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蓁的声音闷闷传来:
“嗯?叫我什么呢?”
“...殿下”
“再说一遍?”
“……”
傅虔不吭气了。
无论杨蓁怎么掐他的腰,都不吭气了。
杨蓁叹了口气,想让他照着前世那样叫她一句蓁蓁,可真难。
今天也是没有撩到驸马的一天。
只见傅虔理了理衣裳,脸上的热潮也渐渐消散了许多。
他缓了口气,这才问道:
“谁跟殿下说的,末将的胳膊要废了?”
杨蓁一愣,偷偷瞥了他一眼,糯糯道:
“杨曦。”
傅虔眉毛一挑。
他原本想解释自己的伤势并无大碍。
不过他看了杨蓁一眼,唇角浅浅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的肩伤没好,方才又拉伤了小臂,竟是分毫都不能动弹。
于是他也无需假装,只需要稍微动弹片刻便传来一阵酸痛。
只听傅虔“嘶”地一声,将杨蓁吓了一跳。
她分毫也不敢碰到傅虔,连连往后退了两三寸,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指戳了戳他的胳膊。
“你...很痛吗?”
傅虔认真而诚恳地看着她的眼睛:“疼,特别疼。”
一向正经的人撒起谎来,威力会特别的大。
于是杨蓁就这么被诓住了。
她手忙脚乱地替傅虔铺好了床,摆正枕头,一边伸出手去扒拉他的胳膊一边焦急道:
“傅虔,你快躺下好好养伤。”
傅虔不动声色地任由她扯着自己那条受伤的胳膊,另一只胳膊却悄悄伸到她背后去,单手轻轻一揽,猛地一起身,便轻而易举地将她举了起来。
杨蓁还没反应过来,只感觉一阵眩晕,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颈。
睁眼一看,竟被他高高举过了头顶。
这个傅虔,看起来倒是一副正经模样。
她紧紧地搂着傅虔的脖颈,小声说:
“你...只用一只手就可以把我举起来。
那看来我以后要跟小厨房说多加些饭量,不然我多没面子?”
傅虔哑然失笑。
“那好,你每顿再加两碗饭。不如从今天就开始?”
说着,便要将杨蓁放下去,领她去军营里吃饭。
可杨蓁却偏偏不肯从他身上滑下去,红着一张小脸“吧唧”一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做完这一切,杨蓁便使劲挣开傅虔那早就松懈的小臂,像小耗子一般窜了出去。
留下傅虔一个人在军帐里发呆。
公主她...又撩完就跑。
杨蓁跑出营帐,谁知却正面对上她二哥。
被杨曦逮了个正着,她也顾不上跑了,老老实实地站在她哥面前。
杨曦往营帐的方向看了看,斜眼看她:
“小七,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小心母后修理你。”
杨蓁朝她老古板的二哥做了个鬼脸:
“父皇母后巴不得我天天跟在傅虔身边,唯恐我不喜欢他。
你且试试去给他们通风报信?”
说完,便一蹦一跳地走了。
杨曦在她身后咬牙切齿:“小样儿。”
杨蓁跑去自家马车上取点心,晴初一看见她,急得不得了:
“公主,您去哪儿了?
奴婢可找了您一大圈,这二皇子只顾着笑也不肯告诉我们……”
杨蓁打着哈哈敷衍着:
“我方才...去跑马场了。
宫里头可没有这么大的跑马场,那些战马一个个地,腿长腰细,可带劲儿了…”
与此同时,远在营帐里的傅虔打了一个喷嚏:
“怪了,难不成有人敢骂本帅?”
晴初替她从马车里取点心,杨蓁便四处打量着周围,视线不由地停留在西面山峦之中耸立的建筑。
那建筑恢弘,外围有高墙林立,似是庄严肃穆的地方。
她想起来了,这处不是什么军机处,更不是什么行宫。
而是这天下第一大狱,靖南关。
她再熟悉不过了。
前世里她借着来潼关看望兄长的名义,不止一次地来看望过陆子胥。
而如今圣命未下,他自然还被关在里面。
她重生回来之后,把身边关于陆子胥的一切都焚毁了。
他们来往的信件,他为她写的情诗,她准备送给他的贴身荷包。
还有她前世十年的爱情。
不一会儿,晴初拿着两个食盒走了过来。
“公主,食盒都准备好了。”
“好,你随我给哥哥送去。”
再见到杨曦,杨蓁有些心乱如麻。
她不想再见陆子胥,但她又想从陆子胥身上打探到丝毫线索。
于是没留意,这两个一模一样的食盒就摆在了桌案上。
杨曦正处理着军务,一看杨蓁来了,连忙放下手中的事务,招呼道:
“哟,这次给你二哥做了两份么?”
她白了杨曦一眼:
“有一盒是给傅虔的。”
杨曦“哦”了一声,正准备打开食盒叼一块点心,却见杨蓁按住了他的手:
“二哥,我想去一趟靖南关。”
杨曦停了片刻,问:
“你去那儿做什么?”
“去见陆子胥。”
门口似乎传来一阵响动,却在听见这三个字之后停了下来。
他们兄妹二人往门外一看,看见傅虔伸手掀开了一半帘子,也不知是进还是退。
他的俊彦被帘子挡了一半去,看不出阴晴喜怒。
作者有话要说: 傅虔胳膊没残,扭伤(狗头保命)
【小剧场】
傅虔:“臣护送公主去见淮王世子。”
杨蓁:“QAQ我不敢去了。”
第10章 新欢
杨蓁不由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比起杨曦发怒,她好像更怕傅虔生气。
虽然她还是个灵魂飘来飘去的时候,还有她重生归来在傅虔身边的时候,她都不曾见过傅虔生气。
可是如今他就这么站在门口,光影照在他脸上,显得眉眼愈发深邃俊朗。
也显得...他心情很不好。
杨曦自然看出了端倪,一伸手便将傅虔迎了进来:
“傻站着做什么,又不是头一次见她。小七,叫傅哥哥。”
杨蓁:“……”
傅虔:“……”
傅虔听出来杨曦是在打圆场,他似乎也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些太严肃了些。
转头看看杨蓁的模样,也怕真吓着她,便尝试着缓了缓语气开口:
“靖南关统领李由是我的故交。公主若想去探望,就由末将引路罢。”
杨蓁有些踌躇。她想起前世里傅虔从陆子胥的金陵王府里走出来之后,那副满目晦暗的模样。
还有傅虔气绝身亡的可怕场景,她还历历在目。
若不是她看见了那瓶在傅虔的伤药里下的毒,杨蓁或许会以为傅虔是被陆子胥气死的。
想到这儿,她犹豫着开口:
“可是...你方才受了伤……”
傅虔继续冷漠脸:
“不碍事。”
杨蓁不敢再多问什么,心里却仍然暗自打着鼓。
傅虔虽然答应带她去,可是,领着未来的驸马去见上辈子的驸马,总有些奇怪。
可毕竟也没什么旁的理由可以推拒,她也没什么办法,只得应了下来。
这营帐里的气氛快要将杨曦冻死了,于是他主动出去为两人备了一匹快马和一匹老战马,送他们上路。
望着二人离去的身影,杨曦不由地叹了口气。
——还是单身好。
靖南关离潼关军营不过十里路。
可是这一路上,傅虔也没有再主动跟杨蓁说起什么。
杨蓁心里却清楚得很。
她喜欢陆子胥天下皆知。
从十一岁她以为是陆子胥救她下来,每逢淮王入京,她都会跟在陆子胥身后形影不离。
甚至在她及笄的时候,还差一点就将她订给淮王府做了世子妃。
可是后来淮王府叛乱,她和陆子胥那似有若无的婚约也就此作罢。
傅虔一定是知道她过去的事,也知道她曾那么喜欢过陆子胥。
可是杨蓁不知道如何告诉他,自己已经对陆子胥断念了。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走到了靖南关。
靖南关守卫都认识傅虔,老远便为他打开了关口。
傅虔侧目看向身后的杨蓁:“殿下,走这边。”
杨蓁心里想,完犊子了。。
原本以为撩到了一点点,这下监狱一游彻底又把他们的关系打回了原点。
想到这儿,杨蓁有些丧气了,整个人也蔫蔫的。
连傅虔转头看了她好几眼都没注意。
走到里头,傅虔一个翻身便下了马。他走到杨蓁那匹老马旁边,伸出一只胳膊去扶她下来。
杨蓁原本小心翼翼地攀着他的胳膊,眼睛一转,假装脚下一滑——
“哎呦——”
傅虔连忙扶住她的腰,生怕她又摔下马背。
杨蓁借着他护着自己的力气,牢牢地搂着他的脖颈不肯松手。
傅虔这才反应过来她又在胡闹,刚要用力将她推开放到地上,却看见小姑娘两只眼睛盯着他,像被揍了一顿的花猫儿一般,可怜得很。
小姑娘小声开口:
“我来见他是有旁的事要问。我还要告诉他,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那人比他高,也比他结实,更比他俊俏得多...”
傅虔方才冷下来的心一会儿又被点燃了,脸上亦有些滚烫。
可是又偏偏要端着,不能让她瞧出分毫他早已经七零八落地缴械投降。
于是千言万语加千娇万宠,最后化成一个精辟的字眼——
“恩。”
杨蓁被这一个“恩”顶了回来,松开自己搂紧他的双臂,恨恨地盯了他一会儿。
接着她两只手捧起傅虔的手臂,照着他打了绷带的地方狠狠咬了一口。
可是傅虔却依然没有什么反应。
咬了一会儿,傅虔没喊疼,她自己倒已经开始心疼了起来。
傅虔忍住笑意,指了指她身后等着的一大群人道:“他们都看着呢。殿下要不先松开我?”
杨蓁猛地松开小牙,撑起一个笑脸来回过身来。
只见她身后站着一个身着靖南关铠甲的人,后面还跟着一排兵士。
所有人都庄重地站在原地,可分明能看得出来强忍的笑意。
杨蓁清了清嗓子,取出腰间令牌:
“有劳各位相迎,本宫只进去看看淮王世子。”
靖南关统领上前一大步:
“在下靖南关统领李由,见过七公主。
公主,这边请——”
傅虔不声不响地跟在她身后,路过李由时,却被他狠狠撞了一下肋下。
抬眼一看,只见李由一脸坏笑。
“你小子行啊,这里面可是陆子胥啊,你就这么让公主进去?”
傅虔苦笑。
自己看上的公主,跪着也得宠完。
莫说来这靖南关见淮王世子了,她要见远古九神自己也得想办法搭个云梯,给她修个通天桥。
靖南关不同于普通监牢。
这里面关押的,都是曾经天下叱咤风云的大人物。
寻常的獐头鼠目,还不够格做这齐天大坏蛋。
这里面虽然一样的阴冷,但到底没有寻常监牢那般蛇鼠横行。
因为每日都有人打扫,环境倒也算干净。
兵士将她引到一座监牢前,问她是否要打开木门。
杨蓁这时候便已经看见了里面那个清瘦的人影。
就算是沦落监牢,他也用最简单的木簪束着一头长发。
外面的阳光从小窗里照进来,恰巧映在他玉一般洁净的面庞。
他轮廓清秀,狭长的眸子微微阖上,五官如精心雕琢的璞玉一般精致。
只消一眼,就足以让人沉醉。
可杨蓁前世里被这张貌似真诚的皮囊欺骗得毫无反抗之力,如今隔世,倒也不再有当年心动的感觉。
她徐徐开口:“开门罢。”
身后陡然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杨蓁回头一看,只见傅虔远远地站在阴影里,朝她点了点头。
莫名地,杨蓁有一种心安的感觉。
就像前世里她从城楼上跳下来之前,若是知道会有人在下面拾起她的尸骨,那心灰意冷的心会否得到丝毫暖意?
杨蓁也朝他笑了笑,抬脚迈进了监牢里。
这时候,陆子胥已经醒了。
他睁开一双惺忪的眼睛,在看到杨蓁那一眼恍然失了神。
“阿蓁?”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淮王叛乱已有三月有余,他被关在这里也已经三个多月。
上一次听闻她的消息,是杨芷容派人传给他的。
杨芷容说七公主为了他的事跟父母亲大闹了一场,在长乐宫绝食,几乎闭门不出。
他当初听闻这消息之后,心下第一反应竟是有些得意。
就像他们从小长大一样,京华里千娇百宠的七公主长大了,却对周围的成年贵胄们不肯侧目分毫,唯独喜欢他。
他一向以此为傲,也并没有察觉自己心里有什么别的情绪。
可听闻她绝食,自己心里却隐隐有了别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