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碗热腾腾的汤面下去,徐卓早就已经神清气爽回来了。他印象以来,顾宁还是头一回这么关怀备至的照顾自己,出于贪恋的小心思,他模棱两可应道,“就是还有点头晕。”
“头晕?你之前和那个嫌疑犯打斗时没有伤到哪里吧?”顾宁微皱了下眉梢,回来这么久了,她都忘记问徐卓怎么从那个嫌疑犯手里把威胁众人的□□给夺出来放到楼下的防爆球里。
“记不清楚了。”
“要不还是去医院里检查下,做个CT什么的。”顾宁忧心忡忡问道。
“我要么先去睡一觉再说吧。”徐卓说时去揉他自己的太阳穴,眉梢紧皱,像是很不舒服的样子。
“既然都头晕了,还是先去医院做检查没问题了,再回来睡觉。”
“也有课能是太累太困的缘故,我还是先去睡一觉,如果睡醒还这样的话再去医院检查。”徐卓有气无力应道,看着整个人都挺虚弱的,和平时生龙活虎的他看着大相径庭。
“那也行吧。”顾宁心事重重地点点头。
等到徐卓去主卧睡下后,顾宁才去浴室里洗了个澡,临睡前她还是有点不放心徐卓,想想又去主卧那边看下徐卓再说。
结果她刚推门进去,就看到徐卓趴在床上,右手反手握拳去敲他自己的后腰,床头边那边开着台灯,看样子是还没睡下。
“怎么了?”顾宁大步过去问道,“哪里不舒服?”
她一进去,徐卓就无事人地躺回去,应道,“没事。”
“那你自己刚才干嘛去敲那里?”
“有点酸胀而已。”徐卓不以为意应道。
“我帮你按下。”顾宁想着多半他自己不注意身体才会觉得腰酸背痛。之前看他有气无力的样子,她难得不和他计较。
“也行。”徐卓刚才本来就是听到顾宁走近主卧房门的脚步声才特意去捶他自己的后腰,他应了一声后就趴回去,顾宁果然俯身很有耐心地帮他捶背揉腰起来。
她的力道不算重,和那些专业推拿按摩的师傅自然相差十万八千里,不过敲揉了一会,手心也有点发热,那点温厚的力道在他的后背上细密地落下来,还真的挺舒服的。
“舒服点了吗?”顾宁按捏了好一会问道。
“嗯。”徐卓忽然侧翻了下,右手轻轻一带,把顾宁撩到躺在他的侧边。
之前在火海里他的确有想过最糟糕的念头,不过也就是一瞬间而已,紧接着就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细想那些有的没的假设了。
眼前能够这样安逸地和顾宁在一起,深夜寂静,偶有一点零星的蝉鸣声入耳,只觉得天地清阔。徐卓想到这里,忽然凑过去在顾宁唇上落吻。
她本来还隐有担忧他身上的新伤旧伤,没有留意,他正好得空攻城略地,只是前所未有的缱绻温柔,还有一点淡淡的烟草味,也许还掺和了一点薄荷味的牙膏香味,不知道是她的还是他的,唇齿留香。
不期而至的动情,其实最让人难以抵御。
他向来对自己的自制力很有自信,无数次压制过自己的欲望,眼前本来只是随意落吻,没想到顷刻间就被自己上赶着大火燎原。老实说越是压制,反弹得就越厉害,前面不是有不动心贪念的时候,都被他自己给压制回去,不过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脑海里的欲望滚雪球似的积攒在那里,所以稍一触及,就会贪欲横生。
顺其自然。他头一回对自己说道。
她被他的长吻弄得呼吸急促,大脑都有片刻短路,徐卓察觉到她呼吸困难后,倒是从她唇上一路下移,往她的锁骨以下一路亲吻过去。她陡然间呼吸到新鲜的空气,迫不及待地大口呼吸起来,几秒过后,刚才短路的大脑才重新正常运作回去。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至于哪里不对劲,她一时半会说不上来而已。
徐卓从她的锁骨一路吻下来,顾宁还在快速思索中,没料想徐卓忽然亲吻到她的,她被他唇舌上的热意撩得战栗了下,刚才没想明白的地方忽然间就想通了。
擦!居然被他耍了!亏她一整晚都担心得七上八下的,就怕他落下什么后遗症。
徐卓以为顾宁神游天外是抵触的意味,他这才松开,哑着嗓子喊了声她的名字,“宁宁?”说时右手掌心还使坏地揉捏了一把她的.
结果他话音刚落,啪嗒一下,就被顾宁狠狠地打了一巴掌,正好在他犯贱的右手胳膊上,掌声清脆,是实打实落下来的。
第65章
一旦松懈下来, 总想着得偿所愿。
徐卓的确是皮糙肉厚着, 虽然被顾宁这实打实地一巴掌拍得有明显痛觉传来,不过这么点痛觉于他完全是儿戏,他本来还不以为意, 继续想往她身上腻歪过去, 顾宁已经眼疾手快地一把推开他, 直接坐起来赤脚落地往隔壁次卧走去。
砰得一下, 次卧房门被顾宁大力关上了。
徐卓没想到顾宁是真的生气了, 也不知道是为着他的谎报军情还是刚才的忽然撩拨, 或者是两者兼有。他赶紧起来,跟着走到次卧那边,本来想推门进去和顾宁道个歉, 没想到次卧的大门居然被顾宁给锁上了。
徐卓轻叩了好几下房门, 顾宁都没有搭理,他无趣地摸了摸鼻翼,只能踱步回到主卧里,艰难地消化被他自己给撩起来的闷火。
顾宁晚上在楼下那边亲眼目睹高层上面突然炸裂燃起的火光,徐卓虽然没有提及一言一语,不过以他的身手胳膊上都能留下一道这么深长的伤口,管中窥豹都能想象出现场的惊险。也正因为如此, 之前看到徐卓在浴室里很久都没有动静,她才会立马想歪了去,以为他身上还有什么暗伤没检查出来,甚至在他提及腰背酸胀的时候, 百依百顺地帮他揉捏,没想到只是他的玩笑而已。
她却是为此忧心忡忡得很。
突然得知自己被徐卓忽悠的真相,她晚上的那点闷火就全都发作出来了。
顾宁回到次卧里,看看时间已经很晚了,明天还得上班。她躺到床上,气嘟嘟地扯了点被子,想着早点催眠入睡。
结果翻来覆去脑海里都是那幢楼层突然火光四射的场景,就连很久没有过的心悸也越来越频繁起来。
顾宁手背揩了下额头上的冷汗,很久前困在地震里的后遗症之一,一旦遇到点惊吓什么的,身上总是很容易冒冷汗。
她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又拿出手机随便点开新闻浏览起来。起码过去个把小时了,顾宁这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熟悉的震感再次传来,顾宁隐约中觉得自己被人背在肩上,本来压制许久的手脚骤然脱离束缚,浑身都轻快不少。
可是随着震感再次强烈冲击过来,尘土漫天中,她忽然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朝再次坍圮的废墟里逆向冲过去。她拼尽一切力气想要阻止那个背影再次冲进那片区域,可是她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发出一丁点微弱的声响,她阻挡不了那个健步如飞逆向的身影。
轰然巨响传来,本来还摇摇欲坠的建筑再次坍圮,随着巨大的尘灰蔓延,四周都有明显的震感传来,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可是心里还是清楚得很。
那个背影,很有可能就是她看过的最后一面了。巨大的无助感从心底深处蔓延上来,顷刻间将她吞噬。
她刚刚从死亡边缘挣脱出来,好不容易抓到一点新生的希望,随即又被卷入铺天盖地的绝望里去。
她不甘心,即便尘土漫天,她还是挣扎着想要冲进去那片废墟。
她要把他喊回来。
顾宁猛地一下从噩梦里惊醒过来,梦境里的场景太过真实,真实得仿佛她都要被建筑坍圮下来震起的漫天尘灰给呛到。她抬手抹了抹额头,身上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她以前也不是没做过噩梦,尤其是偶尔白日受到惊吓的时候,可是像眼前这样在梦境里歇斯底里的还是头一回。
估计是做了噩梦的缘故,顾宁下床时都觉得头重脚轻得厉害,脑袋也是胀痛得无比难受。
虽然已经从噩梦里醒了过来,她还是觉得莫名后怕。
不知道是她自己记忆错乱还是过度担心的缘故,都过了一个晚上了,脑海里还是时不时浮现出徐卓昨晚经历的险情。顾宁想到这里已经毫无睡意,干脆起床朝外面走去。
每个人的心理素质都不一样,像徐卓这种,显然就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类型。
而她恰恰相反,以前读书的时候小到考试她都能在前一晚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更何况是亲眼目睹这种高危的场景。
她只要稍一回想起徐卓昨晚呆在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高楼的场景,还有他一阵风似的冲出来把手上的东西放进防爆球里,昨晚是侥幸顺利完成任务,可是万一最可怕的小概率事件发生呢?
顾宁甚至都不敢假设,难保有一天不会出什么状况。毕竟新闻里她也不止一次看到过那些因公殉职的报道,看到报道里的英雄事迹她顶多就是钦佩而已,毕竟那些都是毫不相识的陌生人,甚至看到牺牲的人数也只是个数字而已,并不会有多大的感触或者思索。
可是这个身份落在徐卓身上,一旦他要是出点什么意外,她甚至连假设都不敢去想。
她看了下时间还只是凌晨四点多而已。时间还早,顾宁本来逼着自己平躺回去,想要重新酝酿睡意,只是翻来覆去后已经毫无睡意,
她躺久了,又觉得浑身难受,心悸的症状越来越频繁,她干脆起来穿好衣物,心事重重地从房间里出来,她知道她的老毛病又犯了。
她无比迫切地想回家去拿药。
外面天色已经稍有亮堂起来,顾宁出来的时候没想到徐卓也已经起来,他昨晚睡得也不怎么好,加上他的生物钟本来就早起惯了,突然看到顾宁从次卧里出来,他也有点奇怪。
顾宁讷讷得看了他一眼,有几分后知后觉的庆幸,只是反应有点迟滞而已。
“怎么了?”徐卓鲜少看到这样的顾宁,呆滞的、迟钝的,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轻拍了下她的肩侧问道。
顾宁侧身避开,神色清冷问道,“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以前是这样,好几年过去了,没想到还是一模一样。
他们之间的问题其实一直都没解决过。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更知道她在生气什么。
可是她想要的承诺,他给不了,所以只能佯装不知。
“徐卓,你知道吗?和你分手后,我整整看了两年多的心理医生,最近半年医生说我恢复的不错,我才没有再去看。整整两年多,我都是靠安眠药过来的。可是我知道,我还是被这该死的心病给打败了。我回家拿药去。”顾宁平静开口,语调里偶尔微有笑意,是她的自嘲,这点笑意落在青暗的晨光里,听着让人觉得格外压抑。
他知道她容易失眠噩梦,但是的确没想到她严重到需要靠药物维持的地步。那个时候他还在特种队里,频繁地执行任务,一旦开始任务,经常没有预兆的失联,平心而论,那段时间他和顾宁的联系并不算多。加上最后一趟任务失利战友伤亡,他更加没有心思去深究顾宁突然要分手的缘由,反而心高气傲地以为被顾宁玩弄了感情而心存不满。
“宁宁,对不起——”徐卓沉声开口,心头内疚得无以自责。
“你当然不知道这些,在你心中,案件或者突发的危险险情才是你关心的范畴。可是我和你不一样,我只想要我自己的男朋友将来的老公出入平安,而不是提心吊胆担心他哪一天会不会突然失联,哪天会不会失手重伤乃至有性命危险。我没有你那么大的抱负,我承认我自私胆小又懦弱,但是这就是我唯一的要求,徐卓,你以后执行公务的时候能不能先想到我,其次再是你的本职公务?”这些话,其实已经深埋在她心头很久很久,久到她都快要想要烂在肚子里,眼前不知道怎么的,一冲动就痛快淋漓地说了出来。
她头一回和他正儿八经地说这些,而不是像以前那样避重就轻地插科打诨。
他也许是听进去了,也许并没有,整个人像是灵魂出窍似地杵在顾宁面前。
“我知道答案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我不反对你追求自己的初心。像我这种重度神经衰弱患者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顾宁继续自嘲地笑了笑,说完后这才朝外面走去,路过桌子那边的时候,她停滞了几秒才继续往外面走去。
徐卓本来就比顾宁年长好几岁,不管是生活还是工作上都以为自己比顾宁要成熟瞻前顾后一些,估计顾宁也是这么觉得,所以这种大道理之类的只有他说给顾宁的份,他还是头一回从顾宁口中清楚地知道她的想法。
不止是错愕,更多的是震动。
他并不喜欢说违心的话,也不喜欢轻易承诺自己保证不了的事情。所以明知道顾宁希望听到什么答案,他还是没有随口敷衍。
直到觉得房间里忽然安静回去,他抬头看了周遭一眼,顾宁早已离开了。他狐疑地环顾了下空荡荡的房间,犹如醍醐灌顶,他知道自己的决定了。
徐卓大步往门口方向走去,路过桌子那边,他忽然看到桌上放着的钻戒,还是他不久前刚给顾宁带上的。徐卓本来以为顾宁只是一时置气,看到桌上放着的钻戒后,他心头莫名慌乱了下,拿起放到口袋里,这才大步狂奔追了出去。
幸好,还来得及和她开口。
第66章
顾宁从徐卓住处出来后并没有直接回家。
她刚走到徐卓小区门口, 徐卓就已经打了电话过来。顾宁看得心烦, 直接把手机按了静音,她怕徐卓会跟到她的住处,打了辆车子直接去了单位。
徐卓连打了好几个顾宁的电话, 没想到顾宁都没有去接。他立马去地下车库发动车子开了出去。只是等他争分夺秒赶到顾宁的住处, 她并没有在家里。
都已经是六点多了, 外面天色已经大亮起来了。
徐卓到顾宁房间里随手打开床头柜的抽屉, 果然看到里面有好多个瓶瓶罐罐, 徐卓随手拿起其中一瓶, 看了下药瓶上面密密麻麻小字的药效和副作用,没看多久,他心头就越沉了下去。
他仔仔细细看了那一堆药瓶, 拿起其中一个小瓶, 他留意了上面的生产日期,又特意打开瓶口看了一下,估计是拆开只吃了几颗而已。
她一定抗争得很辛苦。
而他居然粗心至此,只知道她睡眠质量不怎么好,容易做噩梦而已。那个药瓶轻巧得很,而他握在手里却觉得千钧之重。
徐卓坐在床沿边发了很久的呆,他抬手看了下腕间的手表, 都已经是七点多了。顾宁都没有回来这里,多半是不想看到自己特意避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