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听她的解释。
顾怀璧怔怔地看着怀里的女孩,她温热的掌心紧紧地捧着他的耳朵,想要让他远离那些污言秽语。
可是她的手又怎么挡得住人心的恶毒。
顾怀璧沉着脸,一言未发将她带离开了校门口,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将她塞进了车里,重重关上车门。
边边趴在窗边,看着少年渐渐远去的落寞身影,她的心也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她在顾怀璧那双沉寂的眸子里,看到了某种黑暗的力量在一点点聚集。
……
杜婉柔对于此事相当愤怒,那个带头动手朝顾怀璧扔石头的家长,她会提起诉讼,因为是对未成年人动手,再加上聚众闹事,所以性质严重,那个家长势必会面临牢狱。
那件事之后,顾怀璧便不再和边边一起放学回家了。
校门口,时而依旧能看到不少家长聚集,不过因为有了前车之鉴,这些家长不敢随意对顾怀璧动手。他们只是用充满恶意的目光盯着顾怀璧。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顾怀璧或许已经被凌迟了。
顾怀璧对此表现得非常冷漠,每每经过他们身边,他脸上的寒意便愈重几分。
边边好几次到顾怀璧班上等他,可是都被告知,顾怀璧已经走了。
有些女生低声议论,说陈边边是被顾怀璧甩了。
边边完全不在意别人说什么,她只是很担心那个孤僻的少年。
终于有一次,放学后,边边在学校操场见到了顾怀璧。
他和12班几个外地的男生走在一起,这些男孩打扮很夸张,有戴耳钉的,还有手臂纹身的,像是不良学生……
他们在操场边打篮球,顾怀璧也在其中,隐约间还能听见他们叫他怀哥。
边边还怕顾怀璧因为那件事,心情郁闷,又开始封闭自己。但现在看来,不仅没有,他还交到了好朋友。
边边放心了些,坐到操场边树荫下,托着腮帮子看顾怀璧打篮球。
咦,他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边边盯着他看了半晌,渐渐地,她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顾怀璧他……他居然没戴手套!
少年穿的是短袖球衫,手臂因为常年不见阳光而显出不自然的冷白色,手腕漫着几条淡青色的血管脉络。
边边惊得立马站起身来,躲到树后,偷偷地观察着他。
哇,他居然……居然不戴手套了!从小到大,这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啊!
这时,有几个其他班的男生经过操场,朝着顾怀璧投来好奇的目光,低声絮语着。
其中有个男生的母亲,就是当初在校门口闹得最厉害的家长。
那个男生名叫黄晨瑞,他对同学说:“我妈叫我离他远点,他会吃人,家里有钱有势,吃了人也不犯法。”
周围几个男同学脸色都变了,加快步伐匆匆离开。
黄晨瑞走在最后,时不时地回头打量顾怀璧,眼底露出得意之色。
因为自己母亲是家长联合会的会长,带头抵制顾怀璧入校,所以有同学好奇顾怀璧的事情,都来向他打听,觉得他应该懂得比别人多。
黄晨瑞其实根本不认识顾怀璧,却因为自己妈妈抵制顾怀璧的事情,他也从普通男孩摇身一变,变成了同学眼中不一样的存在。
很多谣言,其实都是从黄晨瑞口里传出来的,譬如顾怀璧会吃人,譬如顾怀璧有传染病,谁靠近他也会变成怪物,再譬如顾怀璧家里有钱,收买警察,杀人不犯法之类的……
闹得整个学校风声鹤唳,一片恐慌的氛围。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黄晨瑞侧目望向他的时候,顾怀璧的手臂忽然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深褐色毛发。
“啊啊啊!”
黄晨瑞尖叫了起来:“怪物!怪物啊!”
顾怀璧手臂浓密的毛发猛然消退,又变回了正常的手臂。
黄晨瑞被吓得惊慌失色,连连后退。这时,顾怀璧身边几个男生扔了球,大步流星朝着黄晨瑞走了过去。
名叫潘杨的少年率先揪起黄晨瑞的衣领,很不客气地拍了拍他的脸:“小子,乱喊什么呢!”
“他是怪物啊!你们没看到吗,他的手,他的手……”
顾怀璧的手早已经恢复了正常。
“是你神经过敏吧!”
潘杨推了黄晨瑞一下,将他推到了陈舟面前,陈舟不客气地凑近了他,沉声道――
“再胡乱讲话试试,真当没人收拾你。”
“有钱人杀人不犯法是吧,好啊,先拿你开刀。”
“叫你那个什么会长妈妈来啊!”
……
而从始至终,顾怀璧抱着篮球站在篮筐下,冷漠地看着他们,眼底略有畅意。
边边生怕这些少年对黄晨瑞动手,衍生出校园暴力,连忙跑出来,冲他们大喊道:“喂,有话说话,别动手!”
少年们看到是陈边边,都停了下来,他们知道,这女孩是顾怀璧的朋友。
顾怀璧骤然见到边边,冷漠的榛色眸子里泛起一丝愕然。
黄晨瑞睁开潘杨的桎梏,连滚带爬地跑掉了,潘杨冲他的背影喊道:“回去告诉你那个不知好歹的妈,她要是再搞敢事情……”
“闭嘴。”
顾怀璧终于出声喝止,潘杨讪讪地闭了嘴,用眼神招呼了几个少年,一起离开――
“怀哥,先走了。”
他们离开后,整个操场只剩了边边和顾怀璧两个人。
边边走过去,拉了拉顾怀璧的手指头,他的手冰冰的,夏天牵着,很是舒服。
“我每天都来找你一起放学回家来着,结果都不见你人影,原来是认识新朋友了啊。”
少年捡起地上的篮球,闷闷地应了声:“嗯。”
“你的新朋友几个,很酷嘛。”
“没陈边边酷。”他将篮球扔她手里,一如既往地跟她绊嘴。
“那可不一定,陈边边就不会为你打架。”
少年甩开了她的手:“少阴阳怪气,有什么话你就说。”
“你凶什么凶!”
边边扔掉篮球,委屈地说:“我不是怕你学坏吗,那些家伙打人的动作这么熟练,一看就是经常欺负别人的坏男生,你跟他们混在一起能有什么好……”
“没什么好,但至少,他们不会把我当成怪物。”
边边怔住了。
的确,那些男生不仅听顾怀璧的话,还很维护他。
“我……我也没有把你当怪物。”
只是她力量还不够大,还不能张开双臂保护他,不让他被谣言和舆论伤害。
有时候,边边真觉得自己挺没用的。
顾怀璧察觉到女孩的心思,伸手揉乱了她的头发:“以后,就跟顾千珏玩,那丫头喜欢你,别来找我了。”
“要绝交吗?”女孩站在操场边,扬声问:“顾怀璧,你要跟我绝交吗?”
顾怀璧没回答,夕阳下,他的背影有些落寞。
边边不甘心,捡起篮球追上他:“绝交就绝交!但是你先告诉我,为什么把手套摘了。”
顾怀璧忽然顿住脚步,边边险些撞上他的背。
少年回头,将手伸到她的眼前,指尖轻轻触上她的额头,凉凉的,滑滑的。
“你看,它也没那么见不得光。”
“顾怀璧……”
他望着自己的手,漆黑的眼底蕴着讽刺――
“为什么我要因为别人的无知而惩罚自己?我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要被关在黑屋子里。”
他轻抚着她的脸颊,动作那么温柔,可边边心头却升起些许寒凉。
“陈边边,你说这是为什么。”
“可、可能他们只是害怕,拼命掩饰内心的恐惧。”
顾怀璧嘴角勾起一抹冷然的笑意――
“或许,他们还需要再害怕一些。”
第20章
那日之后,边边再见到顾怀璧的机会,就少之又少了。
1班和12班,一个在一楼,一个在五楼,距离远便罢了,顾怀璧有时候真就像只幽灵似的,只要是他不想见的人,无论怎样绞尽脑汁,都找不到他的踪影。
于是顾千珏顺理成章地代替顾怀璧,成了陈边边最好的同学、朋友兼闺蜜,两人在学校里几乎是形影不离,连上厕所都挽着手一起去。
有时候边边看到顾千珏那熟悉的眉眼,也会觉得像是看到了顾怀璧。
操场边,顾千珏感叹说:“我啊,真心真意地要跟某人当最好的朋友,谁知道某人一心只有某某人,还把我当成了代替品,某人要是个男的,那一定是绝世渣男。”
边边被她逗笑了:“你打什么哑迷呀。”
“喜欢直白是吧。”顾千珏转过身,手合成喇叭状,冲教学楼大喊道:“顾怀璧,陈边边说她好想你啊!”
边边赶紧捂住她的嘴:“你疯了吗!”
“怕什么,这么远,他又听不见。”
“谁说他听不见!”
“我去,不是吧,你还真以为顾怀璧顺风耳啊。”
边边看着顾千珏,终于明白,她也并非真的完全了解顾怀璧。
“顾怀璧何止是顺风耳啊,他简直就……不是人。”边边一本正经地说。
顾千珏哈哈大笑,拍拍边边的肩膀:“这点我到是同意,他不仅不是人,还不是个东西。”
边边哆嗦了一下,望向五楼十二班教室,咬牙切齿地喃了声:“对,不是个东西。”
……
教室里,顾怀璧修长的指尖握着钢笔,在草稿纸上写下一串漂亮的公式,耳廓微动,笔下的抛物线画歪了。
——
开学半年,从一开始闹得沸沸扬扬的家长联合抵制事件,而入冬以后,“怪物”这个词,渐渐地消失在了嘉德高中同学们日常交谈里。
渐渐变得不可说,变成了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you know who,起因源自于……
有一次,一个男生疯了般从男厕跑出来,说看到顾怀璧真的变成了可怕的怪物,他有有锋利的爪子,尖锐的獠牙,还浑身长鬃毛,差点要了他的命!
而事实上,他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潘杨陈舟他们几个从男厕出来,顾怀璧走在最后,慢条斯理卷起了自己的袖腕,露出一截削瘦苍白的手臂。
他五指根根颀长而有力,稍稍一扬,那个被吓得屁滚尿流的男生蜷缩在角落里,甚至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走廊里所有的同学都看到了这一幕,一开始还有些畏惧顾怀璧。
其实他们当中,大部分人都没有见过顾怀璧那怪物般的手臂,也都是道听途说的。
而此刻,他们也明明白白看的很清楚,高冷矜贵的顾怀璧并没有变成怪物,恰相反,他漂亮得宛若神明,那冷清的眸子环扫四周一圈,不知道明里暗里多少颗少女芳心为他倾倒。
被吓坏的男生试图向每一个人陈情刚刚看到的一切,告诉他们,顾怀璧真的要杀他!
但在场的同学都不相信那个男孩的话,人只愿意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事物,以为那就是真相。
男生绝望又崩溃,蹲在角落里打颤。
顾怀璧经过那男孩身边,冷漠地睨了他一眼,嘴角挂起浅笑:“说谎的小孩,会被狼吃哦。”
听到这句话,男生又哆嗦了一下,看都不敢再看他一眼。
边边远远地望着顾怀璧,只有她一个人知道,那个男孩说的是真的,顾怀璧是用恶劣的手段,吓唬了他。
顾怀璧似乎注意到了角落女孩的目光,他回头睨她一眼。
她眉头紧锁,显然是不认同他的行为。
顾怀璧冷冷一笑,转身离开。
这些男生一个个跟着遭殃了,有的变得神经兮兮,成绩明显下降,成为了同学眼中的怪人,严重的甚至都办理休学,住进医院去了。
当然,校方也在调查这件事,他们找到顾怀璧,询问他到底是什么情况,顾怀璧只说,自己什么也没做。
而顾怀璧身边几个好哥们,潘杨陈舟他们也纷纷为顾怀璧作证,众口一词,说都是污蔑,是那些家伙总说顾怀璧是怪物,见到他就害怕,自己神经过敏,才会出现幻觉。
学校半信半疑,家长没有证据,自然也拿顾怀璧没办法。
久而久之,顾怀璧成了you know who,“怪物”这个词也成了不可说的禁忌词。
那个隐匿于黑暗的少年,渐渐地走进了阳光里,只是他全身都带着凛冽的寒意,令人畏惧,不敢靠近。
边边问顾千珏,能不能设法和顾怀璧见面聊聊,顾千珏耸耸肩:“别说你了,我每天住在王府花园都见不到他呢,我哥不乐意做的事,没有任何人能勉强他,当然,他不愿意想见的人,绝对、绝对是找不到他的。”
后来又一次,谢堂拉着张野,在学校天台找到了顾怀璧。
顾怀璧站在天台的护栏上,手里拎着半截烟头,面无表情地睨着他们俩:“有事?”
“顾怀璧,你现在变成学校的老大了,很、很风光啊,这些都是你的新朋友吧,见到老同学,不、不介绍一下吗。”
谢堂的开场白很尴尬,说完之后,也没人应他。
潘杨和陈舟几个并不是很想和这些个本地学生认识,不耐烦道:“有屁快放。”
谢堂听到这话立刻就不爽了:“你算老几啊,敢这样对老子说话,不就仗着有顾怀璧在背后罩着你们吗,我告、告诉你们,我和顾怀璧认识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妈的。”
潘杨扔了手里的烟头,气势汹汹走过来,一把拎起谢堂的衣领:“找死是吧。”
背后传来一道冷沉的嗓音:“放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