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李斯特弹琴说爱的日子——Sherlor
时间:2019-08-17 08:11:54

  自责的声音让肖邦肯定了事态的严重,他第一次好不绅士地追问一位女士到底怎么了。
  “弗朗茨很好,真的,弗里德。”她有些绝望地看着他,“出问题的是我。”
  纯净的天蓝色眼眸里满是不可置信。夏洛琳想想移步到窗前,她拉开窗帘,打开窗子,面朝着肖邦站在窗前。
  阳光从她身后照射进来,在她的身上洒下一片灿烂的光辉,像是给她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箔。
  “‘它’容不下我了,我快消失了……”
  随着夏洛琳话音刚落,肖邦惊愕地睁大了双眼,眼前的景象像是绝不可能的真实——阳光从她的身体里穿过,在她的身上画出树影一样的斑驳。光辉所及之处,她的身体呈现着不同程度的透明。
  肖邦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他冲过去一把拉起窗帘,将夏洛琳拽到墙边,紧紧捏住她的手腕。手中传来她肌肤的触感,他看着她再一次恢复了正常。
  “假的。”他抬高了声音,“告诉我,这只是你学会的神奇把戏,它是假的!”
  ……
  肖邦垂下了指着门的手臂,他不知道他维持了这个动作多久了,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心里满是刺耳的和弦,用最大的力道疯狂地敲击着,令他整个人都挣扎在不安和难过中。
  房间里空荡荡的,他似乎还有模糊的印象,在他的指责下,夏洛琳是满怀着歉疚走的,还很轻地帮他关上了门。
  他跌坐进沙发里,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整个人因为方才爆发的情绪而轻颤着。
  “上帝啊,弗里德里克,你刚刚对她那么激动做什么……她心里承受的压力或许比谁都大吧。”他有些疲惫地自语着,“对不起,洛琳,但我接受不了……无论是接受你快消失了这件事,还是你像嘱托后事一样请求我宽慰他,我都不到……”
  垂下的手指摔在沙发上,碰巧打翻了小木盒。肖邦看过去,发现是一份帕格尼尼《钟》的手稿,包着几枚从未见过的钱币和一张年久的票据。
  他拿起那张超越着这个年代印刷技术的泛黄票据看了看。上面有着两种语言,一种看起来像笔划繁多的小方块,另一种是他可以看懂的英文。
  类似于一张车票,似乎写着一个他从未听说过的城市和热那亚。他无意间扫了下日期,足足百年的跨越让他懊恼着将它扔进曲谱里包好盖上盒盖。
  “我的阿米莉亚啊……弗朗茨,你究竟在干些什么?快回来啊!”
  不管这个盒子是夏洛琳要给谁的,肖邦都决定要退回去。
  洛琳,给我一点时间。
  等我平复好了,我就去找你。
  每一天翻动日历都是一种煎熬,夏洛琳觉得这种行为简直就像是一种倒数着自己生命的折磨。看着日子一天天流逝,她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深。
  距离李斯特上一封信落款的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多月,这是她收到的最后的音讯。他在信里说他已经完成了筹款的演出,正在回来的路上了。
  事实是他拐道去了匈牙利。
  夏洛琳一点都不意外,历史需要他这么做,况且她又怎么能否决自己的爱人对祖国的情感呢?
  昨天和肖邦有些不欢而散。她知道是她自己太过于想当然了,忘了身为朋友的他,也会悲伤、愤怒和难过。
  她已经不记得肖邦对自己说了什么,她完全可以理解,只是希望如果她真的突然消失了,他俩不要像历史上一样突然淡漠了关系。
  今天那种不好的预感十分强烈,从早上起,他一直在思考着要怎么给李斯特留下一封信件让他好好生活。但今天,历史让她写下的每一句话都在她眼前渐渐消失。
  她近乎崩溃地将一封留言写了不下十遍,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字迹在自己眼前消失了十遍——就像墨滴到纸上泅开,渗透进纸背,最终被漏去了所有黑色。
  夏洛琳擦了擦眼泪,她在李斯特的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叠曲谱纸,抽出他的羽毛笔,以他写音乐符号的习惯,在纸上留下了一首曲子。
  这一次她猜对了,字迹并没有消失。
  她认命般地闭起了眼睛,将戒指盒和一个小本子压在了谱纸上。
  来十九世纪的第一天,巴黎快要进入冬季;现在是十年后的夏天,这个时代却再也容不下她。
  当初穿越时的物件几乎都没了。礼服早已淘汰,首饰永远留在了那间教堂,就连她的小提琴都重新换了一把……她唯一存有的纪念便是手机、机票、登机牌还有几枚硬币。
  机票和硬币被她连同那张帕格尼尼曲谱放在盒子里留给了肖邦。她站在乐室的窗前,桌上摆着手机和已经泛黄的登机牌。
  夏洛琳望向外面漆黑的夜,架起小提起拉起那段留在李斯特书桌上的曲子。属于贝多芬少有的温柔在夜色里荡漾开,一直随着窗外那条长长的街道延伸到远方。
  到她最爱的那个人身旁。
  坠落的眼泪像是晶莹的流星,和着每一个飞出的音符,破碎成一地的我爱你。
  屋子里像是升起了星光,从夏洛琳的脚下一直缓缓螺旋上升,如同夏夜里萤火的闪光。
  在一片璀璨的闪烁里,最后一个音落,星子消失殆尽,一同不见的有桌上的登机牌和手机——
  还有拉着深情乐曲的夏洛琳。
  正弹着钢琴的肖邦、擦拭着小提琴的恩斯特、刚结束演奏致礼的李斯特,心中猛地悸动出一丝沉痛。
  今天是1840年5月27日。
  小提琴大师帕格尼尼辉煌的一生在此画上了句点。他沉睡着闭上了眼,不再过此后关于他的一切,去往另一个没有病痛、没有悲苦、没有遗憾的世界。
  历史睁开了眼睛,它不再为谁的意志左右,在送走了不属于这个失控的外来者后,它开始着手准备慢慢修正被拨乱的一切……
  大师逝世的消息很快便在音乐圈中传开,人们开始哀叹一颗星辰的坠落,一个时代的结束。肖邦知道这个消息是在几天后,在震惊了片刻后,他立马招了马车来寻夏洛琳。
  他敲门,门内久久无人回应。
  最后是房东斯特里普夫人为这个固执的音乐家开了门,然而肖邦在里面找不到一丝人影。
  “肖邦先生,我说过来,李斯特先生还没回来,他还在国外呢……咦,这不是我这间屋子的钥匙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肖邦顺着斯特里普夫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一把钥匙就躺在门边的柜子上。
  这是夏洛琳的习惯,她每次回家就习惯把钥匙放在这儿。
  “……是我的钥匙,”他的声音有些喑哑,有些颤抖地将钥匙捏在手心,“我最后一次来这的时候,将它落在这儿了。”
  未等斯特里普夫人反应过来,肖邦就径直出了门。等房东夫人关好门下楼,这位音乐家早就没了身影。
  “真实奇怪……”房东夫人念叨着进了屋,“这些音乐家们真是不可琢磨,不对,有位小姐是个例外。等等,我为什么要说有位小姐?”
  马车上的肖邦握着钥匙久久不语,愤怒与悲伤侵蚀着他的心,他仿佛在一次回到了他和阿米莉亚最后告别的那天。
  年轻的他那会可以肆意地流泪。但此刻的心痛过后,他的内心点着了火焰。
 
 
第107章 遗忘
  悠扬婉转的小提琴声在室内响起, 每一个音都像是钻石上闪耀的光辉。它们在一条旋律的变奏上便便起舞,逐渐汇聚成灿烂的星空。
  温柔的琴声在华丽的技巧下透露着一丝将生命燃烧到极致的绽放,最后一朵玫瑰的花开, 夏日的缤纷再次谢幕,留下一地的伤感。
  巴齐尼拿着曲谱听着好友为他演奏这首练习曲——这样的曲子说是练习曲恐怕要让太多小提琴家掩面哭泣了。除了好友自己,也就只有帕格尼尼可以如此自如地将每一根琴弦变成自己的喉咙, 拉出最美的声音。
  只是,世上再无帕格尼尼了……
  看着好友沉浸在乐曲里,那些弦音就像是小提琴家此刻的心声。悲伤太多太多了, 海潮一般地一浪接着一浪。巴齐尼的心为此隐隐作痛,他完全被共情在这动人的旋律里,甚至觉得他瞥见的不是盛开, 而是夏日最后一朵玫瑰的凋零。
  一曲终了。小提琴家放下了他的瓜奈里, 转身对着椅子上的好友, 没有说话。
  他的眼睛里沉淀着化不开的哀痛, 唇抿得紧紧的,额间的鬓发有些杂乱的卷曲。时光在他身上只留下了成熟和稳住,他蓄起了胡须,整个人都散发着犹豫艺术家的气息。
  在帕格尼尼因病淡出音乐界的时候,人们便不再怀疑这位年轻人了——他用琴音和技巧征服了所有人的耳朵,海因里希?恩斯特是最好的帕格尼尼继承者。
  “非凡的曲子, 海因里希。”
  巴齐尼知道好友最近因传奇大师的逝去悲伤不已,便没有为他的演奏献上掌声。他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几天了。现在可以听到他拉琴,他是已经走出来了吗?
  他想了想, 还是小心翼翼地试探:“你这首曲子创作的契机是……帕格尼尼吗?”
  恩斯特放琴的手顿了顿,好友的提问让他开始回想关于这首曲子的一切——他是在这两天像神赐一样把这首曲子写出来的,一气呵成到让他都觉得惊讶。拉琴的时候总有些像是演练过千百遍的熟悉感,他能感觉到手指在弦上按出的音色是那样的流畅自然。
  他闭上眼睛静静地回想着,似乎听到了一阵歌声。少女的声线像是夜莺一样,那句叹息般的歌词轻薄得像梦一样,在他的脑中化作了虚幻的回音:
  当真挚的心枯萎,深爱的人远去
  谁还愿意在、这荒冷的世间独自凄凉
  “似乎是……一首歌?”海因里希有些不确定地皱了皱眉,偏头回答道。
  他好像看到了一个午后,他拉着小提琴,夜莺用她闪亮的眸子向他表述着喜欢,而他却不争气地害羞逃开。
  阳光过于灿烂,他看不清少女那张姣好的脸。他伸手想去抓住她,她却微笑着消散了。
  这个人,是谁?
  “海因里希,你怎么流泪了?”巴齐尼簌地站起,慌乱地在身上翻找手帕,“对不起,我不该让你又想起伤心的事。”
  伤心?
  不,那是很温柔的事情,是他再一次遗失的玫瑰花。
  “我好像……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忘记了一段很美好的回忆……”
  呢喃轻得像是梦呓。
  指尖的眼泪是真的,心里的钝痛不是假的,但恩斯特的记忆里关于“她”的部分已经空了。
  小提琴家接过好友递来的手帕,擦掉了这些莫名的水滴。他顿了顿,压住心里的空荡,鬼使神差地说了这样一句。
  “这首曲子属于你……巴齐尼,我将它题献给你。”
  马车穿过巴黎的门户,车轮辗轧在铺路石上变奏成熟悉的旋律——这是巴黎声音,是回家的迎宾曲。
  天气有些闷热,李斯特松了松外套的扣子,理了理不再闪耀的金发,希望能让自己精神点。
  在接连的几场高强度的筹款音乐会之后,他终于能够稍微歇口气,再将所有收入都托付给官方后,他便准备返程。
  鉴于老是念叨自己婚姻的母亲,李斯特准备回匈牙利去看看安娜,顺便宣告自己已经求婚成功,下次就可以带着合法妻子给她看了。
  奈何计划的好好的行程,却被祖国人民们突如其来的热情打乱。先是使团的迎接,古老的佩尔斯堡再一次为这个天才横溢的钢琴家敞开了大门。列在桥边等候他马车的热情市民欢呼着他的名字,议员们也在队列的最前面迎接他。
  这是二十多年前他第一次举行音乐会的地方,此刻他回想起了自己音乐的开端是来自于这片离开已久的土地。他无法拒绝祖国对一个游子的召唤,他只能用一场接一场的钢琴来回馈这些可爱的人。
  随之而来的褒奖和授衔却让他感到了一丝疲惫,他的心比起浮华的喧嚣已经更习惯宁静的陪伴。在使出了他毕生的技巧推掉了贵族们的邀约后,他悄悄地回了雷汀,只想和母亲好好聚一聚。
  奈何风声被走漏,小小的村落从未这样热闹过。李斯特再一次被匈牙利人的热情紧紧包围了,他可以拒绝那些华贵,却无法拒绝这些质朴的脸。如果他的音乐能让他们高兴,对他而言比取悦一个贵族更能让他深感荣耀。
  他在雷汀驻足了好长一段时间,这里充满着他的回忆。那些隐藏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再次打开浮现:他的第一架钢琴,习字的本子,记录着稚嫩笔触的乐谱稿,院子里的葡萄架,做祷告的教堂……
  李斯特欢快地决定:这次回到巴黎,就要把他的小提琴家接到这里。在他将自己的童年和家乡剖析给她后,他要为她披上婚纱,在这个安宁的小村庄让她转变成名正言顺的“李斯特夫人”。
  在他畅想着一切的时候,关于帕格尼尼去世的消息才慢慢地传递到了雷汀。他才即刻收拾行装,找了最快的车夫马不停蹄的赶往巴黎。
  一路上李斯特都在懊悔,他为什么要为别人的快乐意愿左右?明明他的小提琴家,才是他现在最珍视的人,和她有关的事,才是他最重要的事!
  ……
  “夏洛琳,夏洛琳,我回来了——”
  楼梯间里响起了李斯特急切的呼唤,他迅速打开门,等着将他的挚爱紧紧搂在怀里。
  “夏洛琳?”
  房间空荡荡的,没有她夜莺般的回应,没有她飞奔而来的热烈拥抱,只有一位张开双臂痴痴等待的钢琴家。
  李斯特迅速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确认没有她的身影。
  “斯特里普夫人,你知道夏洛琳去哪了吗?”他趴在门外楼梯的扶手向楼下呼喊。
  “夏洛琳?”房东太太有些迟疑地在楼梯口回应,“先生您刚回来就要有朋友拜访?”
  李斯特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国外呆久了法语都不标准了,竟能让人误解他言语里的意思。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忽视了那一点不自然。
  “算啦,夫人,我出门去找弗雷德。如果夏洛琳回来了,务必让她在家呆着别出门啦?”
  还没在家待够几分钟的钢琴家又一次风风火火地出了门。他步履极快,没有听到身后房东太太的自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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