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虫想要跟着攀上去把猎物扒拉下来,无奈郭振拼了最后一丝气力迅猛往上爬,只堪堪被扒掉半边衣服。
大虫龇着牙环大树转悠了几圈,终是放弃了。
可一个转身,很快就又跑回永基他们那边。
此时永基才堪堪把小鬼拖进了茂密低矮的灌木林,她自己则完全暴露在外。
闻得大虫再次来袭,永基下意识往开阔的地方跑了过去。
她打算把大虫引离此处,到达大部队驻扎的地方时,她的呼声就能引来帮手。
要是到不了扎营之处,那么,她就找一棵足够高大的树爬上去。
即便大虫在树下蹲着不走,时间长了,她的人必定会进林子来寻她的。
她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往前跑,可她实在是低估了身长两丈、前肢后肢间间距就等于三四个永基高度的大虫。
没跑几下,那本来远远落后的大虫一下子就追了上来。
永基只来得及回头一望,那猛兽就龇着牙,挥着巨掌在她身后了。
“蛤...蛤...”永基大口大口喘着气,顿时腿都没劲了,她连一棵树的树皮都来不及摸到。
这下,那身斑斓色毛皮的大虫的双爪已经重重地按住永基的肩头。
谁...现在谁能救她?
慌乱惊恐的一霎那,她突然想起了那夜重遇狼少年时,看见他站在血泊间一步一个血印,眼神肃杀宛若阎王。
不知怎地,想到这里,喉间下意识蹦出来的声音就成了他的名字。
“小鬼!!!”
她害怕看见自己被利齿咬得血溅当场的情景,吓得紧闭上眼。
而就在闭眼之前,恍惚间似乎瞧见了那一双阎魔王般的眼神出现在大虫之上。
而下一刻睁眼之时,她才惊觉自己原来没有看错。
早在大虫扑过去追永基之前,那狼小子就已经挣扎着也窜出了灌木丛,一路追着越上了大虫的后背。
就在方才永基险些被袭之际,小鬼掰住了大虫的上下颚,双腿栓牢了大虫的脖颈。
大虫被缠得气儿不顺,大爪松了永基去挠身上的人。
可狼小子龇着牙同样发出了咆哮声,任由那利爪怎么挠,硬是不松开双手双腿。
少年半边身子的血流淌下来,把大虫斑斓的鲜艳的毛皮浸染得触目惊心。
抓着虎牙的双手也不停渗出血来。
永基有些吓傻了,一下子软在当场,尽管理智飞快地回来,她知道自己得站起来去帮小鬼,但无奈身子还是软得如同没骨头一样,爬了几次没爬得起来。
小鬼就这么骑着老虎头上,任由老虎抱头翻滚了数回,他就红着眼,龇起牙没命似的一下又一下往它粗壮的脖颈上咬。
直到泥地上人与虎的血混为了一起,直到大虫微弱地“嗷”了几下,终于躺在地上动不了。
那激烈而来得过**猛的狼与虎打斗场面直愣愣充斥着永基的眼睛。
那方的两兽均消了声息下去,永基依然瞪着眼睛,呆在现场。
片刻后,终于哭着颤抖着手爬了过去,去掰那紧缠着大虫的小鬼,把他拖出。
“小鬼...小鬼!”
“醒醒呐!你怎么这么傻??”
永基哭得身子一抽一抽的。
就在她以为狼小子已经没气了之际,那怀里的身体突然抖了一抖然后撑着坐了起来。
永基惊讶地瞪大了眼,停止了眼泪。
狼小子伸出舌头,舔了舔身上的血,开始用脑袋磨蹭永基的脸。
永基这下才意识过来,终于哭着伸手往他散披及腰的毛发上顺了顺,拍了拍他的头,道:“打不过跑就是了!我都要把你丢了,你还跑来救我做什么?!”
狼小子懵懂地抬起头望着她,两人脸挨得很近,她明显感觉到他扑在她脸上的气息。
那是一双异常俊雅清朗的少年人的眼睛,与方才厮杀猛虎血红兽类的眼睛截然不同。
他似乎还在竭力地微微扬起两边的唇角,给她展现一个微笑。
“傻瓜!!”永基嗔他一句,不知是哭是笑。
他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一片方巾,试图要为她擦拭掉脸颊边的眼泪。
那方帕子...原来那日在河边遗失的那条银边杏花图案的帕子,是被他拾了去,随他穿越千山万水,又交还回她手上。
“你...”永基一下子哑然,“你既然追上我们了,为何又迟迟不现身?”
狼孩学着永基当初朝他展示出的手势,比划了一个“三十”的手势。
这下永基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早之前狼孩救了她母后,她答应让其跟着她三十天,天天给肉吃。
而抛弃狼孩的那天,恰好就是三十天。
原来他不是不懂的。
所以,这些日子尽管已经追上了他们,他也不敢现身,连她故意丢给他的肉都不敢吃,还因此惹上了大虫。
永基一时之间窘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小鬼注意到永基双手有擦伤的痕迹。
他垂眸瞧那漂亮的小女娃皱着眉在径自想事情,也不吵她,就低下头去静静地伸出舌头替她舔舐起伤口来。
磨砺粗糙的舌头一触及白嫩敏感的肌肤,永基如触电般立马就把双手从他的大掌中抽回。
小鬼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再次把她的一双小手抓住,有些不由争抗地继续垂头替她舔舐。
永基有些目瞪口呆,他的力气有些大,似乎是担心再次被她挣脱般,抓得她有些紧,而他舌头所到之处,肌肤上的湿腻麻痒之感,竟然盖过了伤口之痛。
她这时心里才开始有种奇怪的想法升腾,小鬼是个少年人,绝不同于她所豢养的兽类或宠物。
把她双手的伤口舔舐完,他又开始注意到她后颈露出肌肤处的抓伤,那是方才大虫大爪按在她肩膀留下的。
永基注意到他的意图,连忙挥手说:“不!那里不用的!我已经不痛了!”
可小鬼这会儿在这种事情上却没有往常那样的乖巧听话。
他用手把永基的头按在了他怀里,另外一只手则把她后领往下拉了一点,直直露出衣领下肩头处渗出的血水。
他眼神专注,开始伏在她颈项间小心一点一点地舔舐起来。
永基一阵慌乱,脑袋却被他按进他怀里不能动弹。
她有些羞涩又有些紧张,贴着少年混着血腥和泥味的胸膛,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畜牲!竟敢轻薄殿下!!”
这时候,那被猛虎追到了树上去的穿襦裙的汉子跛着脚来到了他们跟前,举起树枝往小鬼身上就要打。
永基吓得连忙拢紧了衣领,而小鬼已经用手抹了抹唇边的血灵活地跳到了一边。
林子里前来寻公主殿下的火把不一会儿就往这儿聚集了。
大伙儿首先注意到的是衣着“性、感”,上裳褴褛露出半个肩膀,下裙撕裂露出半截带腿、毛的粗壮大腿,头顶歪斜妇人髻的郭大人。
那天夜里,营里兵士们个个都表情古怪,得了“内伤”。憋笑憋成了伤。
郭大人脸上可不好看了。不时转身看看身后的下属们,一个个作抿唇咬齿状,两边的脸部表情不对称,怪异极了。
其中有一个忍不住发出“噗!”的一声,全场士兵心一惊,开始难忍般集体颤动起来。那兵士吓得连忙用双手捂紧了嘴,脸色涨红着,为着掩饰,只得尽力往谷道尽头发功,以求能酿出一屁。
只是,他尚未成功掩饰住,全场的兵士们已经受不住一般集体狂笑出声。
郭大人很不幸地,人生被深深烙上了这么一个笑柄。不过似乎因此,公主殿下再没给他找过麻烦了,也算是因祸得福。
小鬼虽然看着行动灵活无碍的,实则也伤得不轻。永基把他留下,自个儿悉心照料着。
本是打算让苏红照料的,只是苏红一见帅小子回来,公主殿下又让她靠近他,一时间欣喜若狂,花痴一般的表情入了永基的目光,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顺眼。于是就干脆自己来了。
狼小子倒是乖巧得很,小公主让他躺下就躺下,让他喝药,虽然唇一沾上漆黑的液体就苦得狂打喷,但目光一接触那双清亮瞪得大大的美眸,立马乖顺地仰头一倾而下。
末了,永基笑着从怀里掏了一颗晶莹的糖砖,塞进小子口中。
糖块融化在唇齿间的感觉美妙而新奇,狼小子吃完后不断朝永基的手看去。
“怎么了?一次可只有一颗,多的没有了。”永基有些不近人情。
兽类吃那么多糖,也不怕牙齿腐掉啃不了骨头?
狼小子眨了眨眼,其实他哪里是眷恋糖的香甜,不过是方才小女娃把糖放进他唇舌间不经意用指尖触碰到他的唇时,他似乎感觉女娃白玉般的柔软的手指更让他迷恋。
趁着永基不为意,一把抓过她的小手,舌头小心翼翼地一下一下舔着。明面上看来,就像是要把她指缝间残留的糖果味儿舔干净一样。
永基痒得受不了笑了起来,明眸弯弯,里头有璀璨一点一点的光,美得让人心脏骤然一紧,小子一面舔一面抬眸看她,自觉眼前迷乱眩晕。
永基心里想着,下次喂药时,得多备一块糖!
作者有话要说: 小鬼:啦啦啦…叨到一块糖,再也舍不得放下糖…
被叨的永基:就没见过这么爱吃甜的野兽,就让你牙齿酸腐掉算了!
小鬼:啊…多贴心的情话啊,我喜欢!
第20章
小鬼的伤势没有好完全,永基心里头矛盾不已。
眼看太宏寺翻越过这座林就到了,她却不知道应否要把小鬼带上。
她母后已经几次三番告诫过她:“烟儿,哪怕你的位置站得多高,做人却不能不看脚下,不能不记恩情!”
母后希望她能好心好意教导好狼孩,教会那孩子读书、认字,学会当一个“人”,日后也好在身边给那孩子安排一个位置,起码是能以“人”的方式安度余生。
和上辈子一样,永基被逼着与狼小子朝夕相处,不同的是,上辈子她约莫还是摆不下公主姿态,教导也不是那么用心。
而这辈子,她是又敬又怕。
敬重小鬼几次三番救下她母女,同时对上辈子的事情怀有歉疚,怕的是,狼孩自身的力量。
小子如今还不过是个少年,偌大一只凶猛的大虫,就连郭振那样的人都无法徒手解决,他最终虽然受了重伤,却依旧把那大虫杀掉。
那样的能力,她真害怕他长大以后,真成了上辈子那位令人闻风丧胆,无人能驾驭的狼将军。
虽然那摸骨的瞎老头最后说了,她回来了,这股力量也许不是没有能被栓住的办法。
但是,就这么一直留在身边,日后若是随她进了宫......
她一想到上辈子在宫中的那些破事,自觉是无暇再顾及其他了。
但是经过上次设计把那小子悄悄抛掉,永基她母后已经对女儿的做法很是不满了。
这回人家又是救了她女儿来着,董皇后这回硬是夺了小公主的话语权,让郭振和陆虎看牢了,若是永基胆敢再把狼小子抛弃,得第一时间来通知她。
永基又是忧虑又是欣喜地把小鬼带在身边。
她在案前悄悄给他摆了一碗叉烧,一碗酥糖。
老老实实把药喝下去,就给一颗糖。乖乖自个把衣物解了,把纱带松了,咬牙忍着不动让她每上一下药,就给一颗糖。
喝了药上了药,她抓着他怎么也抓不稳一杆笔的“爪子”,每写一个字,奖励一块叉烧。
这么几天养伤的光景,狼小子每天能吃一碗叉烧肉,一小把酥糖,日子不免过得舒坦了些。
最后还是带着他住进了太宏寺。
太宏寺的方丈是个年过而立,身量壮实高大的人,不大像南边水土的人。
“大师是北边的人?”永基头一次见他,就那样问过。
“阿弥陀佛,贫僧年幼时是塞北一乞儿,见尽受尽了人间疾苦,那会儿,贫僧的师父到北境援助难民,便有幸入道随师父来到了南边。”
方丈微笑温文地解释着。
塞北是中原与北胡大漠边境的城,那儿常年战事纷争不断,那儿的百姓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本来那地儿种植出来的粮食量就不够,还要被官府扣掉大半,北胡人时常进来捣乱,百姓流离失所。
一些塞北城和北胡人生下混血的孩子更是一生下来就遭人弃,到哪儿哪儿被人打被人骂。
永基看一眼这位方丈,就知道年幼时日子肯定过得异常艰难,幸好是遇上了一个好的老和尚。
看这位方丈如今做下无数的善举,就知道老和尚生前对年轻方丈的影响力肯定很大。
太宏寺隔三岔五地就会到山下把粮食分给贫苦无依的人。
山涧边更是建了一座大院子专门收容一些流离失所患疾的人,方丈自己似乎也略懂医术,自个平时上完早课就会来到大院子里照顾病人。
山涧不远处还建了一间义庄,专门收容路边饿死、病死,无人认领的尸骨,这些花用完全靠方丈化缘,皇族和富贵人家捐赠的一些财物,也完全花到这些地方上了。
所以永基其实还是对方丈、对太宏寺里的一切都颇有好感的。
她父皇每半年一次对太宏寺的捐赠,虽说是求皇室获得神明庇佑而赠。
而方丈一个转手就把财物都花到大晋百姓身上了,满天神佛若是有灵,自当还是会保佑大晋江山的。
方丈无言中也是替她父皇,替她大晋积了福。
那天,永基带着小鬼到山涧边的那座大院子里去,看方丈如何给病患治疗。
那座院子建得很大,墙壁房子都建得很朴素却很牢实,即使刮风大雨,住在里头应当也是很安心很安全的。
方丈每天只带了几名弟子过来给伤者上药,给病者逐一喂药,忙得焦头烂额。
那天闻得公主殿下要来,方丈还阻止了很久。
“殿下万金之躯,此行若是沾了病气,贫僧万死难辞其咎!”
“难道这样,大师你就不让多的弟子去帮你?每天就这几个人忙得晕头转向的,也不让其他弟子去沾染病气?”
永基来到见到一屋子的病患,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道。
上辈子永基没有过多地留意百姓的生活,若不是在北胡辗转的那些年,她完全不能想象世上原来还有一些人活着永远吃不饱,活着也永远带着病痛,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