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荣/一睡一枯荣/烧死那对秀恩爱——五加皮蛋
时间:2019-08-20 07:45:35

平玉拿着卷轴敲了敲猴子的头,“你不懂,猴子。”
“我怎么不懂啦?”猴子嚷嚷,伸手想要去抢平玉手里的卷轴,一边愤愤不平地反驳,“我只知道,如果现在过得很开心的话,为什么还要给自己找不自在呢?就像老白,我都想不明白,他之前明明过的那么好,为什么还要去走那趟轮回!”
“这是执念,执念之所以是执念,正因为不可避也不可忘,”平玉道,“你终有一天,也会明白的。”
猴子动作一顿,他抬头,发红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你不是平玉,你是谁?”
平玉闻言笑了下,“是谁又有什么关系?”他看着被猴子抢过去的卷轴,长指微微一点,“好了,等着他们回来吧。”
猴子紧紧攥着手里的卷轴,嗓音发颤,“如果他们没回来呢?是不是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怎么会不回来?”平玉拢袖,“枯荣一魄若是归位,他就是正儿八经的轮回长。”他睨了猴子一眼,“至于你,枯荣不是曾罚你守十年度朔?去吧,去度朔那等着你老大出来。”
猴子有点发愣,似乎是被这短短几句内含的强大信息量砸得回不过神。平玉却不再看他,只是吩咐,“带上卷轴去度朔,其他的事情都有我。”
猴子立刻抓着平玉崩溃地叫:“啊啊啊啊啊啥??说清楚一点啊!”
“去吧。”平玉挥了挥袖子,给猴子贴了一张送君千里符,眨眼之间将他送走。而后平玉施施然地抬眼,对着面前突然出现的白胡子坠地老者笑着打了一声招呼,“高由银,晚好啊。”
高由银阖上浅灰色的眼,手里捧着青铜古镜,镜背朝外,雕刻千瓣莲花。他的白发和白胡子长长堆积落于木质地板之上。听见平玉的招呼,他才反手把镜面朝外,那镜面一片晕眩的浮光,呈漩涡状往镜心流动连绵不止,他苍老的身形也随之变化,不过片刻,他便一身褐色僧衣,手腕悬挂一串深色佛珠,身如苍松挺拔。
“轮回长,”高由银不悲不喜地应道,“晚好。”
“难为你这么一个古板和尚替我演了几百年的轮回长,”平玉朝他颔首致谢,而后目光落向他手中的执象淮提镜,“我想到了枯荣那把名叫王者的枪,”平玉以着长辈的口吻调侃,颇为怀念地说,“王者这名字,还是小原取的呢。”
高由银收了执象淮提镜,双手合十,微微俯身,垂眼低低念了一句佛。
 
 
第66章 往生海(一)
大和四十九年。
今年冬冷得异常,胥楚小心翼翼地往炉里添了炭,动作很轻,但还是惊醒了榻上睡着的人。那人眼上缠了好几圈白色的布条,窝缩在厚厚的被褥下,下巴尖完全陷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小段笔挺的鼻梁。
“怎么了?”他嗓音很沙哑,从被子里探出苍白的手来,胥楚立刻把备好的汤婆子塞过去,再把被子掖好,十分恭敬地回答,“属下添炭呢。”
他慢慢地问,“今年冬这么冷吗?”
胥楚立刻应道:“可不是,好久没有这么冷的冬天了。殿下,您可还觉得冷?”
“尚可。”他应了一句后便是沉默,胥楚耐心地拨了拨炭火,才等到他平静冷淡地询问,“现在这是在哪?”
“银城太守府,”胥楚仔细地回答,“这里边靠往生海,度朔山距此三十几海里,殿下,我们明日一早便动身,一定给您带回鲛珠!”
男人在胥楚的搀扶下坐起身来,他气色极差,脸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墨色的长发垂落披散,他瘦弱得过于尖俏的下巴像是久病闺阁的女人,精致且我见犹怜。胥楚在这一刻看得发呆,直到男人嗓音冷冷地说:“银城太守呢?”
胥楚一个哆嗦回神,恭敬地回答:“在外边候着呢。殿下,要不要属下唤他进来?”、
男人被扶到一边的轮椅上坐好,他的膝盖上盖着厚厚的毛毯,手里圈着汤婆子,他的半张脸在天光下显得冷漠异常,哪怕面容再是精致病弱,也被他身上莫名的冷煞衬得凶悍。
“宣。”他道,背脊和他声线一般僵直冷硬。
银城太守看着那位方墟国都卫刀使从客房里出来,他咽一口唾沫,声音倒还算镇定:“卫刀使大人。”
年轻的卫刀使胥楚笑眯眯地,抱了抱拳算是见过了礼,直来直往地说道:“太守大人,我主宣见你呢。”
银城太守腿那么一软,扑通一声跪下了。普天之下能被卫刀使叫上一声“主”的能有谁?!昨夜深夜卫刀使护送了一人进来,他便有怀疑,但此时此刻真的确定里面那人是谁,银城太守还是很没出息地险些被吓晕过去。
太守头磕着地,颤颤巍巍地:“太、太……”
“嘘,不要声张,”胥楚笑容和煦,他弯腰摊手,一个请人入内的邀请姿势,“请吧,太守大人。”
年逾五十的太守大人软着骨头爬起来,到门口又给跪下了,连磕三个响头。胥楚替他开了门,太守跪着的角度只能看见里面那人碧玉色的轮椅,还有金线龙纹绣的软靴,厚厚的毛毯盖落,只露出一小片玄色衣角。
银城的冬天并不冷,太守只穿了一件夹棉常服,可眼前的人却已盖上熊毛大氅,他若是敢抬头,便能看见这人脖子甚至还围了厚厚的一圈貂毛围颈。
“下官见过太、太子殿下,”太守完全不敢抬头,头抵在冰凉的地面上,苍老的声线被冷得发抖似的,“殿下万安。”
乾安国大和太子,国姓乾,名唤碎,乾安建国至今最为残暴的太子。喜食活人啖生肉,杀人如麻,**掳掠无恶不作。而如今,这位凶名在外、生性残忍的太子殿下,就端端正正地坐在他面前。
初冬天,银城太守生生被吓出一身冷汗。他惊惧不安地跪着,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这位主怎么就走到他们银城这个小地界里来!太守度秒如年,等了许久他才听见太子殿下开口:“你今日见到了谁?”
太守被他比寒冬还要冰冷的语气吓得差点尿失禁,他脑子从未如此飞速运转,生死一线的太守立刻回答:“未曾!下官今日未曾见过什么人!”
太守两股战战等了许久,只感觉太子殿下似是挥了挥袖,胥楚立刻过来扶起腿软的太守,在他耳边笑道:“太守大人,你可记好了。”
太守离开这座小院子时,脚都是飘着回去的。一直走到内院,刺骨的冷风那么一吹,才吹跑他大半恍惚的神思,他一个激灵,急匆匆地进屋吩咐管理内院的夫人。
“家里几个小子丫头看好了,这段时间偏院那,一步千万都别跨过去。”
太守夫人是个知轻重的,察觉自家爷神情凝重,她甚是妥当地保证:“爷放心,我会看顾好的;可是偏院那住进哪位贵人?吃食衣住可需安排?”
太守连连摇头,“别打扰,叫下人们都绕路走吧。”
太守夫人应下,片刻后方才想起什么,“可是和救爷回来的那位小恩人有关?”
“和她又有何干系?”太守奇道。
太守夫人替太守整理官服衣襟的手就那么一顿,有些不解地回答:“那位小恩人,现下就安排在偏院里住着呀。”
太守闻言脸色铁青,脚一跺,“这可坏事了!”他着急地叫了起来,失态地往外跑了出去。太守夫人一瞧,虽不清楚情况,但少见自己爷如此着急上火的模样,也知事情不好,便也跟着形色匆匆赶了出去。
与此同时,太守的恩人原小人鱼趴在窗沿那,歪着脑袋好奇地问坐在轮椅上的男人:“鲛珠?你要鱼的眼珠子做什么?”
听见声响,乾碎蓦地回过头去,原小人鱼猝不及防之下和这位很是残暴的太子殿下打了第一个照面。
这天底下……原小人鱼张着嘴,愣愣地看着那人苍白的面孔,他脸上的纱布刚刚揭下来,露出一张极度精致的脸庞来,她缓了好半晌,才喃喃自语:“你怎么能长得比鱼还好看啊!”也太好看了吧!鱼很不服气啊!
而原小人鱼话音才落,乾碎便微微动了动手指。她只觉有一股巨大的吸力,一下子把她从窗外拉扯到乾碎脚下。这一下她摔得有点狠,小脑袋瓜子磕到地板上砸了个眼冒金星,迷迷糊糊间听见这男人比冰雪还冷的语气问她:“你是谁?”
原小人鱼委屈得要哭了,她瘪嘴:“鱼才不告诉你她叫小原!”
胥楚听到声响开了门进来,便听见这蠢鱼讲话,他抽了抽嘴角,几个大步走前去,拉着小原的头发往后扯了扯,替自己的主子问话:“你是谁的人?想做什么?”
小原头皮被拉扯得极痛,一下子眼泪汪汪,她吃力地抬高手想把抓她头发的手拍下,但力气太小,对于胥楚而言就像挠痒痒一样。小原扁着嘴又不敢哭,很是委屈地看着胥楚,倒把胥楚看出几分不忍来。他向坐在轮椅的乾碎恭敬道:“殿下,像是一条未成年的鲛人。”
“鲛人?”乾碎垂着眼,他的眼是一片毫无光点的黑,虚虚地落在胥楚和小原的方向,他的话慢而静,词句之间毫无起伏,格外冷清且寡淡,“女的?”
胥楚明白殿下的意思,殿下想要试试能不能从这个鲛人身上取鲛珠。
鲛人生来便无性别,直到遇上喜欢的人才会自己选择性别。而更奇特的是,只有选择了性别的鲛人,流下的眼泪才会变成珍珠,他们的眼睛才会被称之为“鲛珠”。但是鲛人天生冷血,性情淡薄且向往自由,现下大部分的鲛人都是没有性别的,它们一生几乎都不会爱上别人,但一旦爱上,那就是一生一世。
现在眼前这个鲛人尚未成年,也没有很明显的性别特征,应该是还没有性别的。也就是说 ,这个鲛人的眼珠子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
“尚且不知,”胥楚谨慎道,“这条小鲛人应该是尚未分化的。”
沉默不过片刻,乾碎就很冷漠地说:“既然这样,那就杀了吧。”
他说“杀”的时候,修长苍白的指尖未动一分,眉眼亦未动半分。他的暴戾被病态的美所遮盖,他端坐着就如同九天之上冷漠俯瞰众生的神。
原岁从转换世界这种极度的晕眩中回神,听见的第一句就是一把酷似枯荣声线的声音说“既然这样,那就杀了吧。”她一下子就被吓清醒了。
原本她好好坐在枯荣怀里看书的,突然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原岁很有经验地意识到她这是被派往不同维度的世界了。再联系一下平玉之前说什么“青州替你取了过往,也该是我替你打开”,原岁就立马意识到这个世界是枯荣的“过去”。
在等待进入新世界这个短暂的空白中,原岁想过无数种和枯荣相遇的场景,也想过枯荣在这里是不是也会有别的什么喜欢的人,她会不会那么倒霉一进入世界就是参加枯荣的婚礼什么的……
她觉得这就是她能想到的、最最倒霉催的场景了。
但她根本没想到,她来到枯荣世界第一个遇到的场景就是和枯荣的相逢,而这个相逢堪称惊悚。她甫一定神抬眼,就看见她的老大垂着乌黑及腰的长发,坐在碧玉色轮椅上,脸色苍白且冷漠,虚无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就像是在看一个死透了的死人。
他对她说:“既然这样,那就杀了吧。”
原岁表示自己反应无能,一脸懵逼:她是谁她在哪里她应该怎么办??
老白以前说过,同一个世界不可能同时存在同一个人。那么眼前的枯荣应该就是这个世界唯一的枯荣。但问题又来了,为什么眼前这个枯荣会不认识她?那么认识她、她也认识的那个枯荣在不在这里?
等等!卷轴里的世界不是为了让屠灵猎者了却执念的吗?老白进入卷轴世界的时候都是带着完整的记忆去的,为什么她家老大的卷轴和别人的不一样!!
原岁脸上懵逼内心崩溃。身边也没跟个经验丰富的和她讲讲这是怎么一回事,也没来个人给个剧本告诉一下她剧情是啥她应该咋办。那现在她要给个什么回应?不是,她随便给个回应的话真的不会影响枯荣吗!!
原岁一屁股墩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胥楚看着这条小人鱼一脸被吓傻了的模样,心里头有些可惜,觉得这姑娘来的真的太不是是时候、也来的太不是地方了。胥楚伸手拔刀,刀尖都搁她脖子上了,这条小鲛人都还没什么反应。胥楚等了等,本来还想听听鲛人的求饶,半晌没等着,胥楚便凝目,提刀,准备给她一个痛快。
原岁目光依旧落在枯荣身上,在这种千钧一发、她脑子里一片混乱的时候,她竟然还能分神地想:猴子说的真没错啊,长头发的老大真的特别、特别婊气!特别特别好看!
胥楚动刀的那一刹那,突然闻到一种异香。那香味陌生又诡异,淡极又诱人至极,让人忍不住寻这香味的由头,他握刀的手竟然因此软了片刻,锃亮的刀尖坠地,他才陡然回过神来,惊疑地盯着软在地上的鲛人。
这香不对劲。胥楚闻着熟悉,但一时之间又没能反应过来。直到他看见鲛人脸上病态晕开的燥红时,他才在记忆中想起自己以前在什么地方闻过这香了。
反应过来的胥楚是震惊的,嗓音里充满不可置信:“殿、殿下……这、这个鲛人她、她好像……分化了……”
胥楚说出“分化了”这三个字的时候都在怀疑是不是自己记忆出错——不是说鲛人很难喜欢上一个人吗!不是说鲛人一生只喜欢一个人吗!眼前这个鲛人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对着要杀她的人也能一眼喜欢上吗???
原岁精神还处于“我真的不知道我现在应该怎么办是乖乖去死还是乖乖去死”的自我质疑中,可身体却已经开始给出了最直接真实的反应:眼前的人是她喜欢的人,她的身体无法控制地自我选择了分化,她在开始蜕变成一个女性鲛人。所以她觉得烫、极烫,像是热火在胸膛里翻滚、熔浆在身体里肆虐一样,她疼得委顿在地。
煎熬里,那个像冰雪一样的老大带着雪松冰凉的味道,朝她俯身,他离她几十公分的距离,原岁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灰色的瞳孔里没有景象也没有光,他的头发还垂落在她手臂上,和他气质一样冰凉的温度。而他身上的凉,似乎可以浇灭她身上所有燥烈的热意。
他的眼没有情绪,或许是他的情绪太深,原岁看不明白。原岁只听见枯荣冷冷清清地问她:“你喜欢谁?”
这个问题真的!她这辈子就栽了枯荣这王八蛋一个人!问题是现在枯荣这个王八还不记得她了!!原岁有些闷,虽然知道枯荣并不能选择进入卷轴世界里的处境,但原岁心里头还是有些别扭,所以一时之间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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