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冬岳的手颤了一下,鸟笼晃了几晃,他又连忙稳住,别过头去。
沉睡已久的记忆复苏了。在他上中学期间,有时面临巨大的压力时,比如数学竞赛或者期末考试,他会像其他人一样心烦意乱。一旦没有取得理想的成绩,他偶尔会抱怨家里的两只鹦鹉总是乱叫,打扰他学习。
张子安已经知道了她的状态十分不稳定,必须尽快将需要知道的事情了解清楚,对她说道:“这两只是红面鹦鹉吧?很稀罕的品种呢。”
“对!是红面鹦鹉!”她乐呵呵地回应道,“以前的老同学送我的,很少有人能认出来呢,你真是那个什么……鸟类……鸟类……”
“鸟类发烧友。”张子安替她说了出来。
“鸟类发烧友……鸟类发烧友……”郭母机械地重复着,像是怕自己忘了一样。
张子安与郭冬岳交换了个眼神,两人心中的石头算是一半落了地。郭母以前养的确实是红面鹦鹉,这种鹦鹉稀少且几乎不存在亚种,因此羽色都差不多,若是换成其他常见的鹦鹉,想找到羽色一模一样的可就太难了。
“我听说您还教会它们说话了?据我所知,红面鹦鹉不擅长学说话,您能教会它们真的很不容易。”张子安像是拉家常一样引导着话题。
“呵呵,你太过奖了。东岳那孩子不在家的时候,我一个人闷得慌,正好教它们说话解解闷。”她笑着说,“你不知道吧,我儿子可出息了,又很乖,从不让我多操心……”
说到这里,她的脸上竟然流露出些许的遗憾,用很低的声音说:“从不让我多操心……从不让我多操心……”
郭冬岳的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他此时已经明白母亲当年的寂寞,如果时间重来一次,他会选择不那么乖,不那么自立,让母亲能够多操心一些。对于母亲来说,为孩子操心其实是一种幸福。
张子安硬起心肠,重新将话题拉回来,“您教给它们说什么话了?能告诉我吗?”
郭母愣了一下,思维再次出现卡壳的迹象。
张子安指着鸟笼提醒道:“鹦鹉,您的鹦鹉,它们会说什么话?”
“它们呀,”郭母的情绪转变得极快,几乎瞬间由忧伤变成兴奋,“我教给它们一首诗啊!”
张子安和郭冬岳顿时一惊,不约而同地问道:“哪首诗?”
郭母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念诗前的准备工作,但话到嘴边的时候,她又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上下两排牙齿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糟糕!
张子安和郭冬岳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就在下一秒,他们的预感被印证了郭母的脸上再次浮现温和而戒备的笑容,问道:“请问你们找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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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女神的使者
眼看成功在望,郭母却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再次断片,一切的努力归零。张子安和郭冬岳阵阵胸闷,几乎要吐血了,
怎么办?再重试一遍吗?
他们以眼神互相询问,都等着对方的答复。于情于理,这件事都应该由郭冬岳完成,但他面对母亲时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只能寄希望于张子安。
张子安无奈地叹了口气,总有上贼船的感觉。他有自知之明,刚才的成功纯属侥幸,郭冬岳的期望如同三座大山一般压在他的肩上,令他很难开口说拒绝。另一方面,他看到郭母的样子,总会想起自己的母亲来,将心比心,如果是自己的母亲遭遇了病魔,他同样会希望其他人能施以援手。
因此,他故伎重施,笑道:“我是鸟类发烧友……”
“我不是问这个。”郭母的笑容冷却,从沙发上站起来,正言厉色地说道:“我是问你们怎么进的我家?谁给你们开的门?如果你们再不走的话,我就要报警了!”
张子安的心里哔了狗,每次的画风还不一样,这可肿么办?
“不不,我们是好人。”他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好人?好人怎么会擅闯民宅?”郭母的声音越来越高,“你们走不走?不走我就要喊人了?”
白姨听到声音从厨房急匆匆地出来,一把拉住她,劝道:“我的老嫂子,你别喊啊,他们不是外人。”
郭母的目光盯在白姨的脸上好几秒,才将她认出来,“燕子?”
白姨苦笑着点头,“这栋楼里,也就老嫂子你这么叫我。”
“燕子,他们是谁?你朋友?”郭母指着张子安和郭冬岳。
白姨远不如张子安那么随机应变,被问得张口结舌,她想说是你儿子和你儿子的朋友,但这样一来又要陷入无尽的死循环,郭母是绝对不会承认郭冬岳是她儿子的。
她硬着头皮说:“是,是我朋友。”
“他们是干什么的?为什么把他们带到我家里?”郭母一句接一句追问。
“这……”白姨彷徨无措之时,看到张子安指了指笼子,会意地说道:“老嫂子,他们是来看你的鹦鹉的。”
“鹦鹉?”郭母也看到了鸟笼子,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劈手就从郭冬岳手中夺过,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厉声斥责道:“你们竟然敢偷我的鹦鹉!我非报警不可!”
三人这下谁都没咒念了,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你你……事到如今,只能等郭母再次断片才行。然而事与愿违,郭母可能是太气愤了,轮流指着郭冬岳和张子安不停地数落,把他们骂得狗血淋头,真把他们当成小偷了。
最后一个进门的是张子安,他刚才进来的时候只是把房门虚掩,这时伴随着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了,一只金黄色的猫踏入屋内,紧接着又是另一只。菲娜面无表情地走进来,嘴里叼着几张纸。
看到叼着纸的菲娜,张子安别提多震惊了,他甚至怀疑那几张纸是不是哪家超级公司的原始股认购凭证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能让洁癖的它甘愿叼几张纸呢?
菲娜的存在感实在太强,连郭母都停止了喋喋不休的数落,惊讶地望着它,几秒后说道:“这……这是哪来的猫?”
“是我的猫,我带来的。”张子安边说边冲菲娜挤挤眼睛,意思是你叼着的到底是什么啊?
菲娜没有理睬他。
郭母更生气了,“好哇,你们带猫来,是要让猫偷吃我的鹦鹉么?”
张子安干脆不解释了,因为解释不清,也因为解释没用,只能继续等她失去这一小段记忆,然后重新来过,就像是打游戏时的s/l**一样虽然听起来挺可笑,但这是一出不折不扣的悲剧。
“滚出去!让你的猫滚出去!”她把鸟笼抱得更紧。由于喊声尖锐,笼内的两只红面鹦鹉吓得缩到了笼子的角落里,紧紧依偎在一起。
郭冬岳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母亲之前是一个知书达理有涵养的人,绝不会说出这样的粗鄙之语,是阿尔茨海默症改变了她的性格。
张子安心说要糟,被人当面说滚出去,依菲娜的性格绝对会大怒。即使是他,也生出了就此干脆离开抽身事外的念头。为防万一,他挡在菲娜和郭母之间,生怕菲娜在盛怒之下攻击她。
没想到的是,菲娜似乎没有生气,只是平静地张开嘴,让几张纸飘落在地上,然后看了郭母一眼,事不关己一般甩甩尾巴出去了。
张子安弯腰拾起那几张纸,发现只不过是小孩子的涂鸦而是图画日记。
第一张图,是一个小男孩举着一朵花往家里跑,底部歪歪扭扭地写着:今天妈妈生日。
张子安翻到第二张图,场景改成了室内,一个穿着裙子的女人坐在桌子旁,手里举着刚才那朵花,配的文字是:妈妈很高兴,kua我是个好hai子。
可能是由于识字不多,“夸”字是用拼音代替的。
张子安翻到第三张图,小男孩笔直地站在女人面前,一个表示说话内容的椭圆框从他的嘴边引申出来,对话框里写的是手中子身上衣……”
图下的文字是:老师要我们在妈妈生日时向妈妈nian这首shi,zhu妈妈生日快乐!
蜡笔画上去的线条和文字都已经模糊,只能勉强认出来,仿佛见证着时光的流逝。
张子安将这三张纸反复看了几遍,将其递给了郭冬岳,“是不是这首诗?你在街角幼儿园的时候,老师是不是也让你们在母亲过生日时读过这首诗?”
郭冬岳接过纸,同样反复看了好几遍,嘴唇轻轻地蠕动,默念着图上的文字。他在宠物店里听张子安给小芹菜念这首诗的时候,心底的某处仿佛被触动了,就像是一粒小石子从山顶上滚落。但是记忆沉睡得太久,如同被压在箱子最底下的衣物,已经遍布皱褶,不复本来面貌,而且当时他急着来挑选鹦鹉,无暇仔细回味,遗憾地失之交臂。
然而命运女神给了他第二次机会,派金色猫作为使者叼来了某位小朋友留在幼儿园的图画日记,宛如熨斗般将记忆的皱褶熨平,令他再次回忆起幼年的时光。没错,那个时候他在母亲生日时也向母亲背诵过这首诗,虽然他当时年纪尚幼,对这首诗没什么特殊的感觉,只记得站在母亲面前背诗时很不好意思,等诗背完后,母亲一把将他拥入怀中,而他则害羞地推开母亲跑掉了……
在郭冬岳沉浸于过去的遐思时,张子安已经悄悄离开了房间,与菲娜一起蹲在房门外的走廊上,注视着墙壁上小孩子的涂鸦,一时谁也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楼下传来雪狮子不耐烦的叫声:“喵喵!陛下您还好吗?”
“本宫这就下去。”菲娜以恰到好处的音量回应道,随后迈腿走下楼梯。
当它迈下第一阶的时候,张子安的声音从它身后传来:“闪亮的东西?”
菲娜停顿了一下,却没有说什么,高傲而矜持地一步步走下去。
它是菲娜帕丽丝十三世,不朽神国的守护者,无须向凡人解释它的意志。
第260章 挑剔的雪狮子
张子安望着菲娜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果然是菲娜的风格啊。他托着腮,闻到屋内飘来的肉汤香味,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噜响起来。虽然他很想腆着脸在这里蹭饭,但一想到吃饭过程中很可能目睹郭母断片时失态的样子,还是决定不要打扰他们为好。
又过了一会儿,郭冬岳拎着鸟笼出来了——这说明他母亲又断片了,否则不太可能从她怀里硬把鸟笼抢过来。他不声不响地将鸟笼递给张子安。
张子安接过鸟笼,没有看他,知道他此时的表情一定不想被别人看到,只是站起来很随意地说:“走了。”
“拜托你了。”郭冬岳说道,声音沉重而沙哑。
张子安向后面摆摆手,示意不用说了,也不用送了。
来到楼下,雪狮子依旧腻着菲娜,各种讨好,菲娜依旧待它十分冷淡,但张子安觉得它们之间的气氛似乎有所变化。
“怎么才下来?掉茅坑里了?”雪狮子一开口就没好话,冲着他不耐烦地催促道:“快点吧,老娘还想去看看那群妹子呢。”
张子安也挺想去看看妹子的,虽然对浓妆coser的颜值不抱太大希望,但单身狗也没办法要求更多……
“行,那就走吧……我说你们不饿么?”他拎着鸟笼走在前面,随口问道。这个鸟笼并非一开始的鸟笼,被郭冬岳替换成了他家里的旧鸟笼,外面围着保暖的棉布,不用担心红面鹦鹉被冻着。
“喵喵!老娘不饿,早上吃得很饱!”雪狮子抢先回答。
张子安感觉雪狮子依然很臭屁,但对他的态度似乎比以前要积极,不再是爱搭不理的样子。也许是无意之间刷了一下它的好感度?
菲娜大概也不饿,如果饿的话它早就开始抱怨了,在这方面它从不跟张子安客气。
走出巷子,他看到coser们在教堂的外围摆出各种卖萌的pose,摄影社的成员们举着庞大的单反相机咔嚓咔嚓地拍着照。
张子安瞅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现在已经是将近中午1点,这帮人吃饱了饭,看起来干劲十足——美色当前也是原因之一。他们选的位置离教堂更近了,进进出出的教友对他们侧目而视,不时地指指点点,似乎是对他们的行为颇有微词。说来也是,人家庄严肃穆的教堂,不是让你们拿来当背景墙的,更何况那些coser穿得还那么清凉诱惑……
那个叫洛青羽的社长个头最高、嗓门最大,就算是在人群里也能一眼认出来。他拿着报纸卷成的话筒,一会儿跑去指导负责拍照的同学,一会儿跑到coser旁边亲身给她们示范动作,还不时向路过的教友们点头哈腰致歉,忙得团团转,这么冷的天气他的脑门上都出了一层细汗。
再反观他的社员兼同学们,一个个懒懒散散的,一边拍照一边跟coser妹子说笑,挥霍着时间与耐心。
洛青羽也看到了张子安,毕竟拎着鸟笼带着两只猫出门的人并不多见。
“嗨!大……”他把后面两个字咽了回去,大庭广众之下喊什么“大帅比”实在喊不出口,“那个谁……来这边,就等你了!”
张子安拎着鸟笼,与两只猫过了马路,尤其是雪狮子一猫当先,猴急地蹿在前面,张子安提醒了它好几次要小心车辆。
洛青羽等张子安来到跟前,立刻抱怨道:“你怎么才来?我给你发了好几条信息没有看到?还以为你携款潜逃了呢。”
“就150块还不至于让我携款潜逃。”张子安自信地说。
“不,就因为是150块,你才可能携款潜逃。”洛青羽反驳道,“因为达不到立案标准,就算是你跑了,我也没办法报案。”
张子安:“……”所以说你认真考虑过我携款潜逃的可能性喽?难道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长着一张帅脸果然让人嫉恨啊!
“不过你来了就好,不是有那么句英文么——迟到总比潜逃好。”洛青羽很大度地拍了拍他肩膀。洛青羽的个头很高,目测有一米九左右,而且比较瘦弱,手长腿长,居高临下拍张子安的肩膀,好像张子安是他的部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