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贵妃眼睛蓦地一亮,而后连连摇头,喃喃道:“不会的,本宫只想有个孩子,无论皇子公主,本宫都会满足。本宫不会妄想染指后位。”
胡善围反问道:“以后的事情,变化太多了。娘娘说不会就不会?娘娘的初心只是想陪伴皇上,成为大明最优秀男人的女人,娘娘实现了这个愿望,但是满足了吗?并没有,新的愿望满足之后,产生了更大的欲望。”
“娘娘现在想要个孩子,或者封后,两者居其一皆可。但是,有了孩子,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嫡出?当了皇后,就一定会灭了生子的想法?”
“娘娘如果当了继后,娘娘的儿子就是嫡皇子。诱惑天天摆在眼前,即使娘娘不碰、娘娘的儿子呢?焉知他长大后不会有野心?好吧,即使娘娘,娘娘的儿子,甚至英国公张家对皇位都没有兴趣,那么张家的亲戚、朋友、战友们呢?皇位的诱惑力大,从龙之功的诱惑力同样的大。”
“到时候,那么多人的欲望,就不是娘娘所能控制的了。”
这下,轮到张贵妃语塞了。
胡善围连续出拳,希望把张贵妃点醒,“我刚才说的这些,只是考虑娘娘这边可能出现的事情。还没有推演东宫、皇太孙宫的对娘娘有孩子,或者封了继后之后,对娘娘态度的变化。”
“娘娘,您不要以为宫里这几年暂时的安定是日常。如果这样想,您就大错特错,后宫里一直是暗藏杀机的地方,一死就是一大批人,很多人都是无声无息的死去,娘娘在史书和各种起居注里看到的那些,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娘娘,要珍惜眼前啊,您要相信微臣,您目前的状态,是最好的状况,往前走一步,就是深渊,到时候微臣也无能为力。”
“以上皆是微臣肺腑之言,还望娘娘三思。”
胡善围一拜,退下。这是已经她所能做的极限了,如果张贵妃还执迷不悟,她……
胡善围一想到可能会发生的腥风血雨,心下一颤:如果出现最坏的情况,我就提前撂挑子不干了,简直不是人干事。
张贵妃一夜未眠,次日就病了。女医诊断,说贵妃连日劳累,思虑过度,伤了心神,需好好静养。
听说贵妃生病,永乐帝特来到延禧宫看望张氏。
张贵妃是将门虎女,身体一直很好,突然病了,永乐帝有些担心。
张贵妃昨晚还对永乐帝死心,今天见永乐帝刚下朝,听说她生病了,就放下一堆国事来看她,心火立刻死灰复燃:这个男人还是在乎她的!
我的多年付出没有白费。
永乐帝一来,张贵妃觉得身上的病立刻好了大半,挣扎着起来行礼。
胡善围:永乐帝真是个猪队友!
“贵妃免礼。”永乐帝扶着她躺下。
感觉到皇帝粗糙温暖的大手覆着自己的手腕,张贵妃又是感动、又是委屈,哇的一声,扑到永乐帝怀里哭起来。
永乐帝轻抚着她的脊背,“贵妃这是怎么了?”
张贵妃伸出双臂,紧紧环着永乐帝的腰,“臣妾没有病,臣妾身体好的很,臣妾还在闺中时,就爱慕皇上,臣妾可以为皇上做任何事,臣妾……”
张贵妃把心一横,解开了永乐帝的腰带,“臣妾想为皇上生一个孩子,臣妾做梦都想生一个流着皇上血脉的孩子。”
永乐帝听了,腰身一僵。
反正已经捅破了一层窗户纸,张贵妃咬咬牙,把衣襟一松,一扯,裸露出无暇的、像一尊温润丰满的甜白瓷般的上半身。
她今年二十八岁,是一只熟透了的水蜜桃,轻轻一咬,就能溢出甜甜的汁水,有着这个年龄特有的魅力。
张贵妃不信她都这样了,永乐帝还不动心。
这些年了,哪怕一颗石头心都能捂热了,他还是在乎她的,否则不可能一听说她病了,就立刻来延禧宫看她。
永乐帝没有逃避,他定定的看着她,眼睛都不眨,然后……他掀起床上的棉被,裹住了她,“天已经入冬了,贵妃小心着凉。”
说完,永乐帝从床上站起来,张贵妃静若处子,动若狡兔,一扑过去,抓住了永乐帝的大手,将其手覆在自己的山峰之上。
张贵妃的声音剧烈的颤抖着,“看在多年的情分上,皇上给臣妾一个孩子吧。”
永乐帝用力收手,张贵妃毕竟力气弱,抗不过永乐帝。
永乐帝转身离去,张贵妃披衣起床,来不及穿鞋袜,就这样赤着双足,风一样的跑到门口,伸出双手,拦住去路,双目赤红,形同疯癫,“皇上不想给臣妾一个孩子,那就给臣妾一个交代吧——臣妾要当继后!”
孩子,皇后,你得给我一个。
永乐帝一怔,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注意后宫诸多嫔妃的感受,张贵妃这些年成长了,懂事了,可是她的欲望也越来越大,连贵妃之位都不能满足。
张贵妃毕竟是名门嫡女,其父忠武王张玉闯进乱军救了永乐帝的性命,自己却被身中数刀,血尽而亡。其兄英国公张辅,是大明少壮一辈最出色的将领。
永乐帝决定再给张氏一次机会,说道:“贵妃,虽是副后,但后宫大权和皇后无异。”
看着对自己如此绝情的永乐帝,张贵妃说道:“贵妃,若不能封继后,纵使掌握后宫大权,也只是一个地位高的管家婆而已。身为一个管家婆,地位高有什么用?始终是仆,不是主。”
永乐帝是一代雄主,他习惯掌控一切,不会因为张贵妃而改变自己的决定,说道:“贵妃病重,从即日起,在延禧宫好好休养,不得出宫一步。后宫之事暂且交给权贤妃代掌,不劳烦贵妃操心。”
言下之意,就是将张贵妃圈禁延禧宫,并夺去后宫大权。
张贵妃听了,顿时化身为一尊石像,一动不动。
永乐帝绕过这尊美丽的石像,走了过去,擦身而过时,永乐帝说道:“贵妃好好养‘身’,什么时候养好了,什么时候出来。”
永乐帝走了,听到皇帝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张贵妃身心俱疲,晕倒在地。
张贵妃醒来时,迎面正是权贤妃白雪般无暇的脸,“贵妃醒了?正好药熬好了,刚刚送过来。”
权贤妃端起药盏,殷勤的用手腕试了试温度,“不冷不热,可以入口了。”
第244章 一个张贵妃倒下去,无数个张贵妃站起来
这是个妖精吧。
张贵妃好想撕下权贤妃终年不变的画皮,看她的心到底是怎么长的。
昨天还自称生病的张贵妃拒绝喝药,“我没病,我不喝药。”
权贤妃也不强迫,换了一碗清粥端过来,“贵妃想必是饿了,先吃点东西。”
都说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张贵妃这只凤凰除外,自尊心强的要命,越是受挫,就越不想在对手面前低头,表现出柔弱的样子。
张贵妃接过粥碗,重重的搁在桌子上,冷笑道:“你是来看本宫笑话的吧,想看我低头、哭泣、要我求你在皇上面前说好话。哼,你就失算了,本宫就算饿死,也不会吃你送来的东西。”
权贤妃说道:“这是胡尚宫命人送来的。”
张贵妃这时真的饿了,将粥喝下,有了力气才好和权贤妃吵架嘛,张贵妃一生,都不甘落后他人。丢了后宫大权,她还是贵妃,可不能在权贤妃面前露了怯。
权贤妃说道:“娘娘放心,妹妹只是代掌后宫大权,等娘娘什么时候病好——”
“我没病。”张贵妃打断道。我是皇上的女人,是贵妃,我想要个孩子,或者封继后,只是正常女人的想法,我有什么错?
权贤妃顺着张贵妃,“好,贵妃没病。什么时候贵妃想通了,皇上自会解禁延禧宫,放娘娘出来,这宫里还是贵妃的。”
张贵妃冷冷道:“到时候,你舍得还给本宫?”
权贤妃说道:“妹妹不过是为皇上效力、为皇上分忧。妹妹所求,无非是当一个对皇上有用的女人,皇上把妹妹摆在那里,妹妹就去那里。”
张贵妃自是不信,“你是个人吧,又不是任人摆弄的棋子,你就没得感情吗?”
权贤妃一叹,艳羡的看着张贵妃,“娘娘,不是所有人像娘娘这样有个好出身。娘娘不想当一个没有感情的棋子,却不知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要当这枚棋子。”
“妹妹是朝鲜国进贡而来的女子,父亲虽是两班贵族,但生母出身平民,是个妾。朝鲜国和大明不一样,大明子女出身是从父,无论嫡庶,在明面上的身份是一样的,都可以考科举做官。朝鲜国却是从母,生母是什么出身,孩子就是什么出身,不能越界,同一个父亲生的孩子,有的是主子,有的却像个奴仆,一辈子都不能出头。”
“好在大明不计较嫡庶,在大明选秀时,只要是两班贵族的女儿,都可以参选,妹妹因生的好些,有幸通过层层选拔,千里迢迢来到大明皇宫。”
“因妹妹当了皇上的妃子,生母破例封了夫人,兄弟也能去成均馆(类似朝鲜的国子监)读书,将来可以成为两班贵族。”
“皇上改变了妹妹和家人的命运,妹妹就要当好皇上的棋子。妹妹今日过来,就是想和娘娘把话说通透了,不要互相猜来猜去,妹妹对娘娘没有恶意,一切都是皇上的安排,妹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皇上分忧。”
张贵妃还是不信,“真是会说话啊,好一朵解语花。你青春正好,又是西宫之主位,你只想埋头做事,不想要孩子?不想当继后?”
权贤妃指天发誓,“真的。妹妹只是把贤妃之位当成一份差事,就像胡尚宫当尚宫一样的,没有其他非分之想。妹妹当好差事,皇上赐给锦衣华服,家人也由此得到荣华富贵,这就是妹妹的报酬,妹妹心满意足。比起其他嫁为人妇的女子,妹妹觉得这样就很幸福了。当皇上的女人,没有孩子,一样有人养老送终,还会少很多烦恼。”
在权贤妃看来,贵妃、贤妃,尚宫,都是给皇帝打工的,打好这份工,得到应有的报酬,不要有其他的想法,这日子就能很过得去了——你看胡尚宫,姿色是中等以上之姿,干了三朝尚宫,对三个皇帝一点想法都没有,地位多么稳固、走出去多么体面啊。
权贤妃觉得张贵妃索取的报酬的太高了,导致老板不高兴,换了个手下,你不干自有别人干。
张贵妃爱着永乐帝,期待和喜欢的人生个孩子,期待能够转正,和他并肩而立,当他的正妻。这都是很正常,很自然的想法。
因爱而生忧,因爱而成怖。
但权贤妃不爱永乐帝,她只是把永乐帝当成老板,打好这份工,全家都能端上铁饭碗,鸡犬升天,福利好,工资高,奖金更是惊人,唯一的缺点就是离家太远——离家近就没有这么好的工作了。
或使离爱者,无忧亦无怖。
权贤妃完美的面具,就是爱岗敬业,好好打好这份工——就是不爱皇帝。
权贤妃觉得当了一个会吹箫的宠妃就够了,她擅长这个,可是现在永乐帝把后宫大权交给她,她觉得压力太大,责任和能力不对等,唯恐出了乱子,她背后可没有英国公府这种强大的娘家可以依靠啊。搞不好她的性命,全家的富贵都要葬送在这里。
权贤妃希望张贵妃早点想开了,重新振作起来,重拾后宫大权,她把担子交出去,安心吹她的箫。
张贵妃扫着权贤妃平坦的小腹,“等你大权在握之时,你就的想法就不会如此单纯了。”
权贤妃见张贵妃还是不信她,着急了,“皇上始终是在乎娘娘的,妹妹一个藩邦嫔妃,可不敢有子嗣的心思。”
子嗣是张贵妃的心结,一听权贤妃这话,她一把拉过权贤妃,附耳问道:“你侍寝的时候,皇上……有没有真的碰过你?”
这句话终于问出口了!
权贤妃身子一僵,她隐约猜到了张贵妃被圈禁的原因,事关机密,纵使灭有旁人,权贤妃也是附耳回答道:“从进宫到现在,妹妹……还是处子之身。”
张贵妃身子一抖,简直难以置信,“你……不可能。”
谁人不知后宫里贵妃最尊、贤妃最宠,权贤妃是皇上心尖上的宠妃。
权贤妃松了裙上的腰带,马面裙落地,露出里头马尾编织的裙撑。权贤妃又解开了裙撑的带子,哐当一声,宽大的裙撑砸在地上,里头只有一件纱裤,银条子般的玉腿若隐若现。
“娘娘若不信,一验便知。”
胡善围苦口婆心说上一百句,都没有权贤妃当场脱衣验身管用。
不见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这权贤妃就是一个人形“黄河”和“棺材”了。
张贵妃喃喃道:“皇上……皇上怎如此狠心绝情。”
权贤妃说道:“皇上乃一代雄主,爱江上不爱美人。仅有的一点儿女情长之意,早早就全部给了仁孝皇后。马上要到冬天,唯恐瓦剌犯边,影响大明迁都北京,皇上过几日又要北上亲征,一去至少一年,在宫里住不了几日,这宫里的女人,谁能够绊住皇上的脚步?妹妹不能,娘娘不能,皇上心里,只有他的国。”
胡善围没能做到的事情,权贤妃做到了。
张贵妃心如死灰,又在灰烬里重生。
权贤妃套上裙撑,穿上裙子,“等皇上亲征回来,见贵妃娘娘改过自新,想通了,到时候后宫大权自会回到娘娘手中。”
权贤妃离开延禧宫,张贵妃看着权贤妃的背影,她穿戴大明衣冠,和大明女人无异,只是裙底膨胀开来的马尾裙撑暗示着她来自何方。
在裙撑的修饰下,权贤妃的身体上窄下宽,就像一尊美丽易碎的、行走的花瓶。
皇上想要一个表面上很正常的后宫,需要花瓶宠妃,比如权贤妃;需要地位尊崇的贵妃,比如她张贵妃。
后宫的女人都是棋子,皇上只想要听话的棋子,并不会去爱她们,或者要她们开枝散叶,生育子嗣。
皇上并非不爱子嗣,他只是只爱他和仁孝皇后的子嗣。
皇上对仁孝皇后有多深情,对后宫其他女人就有多绝情。
以前张贵妃觉得,凭她的出身地位和对后宫的付出,在皇上眼里,她应该不属于“后宫其他女人”之列,她应该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