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过两年,会好的罢。”
看着自己母后的眼神,杨蓁实在不忍心再说下去了。
她害怕有一天自己要跟母后袒露着一切。
所以,她希望那天来的越晚越好。
说到这儿,孙皇后突然招手将她拉到身边来,脸色和语气都愈发变得神秘兮兮地。
杨蓁心中突突一动,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不好的预感。
果然,她母后身边的婢女全被遣退了下去,就连她身边的晴初让母后遣退。
整个偌大的宫殿当中,只剩下母后和她两个人。
杨蓁心中的预感愈发明显,她突然看见在母后身边服侍已久的老嬷嬷捧着几卷赤色书籍上来,递到她面前。
杨蓁汗颜,果然她的直觉没错,母后又要给她看这个!
前世里她非要下嫁陆子胥的时候,母后虽然不悦,但还是尽到了做母亲的本分,在婚前告诉了她许多事情。
而面前这些书籍,正是教宫闱女子如何周旋于床笫之间的!
从那些本子的破旧程度来看,也不知都已经传了多少代宫闱女子……
上到皇后贵妃,下到公主,几乎都在洞房之前读过此书。
可她母亲不知道的是……她早已通晓人事了,那还用得着这些?
不过就算是这样,她还是要装出一副单纯无知的模样,才好在她母后面前蒙混过去。
只见那老嬷嬷的手摩挲着打开书页,苍老淡泊的声音适时响起:
“此为人伦,乃人生必经之路……殿下请看……”
霎时间,眼前便出现两个缠绕在一起的小人儿来,杨蓁捂着眼睛,只能从手指间的缝隙瞧出一二来。
孙皇后也红了红脸,笑着说:
“小七,这可都是你得学会的。
女人最重要的……就是要服侍好夫君,男人是天,女子则是大地……”
杨蓁忽地想起傅虔给她穿衣穿鞋的模样,不由地想笑。
她的公主府里,还不知谁是天呢!
她忍了忍,面儿上故作娇羞了一会儿。
实际上她心里头早已燃起一团小小的邪火。
又翻了一页,杨蓁便装作看不下去的样子,将书猛地合上,长出几口气才能缓下来。
于是她这样翻一翻,停一停,用了大半个时辰才将这书全都看完……
杨蓁松了一口气,低下头忙不迭将书还给老嬷嬷,探过茶盏来喝了一大口水。
只见老嬷嬷却“嘿嘿”一笑,夸赞道:
“老奴伺候过这么多主子看书,七殿下倒是最快最认真的一个。”
杨蓁险些将一口水都喷了出来……
她是看的最快的一个?还是最认真的一个?
所以那意味着她还...挺有天赋的?
想到这儿,杨蓁耳根红了红。
可是一想起大帐里那个霸道凶悍的傅虔,她突然浑身一哆嗦。
在这件事上有天赋,大约不是什么好兆头。
“嬷嬷过奖了,我...我不敢多看罢了。”
老嬷嬷笑了笑:
“老奴旁的不行,看这事一向很准。
预祝殿下能早日喜得贵子,老奴告退……”
杨蓁不敢再看她的眼睛,连忙送客:
“嬷嬷慢走,慢走……”
只见那老嬷嬷终于步履蹒跚地出去了,孙皇后在旁边笑着说:
“我们小七到还不算是害羞的,那母后就放心了。”
放心什么?她不害羞就放心了?
杨蓁无语凝噎。
这一辈子跟上一世实在是太不一样了,到处都不一样了。
在孙皇后的皇宫里用完午膳之后,杨蓁便准备去杨景宫里告诉他关于去苍北的事宜。
她想着,还是先跟母后说一声比较好。
可她从小便让母后教导着,食不言寝不语。
于是她只能一口一口吃完碗里的饭,又等着母后慢悠悠地用完午膳,这才开口道:
“母后,小七有件事想与母后商量。”
孙皇后小心地漱口之后,这才回道:
“说罢。”
“小七昨晚去看五哥,五哥说太医今日问诊之后,说过他的腿萎缩得有些厉害。
若是这两年站不起来,便再也没机会了。”
孙皇后顿了半晌,眼眶瞬间便有些红:
“小七,母后是不是不应该废了华素的腿……
这样一来,不但没给阿景积福,反倒成了他的……”
“母后!”
杨蓁有些严肃道。
“五哥的腿与母亲一点关系都没有,跟母后废掉华素夫人的腿也没有关系。
小七正是为了此事而来,五哥的腿是有治的。”
孙皇后抬起头来,眼中怀着希望与期待:
“有什么办法?”
杨蓁长出了一口气道:
“从前我与傅虔……我与上将军闲谈时曾经知道,他小时候也与五哥的情况类似。
只是他拜了一位极好的师父,日日教他打拳,这才得了一副硬朗的身子。
于是小七想着,若是能让五哥也站起来,何乐而不为呢?”
孙皇后点了点头,忙道:
“这位先生如今在哪里,母后去告诉你父皇,让他请来给阿景授课可好?”
杨蓁摇了摇头:
“母后,那位师傅在苍北。
若是五哥真心想拜他为师,一定要去苍北。
小七昨日问过五哥,五哥说无论如何他都愿意尝试。
所以我想,来征询母后同意。”
孙皇后愣愣地看着她,眼中不由地有些晶莹:
“那……要去多久?”
杨蓁看着她母亲道:
“傅虔练了十年才习得此功。五哥这么一去,少则七八年,多则十余年。
母后,这是五哥的心愿,我们便由他去罢。”
孙皇后沉默了良久,终于点了点头,朝小七道:
“去,去。一定要去,就算花二十年,阿景也要站起来。
母后这就去见你父皇。”
说罢,孙皇后便去换了衣裳,直奔景瑞帝的书房而去。
不出半个时辰之后,孙皇后便握着一封玄色诏书回来了。
看她脸上欢悦的神情,想必这件事一定已经成了。
孙皇后将诏书递到杨蓁手中,有些激动道:
“小七,你父皇同意了。
他还说,若是得了空巡视北方的时候,我们还可以顺路去看看阿景。”
可是说着说着,孙皇后却忍不住哭了出来:
“可是苍北遥远……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啊……”
杨蓁鼻尖发酸,她想起自己上辈子任性南下的时候,她母后该是何等的伤心难过。
孙皇后拭了拭眼泪,望向杨蓁:
“小七,你去把这诏书送去给你五哥。
你五哥一向不喜欢我哭哭啼啼的,从小他便是个不会哭的孩子。
你去,母后去吩咐他们给阿景多备些东西。”
杨蓁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她握着诏书刚走到门口去,却突然又折了回来。
孙皇后有些愕然地问:
“怎么了?”
杨蓁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挪到她母后身边,小声问:
“母后,你知道……秦尚书家的千金么?”
孙皇后想了想,点头道:
“略有耳闻,听说是个知书达理的,可不知为何,年过二十了都还未出阁。”
杨蓁眼前一黑,险些背过气去。
她带着一丝委屈的腔调说道:
“母后,她该不会是喜欢傅虔罢……”
孙皇后闻言吃了一惊,压低了声音问:
“这些话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杨蓁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母后:
“世人都知道这是真的,只有我当个坊间传闻。”
孙皇后登时便脸色微变,她沉声道:
“怪不得方才在上书房外头,我怎么瞧见了秦尚书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呢。
难不成秦府竟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杨蓁赶忙问道:
“母亲遇见的的确是,户部秦尚书?”
孙皇后点了点头。
只见她略一思忖,唤来身边的贴身宫女道:
“小琴,你去上书房找吴东海打问一番,看看秦尚书今天来宫里做什么。”
“是。”
看见小琴走了,孙皇后才有些担忧地说:
“秦世年是户部尚书,掌管国家钱粮,你父皇也倚重他多年了。
更别说秦家与泗水守将李氏还有姻亲,若是为了稳固朝政,应了他什么不该应的便不好了。”
杨蓁心里愈发觉得有些委屈。
可是纵观整个京华,但凡是成了婚的士族子弟,后院难免都会有几房侍妾。
可她到底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更别说她是嫡公主了!
孙皇后宽慰她道:
“想来你父皇也不会在你临近大婚的时候答应如此荒唐的请求。
就算秦世年豁出那张老脸去求你父皇赐婚,那也只会是在以后进府,做的也是偏房,你也无需太过介怀,只管牢牢将傅虔栓在你身边便是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杨蓁的眼泪便扑棱扑棱地掉了下来。
豆大的泪珠落在地上,溅开一片小水花来,止都止不住。
孙皇后心疼地赶忙将她搂进怀里:
“好好好,他不娶,他不敢娶。若是傅虔敢纳妾,你那五个兄长是做什么吃的?还不得轮番将他打一顿?
别人的不说,就你那个三哥,小时候读书不用功,打架倒是一把好手,每次跟你二哥去武场回来,都是鼻青脸肿的。
你瞧他现在拳头多硬,任凭傅虔是上将军又如何……”
听了这话,杨蓁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孙皇后看了便高兴起来:
“你看看,哭了笑了,打扮起来嫁咯……”
这时候,只见小琴匆匆忙忙地从外面进来,神色有些不好。
她跪在孙皇后面前禀道:
“皇后娘娘,公主殿下,奴婢打探清楚了。
那秦尚书今日一来上书房便跪在外面,任凭谁拉都不起来。
还是看见楚皇陛下,这才觉得脸面有些过不去,进去跟陛下和楚皇谈事了。
吴东海说,他依稀听见秦尚书说,自己年过五十才得了一个嫡女,可她非要嫁给上将军……
若是不嫁,宁可出家……”
孙皇后冷冷道:
“陛下怎么说?”
小琴咬了咬牙道:
“陛下自然是责罚了他一顿,可又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这件事就这么含糊地过去了...倒是楚皇说了两句公道话。”
杨蓁一怔,问道:
“楚皇说什么了?”
“楚皇说,秦尚书倚老卖老,非要在嫡公主大婚前提这事,诚心要给陛下添堵……”
杨蓁心下松了口气:
“我知道了。你下去罢,我同母后再说些话。”
“是,奴婢告退。”
她整个人都无精打采地坐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父皇的确疼爱她,从小也待她比对待几位姊姊兄长都要好,长大了更是给她指了上将军这样绝佳的良配。
无论是与谁相比,父皇都会护着她。
可她不敢拿自己跟朝廷相比。
为了稳固朝政,父皇就曾经将长姊嫁给了当时几乎只手遮天、权倾朝野的周氏嫡长子。
然后在周氏参与淮王谋逆的时候,又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地将周氏连根拔除。
想到这儿,她有些胆寒。
她知道傅虔不会愿意娶那个女人入府,可如果是皇帝赐婚呢?
不娶,就是抗命。
她不能看着傅虔背上这样的罪名。
可她更不能违背自己的本心,让那个秦绾绾进门。
这些烦心事搅得她心乱如麻,她不愿再去想。
忽地,杨蓁从椅子上站起来道:
“母后,小七还要去看五哥,这便告退了。”
孙皇后颌首道:
“小七,你放心,母后会好好劝劝你父皇的。”
杨蓁摇了摇头道:
“母后,不必多言。
这件事,孩儿心里自会有所防备。
若是母后说得多了,小七怕父皇会怪罪。”
孙皇后眼里充满了痛楚和怜惜:
“小七,母后大风大浪都经历过来了,还怕这做什么?”
杨蓁斩钉截铁道:
“母后,您就听小七的,切莫在父皇面前再提此事。”
良久,孙皇后终于点了点头:
“好,听你的。不提。
但你父皇若是真的下定决心要赐婚,母后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不理。”
杨蓁笑了笑:
“是。小七告退。”
从孙皇后宫中出来,杨蓁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地。
她很想见一见傅虔,想钻进他怀里去撒娇,去闹腾,直到他亲口说出那句“非你不娶”才肯罢休。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路上不知哪里来了一个面生的宫女,走到她面前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