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蔡公子身亡,蔡家将此事闹到京兆府,京兆府尹因是蔡公子的叔叔,为避嫌按制又将此事移交到廷尉府。因此案牵连甚广物议沸腾,廷尉府很快便抓了奴才的继子去拷问。听他说是李家公子带的头,于是又传唤了李家公子前去对质。可,谁料奴才那继子见了李家公子,却说这位李家公子不是他认识的那位李家公子。可经查司隶校尉李大人统共就只有李公子这一个儿子,府中别说其他李公子了,便是连个表公子都没有。
廷尉府便又去拘传当夜与奴才继子一同前去千娇阁的另外几人,可一番搜查下来,居然都是查无此人。整件事便似奴才继子做的一个噩梦一般,除了他与死去的那位蔡公子,其他涉案之人一夜之间全都不见踪影,所有罪名便都扣在了他的头上。”
慕容泓闻言,稀奇道:“竟有此事?若你所言是真,你那继子必是遭人设计陷害无疑了。且对方居然借你继子与李展地位之差弄了个假李展出来,可见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这般算计,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长安看着慕容泓一本正经地编排着他自己,赶忙埋下头去继续扒饭,以免自己一不小心笑出声来。
刘汾闻言细想了想,他在宫中这许多年一直老实本分,若说得罪人,也只有最近因为寒食粉的事得罪过寇蓉和崔如海,莫非真是他们……可是此事又怎能说出口呢?他不由的将目光投向长安。
长安抬起头道:“陛下,出了这种事,也不一定是刘公公得罪了人呐,也可能是您得罪了人。”
慕容泓挑眉,问:“此话怎讲?”
长安抹一下嘴上的油光,道:“陛下您想,刘公公虽是太后给您的人,可外头说起来,这中常侍总是长乐宫的太监总管,您的身边人吧。中常侍的儿子国丧期在青楼打死了人,就目前咱们了解的情况来看很可能是被陷害的,您说您要怎么处置才好?您觉着他无辜想要网开一面,外头的人不知内情,难免就认为您包庇内侍徇私枉法,说出去您的名声不好听不说,以后若再有这等事情发生,您也不好下狠手去罚了。您若按律重罚以儆效尤,您自己自是丢了面子,太后那边也难免会觉着您借题发挥,借刘公公之事打太后娘娘的脸。所以奴才觉着,谋划这件事的幕后之人,是将您一块儿设计进去了。”
刘汾听长安这么一分析,心中对寇蓉设计此事的怀疑更深。因为这样一来既打压了他报了寒食粉那一箭之仇,又陷陛下于两难境地顺便向太后邀功,岂非一石二鸟一举两得?
“听你这奴才这么一说,倒确实是这么回事。”慕容泓向后靠在椅背上,煞有介事地思虑片刻,对刘汾道:“好了,你起来吧,此事朕会过问的。”
“多谢陛下。”刘汾起身。
晚膳结束后,慕容泓由侍女伺候着去沐浴更衣,长安和刘汾两人来到殿前的海棠树下。
“干爹,今日之事我擅作主张跟陛下说了,您不会怪我吧。”长安道。
刘汾看他一眼,问:“你是否心中早有猜测?”
长安道:“正是。当初截崔如海的寒食粉时,我就让干娘提醒过您,要叮嘱干哥哥注意安全。原先我以为你和干娘毕竟和寇蓉一起当差这么多年,她即便心中不忿想要报复,最多不过叫人将干哥哥打一顿罢了。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能耐,更没想到她会将事情做得这么绝。”
刘汾恨道:“她这是在转移视线呢。太后也不是好糊弄的,若是她只是针对我设计此事,难免会引起太后的怀疑,但她将此事做得于陛下不利,太后就……”说到此处,他猛然住口,惊觉自己失神之下居然说漏了嘴。
长安却似毫无所觉地接着他的话道:“太后就会觉得这是朝中各势力之间互相角逐倾轧,不小心正好将你卷进去了而已。”
“对对,就是这样。”刘汾忙接口道。
长安见到了如斯境地他还是没胆子背叛太后,心中最后一点迟疑也烟消云散。她道:“干爹,既然现在陛下答应会过问此事,您也不必太着急了。说到底,只要找到那位假扮李公子之人,干哥哥的罪名自然也就能洗清了。”
刘汾愁眉不展,道:“你说得简单,既然是遭人设计,哪有那么容易让我们找到罪魁祸首?”
“让廷尉发海捕文书不行吗?”长安问。
刘汾道:“无凭无据,凭什么让廷尉府发海捕文书?”
长安沉思片刻,道:“要不您看这样行不行?您让家里人借探望干哥哥之名带个画师去牢里,让干哥哥描述一下那位假的李公子长什么样,请画师画一幅人像图过来,大不了咱们自己花银子请人寻找此人。只要盯住寇蓉与崔如海那边都与哪些人往来,定有收获。”
刘汾想了想,道:“你这个提议可行,我这就跟你干娘商议此事去。”
长安看着刘汾消失在长乐宫门那头的身影,缓缓眯起了眼睛。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依然全部在她的计划之中,就看明天那关键一步能不能成功了。
话说有慕容泓这样一个老大真是太省心了!当然,他有自己这样一个小弟也不亏。毕竟这世上,闻弦歌而知雅意已是难得,更何况心有灵犀不点自通呢?
次日一早,慕容泓去上朝,长安又一溜烟地跑到含章宫明义殿,这次比较顺利地截住了李展。
“李公子,昨日听闻了刘继宗一事害我吓了一跳,好在你没事。”长安一副见他无恙才终于安心的模样。
李展得意且不屑地道:“他刘继宗算什么东西,区区太监的侄子,竟然也妄想与我结交?不自量力,活该他被骗。”
长安:“……”
李展猛然反应过来刚才他说“区区太监”,言语中对太监颇有轻视之意,而眼前之人也是太监,于是忙道:“当然了,安公公与他们是完全不同的……”至于哪里不同,他一时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毕竟并非人人都有长安那般临场转圜的急智。
长安也懒得与他计较,此番被慕容泓盯上,只怕很快就会炮灰了,不值得在炮灰身上多费心思,还是正事要紧。于是她不甚在意地摆摆手,道:“杂家与李公子是什么关系,岂会计较这些?对了,李公子,今天下午荷风宴……上次我拜托你之事可准备好了?”
提起这事李展就忍不住兴奋,道:“安公公放心,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长安踌躇片刻,终是忍不住道:“李公子,你可否将那人模样画下来给我瞧瞧?陛下的眼光我多少还能摸透几分,千万别你瞧着好看陛下瞧着反感,那可就坏事了。”
李展笑道:“不是我夸口,此人除了气质风度不如陛下,论样貌,比之陛下也不差多少。安公公尽管把心放回肚子里。”
“不成,我定要先瞧一瞧,李公子莫不是不会丹青,故而这般推脱?”长安作取笑状。
“什么?我不会丹青?安公公你还真别小瞧人,就盛京这些公子哥儿里头,除了钟羡我不敢比,其他人就没几个作画水平能超过我的。你等着,我这就去画了来。”李展受不得激,转身就要回明义殿去。
长安忙扯住他道:“注意避人耳目,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省得。”李展做了个放心的手势,往明义殿去了。
过了片刻,长安便拿到了一副男人的画像。要说这李展画画还真有两手,寥寥几笔,不仅把一个人的相貌画了出来,连气质风韵都可窥见一二。
画上男人剑眉星目面庞姣好,神态间颇有几分自诩风流的模样。长安要的就是这样一个金玉其外轻浮浪荡的男人,见了画自是颇为满意,辞别了李展之后,转身就向四合库行去。
第103章 荷风宴
长安来到四合库时,冯春已经安排好库里的差事,奉召去了永寿殿。
冬儿在四合库代冯春处理日常事务。
长安将她叫到一旁,轻声问:“上次让你帮我观察的与刘汾家里联系的那个太监是不是叫宝松?”
冬儿点头,问:“你见过他了?”
“嗯,昨天见了一面。他这个人怎么样?”长安问。
“就是很平常的一个人,没什么明显的短处,也没什么特别的喜好。”冬儿道。
“那与人交往方面呢?”
“就那样,谁也不得罪,也不与什么人过分要好。总之就是一个特别普通的人。”
“刘汾为什么会让他与他外面的家人联系?”
“他自进宫就在刘汾手下做事,又是这样一个默默无闻的性格,比较受刘汾信任吧。”
长安思虑有顷,点了点头,表示了解,又问:“他今天是不是出宫了?”
“嗯,一般下午申时正是出外采买的人回宫的限定时辰,他也会在那时候回宫。”
“从哪个门走?”
“拱宸门。”
长安得了她要的消息,转身又回了长乐宫。
因着午后有荷风宴,明义殿的课巳时正就结束了,众学子各自回家准备下午来宫里赴宴之事。
李展兴致勃勃地回到府中,不料还未踏进自己院中,就被李儂叫去了书房。
“午后陛下在鸿池举办荷风宴?”李儂问。
“是啊爹,我……”
“你不许去。”李儂道。
李展一愣,随即大声抗议:“为何?我都跟他们约好了……”
“跟谁约好也不成!”李儂板着脸道,“今日陛下在朝上问廷尉陈标刘继宗一案,陈标都已经说了与你无干,他还回过头问我一句当时你在哪里?众目睽睽之下我不及细想,便说你在家里。回来一问才知你前天夜里直到子时过后才回的府,你说,你到哪儿去了?”
李展低了头,去南院这种事他们父子虽然一早就心照不宣,却也从没放到面上来说过,他一时还真有些开不了口。
见他那样李儂还有什么不明白,当即道:“你最近不要再进宫了,免得言多必失,待这件事过去了再说。”
“可是爹,刚出了这样的事我便一反常态不再进宫,岂非更惹人怀疑?”李展道。
李儂细想想,倒也是,一时有些左右为难起来。
“爹,要不您看这样行不行?今天的荷风宴我还是去参加,然后在席上我故意装作身体不适的样子。过两天就以我偶染时疾为借口不去明义殿上课,如此便顺理成章,旁人也看不出什么可疑之处来。”李展提议。
李儂看他两眼,警告道:“你最好不要弄出什么岔子来。司隶校尉的儿子国丧期行为不检,若被人揭发出来,非但不会从轻处理,只会罪加一等。”
“我省得,我又不傻。”李展一本正经道,心里却在想:只要今天长安的计划能顺利进行,国丧期逛个小倌儿馆又算什么?陛下的名声荣辱都尽在我掌握之中。
应付了李儂,又草草用完午饭,李展换了身衣服便爬上后院门外早就准备好的马车,越龙已在车内等着他。
既然要假作李展的亲戚,越龙今日自然也穿戴得格外光鲜,他这辈子还从未穿得如此体面过。故而李展上车时,就看到他一脸陶醉地抚摸着腰间那条镶着绿松石和玛瑙的弹墨缎带,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见李展上来,他忙放下手,俊美的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行礼道:“公子,您来了。”
“嗯。”李展瞟他一眼,这越龙原是他爹房里最得宠的,玩了几年之后年纪渐长,二十出头了。他爹与他一样喜欢嫩一点的,十五六岁的不大不小正好,故而这越龙便渐渐失了宠。去年他无意间曾窥见过这越龙与后院那几个骚妇偷情,这厮挺着根驴一般的物事,一夜干昏了四个妇人,床上功夫那真不是盖的。只是没见过他干男人,不知面对男人这厮能不能硬得起来?
保险起见,李展从袖中取出一只小盒子,从盒中又取出一粒黄豆大小的药丸来,递给越龙。
越龙伸手接了,不解问道:“公子,这是何物?”
“给你的,自然是好东西。待会儿到了宫中不要乱走,跟在我身边看我眼色行事。”李展道。
“公子,您今天带我一起进宫,究竟所为何事?”越龙忍了又忍,终究忍不住问道。
“一件办好了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办砸了就五马分尸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的差事。”马车开始辚辚地往前走,李展靠在车壁上,懒洋洋地看着越龙道。
越龙表情不太自然起来,期期艾艾地问:“这件事,要、要我来办?”
“别紧张,只要你那玩意儿争气,就只会成功不会失败。”李展扫一眼他胯间道。
越龙随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胯间,有些明白过来。
那些戏文野史里头不是常有这样的桥段,说太后公主因为寂寞难耐所以喜欢偷偷在宫中养面首么?如今后宫中没有公主,只有太后,李展莫不是想带他去伺候太后?
想到这一点,越龙登时激动起来。野史里那些得太后宠信的男宠,哪个不是官位加身权倾朝野?若他也能,定然第一个弄死李儂和李展这对父子!虽是出身低贱,但他到底是男人,哪个男人天生就爱被别的男人骑在胯下艹?还不是地位悬殊反抗不得罢了。可是不反抗不代表不想反抗,既然上天给了他这个机会,他就一定要抓住!
半个时辰后,丞相府流玺园,丫鬟秀樾端着凉茶进了绣房,对斜倚在贵妃榻上看书的赵宣宜道:“小姐,老爷前脚出府,三爷后脚也出府了。”
“知道了。”赵宣宜眉眼不抬,翻过一张书页道,“再等两刻,替我送一盏燕窝羹过去给三爷,然后去报金管家说三爷不见了。”
秀樾道:“再过两刻,怕是三爷早就进了宫门了呀。”
赵宣宜掀开眼睫安静淡然地看了她一眼。
秀樾恍然大悟,忙躬身道:“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去安排。”
盛夏的午后,鸿池之上熏风徐来荷叶田田,水廊如虹,雅榭如月。
宫女们捧着冰盏端着冰盆于水廊上来往穿梭,素白的衣带在风中飘出了莲一般的风韵。
慕容泓坐在高轩临水一角,被慕容珵美和几名不知天高地厚的世家公子围在中间,正在小声商议着对付开国功勋封疆大吏的计策。他斜靠在雕花栏杆上,素手擎玉杯,发如流锦衣如雪,明眸流转间,似人间名花开遍,仪态闲适而又煞有兴趣地听着那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高谈阔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