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吸取前两次血泪教训,先道歉再说,不要被其他人、其他事干扰,乱了阵脚,忘记了自己的目标。
这一招开门见山果然有用,朱瞻基诚恳道歉,阿雷不是小鸡哥这样小鸡肚肠,今日重逢,绝非凑巧,小鸡哥一定在洋货铺子外头等她了。
看在他的诚意份上,阿雷面色稍缓,拿出新买的眼镜晃了晃,“没关系,我已经得了一副新的,和姐姐送给我那副差不多。”
朱瞻基说道:“那天在洋货铺子遇到你,我原本是想找一副相似的赔给你。不料姑父在场,你又自己定了一副,我就说了谎。”
小鸡哥这个人从小就是别扭性子,心口不一,心肠真的和小鸡一样,无数个弯弯绕绕,和他说话累得慌。
今日他两句话都直抒胸臆,实属罕见,阿雷惊讶的看了看天。
朱瞻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怎么了?是要下雨了吗?”
阿雷笑道:“我是看今天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难得有想什么说什么的时候,就像朱瞻壑一样了。”
怎么又是堂弟?怎么把我和堂弟一起比较?我和他才不一样……我——
朱瞻基猛地想起他和阿雷闹不愉快根源是什么:就是水坑弟弟,那天他因阿雷说水坑弟弟“总是过得很轻松的样子,整天嘻嘻哈哈的”而恼怒,觉得阿雷喜欢堂弟不喜欢自己。
停停停!朱瞻基暗自告诫自己,吃一堑长一智,不能被蜇得满头包才后悔莫及,先稳住阿雷妹妹再说。
朱瞻基强忍争辩“我和弟弟不一样”的欲望,尴尬的笑,“你原谅我了吗?”
目的,注意目的,不要较真。这又不是朝堂上因政见不同而辩论,争赢了有什么用?
屁用没有。还闹得不欢而散。
阿雷爽快的一挥手,“本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不要想的太严重,我没有那么小气。”
阿雷心想:不过,你要是不找我道歉,我也没那么快原谅你。
朱瞻基忙说道:“阿雷妹妹真是宽宏大量。不过你的眼镜因我而废,损坏了东西要赔的,你想要什么?”
阿雷想了想,说道:“你能给我从宫里弄几个西洋大座钟吗?我就借着看一看,看完还给你。”
且说阿雷失业在家,姐夫南征去了,姐姐早出晚归,阿雷在家百无聊赖,和手帕交们交际应酬,她也兴致缺缺,家里一个西洋大座钟突然停摆不动了。
阿雷闲来无事,把大座钟拆得七零八落,零件摆满了好几个书桌,换掉了一个断裂的轴承,却再也装不回去了。
阿雷需要几个样本,把外头装饰的木板卸开,看看里头是怎么装的。
第240章 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阿雷妹妹开了口,别说是几座钟了,就是几座金山也没问题。
朱瞻基才给阿雷送钟,又带着礼物去给崴了脚的姑父沐昕送温暖。
沐昕踩着香油打滑,狠狠摔了一跤,脚踝肿胀成了猪蹄,在公主府休养。对外只是说不小心摔了一跤,故意隐瞒真相,免得被人窥破他暗中监视阿雷的真相。
驸马沐昕立场一直保持中立,东宫遭受废太子风波,四面楚歌时,沐昕和沐府都未落井下石,已是难得可贵。听说驸马崴了脚,太子要皇太孙亲自去公主府送温暖。
沐昕:我谢谢您咧!
看着卧床的姑父,朱瞻基心下暗爽,面上却不显,露出关心惋惜之情,口蜜腹剑,继续挥着四十米的大刀捅向姑父的痛处:“唉,驸马的脚肿得厉害,看来无法在公主祭日之前恢复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沐昕:我忍!
沐昕为了不暴露自己调查阿雷的事情,不得已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不过,沐家小四不是吃素的——毕竟是小时候啜过鼻屎的狠人,那天脚底被抹了油,他明面上自称在府里摔的,暗地里却派了亲信去酒楼查访,早上酒楼才刚刚开张,怎么那么巧地上就不小心泼了油渍?
何况店小二引他进包间的时候,两人一前一后都踩过门口,且都没有摔倒,店小二关门下去端菜,也没有摔倒,怎么就他在窗口看到阿雷从洋货铺子出来,赶过去跟踪时,就一脚踩在油渍上滑倒了?
一定有人想要害本驸马。
而且在那么短的时候动手,应该不是一楼的客人,是同为二楼的客人。沐昕派了亲信给了店小二赏钱,要他自己回忆那天早上楼上的客人。
店小二笃定的说当时楼上只有两个客人,一个摔倒了,另一个点了一桌菜,只吃了个蟹黄包就匆匆离去。且刚好和摔倒的客人前后脚。
那位实现蟹黄包自由的客人是个年轻秀气、且瘦且高的少年人。
店小二还感叹,“那么瘦,还吃的那么少,简直比姑娘家还斯文。”
沐昕一听客人的长相特征,脑子第一个出现的就是皇太孙朱瞻基。
是皇长孙干的,那天在洋货铺偶遇朱瞻基,他也是要买眼镜……
沐昕觉得自己好像无意中窥破了什么天机,要亲信打听皇太孙最近和胡宅有无来往。
亲信很快有了消息,说皇太孙给胡宅送钟了。
少男少女、青梅竹马、一向儒雅无害的皇太孙总是无意中戳到他的痛处……疑点结合在一起,曾经也是爱过的沐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皇太孙把自己当情敌了,以为自己对阿雷心有不轨。
嗯,以前沐昕觉得知道的太少,现在又觉得自己知道的太多了。
为了担心再受皇太孙的针对,引火烧身,沐昕决定不再跟踪阿雷,一心一意等二哥的回信。
且说阿雷在家里拆东钟补西钟,对机械轮轴制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索性把皇太孙送的各种大座钟全拆了,每拆一个零件,她就在纸上画下来,记录顺序。
她发现大座钟靠着上紧发条来保持自动转动,每一格就是一秒,分针转动一圈,像铁锤般的钟摆就摆动一次,阿雷联想到宝船厂造的大船,心想如果在大船里安装这种机械轮轴,末端用船桨换成钟摆,大船就能自动划船了,不需要人工或者借助风力的帆船。
不如先造一艘桌子那么大的小船试一试?阿雷找到了新的目标,说干就干,撸起袖子,买来一整套木匠活用的工具,每天切割木头,拼接机械轮轴,几乎忙得顾不上吃饭。
胡善围送别沐春之后,工作也很忙——宫里头又新来了一批韩国女团。她要将这些远道而来的女人在宫里安顿妥当。
大明已经决定迁都北京,邻居朝鲜就更要拉拢好了,绝对不能出现类似交趾之类的叛乱事件,否则
那些反对迁都的大臣会以都城不安全为由,拒绝迁都。
当然,永乐帝绝对不会直说这些韩国女团进宫的真实原因,在前年的时候,也就是永乐九年,永乐帝就派了朝鲜籍太监海寿去朝鲜要选拔贡女,还下了一道口头御旨,说:
“去年你这里进将去的女子们,胖的胖,麻的麻,矮的矮,都不甚好。只看你国王敬重心的上头,封妃的封妃,封美人的封美人,封昭容的封昭容,都封了也。王如今有好寻下的女子,多便两个,小只一个,更将来。”
当然,胡善围是见过宫里庞大的朝鲜籍嫔妃的,个个相貌端庄,谈吐文雅,比如吹得一手好箫的权贤妃就是其中佼佼者,根本没有谁“胖的胖,麻的麻”,这些只是托词。
通过一年的选拔,还有漫长的旅途,这一批贡女终于跟随朝鲜使团来京,她们穿着鲜艳蓬松的马尾裙,裙子里宽大的马尾编制的裙撑显得里头的人就像一朵插在花瓶里的鲜花。
永乐帝后宫一大半都是朝鲜女团,现在又进来一批朝鲜女团,不知真相的吃瓜群众以为永乐帝就好这口。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殍。君王的喜好是时尚的主导,人们纷纷仿效朝鲜女人,在裙下使用了马尾裙撑,就像裙子下面藏着一把撑开的散似的。
先从女人开始,后来连男人们也学得有模有样,往裙子里做手脚,裙摆变大之后,走路带风,显得威风凛凛。
这一批韩国女团来了三十多个,还有四十来个已经在朝鲜阉割过的小内侍,用来补充宦官的队伍。
胡善围清点了新入宫人员花名册,基本都是朝鲜两班官员的女儿,还有一半是是朝鲜大商人的女儿,地位虽不如官员之女高,但是家里有钱,和大明通商,经过初步的交流,这些大商人的女儿谈吐并不亚于两班官员之女,能够听说读写流利的汉语。
说是通商,其实也提供朝鲜的情报,永乐帝要确保迁都成功,就必须稳住朝鲜,在朝鲜广撒网,只要亲近大明的,愿意当大明眼睛和耳朵的,其女儿们就有机会选入大明宫廷。
大明给予的回馈,是封官加爵,提高其社会地位,如果本身就是朝鲜两班的官员,那么家族子弟能够得到优先升迁,家里出了个大明嫔妃,这是家族的政治资本。
如果本身不是两班的官员,而是平民,比如这次进宫的女团成员之一的吕氏,父亲是个朝鲜大商人,他野心勃勃,想要效仿战国时代的吕不韦,用献美来获得政治资本,完成阶级提升。
吕氏成功入选女团,父亲封了鸿胪寺少卿,虽然只是虚职,没有实权,但是在朝鲜阶级固化,很难打破阶级壁垒的现状下,吕家从商户一跃成了五品官员,以后朝鲜两班官员不敢在吕家面前摆谱敲诈,可谓是坐着火箭飞升了。
不过,对于管理后宫的胡善围而言,林子大了,意味着什么鸟都有,不如以前好管了。她并非歧视商户女——她本身就是书商之女,家里是普通商户。
只是这一批进宫的朝鲜女团背景太杂太乱,和以前整齐划一,低眉顺眼,几乎都从一个模子出来的朝鲜嫔妃们相比而言跳脱了些。
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人太乱了,队伍不好带啊。
胡善围看着花名册,遂去了延禧宫找张贵妃。
张贵妃的兄长、英国公张辅临危受命,再次带领南征军开拔交趾,永乐帝对英国公府张家,以及张贵妃都多有赏赐。
不过,张贵妃并不高兴,她有些落寞的在看着窗外的大树,大风刮过,摇得大树哗啦啦响,一片树叶,飘飘荡荡,落在窗台上。
张贵妃捡起枯黄的落叶,对镜自照,镜中的美人青春依旧,凹凸有致,保养得当,但是,她小腹平平,她渴望要一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她渴望有一个流着皇帝血脉的孩子作为传承。
以前永乐帝亲征,远在北京,也就罢了,现在永乐帝回来了,她……她依然腹内空空。
她问过女医,她身体健康,经期规律,正是受孕的最佳年龄。
她一直没有怀孕,原因很难启齿——永乐帝不碰她。
根据彤史女官的记载,永乐帝御驾亲征回宫之后,每月差不多都有五次招幸张贵妃,每一次侍寝,延禧宫外都会摆出“卫门之寝”的盛大礼仪,一堆人围在宫里宫外,很有牌面。
卫门之寝,只有中宫皇后,东宫之主张贵妃,西宫之主权贤妃三个人侍寝时才有资格摆出来。
次日“侍寝”完毕,永乐帝也会赐一些首饰什么的留作纪念,这些都要抄录进彤史存档,作为睡过的证据,以免提了裤子不认人的状况发生,保证未来皇嗣的利益。
但只有张贵妃自己知道,每次侍寝,都是盖着被子睡觉,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字面意义上的睡觉而已。
皇上回来大半年了,月月如此,每次如此,张贵妃从刚开始的娇羞期待到了到自我怀疑,无论她把皮肤保养得如剥了壳的鸡蛋、身材如风中摆柳、或者在睡觉之前的夜宵里摆上壮阳催情的韭菜或者牡蛎之类的食物,统统都没有效果。
永乐帝每次都是倒头就睡,她媚眼抛给瞎子看,一点作用没有。
永乐帝不是性格和顺的胖太子,张贵妃也不是太子妃张氏和东宫郭良娣这种习惯在逆境生存的生猛女人。
胖太子可以乖乖躺平,像一团任凭揉圆搓扁的棉花,由着太子妃和郭良娣巧取豪夺玩花样,很是配合女人们怀孕生娃,慷慨的抛洒种子。
永乐帝是马上夺天下的狠人,有种不怒自威之气,纵使睡着了,也凛然不可侵犯,就像一炳剑,出身高贵如张贵妃,根本不敢像太子妃那样对枕边人上下其手,动手动脚。
根据彤史的记载,宫里每个月侍寝在五次左右的还有西宫的朝鲜籍嫔妃权贤妃,每一次也在长春宫摆出了卫门之寝的礼仪。
每一次权贤妃侍寝,都会吹箫给永乐帝听,因为仁孝皇后生前很喜欢听她的箫声。
侍寝完毕,永乐帝也赐给权贤妃相应的物品。
次日,张贵妃作为后宫之主,还要接受权贤妃的拜见,并赐给权贤妃礼物,表示“你辛苦了”。
张贵妃看着低眉顺眼、柔情似水的权贤妃,心中总会不禁揣测:皇上没有真正碰过我,那么权氏呢?皇上有没有碰过她?
这话不能当面问,只能猜。然而权贤妃的嘴巴像是蚌壳似的,根本撬不开,只会微笑点头,温柔得就像秋天里的浮云。
张贵妃琢磨不透,不过,权贤妃也一直没有怀孕,
明年,也就是永乐十二年,一开春,皇上又要北上亲征,并且还要在北京督造新都城和皇城,差不多又是两三年才能回来。
一个女人能够经得住耗几个两三年?
现在已经是秋天了,我只有差不多四个月的时间,这四个月如果再睡不到皇帝,只能再干等两三年,那时候的身体就不如现在了。
张贵妃着急啊!不知不觉将枯黄的落叶在手中慢慢揉搓着,面上淡定,内心焦虑。
现在宫里又来了一批朝鲜嫔妃,一个个鲜嫩的像初春的花骨朵,皇上命我好生安置这些新人,想必这种女人才对皇上的胃口?
正思忖着,曹司言进来说道:“贵妃娘娘,胡尚宫来了。”
张贵妃回过神来,将揉成碎片的落叶扔进痰盂里,还有手绢擦拭指甲缝里的碎片,对镜照了照,确定妆容完美,衣饰整洁后,说道:“宣。”
胡善围进来了,拿着一本花名册,“贵妃娘娘,三十七名朝鲜贡女已经安置在储秀宫里,先教习她们练习礼仪,学习宫规。她们都通汉语,琴棋书画,皆通一些,有几个诗文还写的不错,估计不到一月就能学完,从储秀宫出来。”
“出来之后,要把她们打散,分到各宫居住,这是微臣目前草拟的分配图,请贵妃娘娘过目。”
张贵妃看着花名册和分配图,过了一会,说道:“好像住的有点拥挤了。新人加旧人,权贤妃的长春宫居然住了十三个嫔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