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江南梅萼
时间:2019-08-17 08:14:33

  陈若霖闻言,展臂将她一把搂到怀中,勾着唇角问:“这么急吼吼地打发我,想背着我干什么坏事?”
  “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好么?你现在好歹也是个藩王,下辖一藩之地,日夜黏在我身边像什么样子?”长安挣扎。
  陈若霖扣住她的手笑道:“别找借口了,跟你说了我不是慕容泓,你也不用试探。这样的日子,别说外间没事,便是敌人兵临城下了,我也还是要陪你的。我还准备了礼物送你。”
  听说有礼物,长安从他怀里直起身子,问:“是什么?”
  陈若霖变戏法一般从袖中拿出个扁扁的锦缎盒子,打开给长安看。
  “天呐,这不是真的。”长安掩目。
  “怎么了,不好看吗?”陈若霖扒拉她捂住眼睛的手。
  长安放下手来,正视着陈若霖一本正经道:“三日,咱们商量个事呗。这镯子你要喜欢戴你就戴,别强迫我戴好不好?”
  “不好,这镯子我请人打造了几个月,就是为了跟你夫妻成对。”陈若霖自盒中取出那一大一小两只金镯,指着镯子内侧给长安看:“瞧,我还让匠人在内侧刻了字。”
  长安定睛一看,小的藤蔓形状的那只里侧刻的是“若遇甘霖”,大的利剑形状的那只里侧刻的是“一世长安”。
  “若遇甘霖万物复苏,歌舞升平一世长安。我们一人一只,不好吗?”陈若霖语调温柔得不像话。
  长安却丝毫不领风情地苦着脸:“可是我真的不喜欢戴金镯子啊,而且你这镯子做的也太小了,我套不下。”
  “不可能,我量着你手腕的尺寸做的,应是正好。”陈若霖将小的那只镯子轻轻一掰,镯子一分为二,中间卡扣相连。
  长安正惊奇这镯子竟然也有机关,陈若霖已将镯子套上她的手腕,轻轻一按,卡扣缩回,镯子内径重新变小,环着她细瘦的手腕,果然多一分太宽,少一分太窄,真真正好。
  “我说区区金镯何以用得着打造几个月,原来是有这等机关在里头。只是这机关只是为了镯子能变大变小,未免也无趣了些吧?”长安抬着腕子欣赏了片刻,缠绕的藤蔓枝叶栩栩如生,赤金的镯子衬着她雪白的手腕倒是显得好看。但就算是上辈子长安也只喜欢戴手链不喜欢戴镯子,她看了两眼便想学着陈若霖刚才那样将镯子扯大了脱下来。
  谁知一扯没反应,二扯没反应,长安开始觉得事情不对,抬眸看陈若霖。
  陈若霖微笑,道:“单是能变大变小的确无趣啊,锁住你才是我的意思。”
  长安:“……”所以她这是着了这男人的道?
  陈若霖老神在在地拿起自己那只镯子,照例掰大了往自己腕上一套,再轻轻一扣,咔哒一声,严丝合缝。他伸手握住长安戴着镯子的左手,两只手一大一小,两只镯子一宽一窄,铁骨柔情的登对,看得他眉目舒展。
  “所以这镯子我得戴到死?万一我以后长胖了怎么办?”长安蹙眉。
  “能打开的,不过需要钥匙而已。”陈若霖道。
  长安转着镯子看,根本没有可以插钥匙的孔洞。
  “别费心了,我知道你身边有个擅长做机括的小太监,所以这开锁的孔洞设计在镯子内侧,肉眼看不见,手指也伸不进去,只有钥匙可以。”陈若霖得意道。
  长安乜着他道:“你还真是煞费苦心。”
  “为着你,我何时不用心了?是不是该奖励我亲一下?”
  长安挑眉:“我奖励你……”
  “就知道你喜欢的。”陈若霖笑得月牙儿深深,不由分说凑上去堵住了她的嘴。
  长安:“唔……”她本来想说的是奖励他一个板栗的好吗?这脸皮墙厚的死男人!
  宫里今晚也设宫宴。
  去年慕容泓以为长安在甘露殿等他,宫宴一结束就急匆匆往回赶。今年他确定甘露殿不会有人等他了,心下空落之余,却也从容。
  可惜他从容了,这场宫宴却比去年还不如,去年好歹还办完了,今年宫宴刚进行到一半,便随着陶行妹喷出来的一口血戛然而止。
  陶行妹身为皇后,自然坐得离慕容泓最近,她那一口血喷出来,身边伺候的宫女便连连惊叫。慕容泓被惊动,转头一看,见她唇边血迹殷然,脑中便是一昏。好在长福知道他晕血,见状借自己就站在他身边伺候之便,一边扶住他一边大叫护驾。
  褚翔带着禁卫涌进殿来。皇帝晕血,已是没有行动能力,太后便代其劳,一边吩咐人将陶行妹送回长秋宫去一边使人去宣太医,同时命人看好皇后在宫宴上用过的酒菜羹肴不许人碰。
  众嫔妃见皇后突然吐血,且太后这一系列处置显然是怀疑有人对皇后下毒,一时又惊又疑,被禁卫们护送着各自回了自己的宫室。
  慕容泓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压下那股恶心晕眩之意,去长秋宫看望陶行妹。
  皇后出事自是没人胆敢怠慢,不一会儿值夜的御医就都到齐了。
  慕容泓和慕容瑛在内殿等着御医的诊脉结果。
  陶行妹喷出一口血后就晕了,此时躺在床上声息全无,也不知是死是活。
  慕容泓坐在那里,半掩在袖中的手指发紧。
  偌大的内殿落针可闻,过了好半晌,院正杜梦山和御医张兴轮流给陶行妹诊过了脉,又低声交流了两句,这才来到慕容泓与慕容瑛面前跪下。
  “皇后情况如何?”慕容瑛问。
  杜梦山道:“回太后,回陛下,皇后所中之毒毒性猛烈,此刻已经侵入肺腑,已是……药石罔医。”
  “药石罔医也给朕医,朕要她活着!”慕容泓扣紧了椅子扶手道。
  “是,微臣一定尽力而为。”杜梦山和张兴退到一旁商议解毒的方子去了。
  慕容瑛面色有些不好看,吩咐身旁的福安泽道:“传哀家懿旨,一定要彻查此事。毒都下到宫宴上来了,这些人眼里还有天家威严吗?”
  福安泽答应着出去。
  慕容瑛这才对一旁因晕血而面色苍白的慕容泓道:“陛下面色不佳,可要先回去躺躺?”
  “不必了,死后有的是时间躺,既然还活着,自是要做该做之事的。”慕容泓说着,也不去看慕容瑛益发难看的面色,叫长福去监督着掖庭来人在皇后的饭食中验毒。
  毒物很快被验了出来,竟是婕妤谭明夏献上的襄州名酿秋露白。
  慕容泓当下命褚翔去承福宫将谭明夏抓了投入诏狱,让诏狱把人给看好了,若再无故暴亡,掖庭令提头来见。
  抓人之后便是搜宫,结果毒物没搜到,却抓获一名形迹鬼祟的宫女,是滕阅身边的人,也一并投入诏狱。
 
 
第693章 陶行妹之死
  慕容瑛头痛之疾刚好没多久,熬不得夜,见毒物被验出来了,也就没在长秋宫多呆,坐着步辇回长信宫去了。
  慕容泓在慈元殿内殿守了半个时辰,便去了外殿,让长福回甘露殿将他还未处理完的奏折抱来。
  如此一直熬到四更时分,杜梦山与张兴终于将陶行妹折腾醒了,过来通禀慕容泓。
  慕容泓放下奏折来到内殿。
  陶行妹躺在床上,面色隐隐发灰,一副还不知发生何事的懵懂模样。
  慕容泓屏退宫人,自己在床沿上坐下,看着她不语。
  “陛下竟然在这里守着我,是我要死了么?”她费力地挤出一个笑容。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但肺腑间的疼痛她还是能感觉到的。
  慕容泓目光悲悯,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是谁害了她,也不知为何要害她。唯一知道的,是她真的快要死了,这面色骗不了人。
  “毒在谭明夏献上来的秋露白中验出来了,但想必不是她下的,没有人会蠢到在自己献的酒中下毒。朕还没去审她,但朕答应你,一定会查到水落石出,给你一个交代。”他道。
  陶行妹轻轻摇头,道:“我只是个丧父又无子的皇后,别人对我下手,多半还是冲着陛下来的。你自己要当心,量力而行,若为大局,不给我报仇也不打紧,只要你保重自己就行了。”
  慕容泓垂下眼睫。
  陶行妹见状,却又微微笑了,道:“以前总是遗憾陛下不喜欢我,如今却是万分庆幸陛下不喜欢我。”
  慕容泓抬眸看她,眸中隐有水光。
  “陛下,若有来生,我要变成怎样的人,你才会喜欢我?”此生将了情却未了,陶行妹看着眼前挚爱之人,只能寄希望于缥缈如梦的来生。
  慕容泓看着她期盼的眼神,强行抑住心中难过,缓缓道:“若有来生,你什么都无需改变,自会有那样一个人与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上街,旁人多看你一眼他就会跳出来撵人,因为他知道你不喜欢旁人瞧你。冬夜里你突发奇想想吃栗子,他会顶着寒风在你院里为你烤栗子,因为他知道你闻到炉火烟气会咳嗽所以不能在房里烤。烤好后又担心你身子弱吃了冷栗子不利克化,顾不得烫着急忙慌地剥好了送来给你,冻得通红的小脸冲着你笑,烫伤的小手藏在背后。明明你身边并不缺护卫,可他还是会为了你去刻苦练武,因为他希望终有一日能亲自保护你。为此,炎夏酷暑数九寒冬,他没有一天懈怠。明明前一刻还因为练射箭磨破了掌心在那儿偷偷抹眼泪,听说你来了,马上就会一箭射中靶心,然后兴高采烈地问你他厉不厉害……”
  陶行妹听着慕容泓静水流深般的语调,眼角的泪珠子一个劲儿地往下落。原来他记得,他都记得。
  “……待你到了及笄之年,他会迫不及待地央着父母来你家提亲,只恐你被旁人抢了。如有来生,你不会再嫁错人,一定是嫁给这个为你生为你死,愿意对你好一辈子的好男儿。”
  陶行妹听他说完了,泪眼迷蒙地问他:“陛下,既然你都记得,还记得这样清楚,那你为何……为何一直对我那般冷漠?”
  “因为朕原本是能对你好的。朕是皇帝,这满京里的高官子弟青年俊才,只要你看中,朕都可以成全你。他若对你不好,朕还可以给你撑腰。你若夫妻恩爱儿孙满堂,朕对你,就问心无愧了。可是你偏偏要入宫,偏偏要做朕的女人。朕心有所属,你让朕这一辈子只能辜负你,亏欠你……”
  陶行妹轻轻哽咽了下,道:“我懂了。陛下,你不用觉着你辜负我亏欠我,都是我自愿的。这辈子做过你名义上的妻,我知足了。”
  慕容泓默然。
  陶行妹熬过一波疼痛,再开口时声息渐弱,道:“陛下,你能不能应允我两件事?”
  慕容泓看着她,半晌才道:“你说。”
  “第一件事,陛下你能不能不要再自苦了?先帝传了这身龙袍给你,难道就是为了让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郁郁寡欢的吗?你是皇帝啊,既然你说我不入宫你便能成全我,那何不成全你自己?我入宫的这两年间,每日最难过之事并非你不喜欢我,而是,看着你郁郁寡欢,我却已经没有这个能力像小时候一样哄你高兴。我多希望你身边有一个能哄你高兴的人陪着你,若有这样的人,不论如何你留住他好吗?”陶行妹眸中泪光涌动。
  慕容泓心绪万千,有些木然地颔首。
  “第二件事,我家中只有兄弟没有姐妹,入宫这两年来,是才人尹蕙时时陪我解我寂寞,便如姐妹一般。她性情温厚人也细致,去年在粹园不顾一己之安危为陛下挡箭,可见其人对陛下也是纯然肺腑。我走了,她日后就少了个说话作伴的人了。陛下,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稍稍照拂一下她,我不求别的,但求她不要被人欺负了去。”
  慕容泓不语。
  “陛下,我相信她如我一般,是不会害你的。”陶行妹着急道。她知道慕容泓喜欢长安,可是长安狡猾桀骜,不是能一直扮小伏低照顾慕容泓的人。她希望慕容泓身边能有一个一心只在他身上的人。
  慕容泓心有七窍,岂不知她临终有此一提,看似为了旁人,实则还是为他?
  凭心而言他并不想为此分神,但看她汗湿双鬓气息奄奄,却还在为他担心,终究是不忍,于是也点了下头。
  陶行妹松了口气,缓了一会儿之后问他:“陛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慕容泓道:“快五更了。”
  “今天是年初一,陛下你要主持大朝会,还要祭祀天地,这些都是大事,耽搁不得。你去吧,不必管我。”她道。
  慕容泓迟疑了一下,道:“那你且休息一下,朕散了朝再来看你。”
  陶行妹点了点头。
  慕容泓起身往外走。
  “陛下,你能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再唤我一声三妹?”陶行妹忽然努力拔高了声音道。
  慕容泓回过身,目光粼粼看着床上不满双十的女子,良久才如她所愿低低地唤了声:“三妹。”
  陶行妹弯起唇角,还是幼时那副看到他就笑的傻气模样。
  慕容泓转身往外走,再没回头。
  陶行妹并没能等到他散朝。
  慕容泓亲自去诏狱提审了谭明夏,她自是矢口否认自己在酒中下毒,却又给不出一个能栽赃她的嫌疑人。眼看就要含冤莫白,滕阅身边的那名宫女招供了,承认是她受滕阅指使,听闻谭明夏要亲自酿酒献给帝后,趁着帮谭明夏的宫女准备酿酒材料时将毒药掺了进去。掖庭局的人根据宫女的招供在滕阅寝殿中空的床脚中搜出了毒药。
  滕阅死不承认,谭明夏献上的酒壶中有毒,皇后的杯中有毒,可奇怪的是,慕容泓的杯中同样是秋露白,却无毒。
  尽管此案疑点重重,但死的毕竟是皇后,滕阅哪怕真是冤枉的,却也当定了这个替罪羊。
  正月初九,长安就从钟羡寄来的信件中知晓了此事。
  虽是知道慕容泓没事,但看钟羡信中写他与皇后当夜喝的是同一种酒,她的心还是忍不住狠狠揪了一下。毒都下到献给帝后的酒中去了,内卫司居然毫无察觉?袁冬和麻生到底是怎么当的差?
  在后怕之余,她心中也有些疑惑,为何要在此时毒死陶行妹并嫁祸滕阅?没错,她人虽不在宫里,但她就是确信滕阅是被嫁祸的,她并没有毒害陶行妹的动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如今赢烨正与夔州对峙,在夔州有难之时她在宫里不夹着尾巴做人反而毒害皇后兴风作浪?这不合常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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