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世,江南老——墨宝非宝
时间:2019-08-20 07:54:44

  那晚沈衍将昭昭送回去,再回到茶室,他就不太正常了。
  他说自己一身伤,情绪也不稳定,会影响父亲婚宴,让沈衍开车把他送到妈妈那里。沈衍也怕家里这么多长辈看到他临婚宴弄成这样,会教训他,趁夜就把他送走了。两人路上,他告诉沈衍,昭昭喜欢多想,记得告诉她自己有公事忙,以后联系。
  “他还安慰我说没几天就好,他有经验应付,”沈衍不会像自己老婆那么哭,但回忆那晚沈策到最后还在安慰旁人,窝心着疼,“后来隔天,我收拾好他在澳门的行李送过去,他妈妈说他已经好了,着急去实验室处理事情,我就没深想。”
  那是所有人见到沈策的最后一夜,也是他最后清醒的一夜。
  沈衍指昭昭手里的东西:“这是全部治疗记录,不光是精神上,每年都有被抢救的记录。很奇怪,他身体各方面都查不出问题,却心跳停过几次。酗酒和对镇静药的依赖也都很突然,他治疗时不可能喝酒……感觉上,像彻底换了个人。”
  沈衍和锦珊全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自从知道真相,这几天都没睡好过。夫妻俩都不明白为什么,好好办个婚宴,忽然就让一个人精神失常了,还要不停被抢救才能活下来。
  昭昭耳边,沈衍的话忽远忽近。
  她眼前都是白的,被眼泪冲的失去了全部视物的能力。
  “就是这些。”沈衍说。
  他尽量站在对两人都公平的立场,告诉她:“他妈妈瞒下这件事,是想为儿子藏住这段病史,没告诉沈策父亲,是不想让你的家人知道。任何一个母亲都是自私的,她当然希望你能不计较病情,陪着沈策。但我答应把东西带给你,只想告诉你真相,他为什么会忽然消失,还有他的病况。”
  “作为家人,我可以全心照顾他,也做好了他随时会复发的准备。而你,昭昭,时过境迁,你没有这个义务。过去就是过去了。”
  沈策对沈衍来说是小舅,家人,朋友,两人从小感情就很深。六岁那年沈策被赎回来,就是十三岁的沈衍陪着他,天天吃住在一起,帮他脱离那段幼年自闭失常的日子。沈衍陪他经历过第一次,眼看他第二次类似的经历,感受难言,唯己可知。
  在沈衍看来,沈策和昭昭就算有感情,也最多是朦胧期,早该被时间冲淡了。如今昭昭有婚约,她和沈策又是兄妹关系,怎么都不该再发展。
  所以他和沈策妈妈的看法截然不同,一段为期两周的感情,结束在数年前就好。
  “他不知道全部的事,没看过你手里的东西。尽量少聊这些,我怕刺激他复发,”沈衍在进去前,最后说,“如果你害怕面对这类病人,明天找个借口说学业忙,余下交给我。”
  昭昭自己在客厅坐着,她相信沈衍,丝毫不怀疑他的话,但还是一页页全看完了。
  天亮前她把沙发上和桌上用来擦眼泪的纸巾都丢掉。沈衍回去看了一趟孩子,问她自己在这里行不行?会不会害怕?
  昭昭摇头,被沈衍短短两句话问的心酸:“他也是我家里人,怕什么。”
  她帮着守在客厅,等到中午,头枕着手臂在沙发上睡着了。
  睡梦里,有柔软的东西盖住她。
  昭昭睡得不沉,也没想睡,只是太累,哭了太久,所以醒得很容易。她的视线里,沈策睡得头发乱糟糟的,微蹙着眉,在给她盖被子。宽大的棉被,一看就是卧室里抱出来的。昭昭一见他,眼泪就涌出来,但还是生生压回去了。
  沈策把棉被压到她前胸,才发现她醒了,那双浸过冰的眼睛里终于有了热度。
  昭昭和他对视着,像看了好几个小时,终于轻声叫他:“哥。”
  沈策静了好半晌,笑了:“这酒喝得值得。”
  “我就知道,”她佯作无事,抱着棉被坐起来,“你喝酒,是为了让我心软。”
  他点头:“对。”
  他看着忽然高兴了,笑在脸上,掉头去找电话,叫客房送午餐来。和昨夜在烧烤店一样,翻着菜单把能要的全看了个遍。昨夜她是气,觉得他故意做那些,故意哄自己开心。
  眼前这一幕重演,才能体会到他是见到自己开心,就像当初在香港,知道她爱吃素,冰箱里恨不得摆满了市面上能买到的素菜。
  “这个也要,”昭昭到书桌旁,和他面对着面,随便指,配合他,“还有这个。”
  他最喜欢昭昭对自己提要求,依言照办。
  两人在午餐来前,沈策洗了澡,换上干净的衬衫长裤。
  昭昭没行李在这边,自然没的换,她刷牙的时候,还揪着自己的毛衣在闻,会不会味道不好。镜子里,沈策从门外经过。
  没一会儿,他拎着一件棉布衬衫和白色毛衣进来:“先换上。”
  昭昭第一反应是,一会儿那对夫妻会看到自己穿沈策的衣服。
  “这衣服他们没见过,”他先说,“你说是让人回家拿的,离得近。”
  昭昭接过来,轻声问:“你怎么知道近。”
  她的家庭住址,他当然再清楚不过:“你家在皇家山上,这家酒店就在皇家山下,两边的步行距离半小时内。”
  “你听我妈说的?”
  他笑笑:“我自己了解过。”
  她的大学,家,还有周边布局,他早查过。在昭昭去香港前。
  他帮她把木门滑上。
  昭昭刚解开两粒毛衣纽扣,就听他在门外问:“沈衍对你说过什么?”
  “没说什么,就说……你不是故意不理我。”
  这里还有他洗澡留下的水雾,融着沐浴液的暗香,昭昭在水雾里等着,等他说话。
  “我不知道,自己会离开这么久,”他再次开口,“以为像在澳门忙的时候,最多离开一两天。昭昭,我不会对你没交待,只要我还醒着。”
  他用最简单的“离开”来形容,淡化了全部在他身上发生的痛苦。
  “知道了,”昭昭心坠着往下沉,但还是用轻松的语气,柔声说,“我只要知道,你不是想躲开我就可以。哥出来再说,开了水听不见。”
  哪怕没有沈衍的嘱咐,她也知道,不能反复重提那段日子,这等于是在刺激、迫使他回忆不好的东西。
  虽是如此说,她始终没脱掉毛衣,在木门前犹豫着:“你还在吗?”
  他像一直没走:“要拿什么?”
  “不拿什么。”有句话在心里压了好几年,她慢慢把两粒纽扣重新系上,推开了挡着彼此的门。
  沈策果然没离开过半步,刚站在哪里,现在还在那。
  “有个问题,我想问清楚,”她轻声说,“你过去把我当什么?”
  两人隔着一扇门的距离,迈出去是他,迈进来是她,昭昭见他的手指微动了动,在想,自己会得到什么答案。这个答案,决定她之后该做什么。
  沈策低头,看她睫下的双眸,这个问题好像已经被她在心里问过无数次,他也在心里回答过上百次。
  “我妹妹。”他低声说。
  昭昭怔了一怔,听他继续说:“我爱的女人。都是。”
  “不止过去,现在也是。”
  还有一句他无法说,你还是我的结发妻子,昭昭。
 
 
  ☆、第十八章 一叩复相见(3)
 
  这是全部答案里,她最想要的那个。
  昭昭迈出去一小步,脚踩到推拉门的地轨上,沈策的身上和浴室类似,有带着湿气的香。他的衬衫也是,还是当初的那种香,从认识他以后,再没有人和他一样。
  她终于低头,脸靠到他的肩上,挨着他衬衫领口下,那片柔软的被热水浸过的皮肤上:“哥……我很想你,这几年都在想,我究竟做错什么了,你就是不理我。”
  她一眨眼,眼泪往下掉,顺着他的衣领落进去。
  昭昭耳边被他的唇濡热了,她手指扣着他的腰,被这久违的亲吻,窒住了。
  沈策静在那,在等,等她的回应。
  昭昭闭上眼,偏过头找他。
  她的唇上立刻有了热意,他在亲她。昭昭也吮住他的唇。两人都在这最熟悉的亲热里僵了一会儿,身体都在回忆着对方。沈策将她的脸抬高,昭昭没有一刻离开,用舌尖轻轻润湿他的唇。直到两人舌尖搅了一会儿,都没有什么真实感。
  腰后被他搂住,一下子把她按到他的身上。
  昭昭震动着,全部的感知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沈策腹肌的震动,还有呼吸时,自己的身体在轻轻摩擦他,当然还有他身上的起伏。
  昭昭停在那,在心悸里,没有躲开,反而是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肩上。用自己的身体贴着他的。
  沈策把她往浴室里带,反手将门关上。
  她的腰再次被他压过去,压在他身上,一次比一次压得紧。
  背后浴室的灯烤在后背,如烈日。
  “你也不问我婚约的事。”她在他怀里问。
  不用问,感觉到她抱住自己的手臂在发抖,亲她时,有她给自己的回应,都向他证明了全部。她的婚约和感情无关,昭昭的心还在他身上。
  “我去帮你退掉。”他直接说。
  “用什么理由退?”她轻声问。
  不用沈策,她也会自己去做,只是听他如此说,想知道他的做法。
  “你是我女朋友。”
  “要直接和你爸说?”她看他的脸,判断是在玩笑,还是认真的。
  “过去你太小,刚高中毕业,和我认识也只有几天,不能直接说,现在没必要遮掩。”
  那时候要说,真会掀起轩然大波。妹妹刚高中毕业,去澳门住上几天,就和哥哥谈恋爱谈到分不开。这放在任何一个长辈眼里,都是在胡闹,尤其在昭昭妈妈和自己父亲看来,没办法将这种连时间基础都没有的感情看成爱情,最多理解是沈策个人不检点,迷惑没恋爱经验的妹妹。
  他当初的计划是等她念过大一,两人来回飞几趟,再挑个时机公开。有相处的时间基础,会让她妈妈和自己父亲信服,他不是看着妹妹漂亮,随便占便宜。
  昭昭静静地拨弄他的衬衫领尖,始终笑着:“如果我真喜欢上别人了呢?”
  沈策一看她笑,就移不开眼,低头看着她。
  “我会求你回来。”他说。
  “求?”她想象不出他求人是何种姿态。
  “对,求你。”
  对于昭昭,他想不出任何的手段和技巧。过去也至多是嘴上逗逗她。真到她变心,他似乎也仅有示弱一条路,给她看自己的真心,求她回来。
  她的心被他的话渥得热烘烘软乎乎的,低声说:“订婚的人,我没见过。” 
  当初定下婚约,她恨不得他立刻知道,让他后悔,也等着他来找自己……
  真到这一天,一句戳他心的话都舍不得说。
  大三那年,昭昭妈妈问她,即将毕业,以后的道路想如何走。是想成为妈妈的接班人,还是想自由发展。昭昭不像沈家恒和沈家明他们是亲孙,她只是个表外孙,多少长辈小辈盯着。她要真想走这条路,会比表哥们难很多。
  表外公对她要求也不算高。首先要能做到和那几个表哥一样,接受家里安排,以家庭利益为前提订婚结婚,再进入企业基层,到三十岁前看她做出来的成绩。能服众即可。
  当然,如果昭昭没有这个野心,自由享受人生就好。
  昭昭从小就对妈妈做的事有兴趣,也一直被妈妈朝这方面培养。她那时已经等了沈策三年,对他不再抱希望,也不想再谈感情,还不如事业牢靠,于是考虑了一段日子便答应了。
  “祭祖那年,表外公请你去一个公海游轮,后来你有事没去。和我订婚的那家,也在游轮上。”
  本来是长子,两人通过一次邮件,是对方主动写的,内容是:他对爱情没兴趣。急着订婚是为了拿回在家里的话语权,着急在明后年筹备一个大项目,支持江水两岸的本土制造业。但以昭昭的年纪,不适合和他结婚。他建议她趁着年纪轻,可以先专心学业和事业,等三四十岁再考虑这些。
  昭昭看到,倒是欣赏,回复对方:她对爱情也没期待。急着订婚是因为要毕业,想尽快进入家族企业。既然对方觉得年纪不合,就算了。
  对方最后回复:结婚的事,既然双方达成一致,由他来取消。
  那人倒也有诚信,说到做到。
  那家不想放弃,又提出换次子,弟弟倒是比哥哥积极得多,数次联系,想约昭昭见面吃饭。不过昭昭对弟弟的感觉一般,沈家也对他们长子换次子不满,不想委屈昭昭,都说过,虽然婚约在,但既然对方毁约过一次,昭昭也可以再选。 
  所以她刚刚是想,沈策只要说心里有自己,这婚就退掉。
  两人从满浴室的水汽,抱到了镜面上的雾都没了。
  沈策再要亲她时,昭昭把他往出推:“我先洗澡,一会儿沈衍要过来。”
  她像附魂到了他的身上,开水时,能想象出他站在门外听着自己洗澡。关水时,也能想象得到他还在。昭昭把他的衬衫穿上,犹豫了一会儿,对门外说:“你给我找里边的衣服,最里边的。” 
  门外,脚步声离去的很快,回来的也快。
  “我的,你穿会不会太大?”他隔着门问。
  “穿在里边,没问题吧?” 
  门被拉开一条缝,他把一条深色的内裤递进来。
  昭昭接时,第一次有了直观的认识,原来这么大。她在浴室里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比了比,是真穿不了。还是算了,先忍一忍,下午回家再换。
  沈策的衬衫和毛衣也大,她穿好出去,将袖子挽了两圈,被沈策上下盯了几眼后,喃喃了句:“我没穿里边的。”说着,脸红了。
  昭昭还没退婚,和沈策达成约定,先不要在小夫妻面前表现出是在一起。不然的话,怕沈衍老婆多想,也怕为难人家,回去告不告诉家里都不妥。
  在小孩子午觉睡醒后,来沈策房间胡闹了好久,梁锦珊见沈策精神极好,以为是小孩子和昭昭陪伴的功劳,和沈衍商量。这几日就让他们两个多陪沈策,有助于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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