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不掉的烟——温昶
时间:2019-08-25 08:21:50

  张叔在一个宽阔的路段停下来,傅来音一下车就吐了。
  她吐得天昏地暗,眼前阵阵发黑,有昨晚宿醉的原因,有晕车的原因,更多的,是对陆霄的担心,心理状态影响了身体状态,吃不消了。
  一辆一辆车在她身旁停下来,停了长长一溜,有人拍了拍她的背,递过来一瓶水。
  傅来音知道不是陆霄,眼角也瞥到红色的衣摆,她接过水,没有看来人,盯着路边的泥土,颤声问:“陆霄呢?”
  这么多辆车过去,没有陆霄的身影,按陆霄雷厉风行的性格,只要他意识清醒,一定会第一时间追上她,现在没有,只能说明……
  身后没有人回答她。
  傅来音的眼泪掉在地上,砸出一团阴影。不会的,不会的……
  “啧,哭什么哭,先喝水。”杨仙挠挠头,用口语朝旁边的罗丁喊道:你来说!
  傅来音麻木地喝了一口水,转过头来,盯着他们两个:“陆霄呢?”
  罗丁难看地笑了笑,像是为了缓解傅来音紧张的情绪,语调故作轻松:“别担心,没死呢。”
  傅来音眼前一黑。没死?没死是什么意思?那是缺胳膊还是断腿?伤哪儿了?多严重?心里已经有无数问题,一张口,又吐得天昏地暗。
  罗丁盯着她有些不知所措道:“嫂子你不会是怀孕了吧?”
  话一出口,杨仙就发现傅来音大腿根有血迹渗出来,她心里一咯噔,打横抱起傅来音,冲罗丁吼道:“联系救护车,小产了!”
  罗丁不可置信睁大眼睛,“卧槽”了一声,赶紧给段道恩打电话:“你们那边救护车还空着吗?快开一辆过来,来音小产了!!”
  段道恩心里也是巨大一咯噔,盯着医生道:“前面有人小产,救护车还有空位吗?”
  医生快速摇头,“没有。”
  “司机,开快点,我们挤一挤!”
  陆霄满头大汗,眉头紧锁,眼睛紧闭,唇色苍白,手臂上献血淋漓,模糊间听见“小产”什么的,没有精力去问是谁,缓了半天才吐出几个字:“音音……她……”
  段道恩神情复杂,拍拍他,安慰道:“没关系,她会没事的,她会平安的……”
  陆霄心下一咯噔,眼睛突然睁开,狠狠盯着段道恩:“什么意思?音音出什么事了?”
  救护车突然刹车,外面传来杨仙惊恐的声音:“你挺住啊!不为自己想也要想想肚子里的孩子!”
  “我……”
  “救护车来了,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救护车门蓦地打开,杨仙抱着狼狈的傅来音跳上车,粗声道:“她□□流血,疑似小产,医生你快看看!”
  陆霄眼前一黑。段道恩抓住他的手,“挺住!”
  傅来音没想到车上的是陆霄,费力从杨仙怀里挣扎出来,滚到陆霄担架旁边,一滩一滩的血触目惊心,头痛欲裂,抓住陆霄的另一只手:“陆霄!”
  杨仙一把将她按回旁边的担架上,怒道:“自己都这样了还担心他呢!他死不了,就是中了两枪!”
  情形混乱不堪,傅来音说了好几次的“不是”“没有”都被心急的杨仙打断,误会竟持续到现在,傅来音叹一口气,面上表情明明灭灭,最终还是在众目睽睽下说道:“我没有怀孕!”
  杨仙不信,叫道:“你都流血了!”
  傅来音:“……”
  陆霄得知消息后被这荒唐的误会震得脑袋发晕,此刻才缓过来,拉住傅来音的手,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她不可能怀孕。”
  傅来音憋得脸通红:“那是姨妈血,突然提前了两天……”
  车子里瞬间鸦雀无声。
  半晌。
  杨仙一脸懵逼:“哈?”
  不适的感觉渐渐消失,看到陆霄,心中巨石落地,傅来音心绪渐渐平静,深吸一口气,无奈道:“你反应太快了,我正天旋地转晕着呢,就被你抱着一通跑,我要说话还被打断……”
  “别说了!”杨仙捂住脸,“妈的!”
  段道恩:“……”
  众医护人员:“……”
  算了,好在虚惊一场。
  傅来音缓缓吐出一口气,蹲在陆霄身边,轻轻靠着他。
  一通乌龙,耗尽一干人等心神,众人都累得不想讲话。
  陆霄抿抿唇,傅来音的脸就在他手边,他摸了摸,傅来音回蹭了两下。
  段道恩和杨仙识趣地下了车,救护车继续前行,傅来音安安静静待在陆霄身边。
  过了一会儿,陆霄感觉到手旁一阵湿意,他摸了摸,摸到一手泪水。
  傅来音抓住他的手,在他开口前先开了口:“你别说话,胸口有伤。我没什么,就是后怕,哭一会儿就好了。”
  不管是她的有惊无险,还是他的险中逃生,都是极其幸运的事。人在生死一刻,别无所求,只求爱的人平平安安。
  杨仙和段道恩上了罗丁的车。车里也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半晌。
  杨仙突然笑了一下。
  罗丁看着她,莫名其妙。
  杨仙和段道恩对视一眼。
  杨仙说:“我好像知道了一个秘密。”
  段道恩不说话。
  罗丁吹了一个口哨:“谁的?”
  “陆霄的。”
  “哟呵!”罗丁来了精神,“说说。”
  “叫爸爸。”
  “爸爸!”
  “儿子乖,不该问的别问。”
 
 
第60章 医院里斗智斗勇
  陆霄送进急诊室做手术,傅来音先给卢叔德打电话说明情况,又跟家里去了电话,这才跑进卫生间解决了自己尴尬的状况,抱着陆霄血迹斑斑的衣服等在急诊室外。
  她其实一直不确定陆霄是不是就是那个会和她相伴到老的人。
  他性格太硬了。傅来音抓不住他。傅来音前二十多年一直想找的伴侣,是像傅方来那样儒雅随和的男人,日子平淡温馨,时不时有小小的浪漫,夫妻两个有说不完的话,逗不完的趣。
  她生在这样的家庭,感受到它的好,自然也想有这样一个家庭。
  但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喜欢上陆霄,从此经历的一切跌宕起伏,和平淡温馨毫不沾边。她爱着他的强硬霸道,给足了安全感;她也恨极了他的强硬霸道,总让她心惊肉跳。
  恋爱里的一切欢喜、悲伤、愤怒、委屈、快乐……因为是这个人,被无限放大,前一刻让人如置天堂,下一刻又让你苦海挣扎。这种感觉,难与人言,过去没有。
  在怀疑他出事的那一刻,万籁俱静,众生枯萎,傅来音在那一刻很清晰地感知到,不可能再有一个人会让她有如此剧烈的心跳了。他死或不死,这一刻,都将永远刻在她的生命里,刻成一道凌厉的沟壑,后来人行至此,跌下去,前路荒芜。
  那一刻,她才真正看清自己的心,她才恍然大悟,所有的惶恐不安、摇摆不定不是她不确定往后余生会不会是这个人,而是她早已预料到,她逃不过,她不可能逃过,命中注定她会因为他推翻一切既定,人生摧枯拉朽,完全不再受自己控制。她甘愿从一棵树变成一朵花,温顺地待在他身边,别无他求。
  她认了。
  陆霄从手术室出来,被转移到病房,傅来音守着他。
  陆霄还在昏睡中,是从未有过的虚弱面容,傅来音窝着他的手,心疼得直掉眼泪。
  等陆霄醒来,傅来音的眼睛已经又红又肿,陆霄无奈地看着她:“小哭包。”
  傅来音赶紧跑去接了水,还贴心插了吸管,递到他嘴边。
  陆霄皱了皱眉,“麻烦。”直接坐了起来,接过水,两口喝完。
  傅来音盯着他的伤口,急道:“你小心点!”
  “没事。”陆霄毫不在意,“死不了。”血却又多渗了一些出来。
  傅来音瞪着他。
  陆霄见她眼睛又要红,只能乖乖躺下,看了看伤口,竟然主动说道:“有些裂开了,去叫医生来看看吧。”
  傅来音关心则乱,赶紧跑出去叫医生。
  跑了半截,才突然想起跑什么跑,按铃就可以了,又退回来,一开门,陆霄竟下了床,站在衣柜旁掏什么东西。
  陆霄没料到她这么快回来,看她一眼,不动声色将东西放回去,拿了毛巾,说:“洗把脸。”
  傅来音不疑有他,赶紧跑过去接过毛巾,眉头皱得死紧,对他擅自下床很不开心:“你躺好呀!这些事你告诉我就好了。”将他扶回床上躺好,按了铃,又绞了毛巾,给陆霄擦脸。
  陆霄起先不让,说自己有手,傅来音下狠心戳了戳他的手,陆霄“嘶”了一下,傅来音嗔他一眼:“有个屁!”气得脏话都出来了。
  陆霄一个糙男人,平时洗脸都是随便一抹,从来没被这样精心服侍过,刚开始皱着眉头,后来一脸享受,他盯着认真的傅来音,问:“洗澡怎么办?”
  原本以为会得到一个熟悉的美人红脸,哪曾想傅来音边擦边温柔地回:“我帮你呀。”
  倒是叫陆霄一愣。
  傅来音瞧他一眼,“你现在三级伤残,还想做什么?”
  说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说男人不行。陆霄咬牙切齿:“你可以试试。”
  医生正好此时推门进来,或许是见过太多小年轻胡来,一进门就警告道:“什么都可以试哈,就是别试夫妻运动,床不经整。”
  傅来音瞪了陆霄一眼,红着耳朵,声音细若蚊蝇:“知道了。”
  医生瞧了陆霄一眼,冷笑一声:“你要是不遵医嘱,以后硬不起来了可别怪我。”
  陆霄:“……”我伤的是手臂和胸,关海绵体什么事?
  医生给陆霄查看伤口,没什么大事,出去了。傅来音收拾整理了一下衣物,打算把大衣拿出去干洗,掏口袋的时候掏出手机、钱包、打火机和烟。
  傅来音瞬间想明白了刚才的事。
  两个人对视一眼。陆霄神色如常:“怎么了?”
  傅来音将烟和打火机收进自己口袋里,瞪着他道:“平时戒烟确实可以慢慢来,但你现在受伤了,不能抽烟,一支也不许。”
  陆霄身体虚弱,眼神也没平时那般凶了,看着傅来音有点可怜巴巴的:“忍不住。”
  傅来音瞬间啾了他一下,“乖。”
  陆霄又是一愣。
  “我们约好的。”傅来音说,像哄小孩子一样,“要说话算话喔。”
  陆霄开始怀疑人生。
  第二天,新闻报道了嘉威的事,将嘉威彻底定罪成黑势力恐怖分子,揭露了嘉威诸多恶行,包括了昨天的追杀案。相邻几个市共同合作,全面进行清缴剩余黑势力行动,一时满城风雨。
  傅来音无意间听到段道恩和罗丁的对话。
  段道恩说:“兵行险招,永绝后患。”
  罗丁说:“也太险了点儿,简直是不要命。老子后怕得昨晚上睡不着觉。”
  “行了,都过去了。”
  傅来音心里想着两个人的话,眼睛盯着陆霄看,看着看着突然生起气来,在他没受伤的那只手臂上狠狠打了一下,“王八蛋!”起身走了。
  陆霄莫名其妙。
  过了一会儿傅来音又跟着医生进来进行每日一检查,等医生走了,傅来音瞪着他:“错了没有?”
  陆霄茫然。
  傅来音叹一口气,手指在床垫上戳来戳去,说:“你知道三毛和荷西的故事吗?”
  陆霄一个糙老爷们儿怎么可能知道三毛。
  “三毛是一个女作家,在西班牙遇到荷西。荷西问三毛想嫁一个什么样的人,三毛说:‘看得顺眼,千万富翁也嫁;看得不顺眼,亿万富翁也嫁。’荷西就表示说来说去你只想嫁个有钱人。”
  无缘无故和他说起一个女作家的爱情故事来?
  傅来音继续道:“三毛看了一眼荷西说:‘也有例外的时候。’穷小子荷西就问:‘如果是嫁给我呢?’三毛就说:‘能吃饭就可以。’荷西问她吃得多不多,三毛说:‘不多不多,以后还可以少吃一点。’”傅来音说完后就看着陆霄。
  陆霄也看着傅来音。
  傅来音说:“我也一样。”
  陆霄懂了傅来音的弦外之音。
  这是她的想法,不是他的。一个男人,怎么能只有一饭喂养的能力?要傅来音跟着他受苦,不可能。
  傅来音咬咬牙,又说了一句:“后来荷西因为工作死了。”
  两个人再次四目相对。
  傅来音问:“你知道三毛以后的日子有多惨吗?”
  傅来音想表达的陆霄全都懂了。
  半晌。
  陆霄郑重道:“我答应你,昨天的事绝不会再发生。”
  “其他危险的事呢?”
  “没有了。”
  “说到做到?”
  “一诺千金。”
  傅来音松了口气:“好。”
  晚上傅来音陪床,在另一张床上睡着了,陆霄起来在天台上抽烟,抽到半截,听到傅来音惊恐的叫声。
  他快速进去,拉着她的手,安抚地拍拍她:“我在。”
  “陆霄,陆霄,陆霄……”
  “我在。”
  小姑娘双眼紧闭,眉头紧锁,满头大汗,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做噩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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