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基打了一个寒颤,若是长大以后,就是上辈子那个凶猛骁勇能率领万千野兽顷刻灭掉一队战士的狼将军。
只要他愿意,把整个国家,甚至是邻国也攻下都不是个问题。那样所向披靡的人,趁着他尚算弱小时不把他打压住,以后必然是个祸根。
还是个无人能驾驭的祸根!!
永基满目忧虑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乖巧地跟着她,满眼放光的小鬼,藏在袖内的手指紧捏成拳。
当夜,驻扎在山上的兵士睡得正酣,除了当值守夜的侍卫和习惯性栖息在永基帐外的小鬼,其余人皆略略松下了警惕。
永基这夜并没有睡着,睁大了眼睛看着黑漆的帐顶。心里有些忐忑,有些紧张。
“唉...”她叹息一声,还在想着白日里的事情。
恍然间,突然闻得一些微弱的声响,正在朝她靠近,她连忙闭起了眼睛,侧着耳朵留意着周遭的动静。
“何人??”
帐内突然传来公主殿下娇脆的声音。
“啊!!!”
帐内传来一声惨叫,与此同时,黑影已经扛着一小人儿窜出大帐往山下飞去。
值守的侍卫赶过来之前,小鬼已经以惊人的速度紧贴着追了过去。
扛着永基飞身往前的黑衣人摸了摸腰间的凉意,原来,在他扛着公主窜出大帐时,那凶猛的狼少年已经朝他扑了过来,咬住了他的一处衣角,把衣料撕掉下来了。
接下往山下逃离的过程,分明就是不知死活的黑衣人拼尽生平的气力亡命天涯的过程。
那头畜牲的速度惊人,有好几次回身一望,发现那锐利得如同鬼叉夺命般的齿牙就在咫尺之处,眼见就能马上扑来把人撕个粉碎。
黑衣人的心颤了颤,抱着公主殿下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
更是有好几次步履不稳,快将要把永基摔下去。
不知道追逐了有多久,就在黑衣人喘息声明显之际,他们拐过了一个弯穿过了一片丛林,终于看得见月光余晖下,波光粼粼的河流。
河水有些湍急,那黑衣人眼见着背后那道凶光快将把自己碾碎之际,及时投进了湍急的河水中。
“噗通!噗通!”两声,他竟带同永基一起下了水...
不一会儿,永基高声呼喊的声音随着哗哗的流水愈渐变远。
顷刻间发生的事情一转而逝,狼孩此时就在河岸边,先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澄澈的眼睛,眸光投影出经流不息的河水流光,随即就转变成哀痛悲伤的残碎月色。
“嗷呜---”
“嗷呜---”
深夜静谧的山林随着风起,传来了阵阵属于狼只的哀鸣嚎叫。
附近村里的人睡梦中突然闻见这令人不寒而栗又禁不住让人生怜悯的嚎叫,都忍不住爬起来用木柜顶住了门窗。
村民说这是头狼失去了终生唯一的伴侣时,所发出的哀嚎。
而此时此际,在那河水的下游,两抹湿漉漉的身影正往岸上爬。
“启...启禀殿下,陆虎一会就会带营抄小路来到此处与我们汇集,殿下不如先行找个地方起火把身上衣物烘干吧。”黑衣人恭敬地对身旁的少女道。
少女不轻不重地瞟了他一眼,轻斥一声:“笨死了!!”
黑衣人吓得连忙伏在地上请罪:“殿下恕罪!殿下恕罪!那狼...那鬼先生实在太厉害,殿下是知道的,方才臣确实已经拼尽全力才逃离得开...”
“本宫不是说这些,”永基想起方才小鬼以为她被歹人掳去时,月光下那双红了的眸子,心头不由起了一丝疼。
“这时候生起火来,岂不是平白地又把人招来了吗?”
郭振恍然,连连称是。永基轻叹一声,转身往后头大队人马走去。
“走吧。”永基入了车辇,轻轻吩咐道。
苏红揉着眼睛低声地问一旁的玉娘:“殿下这是怎么了?为何三更半夜就开始赶路了?我们不一向是不急的么?”
玉娘朝她“嘘”了一声,小声地告诫道:“主子的事情,我们照做便是,切忌过问。”
夜里一队人马行色匆匆,穿越丛林,天将将亮时,他们便已赶了大半的路程,以这样的速度行走,不到十天便能抵达太宏寺了。
永基心里一直不上不下的,面对母后质问的目光陡然有些心虚,又想到小鬼这些日子来护着她的情景。
他既是她和母后的恩人,却也是上辈子国破家亡的仇人。
只是,上辈子最终演变成那样的局面,其实也与她不无关系。
若是她能对他好一些,若是,她上辈子能强大一些,或许,就不一样了?
她哀叹一声,终究,这些已经过去,也由不得她了。
至少这辈子,她狠不下心去杀他,就只能尽量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把他放回到山林之间,大家,也就能相安无事地过各自的生活了。
其实她有些自欺欺人,虽然对那瞎眼老头说的话不是全然相信,但她可以肯定的是,以小鬼的能力,留在世上始终是个隐患。
永基揉了揉想得生疼的脑袋,打算从怀里掏出那条绣银边杏花图案的帕子擦拭下额角。
恍然想起,那条帕子昨夜投河之前就已遗失了。
那条帕子曾替小鬼敷过额头...永基怔了怔。
也罢,总归往后的日子就少了些阻碍了吧?
途经山边的荒野驿站茶肆时,郭振曾提议让公主暂且进内歇息。
当永基听说这小破茶肆最擅长是做叉烧肉的时候,她不禁想起那次小鬼陪她出去找青楼,半途吃得滋味得死活不愿离开的大碗叉烧肉。
本无心歇下的永基掀开一角帘子正欲呼着苏红扶她下来,可刚一下来,又听见一有些熟悉的声音从茶肆内传入,愣了愣。
“掌柜的,外带一碟子叉烧,对了,把这把天椒给撒上,呛死这狼崽子,竟敢抢我们少爷的肉!”
永基想起来,这是上次跟在郑成志身边的其中一个随从的声音。
“客官这是从何觅来的野兽,样子看着可凶猛,狼不像狼,人...”
听到这里,永基大吃一惊,慌忙大步往前走去,苏红和玉娘愣是跟也跟不上。
当她走进茶肆,看见那笼子里关着的只是一头毛色雪色罕见的狼时,又松了口气,抬眸就瞧见郑成志从帘子那方走了出来,未等他开口,她就似乎很是无趣地拂袖转身走了。
“等一下!”
郑成志在后头追了上来。
永基并没有打算理会,就头也不回,步履不紧不慢地朝前走着。
“姑娘想要怎么样的人,郑某给姑娘再觅十个回来,只希望姑娘高抬贵手,放过玉娘!”郑成志语气诚恳道。
永基停下了脚步,却还是没有回头。
她觉得很好笑,郑成志这人就是这样,老是自以为是,她想起了上辈子和他撕破脸皮时他说的话:
“臣每日晨昏问安,敬公主尊公主,哪有不做好驸马本分的?实在想不出还有哪儿招公主不喜!”
也是啊,身为臣子的他,即使抱恙风寒,哪有一天不遵从皇室定下的规矩,给公主晨昏定省的?
在外有哪有一刻不给她争过面子的?
他尊她敬她的,她又岂有不知?
就连妾室也是没有纳过呀。
可这规规矩矩的“尊敬”背后,他与她就一直是冷冰冰的君臣关系,一旦怨气积累久了,撕破了那层摇摇欲坠的关系,他们就什么都不是了。
这是郑成志自以为的尽到的驸马的本分和责任,却不是永基所想要的。
而这辈子,十二岁的郑成志自以为玉娘不跟他回去是她的原因,却不知道,这辈子她为了不想与他纠缠,少了区区一个玉娘不算什么。
但是这一刻,她捏紧了拳头。
他认为是什么那便是什么吧!他认为是她的原因不让玉娘走,那就让他自个儿纠结下去吧!
“小子,我告诉你!尘世间的变、态可多了,不缺你一个恋、母、癖的,但是,玉娘已经是我的人了,你上哪找娘去我管不着,你别踩我头上来,不然我绝对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放完一句狠话之后,永基觉得心里陡然爽快了,回去招了玉娘和苏红回辇就让人继续朝前走了。
郑成志本意想好好和她说话,不料反被这么侮辱,脸色自是不好看,呼了其中一名随侍,让其乔装悄无声息跟着永基那队人马后,自个就带了另外那名侍从提着装狼的笼子往另外一个方向走。
此刻永基心里舒畅下来被车颠抖得半睡半醒之际,还在想着,郑成志要是知道了她此时的身份,说不定就不敢闹了呢。
毕竟,上辈子他不也是个畏惧强权见风使舵的小人嘛!
而方才永基身上的装束和先前看到的截然不同,尽管永基已经极力低调遮掩过,但那流露出来的气质和举止落在自幼便跟随父亲出入官中各种场所浸泡过的郑成志而言,又怎么会不生怀疑。
作者有话要说: 小鬼月圆之夜对月长啸:嗷呜~嗷呜~被抛弃的小野狼心伤难过啊T_T
永基抓了一把狗头,把他拧过来:闭嘴!什么毛病?!大半夜的,吵什么吵!你不睡人要不要睡哪!今晚屋外守门去!
屋外守门空虚寂寞冷的小鬼:嘤嘤,我这不是狼么,有些狼的习性怎么了?
第17章
郑成志派去的人最终还是查出了永基的底细,得知那从人互送着的是嫡公主和皇后之后,他的侍从都劝他放弃。
“公子,算了。玉娘跟着公主说不定也是她的造化,你何必往自个身上揽事呢?”
“不,你们不懂。”郑成志轻轻道。他为何非要让玉娘回来,不过是因为他察觉到了一些事。
从小到大,他娘虽然对他很好,吃穿用度什么都是要最好的,但他还是隐隐感觉到,他娘与他之间,似乎隔着什么,总感觉有些疏离。
本来他也没有去深究,毕竟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也认为别的亲娘跟自家孩子都是这么相处的,反而跟奶娘关系更好。
可自从他妹妹,也就是跟他一母同胞的妹妹出生后,他终于感觉到不同。
本来也没什么,当兄长的让让妹妹真的没什么。但当他意识到,原来亲娘是可以如此亲昵地抱着孩子而不感觉到别扭的,可以去牵孩子的手垂头对她那样的笑,二人待在一起时感觉那么自然而不感觉别扭拘束的...
然后,直到有一天,他无意中听到他娘和妹妹说了一句:“你不要去惹你的兄长,他是郑府嫡长子,以后我跟你都要靠他。有什么委屈你与娘说,娘变着法子替你讨回来,其实娘也看不过你兄长,尽管养了那么久,还是有一股子那狐狸精的骚、味...”
他最难过的时候,玉娘居然因为犯了错被管家匆匆发卖了。
他必须要把玉娘找回来,他要问问玉娘,他娘是觉得他有哪一股子骚、狐狸的味。
买了玉娘的主子是个公主又怎么样?那种瓷器般娇滴滴的女娃,跟他妹妹一样,看见就厌恶,他可一点儿都不怕,还有的是法子呢!
郑成志已经让其随侍打探清楚,得知公主与皇后要前往荆南边境的太宏寺。
那是一个地势较偏的地方,这样他们就必须经过位于南边的一大片原始丛林。
他此次除了偷偷出府来找玉娘外,其实还是来拜师学艺的。
拜的正正就是早年已经隐匿山林的人称“再世鲁班”的萧先生。
他的两个随侍都想不到,他们公子是要读书入仕的人,虽然平常也酷爱看一些《鲁班奇门》、《事物绀珠》一类的杂书,但这次居然动了要认真来拜师学艺的念头。
而在找到玉娘之前,就恰好让他们在邻县的山林找到了萧先生,他们公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让萧先生愿意口传了一些技艺。
公子就是整理技艺就不眠不夜花了整整好几个夜晚,这次,他们家公子领着他们快马加鞭前往公主他们即将要通过的原始丛林,并目光大放异彩道:“终于,有机会实践一下了!”
两侍从在郑成志身后没命地笞着马,才仅仅勉强追上。在抵达几十里外的原始丛林,得知他们公子要一夜之间赶造出一个机关,并且要把公主困住时,均吓得魂都没了。
“公子!此事万万不可!”
“对呀,公子请三思!要是被皇后公主知道是你的话,会连累整个郑府的呀!”
郑成志已经开始锯木照着图纸准备材料了,冷声对身后的人道:“此行我只抓公主,有什么意外我自当考虑周全,你们要不要帮忙,不帮忙今儿就立即给我滚出郑府!免得说我郑府连累你们!”
此话一出,那两人又怎么敢不从,无奈对望一下后,只得硬着头皮过来帮忙。
三人整整没眠没休忙活了一天一夜,才终于把机关造出来,在看到机关造成的一刻,两随侍都惊叹了。
并赞叹不已道:“不愧是大公子,竟真的把这个造出来了!”
“不愧是再世鲁班!这样的机关人不入局才怪呢!”
二人真心地赞叹过后,不禁替那公主捏了把汗,一会人入了局给抓起来后,他们该当如何是好呢?
永基一行人终于也赶在郑成志他们机关造好的第二天抵到这最南边的树林。
郭振和陆虎下马往前探看,此林木长得奇伟,树木均有四层宝塔那样的高度,应当就是最南边的原始树林了。
只要穿过这座树林,尽头就是与世隔绝的太宏寺了。
“启禀娘娘、殿下,在林子尽头就是太宏寺了。”
永基听着回禀,不禁掀开了帘子。
上辈子她未能走到太宏寺,对于太宏寺外的那座据说长了好几千年甚至万年的树林很是好奇。
眼睛一触及面前一大波暗绿,那仿佛是连接广袤大地和碧连天的树木如一尊尊佛像神迹般伫立,她一时间竟是看痴了。
内里虽然树木林立,但树与树之间有一段距离,车辇尚能行驶其中。
走着走着,前方突然起了一阵迷雾。
“启禀殿下,前方起雾,为安全起见,我们还是抄近旁的支路绕行吧?”
永基听着来人禀告着,一面掀帘下了车,走至车队前头,凝视了前方那片意味不明的迷雾,又看了看另外一边的叠石崖。
嗯,看来真的只能抄近旁的支路绕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