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余家的婚事,在你进入军营的那一刻起,就不可能存在。你以为余令行得知你要从军后为什么退亲?你这儿媳,他根本要不起,圣人不会把你推给林远靖的 旧部,他会选一个在军营中势力不深的文官家族来分你的军权,左家只有我在军营里打拼,与你再合适不过,如果圣旨赐婚你我,就算再挑剔的人都不会说一个不 好,反而觉得皇恩浩荡,拉拢了一波人心。到时候你从了便好,一旦反抗,便是进了圣人的陷阱。”
林菁牙齿越咬越紧,她刻意冷心冷情,便是不想跟这些人有所牵扯,其实有些时候,她不是不动心的,可她不能与男人在一起,她不能怀孕,不能在这种时候留下一个弱点被人利用。
林菁眼眸中带着寒光,她不想,却不代表别人不算计。
“谢谢你坦言告知。”她低低地道,“那么……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左平在伤口的尾部打了一个结,为了让伤口缝合后平整好看,他针脚十分细致,要是拿起绷子,大概都能跟着娄飞尘去绣花了。
额头上满是汗水,左平擦了擦汗,一手拿起瓷瓶,单手顶开瓶盖,挖了一大块翠色药膏往林菁的伤口上涂抹,口中道:“要我说,我们家也算是官宦世家,我本人 条件也不算差,屋子里没女人,连身边飞的蚊子都是公的……你要想认命,认在我这里挺好的,”可他转而又一笑,“但你又不是认命的人,记得以前我跟你说过, 圣人曾金口玉言许我自主亲事,到时候你不用出头,我拿这个回绝就行了。”
裴景行都有卢家追着要定亲,在长安城贵族子弟中最出众的左平怎么可能没人觊觎,可他生性高傲,长安贵女里都没人能入他的眼,何况那些乱七八糟的婢女?
人都道左家七郎天人之姿,别说摸一下,看一眼都是亵渎。
各种妄想往上贴的妖魔鬼怪,左家不用出手,他自己就能摆平——能把长安城这么多刺头都压下来的左七郎,琉璃般通透的人物,作为天子宠臣,难道是心慈手软的善茬不成?
可一旦真的与皇家对上,纵有百般手段使不出来,他选择一个人承担责任。用之前皇帝的宠溺纵容当做筹码去逼迫皇帝自己,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林菁当然什么都想到了,她能感受到左平的手指温柔地抚过伤口,清凉的药膏压下了渐渐起来的肿痛……这份好,她不能辜负。
她轻声道:“哪用这么麻烦,只要你信我,我一定会想出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所以你不用再想这件事了,只是要连累你晚些时候再迎娶喜欢的姑娘了。”
左平一抬唇角,笑得有些邪乎,他一手托起林菁的下巴,让她的耳朵靠在他的嘴唇上,吹出的气又热又潮。
他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说出负责这样话的人,这会儿面前的如果不是她,换个人早丢给医官了,还用得着他在这辛辛苦苦伺候着。
“行啊,那我就等林将军施展神通了,但要说我喜欢的姑娘么,你也别装聋作哑,做人可得有良心。”说罢,他在她的耳垂上轻轻咬了一下,因为是第一次轻薄姑娘,心惊肉跳,只能浅尝辄止,又意犹未尽,恨自己不敢再进一步。
他若无其事地拿起旁边的绷带,准备给她包扎。
林菁本来挺严肃的,结果被左平这么一弄,心跳都快了一拍,只觉尴尬里透着暧昧,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不巧他第一道绷带打得有点紧,当下闷哼一声,表情甚是扭曲。
好在没人看得见。
她忍不住道:“松些……”
他沿着林菁的胸部下缘从下往上缠绷带,一层层,手从那浑圆上方经过,一寸寸,丈量她的身体,就算刻意不看,刻意不想,也知道那是怎样的存在。
她又挺又翘,偶尔露出的缝隙里,是白腻的一片,随呼吸一晃,便能令人溃不成军。
怕她疼,不用她说,左平自己的手便轻了下来。
“紧一点才能固定住伤口,”左平看了一眼旁边沾满血迹的束胸,下令道,“养伤的日子,不准用那种东西了,知道么?”
林菁看了一眼,也有些害臊,她小声嘟囔:“我又不是傻子。”
“药品珍贵,仍是放在我这里,每日我去给你换药。”左平当仁不让地揽下换药的“美差”,他不想林菁因为换药再去遭受一遍其他男人的目光,另外也是信不过 林菁那些亲兵,这药膏是宫中才有的贡品,专治外伤,消肿除疤,临行前姑姑赠予他,总共就这么两瓶,一旦要给她用上,便觉得交给谁都不放心。
多亏是跟在他身边,要是给林菁用了那些粗糙的药粉,不仅会留疤,伤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好。他在处理伤口的时候,看到她后背上的那些小伤疤,有的很浅,只是一道白印子,有几道却很深,至今也未消退,大约就是用了药粉的缘故。
左平心里腾起一股很奇怪的感觉。
他曾经以为自己是个追求完美的人,如果没意外,他理想中的妻子也会是一个完美的女人,是在深锁重楼中精心培养出的名贵花朵,是无可挑剔的大家闺秀。
可看到林菁身上这些伤疤,他却并不觉得丑,只想着她那时候疼不疼,身边有没有人照顾。
原来只要心中有情,便什么都不介意。
为了尽快给林菁治伤,此处临时搭建的帐篷,不宜久留,大军撤退之后在野外也不安全。左平用自己的披风裹住了林菁的身子,将她抱出营帐,仍是由力士拉着回了大营。
安置好林菁,大军也回营了,参军们统计伤亡,收管攻城器械,该修复的修复,该上油的上油,之前准备好的伤病营终于用上了,医官们忙碌了起来。
左平回到主帐时,也没人敢说他提前撤退。
之前他在陆文许面前点到为止,这位将军也很擅长揣测圣意,多琢磨琢磨,也能猜出几分,当然不会为难左平,何况这一次林菁的确立了功,这份捷报送到长安,大家脸上都有荣光。
一般来说,只要城池本身不准备投降,第一次攻城极少出成绩,都以消耗对方战力为主,因为一旦城池被围,城里的兵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少一个是一个,城里的资源也一样,总有枯竭的时候,等战力消减到一定程度,大多城都会被攻破。
但是,谁能想到攻打朔方城这等巨擘之城的时候,他们第一次攻城便能取得上将首级,这对军心是极大的鼓舞,当然,对方的情况可就与他们相反了。
为了刺激朔方城出战,他们把彭大春的头挂在旗杆上,立在城门不远处,天天派人去叫阵,骂人的话每天都不重样。
此时的朔方城里,梁师都的盛怒劲头已经过了。
大昭军队撤退后,他虐杀了一百多个宫女,生生撕裂了皇后的爱犬,骂了林家祖宗十八代,然后才慈眉善目地出现在众将领的面前。
“彭将军为国捐躯,朕的抚恤已经送到彭家孤儿寡母府上,大家有空可去吊唁,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守住咱们的城,士兵们须众志成城,不得在军中传谣生事,否则严惩不贷!”他又看向连正道,“朕想知道,接下来连将军有什么安排?”
连正沉声道:“这一次进攻,两座兵力薄弱的城门都损失惨重,我怀疑敌军得到了布防图。”
立刻便有人怪笑了起来。
“连将军莫不是在推卸责任?”说话的是守北门的武威将军凌开,与彭大春私交甚笃。
连正低声笑了笑:“知道对方阵营里有林菁这样的高手,我便从大食请了超一流的刺客来助阵,这份责任我若是想推卸,还用得着费这份心思吗?眼下大家同仇敌忾,诛心之言,甚是寒我之心。”
梁师都道:“有理,多嘴多舌者,拉下去,斩。”
连正自当求情,梁师都心领神会地卖他面子,连正不动声色便收服了一名重将,然后道:“现在我倒是有一计,可除此劲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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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给大家总结下:
霍九-------真·未婚夫
裴景行----里·未婚夫
左平-------外·未婚夫
余迢-------前·未婚夫
贺伊-------备·未婚夫
连正--想上位·未婚夫
本文又名《未婚夫大作战》[狗头]
PS
小裴,你看看人家是怎么撩妹子的,虽然大家都是凭本事单身,但差距很明显啊。
左平小哥哥很心机的,他的人设如果按照后宫文来划分的话,应该是一位“在正宫娘娘(霍九)的绝对碾压之下,也能稳坐贵妃之位”的狠人。
第76章 诛心
日暮时分, 夜色一层层染上天际, 色与色之间混沌不清、暧昧不明, 归巢的倦鸟绕树三匝,发出凄厉的鸣叫声。
连正斜倚在窗棂前, 深橘色的光影打在他身上,某种浓郁阴沉的氛围从男子身上散发出来。
这是朔方城主城门上方的城楼,建造得也是富丽堂皇,因为是城中最高的建筑物, 甚至隐隐能看到远处大昭军队的营地。
申屠翰匆匆走了进来,他小声道:“已经布置下去了。”
“嗯。”连正淡淡地回道, 他扯下了眼罩,眯着眼睛眺望窗外。
申屠翰终于忍不住问道:“兄长那时候, 是真的想杀她吗?”林菁在攀登城楼的时候, 连正的连珠箭简直令人头皮发炸,每一箭都是实打实的力道,他几乎觉得林菁要命丧箭下,可她的身法更是不可思议, 他们两个人倒是一脸无所谓,只有他在旁边看着, 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
连正手里托着一只酒壶, 他轻抿一口,反问道:“鬼谷的传人有几个是死在沙场上的?纵然我有心要她死, 也得能做到才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从古至今,身上有鬼谷印记的传奇人物中, 如苏秦、张仪、商鞅、吕不韦、甘茂等文臣不谈,孙膑、庞涓、白起、李牧、王翦、甘茂、乐毅、赵奢等武将中,只有庞涓是死在了同窗孙膑之手,鬼谷的人可以死与谋杀、死于内斗、死于诡计……却独独不会死在沙场上。
就连林远靖,也是死在了他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连正纵有心,也知道自己杀不死林菁,他并不纠结这一点,而是对布防图失窃这一点十分在意。
他问道:“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申屠翰回道:“守卫都是咱们自己的人,都一一盘查过,无人接近书房,机关也没有被毁坏的痕迹,而且咱们还准备了一张掩人耳目的假图……”
连正打断道:“不,她一定来过我这里。”
是谁呢?连正放下酒壶。
她曾到过他身边,可惜他没抓住她。
这一次攻城,她受了伤,据大食的刺客回报说,虽未能伤筋动骨,却也能令她一个月不能行动,这么重的伤,又是谁帮她处理包扎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不愿意去深思下去。
连正其实并没把朔方城当回事,只有她才能让他产生情绪波动。一想到会有人碰触她,他便有种毁灭一切的冲动。
连正透过窗棂,最后看一眼已被夜幕笼罩了的大昭军营,低声道:“让你看看这世间真相也好。”
人心丑陋,爱无比脆弱,无论依靠哪一个,都会让自己陷入泥沼。
他会看着她沉沦,直到最后,才能得到她。
这一日,派出去叫阵的一队兵马跑到了吊着彭大春头颅的旗杆下,打头的队正清了清嗓子,张开了嘴正准备开骂,没想到从对方城楼飞出一支长箭,直直地钉在了他脚下。
这队正的腿都软了,正想吹开战的号角,好在及时看了箭一眼,那上面绑着信件呢,知道是要自己传信,没有生命危险,手不太利索地拔出了箭,拿着信,立刻扬鞭赶回大营。
结果这信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上面提到了林菁混入朔方城,用美色引诱彭大春得到了布防图,然后为了掩盖罪行,又趁攻城之机杀死了彭大春灭口,其罪恶昭彰,令人不齿。只要昭军挑了林菁的手筋、脚筋,送到朔方城城门,梁国国主梁师都承诺,愿对大昭俯首称臣,大开城门。
诸位将领依然是在主帐碰头,这一次林菁在养伤,并未参与。
信件的拓本由一名亲兵诵读,原件在大家手中传阅,最后才传到崔缇的手中,他看罢,毫不犹豫地大声道:“这是梁国的离间计,诸位前辈千万不可相信!”
陆文许冷声道:“你又有什么证据证实对方所说是真是假,还不住嘴!”
崔缇只是肠子直,但他并不傻,当他看到众人都沉默的时候,后背立刻生出一层密密冷汗。
这是杀人诛心啊!
什么用美色得到布防图,这都是往林菁身上泼脏水,先损了她的人格和人品,因为这封信最关键的地方不是这一点,而是后面提到的朔方城愿意投降。
这意味着大昭可以保存数万兵力,不费吹灰之力地攻下这一座草原要塞。
这条件太诱人了,而一旦大昭同意,同时也坐实了林菁的罪行,她往日的功勋也会因此蒙尘,这就是这封信为什么要先说林菁的布防图来路不正的原因,先将她塑造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生性放荡的反面形象,这样一来,大家在做决定的时候,便会受到暗示——
这样的女人,就算丢给敌军也不可惜,反正这是她应得的;
是她惹到了朔方城,所以才会落得这个下场;
这样人品有问题的人,不该留在军中,而且她还曾经放火烧死许多人……
如果大家都这么想,林菁必然会成为大昭的弃子,被送入虎口!
崔缇不服地道:“朔方城不可能因为一个女人投降,如果我们送她出去,以后还有谁家儿郎愿意为国一战!”
一名参军冷笑了一声道:“如果我们为了保护一个女人,不惜牺牲士兵们去送死,这才是让众将士心寒之举!”
另一名参军担心地道:“可如果朔方城收了人却不投降,反悔了,又该怎么办?”
还是那名参军道:“那该怎么攻城,便继续怎么攻城就是了。”
崔缇心下一凉,陆文许和左平还未发话,可这些人的样子,俨然已经决定把林菁送出去了。
他们甚至不介意朔方城反悔,因为将林菁送出去后,朔方城若是投降当然好,若是不投降,也还按原计划围城攻打就好了——左右他们完全不吃亏,只是牺牲一个女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