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曙光中来——邬童
时间:2019-08-23 07:39:11

  “还断水断电,我呸。”
  “越来越不像话了,这是要把我们往死了逼!”
  “我倒要看看他们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
  嘴里虽然骂着,可脚下的步伐仍旧没有停顿,继续往健身中心走去。
  毕竟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一片城区所有人都是没有房产证的,这是很多年前单位分配的住房,说是等两个月后再发房产证,可两个月还没到,单位的领导一家人都出车祸死了。
  后来这一片就成为了无人区。
  至于居委会是政府下来的人,说这儿总要有人来牵制住秩序。平日里居委会一向不会有人来,眼下既然来了,就势必是要拿出些下马威的。
  “小古,开会了。”
  楼下有个阿婆在嚷嚷,阿婆是前面楼的顾阿婆,平日里对古晚晴是多加照顾的。
  阿婆独自一人住在这。
  “来了。”
  古晚晴回应。她虽然知道顾阿婆人好,可仍旧是淡淡的态度,大概是性格如此。
  顾阿婆在楼下等着。
  太阳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红彤彤的,将她已经皱巴的面容映的生机勃勃,她爱笑,一笑起来眼角的皱纹更重,一道道跟湖泊里的波浪海水一样。
  “小古。”顾阿婆又喊了声,顺便往走道里走了走,外头日头太毒辣了,光是一小会就头昏脑胀的。
  她扶着楼梯的扶手坐在了台阶上,一边把拐杖放在地上,一边大喘气。
  “呼呼……呼呼……”
  喘了一会后,总算是暂时缓过神来了。
  这时候,古晚晴也下来了,她穿着很随意的淡蓝色居家服,扎了个马尾辫。走路的时候,黄色的头发一甩一甩的。
  “顾阿婆。”
  她出声唤道。
  顾阿婆抬头,一双眼睛虽然已经眼皮耷拉了,可里头的眼神清澈的很,湖蓝色的。她点了点头,扶着扶手和墙壁站起身来。背脊微微佝偻着,动作很慢。
  古晚晴上去帮衬了下,紧接着跟在顾阿婆身后慢慢往健身中心踱步而去。
  盛夏的天除了热腾,还令人烦躁,幸好古晚晴随身带了把折扇,边走边扇,稍许凉爽的风刮在脸上还是有些凉意的。
  还未到健身中心,里面的嚷嚷声已经传到了城区里。
  此刻,健身中心盘踞着许多人,阿婆和老头们早就抢占了前头的位置,人坐在木矮凳上,东张西望,面容上有气愤又夹杂着不太明显的慌张。
  在阿婆们身侧还站着个把年轻的小伙、小姑娘,都是他们的直系亲属,算是找了文化人来商量对策的,当然其中也有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这种面相一般都是较为难搞定的。
  城区里的居民在打量着居委会的工作人员,同样,坐在上头办公椅子上的男男女女也在看着底下的人群,他们三三两两的将脑袋凑在一起,两个眼珠子呲溜转动着,脑海里想着如何解决眼下的状况。
  “上头咋说?到底派不派人来啊!”
  “这断水断电也不像话啊!城区里可都是老太婆和老头子,眼下又正值酷暑,万一死了人,事情就闹大了。”
  “咱们都是按规章办事,真要有什么事情也不关咱们的事,你们瞎操啥心。”
  “张领导说的是。”
  “......”
  几个工作人员们面面相觑,也不再说话了。
  古晚晴来的晚,只能和顾阿婆在后头占了个位置,阿婆左瞅瞅右看看选个正对主台的地方坐了下来,古晚晴没带矮凳就只好站着。
  “小古,你咋没带板凳啊。”顾阿婆问。
  古晚晴扇着扇子,看着前面人头攒动,回道:“站着凉爽。”
  后头没有树木遮挡,整个人都是暴露在阳光下的,古晚晴往西侧站了站,正好落在地上的影子挡住了直直照射顾阿婆的太阳,阿婆眼前一片黑影,确实没有那么晒了,年纪越大,身体就越不如从前了。
  顾阿婆没有抬头,心里倒是一暖。
  还真是个好姑娘。阿婆心想。
  半晌过后,人群逐渐安静了下来,没有了嘈杂的议论声,四周只有枝头上蝉儿的叫唤声。一个枝头上叫,立马四处都叫唤开来。
  上头的话筒里有人开始讲话,依旧是循循善诱的教导:“各位村民们,大家请放心,政府已经为我们安排了新的城区,环境肯定比这儿好,设施也比这儿好,最主要的是每家每户都安装了空调,这不就保障了大伙的优越条件了吗!”
  “光是破空调就想让我们搬走,这儿我们可生活了几十年了,那是根深蒂固的感情啊!”有个面色红润的阿婆嚷嚷道。
  “就是就是。”随即就有数不清的嘴开始应和。
  说话的男人看了看坐在一侧的领导,有些下不来台面,他咳咳了好几声:“嗯......那个......”
  话语戛然而止,领导把话筒抢了过去。领导顶着个中南海的发型,不苟言笑的模样,开口道:“现在如果有想要搬的人可以上来签字,优先选择好的房区,总之,我就一句话,搬也得搬,不搬也得搬,别到时候好的房子被选掉了只剩下差的房子,到那时在我这儿哭也没用。房子就那么多。”语调和表情一样。十分严肃。
  这话一出,有些原本就摇摆不定的人就站起身来,往前头走去,领导的话很有诱惑性,谁都想要好的房区,想要优先选择权。
  有人开了先例,上去的人便逐渐多了起来。
  人走动带起一阵燥热的风,古晚晴只好加大了扇扇子的力道。
  对于是否要拆迁,她倒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这一套房子本来就是古盛浩去世后她租的,当时看中地理位置偏远,况且房子里还有个密室,所以就租了下来。她对这房子并没有多大的感情。
  “小古。你咋看?”顾阿婆问。说话声音有气无力的,日头晒得她有些头晕眼花。
  “这要看阿婆你自己心里的想法。”古晚晴实话实说。
  说完后,古晚晴就继续盯着前面,等着顾阿婆的回答,可阿婆迟迟没有说话,古晚晴便低下头来,顾阿婆的身躯正在左右颤动着,没动几下人就直挺挺地往滚烫的地面上栽了下去。
  “轰”的一声,被淹没在闹腾的环境中。
  周遭立刻就有说话声传了开来,越来越响。
  “有人晕倒了。”
  “谁啊?”
  “顾阿婆死了。顾阿婆死了。”
  “天呐,死人了。”
  “......”
  古晚晴随即蹲下来查看顾阿婆的状况,顺道拨打了120,电话一通她就将情况跟接线员说了一下。
  说完后站起身来,疏通越来越密集的人群,“让开,别聚在一起......”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
  医护人员将顾阿婆抬上了担架,古晚晴也被当成亲属要求一同前往医院。对于这个情况,古晚晴欣然接受了,据她了解,顾阿婆是个没儿没女的孤寡老太,一个人在城区生活了许多年。
  到医院后,医生诊断说是中暑,并没有大碍。
  进一步检查查出来顾阿婆心脏不太好,可能将来有心梗,需要及时联系家属来。
  “你有她家属的联系方式吗?”男医生问。
  古晚晴摇了摇头:“没有。”
  “我们需要……”
  “我知道,联系警察吧。”古晚晴说。
  从警察那儿得知,顾阿婆有个孙子。孙子叫沈晔霖。
 
 
第9章 
  寨子位处后山,又靠着一片树林,因此在这盛夏里还是挺凉爽的,一阵阵风从后头吹进来,带着一股子花草的香气。
  可时不时飞来的蚊虫和苍蝇嗡嗡的叫着,着实让人有些讨厌。
  陈霸天穿着半露的白色老汉背心,坐在高脚楼的木藤椅子上,手头正研究着沈晔霖带回来的毒品样品,看了一会就用手捻起一点点在指尖慢慢摩擦着,然后又放到鼻尖闻了闻。
  “是好货。”陈霸天说。面露笑意。
  孙乾点了点头:“这货很纯。”
  “吸了?”
  “没有,陈爷,你的规矩我懂。”孙乾说话的声音小了不少。
  听到这话,陈霸天收回狐疑猜忌的目光,低着头,两只手掌来回搓了搓,试图把手指上的毒品沫子蹭掉。他的眼神阴暗得很,依旧让人猜不透、摸不清。
  整个寨子里的人都知道,陈霸天有个规矩,手下的人只贩毒不许吸毒,如果吸毒被发现就会砍手,还要被卖到缅甸去做黑奴。这个规矩自从他老婆梁娜死后就延续至今。
  陈霸天不说话,沈晔霖和孙乾两人都不敢吭声,也不敢动。耳边有蚊子的叫声,腿上还有被蚊子叮咬的痛痒。越来越痒。
  沈晔霖的手背在腰后,试图用手指去拨动裤子,用大喇叭裤裤脚的布料晃动来驱赶蚊子。
  还未有所动作,坐在前头的陈霸天说话了。他说:“小霖这事你做的不错。”
  说话的时候,陈霸天还顺手拾起桌子上的湿布擦了擦手,略微嫌弃的嘴脸。
  “这是我该做的。”沈晔霖道。
  趁着这个时候动了动身躯,换了个姿势站着,脸上还是露着恭敬的面容看着陈霸天,继续说:“陈爷,李坤那儿准备怎么办?”
  沈晔霖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他知道陈霸天的野心很大,他不可能屈居于李坤下面只做一个中间商赚差价,他想要的势必是李坤上面的那条线。
  那可是个肥的掉油的生产线。
  这也是他让顾平暂时先撤销对王浩一行人抓捕命令的原因,等一等,再等一等,等到摸清了H市李坤的底细,直觉告诉沈晔霖,李坤是个比汤雄更厉害的毒贩。
  从李坤那儿也许可以揪出一条很深的线,那些埋在地底下见不着太阳又躲在黑暗里的毒贩头子,只有从根部挖除,才能彻底摧毁贩毒集团。
  当然,这些还是需要时间。
  陈霸天眨了眨眼睛,盯着外头吹动的竹林,并没有回答沈晔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汤雄那儿最近什么动静?”
  “算是彻底结下梁子了,一来,他们认为南山仓库那批货是我们劫的;二来,我们断了他和李坤的交易线,现在怕是杀了我们的心都有了。”孙乾说。
  沈晔霖也跟着点头。算是认同了。
  陈霸天又问:“昨天他们是不是抢了我们一批货?”
  “嗯。”一说到这事,孙乾咬着牙,愤怒极了,原本因为燥热导致的脸红现下更红了,红的发黑:“北区新送来的货,还没过市就被抢了,还打伤了我们两个兄弟,人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
  “我记得汤雄有个女儿。”陈霸天悠悠道。
  紧接着,背着手站起身来,也不等沈晔霖他们回应就走了,他的背脊耷拉着,拖着步伐走路,像是个年迈的老头。
  看着陈霸天消失在傣楼走廊里的身影,孙乾推了推沈晔霖的肩膀肘子,疑惑道:“陈爷这话什么意思?”
  “不懂?”沈晔霖挑眉。
  “哦……”孙乾咂巴着嘴,一脸的恍然大悟:“我懂了。”
  沈晔霖已无心去想这件事情,转身往楼下走去。黑色的皮鞋在地板上踩的“蹭蹭”响,到楼梯中间时,瞧见陈靖倚靠在楼梯扶手上抖着腿,挑衅地抽着烟。
  “沈晔霖,人要有自知之明。”陈靖说话的时候特别喜欢瞪眼睛,这就导致他的脸更加的尖锐了。尖酸刻薄的很。
  最近寨子里盛传陈霸天要立新的二当家,平日里替他掌管事务,谈生意啥的。兄弟们都推选沈晔霖,毕竟他这人胆大心细,对兄弟们又好。
  可陈靖缺心眼,非认为作为陈霸天的弟弟,他自己应该是二当家的不二人选。听到兄弟们的统一口径,他就气不打一出来,处处想找沈晔霖的麻烦。
  眼下堵在这里,眼巴巴等着沈晔霖和他闹翻了,最好是大打出手,一打起来,他就立马缩在地上打滚,好让陈霸天看看沈晔霖欺负他,打一张完美的感情牌。
  谁料,如意算盘出了差错,沈晔霖并没有从楼梯走下来,而是一个翻身就跃了下去。人稳稳当当的踩在泥地面上,稍微带起一些扬起的灰尘。
  “你他妈的……”陈靖骂骂咧咧。
  “你不是他的对手。”孙乾从后头走来。
  陈靖将烟头掐灭,眼睛死死盯着孙乾。
  孙乾也没说话,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跟沈晔霖一样从楼梯翻身而下,当然了,他的下落姿势丑陋了点,膝盖骨支撑在了地面上,弄脏了裤子。
  “等等我。”他嘴里喊道。
  沈晔霖的步伐并没有慢下来,甚至更快了些。
  半个小时前,他就接到了警察的电话,说是奶奶病倒了,眼下正躺在医院里。若不是陈霸天着急找他,此刻他应该早就驱车赶到医院了。
  奶奶是个固执的老太。自从知道沈晔霖从警校辍学混入黑社会后就一直不待见他,后来又知晓他贩毒,更是彻底断绝了关系。
  用奶奶的话来说,沈家历朝历代都是清白人家,不说为了人民做过什么贡献,至少没有害过人,可他贩毒,那是铁定害人的事情,是埋没祖先的,就是她死后都抬不起头来。
  为此,老太一气之下就搬进了老城区里,也不许沈晔霖去看望她,沈晔霖为了老太的安全,平日里真的不敢亲自登门去,只是托人默默照顾。
  孙乾追上沈晔霖时,沈晔霖已经在车里了,车子呈启动状态,他拍着车窗玻璃问:“这么着急去哪?泄愤啊?”
  说到“泄愤”两个字眼时,孙乾的眉头挑的很怪异。
  “快上车。”沈晔霖说。
  孙乾很了解沈晔霖,他以往虽然说话语气冷冰冰的,至少还是冷静的状态,可此刻,他眸子通红,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突起,与此同时,额头的青筋爆出。
  孙乾绕到另一侧,迅速打开车门,坐在副驾驶上,拉紧安全带,也不出声问原因,只是安静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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