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淮绍一”的名字,太后挑拣果子的手指一顿,眼神望向了常嬷嬷。
常嬷嬷悄声附耳,“郡主一见淮公子来,已经去了。”
太后将手指间夹着的葡萄一扔,葡萄跃出果盘,朝地上飞出。
她神色如常,嘴巴却忍不住嫌弃道,“心急哪里吃的上热豆腐!”
而想着吃热豆腐的陆琼九,却迟迟吃不上豆腐。
齐将军进殿后,人群就散了大半,淮绍一微一弯腰,高挺的鼻子就可以触到她光洁的额头。
她总是这般,不存顾虑地离他这般近,大概是他掩藏的太好,那些危险的触碰渴望在她面前通通泯灭,他勾起嘴角,伸了手握住她的柔夷,在她白嫩的手心磨蹭两下,微微用力一拉,就带着她朝殿外后院离去。
男人的手掌宽厚而带着薄茧,微微磨砺着她柔软似无骨的手心,这一蹭,带着十足的质感,一路到了心里。
那憋了好久的相思,总算在男人的掌心中稍微疏解一番。
他们在仁寿宫一处花圃旁站定,脚下是如茵青草,陆琼九踏在上面,脚心软踏踏连带着整个脑袋都觉得软绵绵的,她咬了咬唇,回握住他的食指和中指。
下人们很有眼力见儿的绕道而行。四处旷野,只有他们二人。
淮绍一看了她良久,陆琼九任由他瞧着,这几日在宫中保养得宜,定是比当时在宫外落魄的模样好看。
她这样想着,挺了挺胸,颇为得意的又朝他扬了扬下巴,对于美貌,她一向自负。
淮绍一嘴角扬了个弧度,他眼里带着异样光芒。炽热而不加遮掩,与他平日恰似两人。
他低下头,微躬起腰背,薄唇吐出湿热气息,身子低了又低,准确无误的伸手揉了揉那颗珍珠般圆润小巧的耳垂。
她带着配裙衫的珍珠耳饰,珍珠色泽白亮,衬着她的侧脸也如珍珠一般,散布着莹润雪白色泽。
有美人于此,唇红齿白,雪腮星眸。
她缓缓启唇,轻轻地吻了吻,瞬间,便沾染了他的气息,温热的唇贴上薄俏的耳垂,引得她战栗连连。
这完全出乎陆琼九意料之外的举动,惹得她禁不住仰着腰向后躲。
陆琼九哪里被人这样对待过,当下就伸了手去推他,侧了头去躲他的唇,淮绍一哪里能叫她如愿,捉住她的皓白手腕放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她忍不住推搡他,“停……了吧”
音,都是颤的。
声,都是媚的。
淮绍一也跟着站起身,不知道想到什么,黑瞳亮了亮。
淮绍一黑瞳里满是笑意,那笑意在瞥到她因害羞而染上胭脂气的面颊的时候,更盛更烈。
这是极其难得的淮绍一主动,陆琼九在羞涩中晃过神来,热风漫上耳朵处的那片濡湿,透着凉意,痒痒的,让她忍不住摸了摸。
“鸟儿传信尚且存在偏差,不如我亲自来。”
陆琼九望向他,动也不敢动,迟钝开口:“你今日……不大一样。”
淮绍一又低了头,陆琼九条件反射就要捂耳朵,“那郡主,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他声音低沉沙哑,穿进陆琼九耳朵里,早已满是勾魂的性感。
“那自然是欢喜的。”
她不掩饰自己的感觉,慢慢放松下来,眼睛盯着他喉咙处凸起的喉结,“若你日日都可这般,就太好了。”
她这话刚说完,那喉结就忍不住上下滚动一番。
随后,淮绍一大掌沿着她的脊背凸出的骨,骼一路绕过脖颈,托上她的面颊,她舔舔嘴唇,顺从地扬起脸,闭上了眼睛。
淮绍一哑哑的笑声传了过来,陆琼九乌睫颤了又颤,扶在他腰间的手慢慢攥成拳头。
额头一暖,明明外面的空气已经够热,但他的唇依旧能灼热了她一片肌肤。
她点了点脚尖,不想他低头太辛苦。
但这一动作,却显得心急了,也好像是在催促淮绍一。
果不其然,淮绍一动作一顿,他停下来思考这个动作的含义。
“别急”他开口间,气息一吸一吐,陆琼九偷偷睁开一只眼睛偷看他。
却不巧正好迎上他深邃的瞳,她觉得没什么好遮掩的,故作坦荡的睁开眼,道:“要急的。”
她一点都没有寻常女儿家的欲拒还迎,想亲就点脚,亲不上,就说急。
淮绍一心下一动,下一吻继而落在她唇瓣上。
但一碰即离。
陆琼九睁大了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满是控诉。
“浅尝辄止,更多的,我们来日方长。”
陆琼九手指抚上自己的唇瓣,刚刚那一下,她都没缓过神来就结束了。
她磕磕绊绊的重复,“来日方长?”
淮绍一点了点头,邪笑着看她,修长的手指勾了勾她的下巴,带了些轻佻风流,“日后成婚,且等着我们呢,何必如今偷偷摸摸。”
陆琼九“哦”了一声,有些不情愿,但又觉得他说的在理。
但是,她眼睛一转,觉得不妥,“你这样还是显得我猴急!”
“怎么这种事,到我们这里反过来了?别人不都是男子着急做这档子事吗?”
淮绍一瞧她气鼓鼓的模样,越发觉得想要逗一逗,在她愣神的瞬间,又快速贴近,唇瓣相接,又是一吻。
依旧很轻,未曾深入。
他摊摊手,看她还恍惚的模样,将她发髻上的珠钗扶正,“我都急在心里,你天天挂在嘴边,我瞧着反倒不急。”
“幼时教过我的夫子说过,可言说之语,必然不是心中所藏。”
他倒还是故意怪起她来。
陆琼九跺跺脚,“我还不急,你平白无故不要冤枉人好不好,我每日都思念你,音容说我想你想的都瘦了。”
“那我颠颠。”
话音刚落,他的手就架在她的咯吱窝处,轻轻地提了提,她双脚离了地,借着他的力气上下被垫了垫,而后,平稳的将她放回地面。
他的大掌摸上她柔软的发丝,“真的瘦了。”
远处传来嘈杂之音,齐将军大概已然出殿,突然间,他收起一身轻佻,沉了眉眼。
淮绍一面上渐渐显出凝重,不由得,望向陆琼九的眼也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担忧。
他情绪的突然变化,让陆琼九警觉。
气氛突然转变,陆琼九自然也是瞧出了不一般,又想起今日齐将军风风火火着急忙慌的样子,抬了头,看到他紧绷的下颚线。
她问:“可是出什么事了?”
淮绍一无意瞒她,其实瞒也瞒不住。
“殿下怕是保不住这储君之位了。”
出乎淮绍一预料,陆琼九听完,竟眉眼淡淡,虽是眼角眉梢挽着一抹担忧,但更多的却在她眉心瞧出了兴许安心。
“我本觉得,太子表哥不适合做储君,更不适合做皇帝。如今这般,我虽不知道缘由,但觉得废了这名号,他会自在许多。”
“太子表哥日后怕是做了皇帝,也不得长久。”
她蹩着秀眉,认真的思考。
她说着说着,突然怔住,瞳孔骤然一缩,“那皇帝舅舅不会要了他的命吧。”
淮绍一没回她,探究的目光分毫不差的落到陆琼九跟上,“你何出此言?”
从那日回宫开始,他就隐隐有了怀疑。
“你回宫那日,曾说到你做过的梦。这个梦,我也觉得好生熟悉。”
他疑心渐起,慢慢试探。
他重生而来,不代表别人就不会如他一般。
第45章 45.九妹
陆琼九错开了目光,“你也做过这个梦吗?”
她不回答,反倒将问题抛给了他。
她嫣然一笑,灵动的眼眸一闪,撇见了不知道从时候起就躲在墙角里偷偷摸摸的音容,她招了招手,用嘴型说着话。
显然……没将他问的话当回事。
陆琼九朱唇一张一合,音容点点头,朝偏殿方向跑去。
直到音容的身影消失不见,陆琼九才拍了拍手站好,离开的眼眸又重新盈满了他的身影。
“梦就是梦,总是没什么源头,乱七八糟的。”
陆琼九不想在这种问题上纠缠,重生之事,总是过于玄幻,她并没有打算将这一切告诉淮绍一。
如今的淮绍一黑瞳剑眉,凛然面孔里还带着说不尽的恣意风发,上辈子的他持重老成,脸上总是带着凌厉戾气,如今的他,还是鲜衣怒马少年郎。
她放在心尖上的,念念不忘的少年郎呐。
上辈子的沉重,她哪里舍得说与他听,让他与自己一同担惊受怕。
更何况今日这偷来的相见时光实在不易,她定要好好珍惜。
淮绍一皱起了眉头,她越想要糊弄过去,他越是在意。
心里的设想慢慢变大,他动了动唇,又试探。
“我做的那个梦里,第一次抱到了郡主。”
他声音清亮如甘泉,说起上辈子的憾事,难免有了几丝苦涩。
那几丝苦涩传进陆琼九耳朵里,确是让她完全变了脸色。
“你真这么梦到了?”她脸上满是惊诧,脊背上瞬间惊出了一身的汗。
她动动嘴唇,却将所有的话语梗在喉中。
她并不愚钝,从淮绍一意味深长的透亮瞳孔里,她心间突然冒出个想法。
陆琼九美丽的眼眸里还存有惊愕,她稳着神,道:“我幼时,遇着个疯和尚,这疯和尚说我能得个机会……”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淮绍一的神色,见他神色如常,只是斑驳光影透过叶子打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显得虚幻不少。
她清了清嗓子,颇为艰难的续上剩下的半句话,“他说人可以活两辈子。”
刚一说完,就觉得嗓子干涩难止,她费力吞咽口水来缓解。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便低了头,不敢再去看他,如此玄妙无根据的事,淮绍一,大概不会信吧……
淮绍一却已然满眼震惊,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实不敢相信。
他受伤的右手动了动,指尖末端竟是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后槽牙被他狠狠咬紧,瘦削的侧脸上的肌肉在这一动作下极小幅度的鼓起又落下。
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依然分不清是偶得的强烈惊喜还是浓重的悲伤。
千言万语在他心尖萦绕,而后却又陡然消失,最后,通通化为了眼前这个女人的音容笑貌。
原来,前后两辈子,她都是她啊。
他喃喃的唤了一句,“九九……”
陆琼九咬着唇抬头看她,嘴里还不得消停的说的话,“我就说你不会信啦……”
刚抬眼,就怔住。
他修长的身子忍不住晃动起来,似乎要站不稳,陆琼九吓了一跳,赶紧归去扶。
但还未碰到他的衣料一角,就被他飘忽而来的颤声制止了所有动作。
他苦笑了一声,眼底却有蜜慢慢化开、流出。
“原来我,一直没把你弄丢。”
一瞬间,周围空气凝固了般,清减了所有声音,她听到心里的小小声音。
一下又一下的,一下比一下清楚。
原来,如此。
她还在笑,看着淮绍一笑,本来就只是在嘴角弯起个弧度,而后,这弧度与脸上的晶莹汇聚成一处。
眼泪流到嘴里,有些苦,她不悦的皱了皱眉。
她伸着手,捏上淮绍一的左手小指,捏了捏。
淮绍一不躲不闪,任她捏着。
“所以你知道本郡主为何心悦你了吧。”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如嫁你。”
她刻意轻佻着声音念叨着这两句话,前世今生,被串联起来。
“你若同意,便点点头。”陆琼九抹着眼泪,红了一双眼睛,明眸干净真挚。
淮绍一反握住那双手,包裹在手心,颔首,轻点。
“再有三月余,我定娶你归家。”
嫁他之事,陆琼九说了许多次,这是唯一一次淮绍一给了她明确的回应。
她朗声应着,“三月一旬,本郡主等得起!”
生离死别之日,她亦有了情愫之苗;再得相逢之日,情愫之苗已然变成参天大树,风雨动摇不得。
才三个月而已,就是一季,一年,只要是他,只要是淮绍一这个人,他都等得起。
二人对视良久,只觉命运捉弄人,却也不得不诚心感激上天。
这命中注定般的两辈子的馈赠,真的让他们拥有了彼此。
陆琼九坐在淮绍一腿上,寻了个惬意的姿势,搂过他一精瘦的腰身,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侧了侧脸,凑近耳朵道:“你上辈子啊,太闷了。”
“倾慕我这般久,都不肯说的,真的是闷葫芦。”
话都说开了,两个人就开始腻歪着忆起上辈子的种种,陆琼九仔细回忆,却也只觉得他们之间好似真的没有什么交集。
除却幼时的一面之缘,除却宫变的舍身相护,好像,就真的没什么了。
“本来想等着你年岁再大一些,没人要时,我再勉为其难求娶你。”淮绍一开着玩笑话,果不其然,受了几拳陆琼九粉.嫩小手的拍打。
他笑着不再言语。
上辈子的许多,都过去了,他不愿意回忆,每次一回忆,就要直面上辈子的执拗与怯懦。
执拗于她,也怯懦于她。
陆琼九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到了音容又重新出现,赶紧从他腿上起身,顺势拍了拍他肩膀,“有好东西给你。”
她一溜小跑迎上了音容,“可齐全了。”
音容面色微窘,却还是连连应声,“齐了齐了,奴婢数了好几遍呢,亏您要的及时,差一点,十六长公主就做了袍子。”
陆琼九眼睛冒光,手指从这几匹布帛上摸过,一如既往的,入手极滑,色泽莹润。
她从音容手中接过,朝音容使了个“下去吧”的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