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荣/一睡一枯荣/烧死那对秀恩爱——五加皮蛋
时间:2019-08-20 07:45:35

云门清心台如此动荡,涉及天下浩劫,一时之间,修道人士也顾及不上这是云门禁地,纷纷御剑前来。远远往见各路修道人士,罗罗扶着痛到有些神志不清的白青州站了起来,“不会的,”罗罗说,“世间正道人士,岂容你放肆!”
安高黎闻言便笑,“我的夫人,就让你夫君再教你一课,什么叫做成王败寇。”
“快走吧……”白青州在罗罗耳边轻声说,“你走吧,不要回来了。”
罗罗愣愣地看着他。
白青州修长的手指微动,结了个印,然后他轻轻地把印盖在她眉心间,然后低头吻了吻。唇边有血,温润的、潮湿的,又软又轻,没有什么重量,就这样温柔地落在她的眉心,这个光风霁月的男人语气带着笑意,仍然是像在哄她一般:“罗罗,我是喜欢你的。”
--你喜欢过我吗?青州道长,你喜欢过吗?
--罗罗,我是喜欢你的。
恐慌铺天盖地,她想喊他的名字,就发现自己说不出话,身体也在慢慢地消失。在离开的最后一刹那,她看见安高黎做作的正气凛然,他把破碎的和光同尘印扔在他怀里,剑指那个世间最好最好的男人说:“师弟,你怎的如此执迷不悟。”
那些修道人士纷纷从飞剑上落下。
--那是栽赃!那是栽赃!!!!
罗罗目眦欲裂,而后一片空白。
她只是想报仇,然后给白青州自由。她想他可以去人间走走。
但她从没有想过,白青州会因为她身陷囹圄,甚至身败名裂。他明明是,这世界上最温柔不过的人啊。
 
 
第63章 风水师 (十三)
安高黎缴了白青州的问鬼扇,放尽白青州身上道血,以拘灵锁缚身,高高地绑在火刑柱上,于正午烈日下暴晒三日。其血,涂写新的符文柱,九九八十一根。以烈日暴晒,吸纳极阳,用白青州道血所刻新的八十一根符文柱,其威力竟要更甚于原先圣人所刻。
道体纯粹至此,如果不是公开行刑,安高黎是决计不舍得将这样上好的材料,拿去重建清心阵盘的。安高黎心底可惜,面上不显,看着德高望重的道长们把符文柱重新刻画好,他才施施然开口:“符文柱已全部篆刻完毕,清心阵台重建在望,倒是流窜在外的恶鬼元气,该如何是好?”
安高黎看了一眼在火刑柱上的白青州。他浑身是血,心口一根符文钉穿透,血液已经在钉上干涸,他披散着长发,紧闭眼,神色很平静,没有笑也没有悲,垂着头,取血在最痛苦的阶段,他也是这般波澜不惊。
最后一滴心头血被取出后,他就死了。死的时候没有留下一句话,也不曾辩驳,他那时还微睁着眼,那眼神静水流深,似乎颇有几分悲天悯人,看得直让安高黎生厌。
安高黎原本对这个师弟并没有多大的敌意,但是这股子姿态却让现在的他极其厌恶。被人冤枉、被人遗弃、被人折磨、被天下人唾骂,这个人,怎么就是能不生气呢?!安高黎甚至还或多或少知晓这个师弟不反抗不挣扎的原因--
白青州清楚清心台符文柱被毁之后,只有他的血才能重建清心台,总归是要死的,何必让天下道士为是否牺牲他一人而争论不休,干脆他背了这恶名,死得痛痛快快。
白青州的实际想法与安高黎所想确实几乎没差,但他也不是完全没有私心。白青州想替罗罗赎这个因果,虽然罪恶起于安高黎,但是清心台被毁、鬼气浩荡、涂炭苍生,也确确实实是罗罗一手造下的罪孽。
他希望罗罗可以投个好胎,免受生生世世因果报复之苦,所以想替她结了这因果。他最后死的那一刹那,觉得如果能让罗罗未来过得更好的话,他是真的死而无憾了。
他这一生,没见过什么风景,也未曾有过什么纠杂滚烫的情绪,一生孑然,了无牵挂,所以他多么感激罗罗陪伴过的日子,心里头就有多少说不出的欢喜。拥有过,就觉得没有缺憾,他走的时候,很平静,平静到令在场所有修道之人都肃然起敬。
安高黎这么问的时候,在场的道士甚至有些开始怀疑--这样心性的青州掌镜,真的会为了一己私欲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尽坏事吗?
“剩余流窜恶鬼,须我们大家多费些心神,一一捕回了。”有道长这么说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自是愿意出我一份微薄之力。”
也有道长面有难色,“这流窜出去的恶鬼数量之多,一一捕回实有难度,更何况,现今恶鬼四下分散,捕回耗时过长,世间生灵何其无辜啊?”
一时之间,大都沉默。这已经不是愿不愿意主动绞杀捕回的问题了,这是实力与时间的问题。静了半晌,才有人开口:“也不是没有办法。”
说话的人是一个矮个子、体型微胖的风水道师,他的眼睛很小,眯起来的时候更是成了一条细缝,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安高黎,尔后在众人关注下,继续慢悠悠地开口:“没必要出去寻找四下逃散的恶鬼,我们只要做个饵,来一个瓮中捉鳖,岂不妙哉?”
有道士疑道:“你是说,找一物能诱天下恶鬼前来,我们再一并捕获?这方法是好,但那个’饵‘要怎么找?哪有物什能驱使天下恶鬼不顾危险、飞蛾扑火也要抢夺的?”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那胖子道师笑道,遥遥注视着火刑柱,众人顺着他目光一并望去,触及白青州时,瞬间了然。
若要说这天下,有什么能让逃逸的恶鬼们不顾危险也要回来抢夺的,那就只有云门掌镜白青州的魂魄了。
白青州历来坐镇清心台,下压多少恶鬼魍魉不计其数,阵里正气道力之澎湃,锻造白青州魂魄至纯至粹,无论对于恶鬼还是修道之人,那都是大补之物。更何况,恶鬼对于镇压他们数十载甚至数百年计的云门掌镜,其恨意深重,已是不共戴天。
没有什么人和物,会比白青州的魂魄更合适当这个诱饵。
有道士默默点了头,也有道士质疑:“白青州身殒已久,其魂魄应早已离开,或入轮回,谈何借白青州魂魄作饵?”
“道长不必顾虑这个问题,”安高黎适时开口,“我师弟犯下如此大错,按云门门规,是永世不得超生的,其魂魄要供奉于清心台世代清洗罪孽,故行刑之时,我师弟身上所缚便是门内灵器拘灵锁,这锁一旦扣上,哪怕是死,魂魄亦不可移动半分。”
这话一出,众人看着火刑柱上白青州的身影,神色都颇为同情--
在生时,身受炙刑放血,其痛其苦已然滔天;死后,魂魄都无法安宁,世间阳气排斥其外,拘灵锁又禁其于内,这灵魂在阴阳之间来回撕扯,哪是折磨两字可以概述。
心有不忍的道士开口阻止:“这对青州掌镜会不会过于残忍?以掌镜魂魄做饵,遭万鬼撕噬,这、这、这……”太过骇人。
矮胖子道师听了便反驳,“此言差矣!!道友!”他啧啧几声,连连叫道:“这恶徒犯下如此罪行,放出恶鬼万千,挫骨扬灰都无法减轻他的罪恶,这区区做饵,还是为还天下太平清静,如何使不得?”
旁人听了直点头,口里说着“正是正是”。
安高黎在高台看着,对着矮胖子道师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然后略带悲伤的目光看着白青州,长叹:“师弟啊,你何其糊涂啊!”那声音如泣如怨,听得他人纷纷安慰。
安高黎心里却在想,师弟啊,你怨不得师兄,好好当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掌镜不是很好?掺和进这些事情里来,落得个魂飞魄散的结果,何苦来哉?为了那种千人骑万人笑的孤魂游鬼,愚不可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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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罗在北河边醒过来的时候,恍然不知岁月,缓了很久,才想起清心台边上的一幕--白青州救了她,他说他喜欢她,然后他被其他道士围剿了。真正的罪魁祸首披着虚伪的面孔,真正做错事的人,在这北河边上苟活。
要去救他。
罗罗这么想着,她还没来得及去了解那一日过后发生了什么事,白青州此刻还好不好,被关押在哪里,紧接着她就闻到了一种很致命的味道。纯净的、熟悉的、云门掌镜的魂魄的味道。
罗罗心下大骇,然后看见漫天乌压压黑色的恶鬼翻滚而去,朝着那掌镜魂魄方向,四处都是厉厉的阴风,她急急跟前飘去,发现一路都是秋风扫落叶一般的荒凉寂静,没有人,恶鬼肆虐,竟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压抑。
罗罗几乎是一下子就猜明白了安高黎他们的用意:他们是打算用白青州的灵魂做饵!收了这万千恶鬼啊!
罗罗急得快要哭出来,她本性软弱天真,历经苦厄后虽然性情大变,但本质就不是个聪明的人,这番变故,她急得要死,却无可奈何。
她想救白青州。她想告诉全世界白青州是一个多么多么温柔多么可敬的人、她想全世界都看见安高黎可恶罪孽的嘴脸。但是她最想最想的还是,那个温柔善良的云门掌镜白青州,依旧可以温笑着向她伸出手,轻轻唤她一声:罗罗。
哪怕自己并不能够做什么,但是就算是死,至少也必须死在一块吧!
罗罗毫不犹豫地跟着恶鬼们朝云门飞去,像是赴往一场盛大的海天宴会。她告诉自己要坚强冷静,抓住机会就要把白青州救下来,可抵达云门深处清心台之后,看见火刑柱上的白青州,罗罗还是没忍住,潸然泪下。
她心目中最温柔最尊崇的人啊,被绑在高高的耻辱柱上,束缚着冰蓝色的拘灵锁,心口被符文钉穿透,浑身鲜血淋漓。
他死去的面容温尔安静,竟是不痛不伤的模样。
可怎么可能不痛?罗罗看见灵魂状态的白青州,眉目紧锁,浑身抽搐,他被拘在已死的躯体里,痛的神志模糊,哪怕咬紧了牙关,依旧会有破碎的音节,听得人心里发颤。
罗罗情不自禁地往离他更近的地方走去,安高黎他们正在取魂,将会完整的把他的魂魄从躯体里分离出来,再用拘灵锁拘魂,白青州底下是整齐排列好的新的符文柱,完整的清心台阵已经布好。
现下不过只是取出白青州一丁点魂魄,在场的恶鬼已然都是躁动得发狂,若是完整地取出白青州的整个魂魄,无数的恶鬼必会蜂拥而至去撕裂那个人吧……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罗罗目光坚定地看着场中央那个人,那个人的魂魄浮着纯白色的光,一如既往地能够抚平她身上所有伤和痛,她这一刻竟然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复仇什么的不重要,安高黎死不死也不重要,她只想面前这个人好好的,哪怕死了,他也合该好好地转世投胎,来生做一个快活的人。
她混迹在恶鬼中央,不着痕迹地慢慢接近,白青州似有所感,在痛苦至极的取魂过程中,他竟然还能微微睁开眼,去看向罗罗的地方。
但是太痛了,眼前的景象都是模糊的、支离破碎的,他只看了一眼,又闭了过去。
取魂即将结束,罗罗也离他不过一臂距离。
几乎是所有人都在屏息以待,恶鬼们在等着扑上去吞噬,道士们等着恶鬼们扑上去的时候启动清心阵,安高黎在等着马罗自投罗网然后一箭双雕地杀掉世间唯二知情人,马罗在等着白青州取魂完毕后要扑上去,护住他。
这一秒似乎很漫长,也极为短暂,一切不过电光火石之间。罗罗扑上去如愿抱到白青州魂魄的时候,几乎要掉下泪来。“道长大人,我护着你,”她断断续续说着,“你坚持一会,我要带你出去。”
拘灵锁的温度冰凉得可怕,但是白青州的魂魄依旧温暖,她紧紧抱着白青州,背后是万千恶鬼的撕咬,她受着,半分痛都不叫,她护着他,拼了命地朝清心台外走。
清心阵已经被启动了。白青州睁开眼,看见罗罗有些无奈,“傻姑娘,你来做什么?”
罗罗紧紧抱着他,哽咽得说不出话。
他的目光依旧温柔,像海一样宽广,耳边是万鬼嘶吼的滔天怨戾,清心台罡风烈烈的呼啸卷动,他在这崩溃翻涌的中心,依旧纹丝不动,只是在她耳边轻声细语:“你走吧,”他说,“清心台阵下,有一扇黄泉门。”
他字句很温和,好像只是丈夫普通外出时,对妻子简单的嘱咐:“阵法大开时,黄泉门会打开,我送你过去。好好投胎去吧,罗罗,接下来的一切都有我,”白青州如此说道,“我答应过你,喜乐安康,唯所愿尔。”
罗罗紧紧攥着他的袖袍,追问道,“你呢?那你呢?”为什么不和她一起离开?
白青州此时才发现,罗罗为了护着他,整个背部都露在了外面,被万鬼撕咬得不成样子,她却只抬头看他,满心满眼里都是他,“我不报仇了,你和我一起离开吧?求求你了青州。”
“走吧,”白青州没再看她,把她拉出自己怀里,“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他温柔地把她推向底下的黄泉门,黄泉门不算得上是一扇门,只是一团微柔的光,白青州力度并不大,但罗罗却无法反抗分毫,她眼睁睁地看着白青州离她越来越远,她看见他脸上那种熟悉的笑容,眉目温朗,翩飞的白色道袍在阴风罡风交错里烈烈作响,他的魂魄姿态,比为人时还要出尘世外。
她护着他的时候,恶鬼尚不暴动汹涌,他将她推开后,那恶鬼像是炸了般,触碰到最美妙的灵魂滋味,上了瘾一般前仆后继,瞬间将白青州淹没。
“不!!!不--”罗罗哭喊着,她知道她要是这一去,此生恩怨便已清了,红尘往事不可再追,她厌恶的、她喜欢的、她想毁去的、她想留住的,她深爱的,都将不复存在。
不甘心!不愿意!凭什么!为什么!为恶的人还活着,陷害了世上最善良不过的人,那人受着这世上最残忍的对待,死时折磨,死后折磨,他扛着这世间最痛的灵魂撕咬,而那些为恶之人却堂而皇之地坐在下面围看!
不!甘!心!不!可!以!
罗罗流着血泪,她哭到嘶哑,她挣扎着爬出白青州给她开启的生之门,她声声泣血,她恳求,她哭喊:“白青州!白青州!白青州!你等等我啊!我求求你好不好?白青州啊……”
她的声音这样清晰地,传入白青州耳朵里,他听见她哀求他:“你能不能,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白青州心神俱震。
然后似乎有某种力量在爆发,冲开重重恶鬼织就的屏障,红发红眼红衣的女子直直落在他面前,白青州的魂魄已经非常非常虚弱了,他全身被撕咬得没有一处地方完好,罗罗温柔地捧起他的脸。
“这轮回我不去,这天地也无用,道长,如今的我,你是渡与不渡?”
天地也似乎由此寂静。
白青州凝视着眼前的女人,她仍然在哭,红色像烈焰一样在燃烧,她捧着他的手都还在颤抖。有人在大喊那是鬼邪,这清心阵都在因鬼邪滔天的戾气颤动,似乎马上就要分崩离析。
这么可怕的、从未见过的鬼邪,如今依旧会在自己怀里,因为害怕而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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