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永基除了钻研会儿医书,和到院里采摘新鲜雪水外,就没别的事儿了。
这天看书看到一半,她突然心血来潮,搂着一怀抱的书籍,蹬着喜气的步子一下子推门大步跨出门槛,红扑扑神采奕奕的脸儿朝着殿外白茫茫空旷旷的天空,孩子一般快活的嗓音呼唤着:
“鬼见愁出来!鬼见愁出来!”
嗓音刚落,一道黑色剪影从雪落茫茫的半空猛地降落,一高大黑袍男子单膝跪倒在大殿前,钢制面具辉映着冷色霜雪,他的话音硬气阔朗:“参见公主殿下!”
然后,素衣美人披一裘衣,款款下殿,来到半屈于她跟前的伟岸男子跟前,盈盈地笑着,从怀里掏出一根小臂粗的红薯,眸里晶晶亮亮的,道:
“鬼见愁,我们来烤红薯吧?”
鬼见愁抹了一额雪水,微微仰头,此时此地冰天霜露的,有木有柴的地方都被霜湿了,这节骨眼他的公主殿下要来烤红薯?
好吧,其实他更喜欢烤肉。
一接触公主殿下甜美可人的笑容时,鬼见愁自动软了几节骨头,乖乖地跑去庖厨把木炭和炉子借了出来。
外头雪花纷扰,他和公主殿下躲在廊芜下烤着炉子,炉子里煨着香甜软糯的红薯,拖曳在地的黑袍和白袍都交杂在了一起,从侧处远远地看过去,一高一矮的二人就像亲密地依偎在一起一样。
这些日子里,他当暗卫是当得越发难舍了。
因为公主殿下对他越发地依赖,和他之间的关系也亲近了不少,虽然时常动口就直呼其名,一不舒心就对他大呼小叫,但这些在他看来都更显得二人的关系好。
有次公主殿下因为好奇暗卫是怎么吃饭的,故意揪准了他每天的饭点时间,趁着那个时间玩失踪,害他心急得手边的烤羊腿还没来得及吃完就拎着满皇宫跳。
最后那人儿竟一脸胜利神色般突然就出现在他眼前,更朝他比了个鬼脸,吐舌道:“鬼护卫看吧,本宫要躲过你轻而易举!”
随后就得意地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更一把夺过他的烤羊腿,嗅了嗅,捏着鼻子道:“本宫才知道你往常用膳时竟是吃这种玩意儿!”
然后又一脸嫌弃般随手把那条腿扔进太阴湖,鬼见愁眼神惋惜地随着那道弧线去,结果就被公主殿下批评了一大通,更是被逼着一日三顿吃素少肉吃谷。
更惨的是,叫他嚼嚼米饭也就罢了,公主殿下偏三五逢时神出鬼没爬到屋顶,出现在他背后,并往他碗里撒把糠。
他很无语,公主则笑得很无害,道:“吃粮不能吃得过精,掺把糠一块吃正好,能益气健脾,养血安神。”
可怜巴巴的大灰狼杵在屋顶,嘴里塞着素啃着糠,干巴巴嚼也嚼不动的样子叫苏红见了都有些不忍。
偏他公主殿下说:“是人又不是兽,肉吃多了是会生病的。”
所以啊,这段日子里像是红薯呀,玉米大豆呀,糠呀,麦呀这些东西鬼见愁吃得可多了。
只是每每吃完很快手脚必酸软无力,必须要等公主入睡后去大啃一顿大肉。
这会子公主殿下方方将烤好的红薯从炉子里夹出,送往嘴边吹了吹,鬼见愁则愣神地看着粉嫩色的唇嘟起、呵气,喉间发干,忍不住咽了咽沫。
公主殿下将吹凉的红薯放到他手边时,还很高兴地以为他终于被自己感染了,笑得很开心地问:“怎么香吧?本宫说得可有错?红薯烤一烤可比那些个肉香多了!”
鬼见愁却有些沮丧地接过红薯,心里头寻思着能否把这玩意儿幻想成是一只鸡腿,然后,就听到了皇上的传召。
一小太监匆匆忙忙地,也不理会殿外能否找着人通传了,自个儿就领着人闯了朝阳宫,对那方吃着红薯的男女传召,说是陛下让二人速速到太和殿见。
见着皇上那下,陛下的脸臭极了。他一会儿看看永基,一会儿又睨睨黑衣黑袍,脸上还架着个面具的鬼见愁。
半晌了,才终于问起了鬼见愁:“鬼卿家终日里戴面具,可否摘下让朕瞧瞧?”
鬼见愁脑袋“轰”一声炸开,他师父可是告诫过他,见面具如见人,若是某日见光死,他就也不用再在皇宫里混里,提头来见。
“回陛下,臣幼时蒙难,面容被火害毁了大半,甚是可怖,恐防会吓着陛下。”
说着,手微微提起面具,准备将面具下那层伪装过的糜烂的面容呈出来之际,就见陛下一抬手。
很是头疼地道:“罢了!罢了!”
“你们两人,即日成婚吧!!!”
“.....”
“……!”
作者有话要说: 婚后~
吃肉达人VS养生达人大PK:
永基睡眼惺忪从榻上爬起,伸了懒腰,对窗看了看未明的天色,颇为满意地散发到庭院散步,口中念念有词:春三月,此谓发陈,天地俱生,万物以荣,夜卧早起,广步于庭,被发缓形,以使志生…
披围裙的小鬼突然从厨房冒出头来,朝永基招手:娘子~娘子~快过来,看相公给你准备的养生早膳!
永基微笑着走了过去…
然后,
挑起一块清蒸豆腐,怎么也夹不开,夹开了里头竟有肉的纹理
永基:这是……
贤惠相公:这是荤豆腐,整块是用豚肉磨碎了加石膏成型的
夹了一根青菜,结果青菜竟长眼睛,无比惊悚地瞪着永基
永基(丢掉筷子):…这……
贤惠相公:这是荤青菜,是将燕雀活活摔死再上绿颜料,伪成青菜模样,这样肉质最嫩!
永基不抱期望地端起一碗豆腐脑:那这……
贤惠相公:这是真的豆腐脑…
永基吁一口气,往嘴里舀了一口,感觉怪怪
贤惠相公(沾沾自喜):是我千辛万苦熬几晚夜抓来的果子狸,摔崩其头颅舀出脑浆凉拌而成…
第41章
’’你们两人, 即日成婚吧!!!’’
陛下话一出, 二人都惊得一下子回不过神来。
’’父皇...’’永基刚要借口拖延,就立马遭陛下拒绝道:
’’若然不成婚,皇儿你可要想清楚了,北胡的梭罗单于有意向我大晋联姻, 指名求娶大晋皇帝最宠爱的公主。’’
皇上抛下这番话之后,就啥也不说了, 留待让他皇儿自个儿权衡利弊。
若非不得已, 他也不肯让他皇儿嫁一个面目全非的糙小子, 可是嫁得近, 以后受欺负了他还能替她作主, 若是嫁到北胡去,那就完全是别人说了算的了。
何况, 以如今大晋的国力, 若是北胡人欺负他皇儿,他敢带兵讨伐么?
永基和鬼见愁回去的路上,一前一后地保持着沉默。
永基有好几次想停下来与他好好谈一谈方才她父皇提出的事情, 只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去说。
就连她自己也没有主意了呀!
其实上辈子早在永基十五岁及笄之前, 在上回北胡使者到来之时就已经过来求议亲了。
只不过当时求的是永盛公主。
上辈子永盛公主宁死不从, 天天到皇上那儿转悠,又是抹眼泪又是长嗟短叹的, 又是花各种籍口明里暗里表示自己年幼,想要留在宫中伴着父皇母妃,希望由长姐代嫁。
上辈子的永基活得可不如这辈子的爽利, 一味受她母后影响下,硬是憋气,凡事都对俞妃母子四人诸多忍让。
大到嫡公主朝礼的冕服,嫡公主才能居住的正殿朝阳宫,小到侍奉的宫人,华衣美服,笔墨纸砚,藏书等等,凡是属于她的东西,他们母子四人都认为是好的,硬是觊觎着她的东西。
就连小鬼...上辈子她从宫外带回来的,唯一能对着说说心事的好友,也是唯一一个在宫中会替她对母子四人声张公然讨伐的人,也被那母子四人找了原由关押起来。
还强逼着她也一起奚落、嘲弄他。
也恨自己上辈子的无能,为了她母后甘心蛰伏,一直曲意顺从着。
只和亲代嫁的这件事,是她上辈子做过的唯一硬气如今却深深后悔的事情。
当时的永基因为欣慕少年状元郎郑成志,公然反抗俞贵妃,非要让皇上给她指婚。
后来成功是成功了,却惹得母后在宫中的日子更加难过,而她自己一心一意想待好郑成志以及其家人,却偏偏事与愿违,造人嫌弃。
更成了拆散郑成志和祝姑娘这对青梅竹马有情人的罪魁祸首。
这辈子她淡透了许多,上辈子纵然小心翼翼屈于人下尚且落得个不得善终,那么这辈子她再也不听她良善母后的那一套了。
该狠辣时当即狠,对美衣华服,什么嫡不嫡公主头衔一类虚浮的事情也不甚在意了。
而且这辈子永盛公主早早就宫斗失败被关进她母妃的冷宫里,北胡单于先前也没有来求议亲的事,永基还对这事不以为然了,以为这辈子北胡那边就没她什么事了。
可谁料到,这会节骨眼,那梭罗单于还是寻了来,不过是只比上辈子晚了数月而已。
永基没有心思去琢磨这亲事比上辈子晚了的原因。
料想也不过是因为永盛公主不在的原因吧。
上辈子她因为成功求得皇上赐婚于郑成志,她才不用替永盛远嫁到北胡,后来是永盛自个嫁了过去。
只是两年后她与郑成志和离后,永盛因为不堪在北胡那边的折磨,俞贵妃便拉拢了郑成志,让其出谋将永基换了过去。
回想起上辈子那些事便觉糟心,永基下意识按压了胸前的膻中穴,保持着淡漠冷静的情绪。
只不知是何时,自个竟默默地来到了皇宫最残破败落的一隅,关押着俞妃和永盛的梓鸾宫。
闻说这座梓鸾宫在大晋建朝以前就是某朝皇帝杀死后妃后自缢的地方,阴气极重。
如今用以大晋朝关押失宠后妃和女儿的地方,不免看着有些不人道了。
只是,永基那仅存的一丝恻隐在见到昔日侍奉俞妃和永盛的宫婢乔香后,就荡然无存了。
这个善良的小宫婢永基认得,上辈子在受俞妃奚落的时候,她曾不止一次接受过这个小宫婢的援助。
就连她幼时曾很喜欢的父皇赐她的诗集,被永盛硬抢去之后,是小宫婢怜悯她最后死死抓着最后一本诗集不放,眼噙满泪水既高傲又憋屈的神情,冒死替她手抄了一本送回来。
在她在她收到诗集那一刻,她苦笑不已,那个小宫婢大概不知道,她在乎的不是这本诗集的内容,而是这诗集是幼时与父皇的那份情感。
不过那份情感后来随着残酷的事实和多变的人情,渐渐冷却了就是。
只是,小宫婢乔香的好,她深深记着呢,这辈子俞妃母女入冷宫时,永基曾向父皇求要乔香,不过是乔香自个忠心,甘愿到冷宫去陪伴主子。
可是,别人却不一定像永基一样记得她的好。
乔香来到冷宫中,因着俞妃母女对冷宫膳食诸多挑剔,便主动笼络外头昔日交好的宫人,替俞妃母女张罗好一点的膳食。
只是,俞妃母女仍对此不满意,更由于被关冷宫诸事不顺,常常揪着乔香就骂,借此出气。
永基来到的时候,刚好听到母女二人在院子里指着乔香骂的情景。
永基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这对母女此时此刻落得如此下场,完全咎由自取,不容怜惜!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然后,永基悄悄回到陛下那儿商量了一些要事。
’’父皇可是说,北胡那边求娶的,是大晋皇帝最宠爱的公主?’’
过了不多久,前事因为公然诬陷皇后被打进冷宫的俞妃母女就被释放了出来,重新住回了她们的昭乐宫里。
大概是为了弥补过去一般,母女被放出来后,皇上便派人好吃好喝地侍奉好母女,吃穿用度简直比以前得宠时还要好。
单是侍奉的宫人就比原来的昭乐宫多了好几十人。
如此重得盛宠之下,母女二人就有些飘飘然了。更是看见相比昭乐宫,朝阳宫这些年竟越发寒酸了不少,连洒扫侍奉的宫婢婆子在内,还不如临安城里一户普通商人家小姐的侍婢数量呢!
于是乎,母女俩看永基的眼神又不由自主地轻蔑了起来。
那天是入冬以来的第一次宫宴,皇上除宴请一些宫妃家眷以外,不少重臣家眷也在内。
永基低调清冷,一向不喜这些大摆筵席,纨绔虚浮劳民伤财的宴席。
这天是皇上派人来一请再请,催促了好几回,直把其实也没啥事儿要忙的永基催烦了,这才姗姗来迟地来到办宴席的太极园。
她来到太极园的时候,俞妃母女俩已经隆装艳抹,穿得比新年还要喜庆隆重地坐在皇上和皇后的下首--那个本来是嫡公主坐的位置。
皇上见永基来了,很是高兴,可眼角又瞄了一眼下首那对恬不知耻的母女,有些无奈地与永基眼神交流着:皇儿,朕怎么暗示都不行,那母女俩硬是坐了你的位置...
永基一脸恬淡,其实坐哪儿她并不在意,于是她挥挥手安抚她父皇,自个儿找了一处安静舒适的位置落座。
前头她都跟她父皇商量好了。
’’皇儿的意思是,把俞妃母女提起来,给她们以隆宠,届时好将永盛当作是北胡单于口中的’大晋皇帝最宠爱的公主’?’’
’’对。’’
’’...可这...’’
’’父皇不会是心疼永盛吧?是觉得永基太自私了吗?’’
’’这怎么可能?永盛她可不能与皇儿你比,你才是大晋的嫡长公主,朕最疼的就是你,所有的皇子都比不上,你又不是不知。’’
’’朕不过是担心这样要假意提拔她们一段时日,怕会委屈了你和你母后。’’
对此事浑然不觉的母女俩见永基最迟来到,又穿得一身寒酸不已的素衣,坐在最偏远的角落里,都不禁笑在了眼里。
不过一端详她那根本没有施以脂粉,双颊就灿若桃红,那似乎轻轻一掐便能掐出水的肌肤盈亮通透又白嫩,在太阳底下格外惹眼,整个人无意的一颦一笑间,轻而易举便能攫取在场众人的目光。
那一种美根本就无需华衣和脂粉,反倒会令华衣脂粉顿然失色,若然这种美不能称之为倾城绝色,还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