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缘一直低着头没说话。
程幽然以为是话说得有点重，她温声说道：“没有要怪你的意思。”
“我经纪人会出去处理。”
汤缘终于开口了，虽然声音小得像蚊子嗡嗡嗡一般，程幽然还是放下了心中的石头。
她冲汤缘笑笑，转身离开。
可没想到汤缘却叫住了她：“前辈，你喜欢玩游戏吗？”
程幽然停下脚步，回头望了她一眼，汤缘的胸脯随着呼吸起伏，看上去很紧张，她缓声道：“我平时还挺喜欢玩游戏的。”
“那我们以后能一起玩吗？”
汤缘的脸色变得有些煞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滴，她努力扯出一个微笑。
“好啊。”
程幽然鼓励地朝她微笑，转身走向了方流云。
汤缘有些不对劲。
“你手上有汤缘的资料吗，给我一份。”她把方流云拉到一边问。
“我手机上有份，我发给你，纸质的放办公室了。”方流云和她说着话，眼睛却一直盯着汤缘粉丝那边。
还好，没过多一会儿，汤缘经纪人就过来了，带来了汤缘的签名照安抚粉丝。
中午的阳光强烈，手机屏幕调到最亮还是反光，程幽然用手遮着屏幕，一路走到了层层叠叠的银杏树下。
汤缘入圈四年多了，年龄比她还大一岁，最近莫名其妙地走红了，起因是微博上的一个树洞贴。
帖子里说自己粉上了一个新人主播，声甜技术好，然后发现这个主播是一个三线女明星，有种次元壁破裂的感觉。
根据帖子里提到的信息，评论迅速扒出了这个女明星是汤缘，还扒出了这个新人主播是谁。
微博上追星女孩儿比较多，倒没有引发多大波动，但她在电竞论坛上火了。
程幽然看着资料有些微妙，这个新人主播不是别人，就是她的B站号养家糊口的贫穷主播。
她之前倒还没注意，现在一回想，汤缘的声音和她挺像的。
猫里奥的视频火了以后，她空了的时候就上传游戏视频，偶尔做做直播。
或许是到了瓶颈，粉丝卡在五十万就停滞了，她这些日子也没多看。
她打开B站，发现竟然有一百多万粉丝了，难怪汤缘动了心思。
【仙巴掌】up主什么时候更新开罗系列，想看大海贼物语
【剑出离山】哈哈哈哈哈哈看得我根本停不下来
【豆子今天更新了吗】蹲一个东海大佬
等拍完戏再说吧，程幽然收了手机。
汤缘没有在微博上承认她就是养家糊口的贫穷主播，只是有意无意地让粉丝加深这种认识。
处理起来虽然麻烦。
但她不怕事。
程幽然把手机揣在了校服里，抬头才发现自己走到了操场前的银杏林里，初夏银杏叶青翠欲滴，风一吹，像是翻卷着绿浪。
“你挡住光了。”
忽然，一个男人温和中带了几分疏离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程幽然下意识转身，是严君泽。
他面容锋利，眉压眼，显得一双眼睛尤为深邃，下颚轮廓利落分明，如同浓墨重彩的西方油画，修长的手指握着手机。
“严前辈，您在玩末日边缘？”
程幽然一眼就认出了他屏幕上的游戏是新出的手游《末日边缘》。
玩家在一片废墟中醒来，为了生存要砍树、挖石头、打猎……，沙盒类的生存游戏，最近挺火的。
严君泽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只是垂眸静静地玩着。
程幽然发誓她没想多看的，她本来想走，可瞥到严君泽的操作不禁怔住了，眼里流露出不可思议。
不是嘲讽，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垃圾的操作。
短短一分钟，严君泽控制的小人就死了七次。
“用长矛打它，打三下退三下。”程幽然忍不住给出了自己的经验。
听到她的话，严君泽抬头望着她，他的睫毛又浓又密，在脸上投下阴影，直直地看着程幽然。
“前辈您看我做什么，您看您，又死了。”程幽然看着屏幕里失血过多的小人，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可能是粉随正主吧，她叹了口气，上一次见过手残成这样的，还是《全民修仙》里的东海严君泽。
让他左走他拐到右边去，让他对怪物放大招他能冲队友反向Q。
要不是他欧洲人血统，每次带他下副本，开出来的东西都好到爆，程幽然觉得……自己是不会带上他的。
“谢谢。”
严君泽轻轻开口，他的嗓音温柔中带了一抹清冽，如同昆山之玉相叩。
或许是经历了汤缘的事，程幽然现在对声音格外敏感，肯定她怎么听着严君泽的声音这么像东海严君泽呢。
“我没听清，前辈您能不能再说一次？”
程幽然灵机一动，把陆子枭之前对她说的话活学活用。
听到她的要求，严君泽英俊的脸上有几分困惑，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对她说了声谢谢。
“对不起，我还是没听清，前辈您能不能再说一次？”
其实程幽然心里已经有70%的把握了，可是为了保险起见，她想再听一次。
严君泽胸口呼吸一滞，没有再说话。
估计是生气了。
“你慢慢玩。”
程幽然转身离去。
“你等等，为什么我用砍刀砍不动藤蔓？”
严君泽冷冽带有一丝困惑的声音传了过来，听到这段话，程幽然可以确定他就是东海严君泽了。
程幽然心脏跳动得厉害，手心都在往外冒汗，如果被他知道自己是小柚子。
她觉得……这戏没法儿拍了。
虽然严君泽比他大不了几岁，但她是要叫严君泽一声前辈的，说话也要用敬语。
但玩游戏嘛，大家都图个放松，说话也没那么五讲四美，特别是在严君泽手残坑队友的时候。
「你这个人头送得很妙呢」
「反向Q…………你不用打了，下次在一旁当个吉祥物叭，加油」
「严君泽，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你小学……毕业了吗」
一定不能让严君泽知道！
那得多腥风血雨。
想清楚后，程幽然清了清嗓子，转过身，言简意赅地回答：“严前辈，藤蔓是要用棍子砍的。”
严君泽淡淡地“嗯”了一声，他看着程幽然侃侃而谈的样子，忽然开口：“你的声音，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第27章 翻车
“您一定是听错了。”
程幽然脸不红心不跳地否认：“我声音挺大众的, 上高中的时候, 十个有九个都说我声音像他以前的同学。”
“是吗。”
严君泽静静地看着她，透着审视，语气波澜不惊。
程幽然心虚地瞥开头。
“第二场戏，开拍了开拍了。”
不远处副导用喇叭喊着集合，程幽然松了口气, 说了声前辈再见，就向张导跑去。
蓝色的校服在风里吹得呼呼作响，一瞬间倒真有些高中时代的感觉了。
“这场拍你和汤缘在旗台下的那场戏, 你再熟悉熟悉剧本。”张平看她来了, 把戏份给她说了说, 就去看摄影机位去了。
大概摄影出身的导演，对镜头都有一种近乎苛刻的要求, 程幽然算了算，导演费一大半花镜头上了。
“我给你补补妆。”
剧组的化妆师拿着粉扑在程幽然脸上拍了拍，带了几分羡慕地夸道：“你皮肤比别的女明星好多了。”
本来她知道程幽然要演高中生，心里还有些发愁, 妆底要怎么设计, 才能营造自然、通透的少女感。
可她看到程幽然真人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多虑了。
阳光下程幽然皮肤白皙得像在发光，眼神澄澈, 穿上校服就像从书里走出来的一般。
汤缘也走了过来, 把身上披的薄开衫脱给了经纪人, 听到这句话, 低声问道：“我皮肤很差么？”
“不差不差。”
汤缘的经纪人宽声安慰。
化妆师补完妆，程幽然靠在升旗台的柱子上看着剧本，这场戏是她和汤缘的对手戏。
她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怎么了，幽然姐。”
小苏抱着她的外套走过来，谨慎地问道：“是台词记不住了吗？我网购了提词器，在车上我去拿下来。”
“提词器？”
程幽然音量陡然变高，可众人若有若无朝她看过来后，她压低了声线：“你们能不能相信我的专业能力，咳，陆子枭让你买的？”
“不是，是我自己买的。”
小苏拨浪鼓似地摇了摇头。
算他还有点良心。
程幽然攥紧了手里的剧本。
电影拍摄时间紧，没开机的时候，她在家里熬夜背剧本，陆子枭总会有意无意把她剧本藏起来，让她早点睡觉。
她有次没忍住跑去质问，陆子枭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曲起食指在额头轻轻敲了敲：“看来只有一个可能了。”
“什么可能？”
陆子枭面无表情地翻着报纸，语气严肃地开口：“剧本自己偷偷跑掉了。”
——然后第二天早上又准时出现在她枕头边是吗(｀⊿)？
程幽然觉得她能在陆子枭手里把剧本背下来简直是个奇迹，下一秒小苏的话就推翻了她之前的结论。
“因为陆总早就给你找好配音演员了啊。”
小苏浑然不觉地继续说道。
程幽然：…………她就知道
“第二场戏，准备！”
摄像、灯光师和群演已经就位，原本嘈杂的片场瞬间安静下来，程幽然拍了拍小苏的肩膀，走向拍摄地点。
“Action！”
“一个巴掌拍不响，一个同学排挤你是他的问题，所有同学都排挤你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升旗台边，汤缘饰演的女三从程幽然身边经过，嘲讽地开口。
程幽然穿着松松垮垮的校服，揪起了汤缘的衣领：“你想知道一个巴掌拍不拍得响？今天我就让你听一听一个巴掌到底拍不拍得响。”
汤缘一脸恐惧地挣扎着：“你放开我！”
…………
“卡！”
“卡！”
“卡！”
一连三条卡，和第一场戏对比明显，张平注视着镜头里的画面，表情不太好看，可以说沉得能拧出水了。
程幽然的表现比上一场还要更好，可是汤缘根本放不开，唯恐嘴巴长得太大在镜头里不好看。
他直接对汤缘说道：“你不要为了好看，不敢做表情。”
这是一个很严厉的批评了。
汤缘顿时红了眼眶，喃喃道：“导演，我没有……”
“没有最好，大家休息一下，十分钟后继续。”张平的情绪没什么波动，别说红眼眶，在片场哭都太正常了。
他在圈子里算脾气好的了，不知道汤缘去别的导演手下怎么混，说又没法儿说，张平摇了摇头。
汤缘走到长椅上坐，经纪人陪着她也坐了下来，汤缘望了眼张平和程幽然聊得开心，她低下头：“张导好像不喜欢我。”
“我之前就跟你说了。”经纪人压低了嗓音：“你真信程幽然对你的事一点都不知道？”
汤缘咬住了下嘴唇。
最开始，她没想过冒用别人身份的，有人来微博问她是不是B站上养家糊口的贫穷主播，她还认真地否认了。
毕竟这种事，像窗户纸一般，一戳就破。
可是令她没想到的是，粉丝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她从一个几万粉丝的小明星涨到了三十万，接到了从前没想过的资源。
就像老天爷也在帮她一般，那个主播没有出来否认。
“今天粉丝探班的时候我就想说了，不就是觉得你咖位低好欺负吗，如果来的是严君泽的粉丝，你猜他们会不会这样？”
汤缘没有反驳。
“我告诉你，你要这样，先下手为强……”经纪人凑到她的耳边说道。
汤缘的脸色慢慢变得凝重。
“继续继续。”
张平拿着喇叭喊道，程幽然的余光一直注意着汤缘那边，她发现汤缘一回来，神情变得不太一样，多了几分忐忑。
“幽然姐，你之前怎么了，看剧本看得愁眉苦脸的。”
张平走了以后，小苏挽住程幽然胳膊晃了晃，见缝插针地问道，她为了这个问题都纠结了一个多小时了。
程幽然把剧本塞到她的手里：“小说里，看到剧本扇耳光的情节要引起高度重视。”
“为什么。”
“百分百触发剧组撕逼，一般来说分两种情况，第一种你被人打耳光打到怀疑人生，第二种诬陷你打人耳光仗势欺人。”
程幽然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小苏明显信了，她有些茫然地开口：“那咱们这个情况属于第几种？”
“大概……第二种？”
程幽然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汤缘。
导演已经在催促了，程幽然向升旗台走去。
“Action！”
电影再次开拍，戏里程幽然揪住汤缘的衣领，下个动作，就是她朝汤缘脸上狠狠扇一巴掌。
当然不可能真打，大多数女演员都是靠脸吃饭的，打人家的脸，跟砸店铺招牌有什么区别？
所以程幽然只准备轻轻一晃，后期剪辑的时候，加点音效就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