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风去帮你妈了。”言毕,北立民手中狼毫一顿,微微抬头,双目透过挂在鼻梁上的镜片给了自己闺女一个深藏功与名的眼神,“我又没一觉睡到大中午,挨吵也轮不到我头上。”
北佳:“……”北校长,你这样说就过分了啊!
北立民轻轻推了推眼镜,继续道:“你妈从八点就有点想发脾气了,你还是做好心理准备吧。”
您还不如不说这句话,长叹了一口气,北佳蔫蔫地离开了书房,忐忑不安地走出了客厅,一走进小院,她就闻到了一股油炸后的肉香味。
北方人过年有炸年货的习俗,年前几天会接连不断地炸丸子鸡块酥肉排骨等肉类大杂烩,一炸就是好几盆的量,足足能吃一个多月。
以往过年都是常春红掌勺炸东西,北立民在厨房给她打下手帮忙,北佳的主要任务就是在东西炸好后试吃,尝尝熟不熟或者甜咸如何。
今年徐临风来他们家过年了,直接把铁三角的组合打乱了。
早上一听说北佳妈妈要炸东西,徐临风当即像是个三好学生一样自告奋勇地表示自己可以帮忙,虽然他什么都不会,但是积极主动态度端正,比北立民和北佳的工作和学习态度都要好,常春红当然愿意让最听话的来帮忙,而且北立民也乐得清闲,虽然被老婆埋怨了一通,但是有空搞自己的兴趣好爱,何乐而不为呢?同时又感觉临风这孩子真是听话懂事又勤快,比他们家懒丫头强太多了。
而北佳则因为昨天晚上徐临风的一通折腾,一直到大中午才现身,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在乖孩子徐临风的对比下,她彻底成了个好吃懒惰的闲人。
硬着头皮走进了厨房,北佳首先看到的是徐临风,他今天换了身衣服,休闲衬衫配牛仔裤运动鞋,身前还挂了条红白格子的围裙,但是他太高了,这条围裙系在他身上显得又短又小,还有点滑稽。
不过北佳看到他这幅打扮后却并没有觉得好笑,脑子里面冒出的是一个念头反而是以后一定要去给徐临风买条男款的围裙,蓝色的应该最适合他。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自己这个想法有多荒诞,赶紧打断了自己的怪异想象,然后紧张兮兮地喊了声:“妈。”
常春红压根就没搭理她,甚至都没看她一眼,简直把她当空气。
北佳心里“咯噔”一下,感觉自己要凉凉,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对气头上的亲妈放任不理相当于自暴自弃,于是她又弱弱地喊了声:“妈。”
正在炸丸子的常春红还是没搭理她,反而温温和和地对徐临风说了句:“临风你把漏勺给我递过来。”
“好。”徐临风乖乖照做。
北佳一愣,忽然意识到徐临风对她来说是个巨大的威胁,严重撼动了她的家庭地位,自从来到她们家,徐临风的表现完全就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早起早睡勤快懂事,在不知不觉间就把她这个亲生的小孩拍死在了沙滩上。
可是我今天起得晚明明是因为他昨天晚上去睡我,还超速飙车,他一点也不乖好么!
北佳气呼呼地瞪了徐临风一眼,又特别殷勤地对她妈说了句:“妈,我帮你炸吧。”
常春红这回终于搭理她了,不咸不淡地回了句:“不用,等着吃吧。”
这种场面北佳从小到大已经见惯了,反应非常之迅速:“哎呦你看你,生什么气,我也不是故意的呀,昨天不是睡太晚了吗,我昨天要是十点就睡觉了今天也能早起。”
常春红瞪着她说:“那人家临风怎么就能早早起床呢?”
北佳小声回道:“我哪知道。”其实她也很奇怪明明是一起睡的觉,为什么徐临风就能起那么早?就因为他开车稳么?不过很快她就发现家里好像少了一个人,看着徐临风问,“陆启呢?”
徐临风回道:“走了,他也要回老家过年。”
这时常春红接了一句:“我让这小伙子下午再走,下午东西就炸好了,还能让他带走点,但是他非要一大早就走,说什么觉得自己孤独,再不走就要醋死了还是酸死了?我也不知道你们小年轻这话什么意思。”
北佳没说话,因为心虚,默默地抬起头看了徐临风一眼。
徐临风倒是神色如常,还镇定自若地对北佳她妈了句:“他那人说话没谱,您别当真。”
常春红道:“不过这小伙子看起来还挺实诚,你们俩关系不错吧?”
徐临风回道:“他是我经纪人,我的工作基本上都是他在安排。”
“他结婚了么?”当长辈的总是喜欢关心这种问题,常春红也不列外,“他看起来年纪不小了,二十七还是二十八了?”
“二十七。”徐临风也挺了解陆启,“计划明年年底结婚。”
“那也快了。”紧接着常春红又问,“你有女朋友么?”
北佳愣了一下,觉得她妈这问题问的真是突兀,赶忙看了她妈一眼,批评道:“你怎么这么八卦啊。”
常春红还挺不服气:“我就问问怎么了,这有什么不能问的。”
“能问,当然能问。”徐临风大大方方地回道,“没女朋友,单身。”
常春红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还有点喜上眉梢,但嘴上却遗憾地问道:“你这么优秀怎么会单身?”
北佳觉得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了,她妈问得这些问题简直堪比八卦记者,而且她现在和徐临风的关系还暧昧不清,听到这些问题简直尴尬的要命。
徐临风倒是没觉得尴尬,不动声色地看了北佳一眼,回道:“一直没遇到合适的。”
“哦。”常春红本来还想问问徐临风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但这时北立民忽然在外面喊了一声,“临风啊,你过来给我看看这幅画画得怎么样。”
徐临风赶紧回了句:“好,马上就来。”
常春红无奈一笑:“他就是个二半吊子,还觉得自己画得特别好,想让你去夸他呢。”
徐临风被逗笑了。
北佳觉得有必要为她爸挽回点面子,毕竟是亲爹:“哎呦你看你,怎么说我爸呢,我爸好歹也是笔耕不辍天天练习呢,虽然他画得不好,但是精神可嘉啊。”
“我看他也就光剩个精神可嘉了。”说完,常春红朝着徐临风摆了摆手,“你去吧,剩下的让这丫头帮我就行。”
徐临风点了点头,取下围裙后就去找北佳爸爸了。等他走了之后,常春红还特意伸着脖子朝窗户外看了一眼,确定徐临风已经进屋后,压低嗓门对自己闺女说了句:“听见了么?”
北佳伸手捏了一个刚炸好的肉丸子塞进了嘴里,边吃边问:“听见什么?”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常春红气急败坏。
莫名其妙被怼了,北佳特别委屈:“我吃个丸子怎么了?”
常春红长叹了一口气:“人家临风说他单身,听见了吗?”
北佳一脸懵,呆若木鸡地看着她妈。
常春红一边分析一边下定论:“我感觉他可能也对你有点意思,不然不会对你爸和我这么殷勤,他那双手又细又长又白净,一看就没在家干过活,今天早上又是帮我刷碗又是帮我洗菜,要是换了个人来献殷勤,我可能早把他赶出去了,但是临风吧确实是不错,最起码能保护你,人生地不熟的就敢为了你得罪周志鸿那个小瘪三,而且要样有样要个有个,家庭条件我没敢详细问,爸妈离婚了怕他难受。刚才我还问他以后准备干什么?他说准备读研,然后留校当老师,我觉得挺好的,比卖画强多了,工作稳定还有五险一金。”
北佳简直没法往下接话,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妈徐临风一幅画就能卖八、九位数的事实,怕吓着她,但同时又觉得她妈特别可爱,尤其是那句“还有五险一金”。
这么看重五险一金的常春红女士,竟然会同意她毕业后去搞没有任何保障的自由职业,北佳忽然特别感动,感觉她爸妈绝对是世界上最好的爸妈。
常春红继续说道:“当大学老师多好,工资不低还清闲,顺便还能卖个画挣点外快,以后有孩子了还不用担心孩子的教育问题。”
北佳:“……”妈,你想的有点远吧。
唠唠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常春红最后总结性发言:“我跟你说得你都记好,老大不小了有合适的你就处一处,万一成了呢?临风这个小伙子还是不错的,你要是对人家没点意思也不可能领回家过年,喜欢就抓点紧,这么好的小伙子盯得人肯定不会少,被人抢走了你哭都来不及。”
北佳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像个小傻子一样盯着她妈——常春红女士,你这双眼看透的东西是不是太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你老娘永远是你老娘#
第22章
时间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八,北方有句俗话——腊月二十八,打糕蒸馍贴花花,也就是说按照习俗,大年前的这一天家家户户都会准备面食,同时贴年画剪窗花。
常春红炸年货手艺挺高,但是蒸馒头就不太在行了。这天早上一家人吃早饭的时候,常春红忽然接到了北佳她姥姥的电话,老太太在电话里说今天家里蒸枣糕了,让他们抽空来家一趟带走点。
梅镇在渝城北边,但是常春红的娘家却在渝城南边,直线距离横跨了整个渝城,常春红觉得就为了几个枣糕跑一趟太麻烦,本来想拒绝,因为但是话到嘴边了忽然想到了自己家刚炸好的年货,于是就想给她妈送去点,顺便还能让老太太看看徐临风。
于是常春红就应下了,挂了电话后,直接把任务下放给了她闺女:“快点吃,吃完饭去姥姥家一趟,姥姥让你去拿枣糕。”
想一想姥姥家和她家之间的直线距离,北佳下意识地抗拒,并忍不住吐槽:“横跨整个渝城只为了几个枣糕么?你可不可以跟姥姥说我大年初二再去吃?那天我多吃几个。”
常春红斩钉截铁:“不行,你大舅妈今天早上四点多就起来蒸了,你不去人家多难过?去的时候顺便再把咱们家炸的东西给姥姥带去点。”
还礼尚往来?北佳特别无奈,小声嘟囔了一句:“你不会蒸枣糕,但大舅妈会炸年货啊,你再给人家送不是多余么。”
常春红直接回了句:“我是不会蒸枣糕,但你大舅妈炸的年货肯定没有我炸得好吃,而且她刚嫁给你大舅的时候根本不会炸年货,还是我手把手教她的。”
北佳简直无言以对,顿觉女人间的攀比心理和妯娌间的相爱相杀才是中国亘古不变的千年传统,叹了一口气,她垂死挣扎:“你让我爸去送不行么?我不会开车。”
正在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北立民当即摆出了一副正义凛然地姿态:“你看你这丫头,你妈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怎么这么多意见。”
北佳:“……”北校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常春红没好气地瞪着自己闺女,接着北佳她爸的话说道:“我让你办事,你从来就没说一口答应的,你就不能跟人家临风学学?都是一样大的孩子,人家怎么就这么懂事?”
北佳:“……”常春红女士,你批评我可以,捧高踩低就不对了吧?我没有自己的骄傲与倔强么?
咬了咬牙,北佳忿忿不平地瞥了徐临风一眼。徐临风朝她挑了下眉头,十分得意。
这时院门忽然被敲响了,“邦邦”的敲门声在安静的早晨显得格外清脆,紧接着门外那人又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快递,开门签收一下。”
常春红一边起身一边问:“大过年谁买的东西?”
没人回答。
快递员穿着顺丰快递的制服,门口还停了辆印着顺风logo的面包车,常春红签了快递单后,快递员从车上抱下来了一个密封的白色泡沫箱。
泡沫箱体积不小,快递员抱得挺吃力,把箱子放到地下后,他还好心对常春红说了一句:“让你们家男人出来搬吧,你别再闪着腰了。”
“哦哦好。”常春红回头就冲着院里喊了声,“临风啊,你出来一下。”这顺其自然的架势简直像是在喊自己亲儿子。
徐临风放下筷子就出去了,神态和行动都非常的自然而然,好像他已经在这个家里住了许多年,这些事早就习以为常了。
北佳看着徐临风的背影,忽然感觉这幅画面有点温馨——简单的早餐,家人间的拌嘴,突然抵达的快递,妈妈的呼喊,虽然都是些家长里短,但这才是生活的常态。
然而就在北佳感慨岁月静好的时候,她爸忽然说了句:“人家临风一个顶你俩了,我和你妈让人家干啥人家就干啥,从来不抱怨讲条件,你就不能跟人家学习学习?”
北佳简直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怎么都让我跟他学习?我跟他学习什么?学习他天天变着法夸你画画得好?还是跟他学习天天晚上超速飙车?
学不来,一样都学不来。
似乎是看穿自己闺女不服气了,北立民冷飕飕地问了句:“想什么呢?”
北佳不假思索:“我也觉得我应该向他学习。”
常春红很快就回来了,徐临风抱着箱子跟在她身后。
“直接放地上吧。”常春红一边说一边朝电视柜走了过去,拉开抽屉拿出了一把剪刀,同时问道,“佳佳你买了什么东西?怎么还是从内蒙古发过来的?”刚才签快递单的时候她看到收件人一栏写的是自己闺女的名字,就以为是她买的东西。
北佳一脸懵,刚要说自己不知道,结果忽然对上了徐临风的视线,他无声地对她说了个:“羊。”
北佳愣了一下,忽然想到那天在肉铺门口徐临风打了通电话,还对着电话报出了他们家的地址,当时她以为他有快递到了要转送到他们家,没想到竟然是订了头羊?
白色泡沫箱被胶带颤得严严实实,常春红光是拆包装就拆了好长时间,打开箱子盖一看里面装着一整头用透明食品袋真空包装的羊羔。
箱子里面还放了张清单,常春红拿起单子看了一眼,惊讶道:“昨天晚上发的货今天早上就到了,这么快?你在哪买的羊?是郭记肉铺么?你那天不是说羊没货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