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与君抢女人从来都是大忌,敢和慕容家抢女人就简直是活腻了。慕容氏的男人本来就很疯,在女色方面尤甚。众多少年们齐齐失望地叹气,看来,这等美人恩他们是无福消受了。
颍川王主动和虞清嘉说话,口吻还极为亲昵,不止慕容栩身后的少年们滞了滞,就是水榭中的女郎也集体静默。然而视线中心的虞清嘉却丝毫不觉得被一个皇子主动搭话有什么可自豪的,她又听到了那个她非常排斥、光从字面上就流露出浓浓不祥预兆的称呼,虞清嘉心中不喜,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参见颍川王。民女不敢碍了颍川王的眼,这就告退。”
虞清嘉一转身就走回人群中,很快就淹没在众多女郎之中。其实即使如此,虞清嘉依然显眼,但是她的这番行动无疑是种表态。慕容栩只是笑了笑,他对美人的耐心总是很好,于是他也不生气,继续饶有兴致地问:“你们围在这里做什么?方才本王隐约听到了琴音,是谁在奏曲?”
众女刷地看向虞清雅,虞清雅此前无数次想象过这幅场景,但是现在她却觉得脊背发麻,她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行礼道:“是小女。小女不善音律,恐污了颍川王的耳,不值王爷记挂。”
“无妨。”慕容栩看着却颇有刨根问底之心。慕容栩也好音律,他对音阶的敏感度远高于虞清雅,他隐隐听出这是一首从未听过的曲子,演奏手法也很独特。慕容栩对此饶有兴致:“琴音修身养性,静以言志,为何此曲却激烈铿锵,隐隐有金戈杀戮之声?”
水榭又诡异的静了静。其实此时能人大多疏狂,乐曲而已,每个人弹奏出来都不同,杀伐之气重完全可以解释为个人风格。此事麻烦就麻烦在君弦和臣弦同音,如果有多事的人故意拿这件事做文章,去皇帝面前编排……恐怕也足够让作曲者喝一壶了。
亭中女郎们已经向虞清雅投去怜悯的目光,这种事可大可小,就看当权者愿不愿意追究。若是君王气量大,理解乐者多放诞不羁,大可一笑而过。可是,他们齐国的皇帝是这种人吗?而且现在看颍川王的样子,也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虞清雅为难了许久,还是不敢赌帝王那捉摸不定的疑心,咬牙道:“小女弹琴也喜恬淡,只不过小女见猎心喜,看到新曲子手痒,所以才动手一试。我并不知道这曲的原委,更没有冲撞君王的意思。”
“哦?”慕容栩颇感兴趣地挑挑眉,“这竟然不是你的曲子?”
虞清雅想到自己近一千的积分,明明心在滴血,还得咬着牙说:“不是。”
虞清雅话一出口就崩溃了,她压上了所有积分,还服用了对大脑副作用很大的“音乐神童”,现在却当着众人的面说长鸿曲不是自己谱的。她付出了健康和积蓄,现在却一无所得,那她折腾这一通到底是为了什么?
慕容栩却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他继续追问:“那谱曲者是谁?”
虞清雅眼中流露出凶光,看那眼神她几乎想把虞清嘉吃了。她一字一顿,光听声音就能感觉到她的后槽牙咬得很用力:“是我六妹。”
虞清嘉上前一步,忍着笑,对着慕容栩轻巧行半礼:“回颍川王,是我闲暇时玩闹之作。”
这还叫玩闹之作?女郎们看着虞清嘉的目光都不一样了,自谦也要有个度吧,此曲曲风激烈变化诡谲,这也叫随便写写?
“玩闹?这样复杂的指法,恐怕不是玩闹能写出来的吧。”慕容栩用扇柄点了点虞清嘉,语气似有所指,“商弦和宫同音前所未有,必然是你特意为之,何况你写的曲子金戈之音甚众。明知故犯,该当何罪?”
整个水汀都安静下来,不少女郎都在心中轻嗤,虞清雅的吃相太难看了,先前弹奏时洋洋得意,现在一看要出事了,立刻将锅扔到别人头上。尤其是虞清雅前段时间太过高调,无形得罪了许多人,现在众人看到了虞清雅的所作所为,对其更加鄙薄。
可是女客们怜惜归怜惜,却并不会出来给虞清嘉说话。这种事情一个说不好是要牵连家族的,既然确实是虞清嘉写的,那现在被颍川王质问,也无话可说。
女郎们目带怜悯,而外面的男郎们则是急切。虞清雅现在还在浑身轻颤,最后一切竟然还是回到了虞清嘉头上,那她的积分怎么办?等听到颍川王的问话,虞清雅才好歹打起些精神,没事,她虽然没了积分,但是保住一条命回来,她倒要看看现在虞清嘉要如何脱身。
众人都在替她紧张,而虞清嘉本人却淡定极了。她眸光流转,抬头对着慕容栩莞尔一笑:“殿下,明武陛下建齐国,大败柔然、契丹、高句丽,南征北战,匡扶社稷。北赵踞西北虎视眈眈,南朝亦时刻不忘北伐,在此等群狼环伺中,大齐短短几年内成为国力最富庶、兵马最强之朝,此等赫赫功绩,竟然只是一根琴弦,就能折煞的吗?”
慕容栩愣了愣,突然哈哈大笑:“说得好!”
虞清嘉这话无疑说到了点子上,如今南北对峙,北朝齐和赵也各据东西,对峙良久。明武帝是前朝大司马,北赵皇帝是前朝大将军,各自拥兵自重,后来前朝末帝忌惮大司马权势盖主,跑去和大将军求救。末帝刚刚跑出去,明武帝转手就立了个新的小皇帝。赵地大将军也不服,他们俩人手一个小皇帝,最后双双改朝换代,弄死了小皇帝自己上位。慕容氏居东,占据琅琊、齐地等衣冠礼仪之地,而北赵居西,拥有西域马场。天下三分,南朝和北朝两国各自都想一统天下,现在虞清嘉当着众人的面说齐国才是三朝国力最强,这句话完美戳中了慕容栩的心思。
无论是身为皇室子弟还是身为男人,虞清嘉的这席话都极大满足了他的自尊心。慕容栩大笑出声,以至没有注意到,虞清嘉只说明武帝的功劳,却不说当今皇帝的。
美人顾盼神飞,出言称赞,既然这样,一首小小的曲子算什么。慕容栩笑了笑,长鸿曲的事就不再计较,他含笑点了点虞清嘉:“你倒会说话。看在你年纪小的份上,本王不和你计较,但是下不为例。”
虞清嘉却轻轻哼了一声:“我意识到不妥后,本来也没打算让其现世。谁知道,谱子不知为何流传到四姐手里,四姐还弹出来了呢。”
方才虞清嘉短短几句话让慕容栩转怒为笑,亭中众人无不对虞清嘉刮目相看。美人语气清脆,妙语如珠,在渐渐昏暗的湖上几乎会发光一般,让人根本无法移开视线。被虞清嘉这样一说,还有哪个男人生得起气来?众郎君的心大起大落,复杂难言,现在听到虞清嘉的话,不少人“咦”了一声,集体看向虞清雅。
怎么,这竟然不是虞清嘉自愿献曲的吗?
虞清雅感受到众人的视线,脸上一僵,她咬了咬牙,忽的沉下脸怒斥银瓶:“贱婢,你明明说这是六妹谱好的曲子,送给众姐妹赏析的,我这才弹出来。原来竟然是你自作主张,假传主子的话?”
银瓶脑子顿时一懵,她都没有反应过来怎么了,就被其他丫鬟狠狠踢了下膝盖。银瓶膝盖一痛,扑通一声跌跪在地。
第41章 破斧
银瓶半是害怕半是被迫地跪倒在地,膝盖砸在坚硬冰凉的地面上,磕得她钻心的疼。然而即使如此,都比不过她心里的冷意。
银瓶在内宅混迹这么久,怎么能意识不到,她已经被虞清雅当做替罪羊推出来了。
虞清雅猛地呵斥下人,疾言厉色,一副气愤的样子。随后她回过头,眼中水光闪闪,抬起手用帕子擦拭眼角:“都怪我识人不清,这个贱婢拿来一张谱子,说这是六妹写好送给姐妹们品鉴的,我信以为真,以为大家都已经知晓此事。谁知道六妹今日突然找上门,我才知道原来这是这个婢子偷拿的。说来这都怪我,没有及时发现下人的诡计,让六妹误会我不说,还惹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虞清雅打定了主意要将所有事都推到银瓶身上,一个婢女,死就死了,但是她身为大房嫡小姐,却不能染上任何污名。
银瓶欢天喜地以为自己攀上了高枝,可是她的欢喜才持续了一天,转眼就高枝就变成了地狱。银瓶跪在地上,浑身止不住发抖,虞清嘉眼睛从银瓶身上扫过,只是看了一眼,就很快收回视线。
追名逐利是每个人的权利,可是想享受荣光,就要准备好承担失败的代价。银瓶既然当初选择了虞清雅,那现在被虞清雅当做弃子抛弃,也就没什么可怜悯的。
虞清嘉不再关注银瓶,她看向虞清雅,不肯就这样放过虞清雅,而是优哉游哉反攻:“原来是这个婢女偷拿了送给四姐的,这样说来银珠其心果真当诛,她身为一个侍女,非旦偷拿主家的财物,还正好泄露给四姐。这不是陷四姐于不仁不义吗?幸好今日人多,四姐在众人面前能解释清楚,要不然,四姐拿了东西,而我一无所知,时间长了,谁还能知道此事?”
许多女郎们低头笑了笑,心底了然。虞清雅推丫鬟出来顶罪,虽然众人面上都一副同情理解的模样,可是在场之人都是大家族里面长大的,谁看不懂这些阴私手段?不少人都猜到恐怕是虞清雅指使丫鬟偷拿虞清嘉的琴谱,方才还抢先一步弹奏出来,没想到却被摆了一道,这才不得已推脱给丫鬟,将自己摘清。
虞清雅脸色僵硬,她被周围人那似笑非笑的目光看得发慌。正好这时,那个质疑虞清雅琴技的周娘子又发问了:“我方才听着就觉得很奇怪,现在听你们说完就更想不通了。听虞六娘说这支曲子是刚写的,那就奇了,既然不是虞四娘的曲子,四娘为什么这么快就弹会了?”
虞清嘉心道问得好,她立即接着问:“对啊,我也在奇怪此事。既然四姐能一个音都不错地弹奏全篇,那怎么会没注意到一弦和二弦定音不妥呢?此曲乃是我心血来潮,和另一个朋友共谱而成。我写完后就觉得不妥,本来打算将其烧毁,没想到却被侍女泄露了出去,今日突然听到四姐弹奏,还真把我吓了一跳。”
虞清雅原先只是心疼积分,现在慢慢感到些许不妙了。她眼角瞟到慕容栩也向她看来,所有人都等着她给出一个说法。可是虞清雅哪里有说法,她今日能弹奏出来,全是因为系统用药物帮她作弊罢了。
虞清雅心神慌了,她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说:“家婢做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情,我无颜面对众郎君女郎,诸位稍等,等我处理完家宅之事后,再来给诸位解惑。”
女郎们听到心里顿时“啧”了一声,虞清雅这拖延时间也太明显了。可是虞清雅都说了家宅私事,他们还能拦着人家不让她去处理私事吗?慕容栩颔首笑了笑,说:“虞四娘请便。”
虞清雅告了罪,低着头匆匆带着人离开,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大房众侍女心中都升起不祥的预感,她们大气不敢出,垂头屏息随着虞清雅走出水汀。等到了供女客更衣的客房,周围再无外人,虞清雅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她快要气疯了,她在屋子里看了看,端起插屏前的花瓶,用力朝银瓶掷去:“你个贱婢!”
银瓶被正砸中额角,血立刻就蜿蜒下来。银瓶从前跟在虞清嘉身边,每日清闲安静,哪里能料到这种阵仗。她眼前晕了晕,只是因为跪下时慢了片刻,又引得虞清雅大怒。
虞清雅见银瓶跪下时迟疑,越发肯定这个贱人轻视她,故意害她。其实银瓶只是因为血糊住了眼睛,实在看不见而已。虞清雅摔了花瓶还不解气,她在屋中寻找更尖锐的东西,红鸾等人看着不对,连忙上前劝道:“小姐,银瓶命贱,您什么时候处置她都行,可是现在还在颍川王府,若是在王府上闹出了人命,恐怕对小姐名声有损。”
其他几个丫鬟也大着胆子应和,还是系统在脑海中提醒了一句,虞清雅才勉强恢复理智。她看着地上的银瓶,目光阴鸷,那眼神简直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虞清雅恨毒了这个让自己出丑的贱婢,阴沉沉说道:“将她堵住口鼻拉下去,回府等候发落。”
银瓶头上还在流血,本来就晕乎乎的,被人掩住口鼻后害怕地连连挣扎。可她终究是个弱女子,很快被其他人合力拉走。银瓶被像个牲畜般拖出去时非常绝望,她暂时捡了条命回来,不必被四小姐当场打死,但是回到虞府后,她的命运真的会比被现在打死好吗?银瓶忽的想到刚才在水榭时银珠跟在六小姐身后,光鲜又体面。银瓶比银珠聪明机灵,还比银珠好看,若她没有跟着四小姐走,那今日站在那里的,本应该是她。
可是现在,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她亲手断送了自己的机会。
银瓶被拖走,红鸾几人不敢说话,全跪在地上收拾碎瓷片。屋子里只能听到虞清雅起伏不定的呼吸声。过了一会,虞清雅在心中问:“系统,‘音乐神童’我没用上,可以退换积分吗?”
系统一板一眼地回答:“不行。系统商店所有商品,一经兑换概不退还。”
“可是你的药物完全失效了,我根本没有用上这个药!”
“并不是我们的药物失效。”系统冷冰冰地说,“是宿主你任务失败。请宿主注意积分余额,一旦余额为负,系统许多功能将不对宿主开放,若负数时间达到90天,将直接抹杀。宿主‘扬名长鸿’任务失败,倒扣积分200,现在总积分-156……”
积分为负,虞清雅眼前一黑,朝后栽了几步,险些没站住。红鸾连忙过来扶她,却被虞清雅一把推开。虞清雅神态激动,脸上的肌肉细微又快速地抽搐着:“你真的不知道长鸿曲的陷阱吗?虞清嘉故意设计害我,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长鸿曲既然能作为不世名曲传世,那相关信息一定极多,虞清雅见识过系统的数据库,其事无巨细涉猎之广乃是人类所无法想象。明明是一检索就能知道的信息,虞清雅不信系统不知道长鸿曲以臣凌君,乃是对皇权的大不敬。系统明知这个曲子特殊却不告诉她,它这是什么意思?
系统被虞清雅明显不信任的语气激怒了,它虽然是智能体,可是对于一些带有强烈攻击和怀疑的词句同样具有识别功能。虞清雅不光不信任它,现在还对系统的公平公正提出质疑,这对电子机器来说远比物理摧毁更为侮辱。
“宿主,按照协议,系统为你提供帮助和逆袭指导,同样你需要为系统开放授权,必要时无条件配合系统的要求。你现在质疑系统的正确性和公正性,严重违反了女配系统协议第16则第27条及第19则。经系统判断宿主主动攻击并且恶意程度达到第二级,进入协议观察期,如果宿主再次表现出攻击性,系统将有权中断第067号女配协议。”
“你这是在威胁我?”
“我是在提醒你,宿主。”系统不带感情的电子音冷冷响起,“现在颍川王和其他人还等在外面,先想想如何和众人解释吧,我的宿主。”
虞清雅感到浑身的血都凉了,心上倏地涌上一股苍凉和憎恨。她怀疑今日之事都是系统的圈套,它知道长鸿曲的特殊之处,它也知道虞清雅弹奏出来后会惹上麻烦,但是系统依然什么都不说。系统故意将“音乐神童”价格调至她剩余积分的位置,然后诓骗她花重金买下此物。等现在她一无所有,再无积分,甚至还要因为积分为负而受到被抹杀的威胁时,系统就可以随意操纵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