原本赵宜安坐在他左手边,忽然凑过来靠在了他身上。
手臂上一重,赵陆睁开眼睛。
只听得赵宜安小声道:“饿了。”
赵陆问:“方才不是喝了燕窝粥?”
“那个又不饱。”赵宜安嘀咕了一句。
赵陆便道:“叫尚膳监送一个点心攒盒过来。”
闻言,赵宜安快快乐乐起身,掀起一点帘子,吩咐起了外头跟着的小公公。
尚膳监很快就遣人过来,领头的公公先禀告了,而后捧着攒盒,呈进马车内。
赵宜安正抱着赵陆的手臂。早上起得早,她有些困,这会儿便倚在赵陆身上,姿势懒散。
见尚膳监的公公上来了,她抬手指了个地方:“就放这儿罢。”
音色娇且软,又带着懒懒的气息,叫人好不喜欢。
但捧着攒盒的公公却满心疑惑。
来送的正是周公公。
从前赵郗小时,常和两位兄弟还有湖阳一处玩耍,周公公有时跟着伺候,自然也晓得湖阳脾性。
湖阳是决计说不出这样软绵绵的话来的,况且还是在七皇子面前。
但赵陆就在一旁,周公公不敢多留,只顺着赵宜安的意思,放下攒盒,打开盖子之后就退出了马车。
点心来了,赵宜安随手捻了一块,一面继续靠在赵陆手臂上,一面放进口中慢慢咀嚼。
看了一会儿书,赵陆忽然皱眉:“掉下来了。”
往底下一看,几粒小小的碎屑铺在赵宜安的裙子上。她便轻轻拍了下去。
又问:“你看什么书?”
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注解。
赵陆一顿,道:“治国明理的书罢了。”
闻言,赵宜安没了兴趣,吃了糕就趴在他的腿上入睡。
将赵宜安的身子略挪了挪,好让她睡得舒服些。而后赵陆阖上书,换了另一本没添注解的。
*
咸熙宫。
上一回有消息,是派去伺候孙妙竹的翠彤告诉小意公公,说请太后娘娘指派一个信得过的太医来,替湖嫔诊脉。
孙太后以为赵宜安果然有孕了,这几个人才上蹿下跳,必定要查明真相。
哪知最后还是一场空,并没有什么情况。
孙太后颇为郁闷,又忽然计上心头,干脆下令,让人送了“补品”去。
想想路程,今日就可到了。
晚间,金钗金缕伺候孙太后卸掉钗环,只听得她问:“这几日那李氏如何了?前些日子说让我遣胡太医去照看,去了也有两三天了,可说什么了?”
金钗便笑道:“回娘娘的话,少奶奶好得很呢。胡太医如今就在府里住着,有什么事立刻就能去少奶奶身边照顾。还说看少奶奶的脉象,只怕咱们名宵少爷,马上又要添一个儿子了。”
听见她这样说,孙太后乐开了花,从镜子里一觑她:“嘴倒甜。”
又道,“并不是我看不起那些小妾生的儿子,只不过那起人终究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比不了李氏的家世,她爹好歹是户部侍郎,养出来的儿子必定争气。”
金钗就顺着她的话说:“以后小小少爷定是有天大的福气。”
若是孙家真成了事,李氏肚子里的儿子,自然有“天大”的福气。
孙太后微微一笑,并不多言语这个,又问金缕:“东西可送过去了?”
金缕一面替孙太后梳顺头发,一面回:“都送过去了。料想已到了行宫,只是回来还要一天,明儿起来应该就有信了。”
“这就好。”孙太后满意了。
只是金缕忽犹豫道:“但他不是摔伤了腿么?怕是于此事上不便。”
孙太后嫌弃道:“胡太医都瞧过了,说可以下床,可以走动,这还不行么?只是摔了小腿,又不是那里。”
记起如今赵陆身边待着的赵宜安,她冷笑道:“放着赵宜安在身边,哪个男人还不急着吃下去?要是不能,就活该他——”
活该他赵家绝后。
金缕忙劝道:“娘娘莫动气,倒伤了身子。”
孙太后便说:“都是这几个女孩儿,一个两个的,连个赵陆都勾不住。平白叫我添了多少愁。”
“几位才人还年轻,沉不住气也是有的,谁能似娘娘这般通透稳重呢?”
孙太后渐渐消了气,又叮嘱:“明儿有回信了,定要叫人细细告诉我。起居注上未写过赵宜安承宠,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这回我倒要瞧瞧,喝了那东西,赵陆到底行不行。”
金缕只垂头应下。
这厢孙太后就了寝,另一边回了行宫的赵宜安,在汇泽阁里睡了一个下午,醒来时,却发现赵陆不见了。
小宫女正在收拾桌子,赵宜安便问:“陛下呢?”
一听她的话,小宫女忙跪下:“回娘娘,陛下去沐浴了。”
赵宜安嘀咕道:“洗澡不叫我。”
瞧见桌上似乎多了一样东西,赵宜安起身,一面问:“哪儿来的这个?”
小宫女跟着瞧了一眼,回道:“方才奴婢出去,有公公说太后娘娘特意遣人送过来这个,所以奴婢就带着进来了。”
只见小小的玉壶里冒出一股古怪的香气,赵宜安从未嗅过这样的味道。她绕着走了一圈,可惜看不出来里头装的什么。
问小宫女,小宫女也不知,猜测道:“或许就是酒了,想必是什么补药酿的,太后送来,好给陛下补补身子。”
赵宜安看着她,点了点头。
说了这些,小宫女忽然记起一事:“娘娘醒了,奴婢该叫延月应秋姐姐来的。”
语毕,朝着赵宜安行了个礼,匆匆忙忙奔去外间喊人。
屋里只剩下赵宜安,她在桌子边坐下,鼻尖尽是那股奇异的香气。
赵宜安的目光忍不住就落在了那只玉壶上。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放假了呜呜呜呜等我明天双更!
第52章 醉酒
从猎场回来的路上,赵宜安已经睡熟,赵陆便将她抱下马车,放在了汇泽阁的东次间里。
到延月和应秋进来替她擦身更衣时,赵宜安也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赵陆于是自己出了汇泽阁,前往温泉沐浴。
金公公等在外面,另喊了个小公公进来伺候赵陆。
只见赵陆闭着眼,小公公跪在地上为他擦拭,又笑嘻嘻问:“舒服么?”
赵陆皱眉:“没大没小。”
闻言,姚沐用力在他肩颈上搓了一把,而后丢掉了巾帕:“还是叫小公公进来服侍你罢。我又不是干这个的。”
“不是干这个的,却偏偏这时候进来?”
听赵陆这么问,姚沐便嘿嘿笑道:“你一会儿是不是要回汇泽阁去?也让我跟去好不好?好几年没见公主了,怪想她的。”
赵陆转头瞥他一眼:“越发没了规矩。等拿了东西就滚。”
“你的东西不就在汇泽阁么?我只是思念故人,想见一见,又不碰。”
“……再说一句。”
姚沐忙捂住自己的嘴:“不敢不敢,陛下饶命!”
最后还是叫混堂司的小公公们进来,姚沐独自去了外头,和金公公站在一处。
金公公抬头看见姚沐,略躬了躬身,姚沐便冲他一笑。
正准备继续站着,却听姚沐悄悄凑过来问:“陛下和湖……湖嫔,真那个了?”
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金公公尽力维持着面上的笑意,劝道:“姚公子尚未婚配,对此事好奇也是有的。只不过此时却莫问这个,倒叫陛下不开心。”
姚沐诧异:“啊?我问陛下与湖嫔是不是真的生了情愫,公公以为我问什么?”
听见姚沐这几句话,金公公便有些尴尬,只讪讪道:“……原来、原来如此,倒是我想错了。”
那厢姚沐转回头,似乎对此已没了兴趣。
又过了一会儿,金公公耳边忽炸开一个声音。
“所以没那个?”
不然何必不开心?
金公公一噎,只在心里打自己的嘴。
——叫你乱想!
待赵陆沐浴出来,看见外头两人各自如木桩子一般站着,也未曾说什么,领着人直朝汇泽阁而去。
姚沐自然在后跟着,等到了汇泽阁,忽见两个大宫女立在次间外,正要掀起门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