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残至如斯地步仍不愿耗费我朝的医药资源,哦,本宫指的伤残是这里!”永基指了指脑袋,讽刺道。
未经指示的侍卫队们不敢轻易用刀剑围着皇后和永基,一个个气得敛了脸色,又不敢轻易动作,一个个望向郭振和陆虎。
而郭振和陆虎低着头,似是在沉思,也不敢轻易作出决定。
“被一个小小宫婢愚弄至此竟还会怀疑,郭大人陆大人是不是认为,本宫和皇后娘娘真的就如此不受皇上看重了?”永基冷言道。
说着,她就以标准的皇族姿态,昂着头挺着胸,既高贵又高傲的姿态不缓不疾地走进人群,来到艳茹跟前。
大伙儿一时间都被她那种慑人的气场给震慑到,一个个均不由自主地让开了道。
“艳茹,”她嘴角含着冷笑,淡淡出声。
“回去以后告诉你主子,别以为她掏空心思尽用这些下三滥的招儿就能来迷惑人,可别忘了,父皇在本宫此次临行之前,就已将赤城和北城从魏王手中换了过来,说是让本宫好生照顾我母后,等到日后太子平安出生,母后月子完以后,自会派人前往太宏寺将我等接回,并许诺将赤城和北城分别赐给本宫和太子!”
赤诚和北城被皇上以魏王妃的性命来与魏王作注换了过来,此事此时无人得知,大家只是知道魏王妃被皇上以太妃病重想见王妃的借口接进宫中,太妃乃魏王妃的姑母,而魏王之前奉诏进宫接走王妃时,宫中亦曾听到传言,说是魏王向皇上上交了印符。
大晋一城设一印符,上交印符则是向皇上上交了城池。
大家那时候不知道魏王具体上交的是哪座城的城池,也不知究竟上交了几座,如若真如永基公主所言,是赤城和北城的话,一个是国家重要的腹地,一个是国家最富饶的城池,虽然都知道早晚有一日这两城池都得被皇上收回来,但往后若真的赐给皇子或公主,那么必定就是皇上已经决定好皇储了。
永基公主方才这么说,则是已经向众人表明,皇上之所以让皇后远赴太宏寺,是为了让皇后躲过后宫的明争暗斗,得以让腹中的皇裔存活下来。毕竟在永基公主前头,皇上就已失去五名皇子公主,虽然明言说是得病而死,但实际是什么原因失去的,不说众人心里也有所腹诽。
并且,不管皇后此时腹中是男是女,既然皇上如此重视,甘愿为保护皇后而刻意隐藏对其的宠爱,暗中保护龙种,那么,即使这胎不是太子,日后来日方长总是有机会的。
更重要的是,此时两人说来皆有理,却都是难以拿出实际证据的。
而永基所说魏王上交的是赤城和北城,这一密事除了魏王和皇上本人知道以外,恰巧陆虎当时也有在场。
陆虎当时作为皇上的御前侍卫,在魏王被逼交符无计可施之下,自恃武艺高强曾要求皇上派出一名侍卫与之比试,若能从他手中夺得印符便只得交上。
那时候,派的就是陆虎。
这事情是在永基上辈子十二岁回宫后,皇上将赤诚和北城正式赐给俞贵妃所生的大皇子和二皇子时,从将死的太妃口中得知的。
永基赌的,就是陆虎当时夺取印符时,曾见过印符的样子,得知上交的是哪两座城池。
永基面上保持着冷静和桀骜,其实袖内手心早已汗湿。
眼角瞄见陆虎低头在郭振耳边耳语了一番,随即,便命人将艳茹抓捕了起来。
被抓起来的艳茹拼命挣扎着,永基这时才松了一口气,藏在袖子内的拳头慢慢松开。
“不!别杀我!殿下!娘娘!求求您们!”艳茹慌得只能求饶起来。
“殿下!殿下!”艳茹被拉着经由永基裙裾边时,她紧紧抓住了永基的衣摆,哀求道:“殿下!求您看在艳茹侍奉皇后娘娘这么多年的份上,饶过我···艳茹真的是被逼的···”
永基冷冷地侧着身子没有正眼瞧她,又从怀里掏出那个杀手来袭当夜捡到的带血迹的玉佩,在艳茹面前晃了晃,漠然道:“认得这物什吧?我劝你坦白些···”
艳茹一看,霎时浑身惊得僵直了,死死搂住永基的腿,失控道:“那些杀手给您的??孙郎被他们的人抓了?!那宝儿呢??宝儿怎样了?!”
这一句话出来,永基彻底懵了。
原先她还以为那些杀手中有一个是艳茹的情郎,他们是一伙儿的,于是就亮出这信物示意她,杀手已经朝她供认了。谁知事情好像并不如此。
嚷到最后,艳茹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又像神智已疯掉一样,嘻嘻傻笑道:“不,他们告诉过我,只要我不供他们出来,他们是不会伤害我宝儿的···”
说完,她眼睛瞪着不远处地上一块尖锐的岩石块,奇力般掙开了侍卫的手,直直朝那岩块撞去。
永基一时着急连忙冲上前去想制止她。
结果她抄手抓起地上的岩块直直往永基的头上砸去···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那石块眼看着就要砸穿永基的脑袋之际,一道暗影骤然掠过,艳茹脖颈一股血柱喷涌出来,随即倒进了血泊中。
永基木然地站在原地,那些侍卫们因为惊惧方才狼孩那凶猛咬人的场面,齐齐用刀剑指向了舔着唇满嘴腥红的狼孩。
永基这时才惊醒过来,忙挥手斥退了他们。
此时血泊里的艳茹瞪大了一双眼睛,手里还抖动地抓起那石块,嘴里喃喃道:“他们···他们答应我···杀··杀掉一个···就···就放一个···杀一个···放···放一个···”声音到了最后连同她眼眸里的光一同湮灭了下去。
虽然最后还是未能从艳茹口中问出幕后的人来,但永基心中已经有了数了。
她用一个谎话骗过了这些侍卫们,保住了她和她母后的性命,如此回宫去显然不可能,但到太宏寺去,那些侍卫们长时间驻守那里,要是她母后的肚子“涨”不起来,到时该如何交代?
即便肚子能隐瞒过去,那数月后又从哪里弄出个“太子”来?
这些问题想得脑壳疼,永基决定还是走一步算一步。
启程前往太宏寺的途中,永基执意带同狼孩一起上路,车辇后就总是出现一头行径像狼一样奔跑着追逐车辇的少年。
郭振陆虎他们都向她告诫过,“如此凶狠暴戾异于常人的狼孩,殿下还是找个地方弃了为妙。”
这永基自然是想过的,只是,现在还不可以。
因为,做人最重要是坚守自己的原则,说过的话,许诺过的事就得一诺千金。答应过收养小鬼三十天,每天保两顿熟肉吃的,她就坚决不以生肉凑数!
自打那夜杀手暗刺激斗之后,侍奉的宫人尽数死去,就连后来唯一存活的艳茹也已经不在了。皇后公主跟前无人侍奉总归不妥,只是,短时间之内要物色些合心意的人得需多花费些功夫,尤其是在这种山无人烟的地方。
后来永基公主提议,绕到山的南边下,那儿兴许能找到村落,若是有村落可暂且住下来,再慢慢找合适人选。
结果绕南边下果真有村落,郭振陆虎他们纷纷叹公主殿下高明,趁着气氛好想缓和与殿下间的关系,拍着马屁问及殿下缘何会得知南边有村,永基公主眼神犀利一剜,警示那二人话太多,丝毫不给好脸色,只是末了还是淡淡回了句:本宫夜观星象得知。
二人闻之,放倒洗脚水和便盘,跪地高呼三声:殿下英明!
顺便一提,如今没有宫婢在皇后和公主跟前侍奉,一些端茶递水、端便盘洗脚水的粗使工作就落到郭振和陆虎两个指挥使身上。
第9章
原本是唤了几个下等的侍卫来做这些工作的,但公主殿下嫌弃他们粗手粗脚,说是做事情认真深思细虑怎么也比不上郭、陆两位大人,说的时候语气阴阳怪气的,尤其将“深思熟虑”几字加重了语气。
于是郭振陆虎便知道,殿下是在暗中嘲讽着二人听命令瞻前顾后,当初皇后命悬一线之际没有立刻施援。不过此事二人确实理亏,莫说是皇后怀得龙种,哪怕皇后真的不得宠,他们被拨到皇后娘娘跟前,那娘娘就是他们主子,主子有难,下属援救之前还要算计一通才决定救不救,这···
所以二人这次并没有考虑太久,便意见一致地前来娘娘和殿下的车辇前,自动请缨担任娘娘和殿下的粗使工作。
除了每天清晨要到娘娘和殿下的营帐前,端走洗脚水和盛得满满的、一看下去一点都不像只有两个娘们的量的便盘,夜里要给娘娘和殿下扛沐浴用的热水,就连外头散养着的那头狼崽子的一日二顿,每顿一头野山猪烤熟的猪前腿也必须张罗到位。
而且,公主殿下仿佛是故意似得,如今天寒而且出门在外,本来几天才沐浴一次的,如今反而沐得愈发勤了,一般都一天一次,有时候瞧着殿下心情不爽利时,中途也会叫停下来让二人去张罗沐浴水。
偶尔殿下还会突然发难,说是午膳颜色看起来有异,唤来郭振陆虎二人前来尝菜看是否有毒。
结果被逼着夹过一块看起来烤得焦黑的说是“红烧排骨”的东西,咬下一磕,门牙断了半根,这才晓得原来是把大石头混进去当“排骨”了。可是,庖厨兵工作了恁久都没出过这样夸张的错···反正郭、陆二人是被这个小殿下虐得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得了。
所以公主殿下一提议说是找村子住下来寻合适用的婢人时,郭、陆二人简直是高举双手双脚赞成的。
进村当天,永基和母后领着郭振陆虎、狼孩小鬼装成是普通富商家眷带着几名奴仆,租下了当地一户猎户家的小院子,而其余人则驻扎在村子外的林野里。
小鬼身上穿的是董皇后这几天几夜来赶着亲自做好的棉衣,棉衣夹层里好些上等而保暖的丝绵还是从永基一些棉衣里取出来的,弄得永基吃醋不满了好几天。不过没办法,人家小鬼如今可是她母后的救命恩人呢!
而小鬼头上那乱糟糟挂满污垢物的毛发,则是永基亲自给清洗干净的。
原来永基是打算叫郭振陆虎二人给小鬼清理的,但是这段时间来她欺负二指挥使的事情看在心慈仁善的董皇后眼里,又加上皇后自己可能真的觉得给恩人报恩不该假手于人吧,于是就打算自个来帮小鬼清理。
永基听见母后那么说后,回头看了看小鬼毛发上黏着的那些垢污,那些···分明就是他长期与其他野兽厮杀时,别的兽类的肝脏器脏等内部细屑结成的,若是她母后知道后岂不吓得晕倒过去···
最后,永基才不得不肩负起清洗小鬼毛发的重任的。
一开始清洗时,小鬼是不甚配合的,永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用绳索把差些压坏蓬帐顶部的小鬼给套了下来。
“真的是,怎么比小孩子还会闹腾呢!”永基坐在小杌子上,压着他的头,把他的头放在自己双膝间,毛发则探落到杌子旁盛着暖水的木盘里,一边数落一边用木梳小心地一点点清着毛发。
起初被压在大腿上仰躺着的小鬼还会龇起牙,双手双脚在半空胡乱挥舞一顿。但随着耳边泠泠的水声响起,头皮被暖和的水浸染,被柔嫩的手指轻轻揉着···慢慢地,他就放松下来,开始瞪大了眼睛看着上方替他洗发的粉**娃的脸。
那双明月似得的眼睛着实是太美了,还有那张脸蛋,白皙柔腻得如同冬日树林里的第一场霜雪,一触即化的样子。
那天除了把小鬼的毛发清理了,永基又顺势把他的身子也擦了。
永基是个活过一辈子,嫁过三回的女子了,只把小鬼当成是猫狗类的或者只是一个小男孩,倒是干脆爽利压根儿没有害羞的感觉。
只是悍猛得能一下子杀掉一群狼,撕碎一群人的狼少年小鬼,则吓得四处找地洞钻,最后永基耗尽了心力,一边拉着他一条腿把其从洞里拽出,一边一点点把他衣物褪去,最终才囫囵地随便擦了一擦而已。
而进村的话,若小鬼依旧像头狼一样四肢在地上走路,怕到时那些思想闭塞的村民当作是不吉利的邪物,在进村之前,永基又耐着性子像上辈子教导小鬼一样,甩给他两根竹竿让他自己支撑着让双腿支起来。
可惜这辈子的小鬼似乎愚钝了许多似得,怎样都立不起来,永基着急之下把那两根竹竿甩了,直接牵起了小鬼的一双“前肢”,领着小心翼翼一步一步指引他向前。
于是乎,进村的那天,小鬼身穿合适得体的衣物,全身上下整理得干净整齐,并束了个时下少年人的发式,站立起来已有六尺许,比永基的母后还要高上一些。
狼孩这样修葺后看起来,眉清目朗、鼻直唇薄,身姿修挺如竹,一进村子随即就吸引来了不少姑娘放下了手边的农活,提着裙子前来张望,个个腮含春脸含笑细语着,当小鬼不解地皱着眉投来一个目光,随即惹来姑娘们一阵阵芳心涌动的尖叫。
靠在车辇窗边看的永基有些无可奈何,上辈子进村时还没有替小鬼修葺过,所以进村后不少思想闭塞的村民一见小鬼就投来乱石,惹来了不少麻烦。所以这辈子她才打算把他弄得人模人样地进村,谁知还是一样惹来了麻烦。
她哀叹一声,随即打开车门,朝小鬼勾了勾指,示意他上车。
租下的猎户家是在距离村子最远居住人家最稀疏的村尾,这户的院子看上去也只是很普通的贫苦人家用竹篱笆围成的,连土坯的屋子都住不上,住的还是霉黑发臭的木屋。这户人家的主人因为常年狩猎在外,这屋子甚少回来居住,于是便一直空置了。
永基也只是让陆虎去找村长商量了一下,放下一锭银就把院子要过来了。
郭振陆虎很是奇怪,公主殿下为何不去住村长的青石砖砌的小院子,而非要找这种低下的舍子?
他们自然不会知道,上辈子永基就是住在村长家的青石砖院子,结果被那把火烧得丁点不剩。后来她与母后、小鬼三人侥幸逃过一难后,在林子藏了好几天又回了那个村子,最后才一起住在村尾那户距离最远的,也是侥幸没有被火烧掉的猎户家院子。
永基他们那时候就在那院子整整住了四年,院子前面有一溪流,每天是全靠小鬼到溪里捕鱼养活娘儿俩的。
他们住在这里的几年间,一次也没有见过这户人家的主人回来过,所以这次过去,她让陆虎找村长谈,不过也是走走形式而已。
这户的房子就只有一个,显然是一个鳏寡独居者,屋子两旁有用篱笆围起的猪舍和鸡舍,却都已经是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