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山上玩到了傍晚,回到焦姨的农家乐时天已经黑了,焦姨并没有睡,还在屋里等候着,等他们回来了,给他们做了一碗热乎乎的疙瘩汤吃。
吃完后便各自去睡觉了。
新婚期间,两人不可避免地又做了一回不可描述的事儿,完事儿后两人洗了澡相拥着沉沉睡去。
第二天吃了焦姨做的早饭后两人才往家里走。焦姨站在门口,看了他们很久很久。
回家后待了一天,第二天一早鱼筱筱便迫不及待地回了酒店,到了酒店,却被告知肖剑兰和苏老太太老两口出门去了。
鱼筱筱和林琛在大厅里等了一个小时,肖剑兰一行三人终于回来了。
苏老头带这个狗皮帽子,脸上戴着一个巨大的□□镜,□□镜是黑色的,他每走一步都十分的小心,就怕自己一不注意摔个跟头,堕了他的一世英名。
苏老太太和肖剑兰的身上穿的也还是保暖的羊绒呢子大衣,但颜色早已不同,肖剑兰穿起了暗红色,苏老太太穿上了大紫色,两人还戴了耳环涂了口红。
偏偏她们那一辈儿对口红的理解一向不咋地,两人涂的都是芭比粉,说是粉色也不准确,那粉色已经无限偏向紫色了,如果光这样也就算了。偏偏还带着珠光。
两人一人也戴着一款□□镜,只是颜色有所区别,手里提着一个大包,脖子上戴着的也不是围巾了,而是印着大花的丝巾,材质应该是震死。
这一身土潮土潮的,说不好看吧,又有些好看,说好看吧,有具体说不出来好看在哪里。
怀着这样的心情,鱼筱筱和林琛随着苏老太太他们回答了租住的房间。
林琛把张村花带来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苏老太太把林琛叫走了,鱼筱筱和肖剑兰终于可以说些私密话了。
肖剑兰该说的在结婚前都和鱼筱筱说了,她也没有问鱼筱筱在林家过得怎么样的话,她观察了林琛两年,林琛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也看了个**不离十了。
她对鱼筱筱道:“潇潇,妈妈想去给你姥姥姥爷扫扫墓。”
肖剑兰是河北人,家里离北京非常近,回到北京,离家这么多年,说不想念家乡是不可能的。要是没来北京,那些思念就都被她压在了心里。
可来到北京了,那些思念就像是野草一样越长越茂盛。
犹豫到了现在,她终于下定决心了。
“那就去吧,正好林琛有假期,让他开车载我们去。”
“好,我们当天去,当天就回来。”
事情就这么定了,等中午吃饭的时候林琛就把这件事跟苏老太太他们说了。
正好苏老太太和苏老头也要去一趟老家,于是五人兵分两路,肖剑兰收拾了一天,第二天一早鱼筱筱就和林琛开车到酒店门口了。
从上车开始肖剑兰就看着窗外,在出了北京城,走上回河北的柏油马路时她才开口:“二十年了,变化真大啊。”
鱼筱筱看向窗外,北方的一月份还属于冬天,一路上她都没有看到一丁点儿的绿色,路边的树早就没了叶子只剩下一两颗光杆子。大风吹过,还会吹起一层层的黄土。
公路两边时不时的会路过一两个小村子,村子大多数都是泥巴房子,连二层小楼都很少见到。
也会遇到穿着大棉袄手拢在袖子里在马路上行走的人。
鱼筱筱接过肖剑兰的话茬:“妈,那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啊?”
“当然是变好了。”肖剑兰道:“当年啊还是大生产的时代,所有的东西都是公家的,后来凭票购买东西,一家人一年到头分到手里的布也不过是一两丈,顶天了就能做一件衣服。那时候啊,许多人家一家也只有一件棉袄,谁出门谁穿。”
“但是现在你看路上,谁不是穿这大棉袄大棉裤的啊。”
作为一个从小就不缺吃穿的人,鱼筱筱想象不到一件棉袄一家人穿是什么情形。
肖剑兰继续道:“我虽然是个城镇户口,每个月吃商品粮,家里也算富裕,但想穿一件新衣裳也是很困难的,那年头啊,手里没有票有钱都不好使。”
一路向家,肖剑兰的话也多了起来:“你姥姥特别会做衣服,在她还没走之前啊,她每年过年都要给我做衣服做鞋子,我们那个年代以朴素为美,好好的新衣服每个人偏偏要在上面打补丁。”
“都是打补丁的衣服,我的衣服却总是村里最好看的,当年镇上的那些大娘大婶们都是等你姥姥给我做了衣服以后才给她们的孩子做。都比照着我的样式来。”
肖剑兰越说心思就越加开朗,其实比起她同龄的很多人,她的命已经很不错了,爹娘都在世的时候她有爹娘宠爱,爹娘走了在叔叔婶婶的手底下虽然过得委屈但也就是那几年。
被迫下了乡,但在乡下也遇到了宠她如珠如宝的余红磊。余红磊走就给她留了个乖巧孝顺的女儿,还给她找了个年少有为的女婿。
她知足了。
到了中午,他们终于到了肖剑兰的故乡,西镇。
肖剑兰从车上下来,看着和记忆中大有不同却又哪哪儿都觉得相似的地方,她热了盈眶。
她曾经以为她永远不会回来这个地方了。
林琛和鱼筱筱随后也下了车,鱼筱筱打量着这个小镇,一条站在这这里就能看到街尾的街道,两边低矮的楼房,此时正是饭点,空中弥漫着一股饭菜的香味。
就在这时,路边的杂货店里出来一个穿着粉红色大花棉袄的老年妇女,她端着一盆水,眯着眼睛盯着肖剑兰看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道:“你是剑兰丫头吗?”
第77章
肖剑兰转身看向老人,凝神看了好一会儿才试探地叫道:“大铁婶儿?”
肖剑兰这句话一出,就像相当于承认了,大铁婶儿笑着点头:“是我。”大铁婶子往肖剑兰的哥哥家的地方看了看,道:“你大哥和你大嫂出门了,她家没什么人,你要不要来我家坐坐?”
肖剑兰想了想,率先走了进去,鱼筱筱和林琛紧随其后,一行三人穿过杂货铺里面的小门,进了一个小房间,房间里靠窗户的地方有一个炕,炕的不远处是一个小炉子,小炉子上面有一个圆肚铝茶壶,此时正咕噜咕噜冒着热气。
林琛和鱼筱筱跟着肖剑兰坐在炕上,大铁婶子拿了一个小小的炕桌摆在炕中间,一句话不说的又忙着去倒热水,水倒上来了,里面放着一颗红枣和两颗冰糖。
她坐在鱼筱筱她们的对面,拉着肖剑兰的手仔细看:“一转眼啊你都这么大了,这是你的孩子吧?”
肖剑兰回过神来,想起还没给大铁婶子介绍,赶紧道:“婶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姑娘和我女婿,我姑娘叫做余潇潇,二十岁了,我姑爷叫林琛。”
大铁婶子的眼睛已经不太好了,她颤颤巍巍地从兜里掏出手帕来擦擦眼睛,仔细看了看鱼筱筱,笑着点头:“长得真好,长得像你。”
肖剑兰赶紧对鱼筱筱道:“潇潇,叫姥姥。”
“姥姥。”鱼筱筱和林琛乖乖地叫,大铁婶子笑着点头,转身和肖剑兰说起了事儿,她问起了肖剑兰的丈夫。
肖剑兰沉默了一会儿,道:“他走了。”
大铁婶子呆了好一会儿:“作孽哦。”
两人相顾无言,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开始画起了家常,大铁婶子说起了这么多年镇上的变化,又说起了肖家:“你哥哥在你走后没多久就结婚了,对象是你小婶的娘家侄女,结婚后没多久你大哥就把你家的房子分出去一半给你堂弟住了,那房子到现在都还没要回来。你大哥生了三个孩子,两儿一女,老大是男孩,叫做肖玉平,老二是女孩儿,叫肖玉红,最小的那个叫做肖玉明。老大去年刚刚结了婚,就住在镇子东头的那间房子里。”
肖剑兰想起刚刚路过的镇子东头看到的那一栋孤零零的房子,小的可怜,是泥砖结构的,和镇子上的房子比起来,那间房子破得可怜。
“肖云红读了两年书就不读了,在家做家务种地带小明,十五岁的时候跟着镇上的青年们去了北京打工,十六岁的时候跟一个河南的工友回家了,这些年了,也没跟家里联系过,是死是活也不知道。”
“哦,说说小明,他是最乖的一个孩子了,还在读高二。”
肖剑兰有些怔怔的,她低头喝了一口水:“我大哥这些年过得好吗?”
大铁婶子叹了一口气:“好什么啊,一点都不好,你大哥是个软蛋,你哥娶的那个媳妇儿三杆子打不出来一个屁,被你叔叔婶捏在手里大半辈子,苦了自己不说,还苦了几个孩子,你说咱们镇上也不穷,分产到户时也有不少地,你大哥两口子也不是不正干的人,要是好好干,一家五口人总能生活下去吧?可你哥哥年轻的时候有点好东西都被你叔叔婶婶家要走了。”
肖剑兰对此没有发表什么看法。
她爷爷奶奶不喜欢她妈妈,在她哥哥断奶后就被她爷爷带去养了,一养就养到了十岁,十岁的男孩子什么都懂了,加上她奶奶夜以继日地在她哥哥耳边灌输他父母和她的坏话,导致她哥哥和她们家离了心。
在他心里,爷爷奶奶和小叔一家才是他的亲人,而她和她父母就是他的仇人。
她小叔家不是什么好人,她哥哥走到今天这一步的结局其实特别好预料。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他父母当年因为他的离心过得有多痛苦,他在他的后半辈子把那些苦又都尝了一遍。
肖剑兰心里特别的解气。
肖剑兰脸上有了笑模样,询问了大铁婶子这些年的近况,大铁婶子家的小店里来人买东西了,大铁婶子踮着脚出去了,鱼筱筱她们窝在这并不大的房间里能清晰地听到外面的说话声。
“婶子,我来赊两包面条。”一个局促地声音含含糊糊地道。
大铁婶子从货架上拿了两包挂面:“剑中媳妇儿啊,鸡蛋要不要啊?”
那个局促地声音顿了一下:“那婶子,你再给我来一斤鸡蛋吧,我家小明今天从学校回来,我想让他吃好一点。”
大铁婶子的叹气声在屋子里都能听得到:“光吃鸡蛋和挂面怎么行,小草啊,你要和剑中说一声,让他想办法买两斤肉回去吃才是正事儿啊,正长身体呢。”
“我也想买啊,但家里哪里有钱啊。”韩小草家去年种了点土豆和胡萝卜,今年土豆买上了价钱,但家里有个要上高中的学生,天天都在花钱,有一分钱韩小草都想花在刀刃上,韩小草哪里敢乱花,肉多贵啊。
大铁婶子摇摇头,称了鸡蛋装进了塑料袋子里,那个叫做小草的女人拿在手里像大铁婶子道了谢,走出了杂货铺。
大铁婶子撩开门帘走了进来。
肖剑兰扭头看着窗子外面,一个穿着灰色补丁的中年妇女从窗子面前走过,她低着头,佝偻着腰杆,看到人下意识地往边上躲,畏畏缩缩地像是一个罪人。
鱼筱筱也和林琛也顺着肖剑兰的目光看去。
大铁婶子进来了,道:“刚刚走的那个就是你嫂子。是个好女人,要是嫁个有主见的男人啊,日子过得不会差,可惜嫁给了你哥。”
大铁婶子和肖剑兰的母亲关系好,对肖剑中这个人打小就看不上,在肖剑兰的面前她对肖剑中的鄙视也毫不掩饰。她这么说肖剑兰也不会生气:“这些年家里里里外外都是靠你嫂子去操持,你哥哥就知道在家喝酒,就是苦了肖玉明那孩子,那孩子学习成绩好,自从上学后年年都考第一名,人也懂事儿孝顺,每次放假回家都帮着她妈妈做事。”
“他家里穷,他今年都十七岁了,还没穿过一件新衣服,都是捡了别人穿烂的穿,在学校都是吃窝窝头就咸疙瘩的。兰儿啊,婶子就跟你说一句
鱼筱筱和林琛对视一眼,两人去看肖剑兰,肖剑兰读鱼筱筱夫妻微微一笑,并不发表意见。
在大铁婶家待了一会儿,也没留下来吃中午饭,肖剑兰带着鱼筱筱小两口跟大铁婶子告辞,出了杂货店,林琛打开车子的后备箱,从后备箱里拿了一个小包包,再借了大铁婶子家的铁锹和锄头扛在肩膀上,跟在肖剑兰身后往镇上的后山去。
上山的路并不难走,也并不远,肖剑兰却越走越慢。可走得再慢,路总是会走完的,三人爬了到背风的小坡,镇上近几十年去世的人都葬在这里,肖剑兰带着鱼筱筱左拐右拐,拐到了两座坟墓面前,坟墓面前有两座石碑,上面写着肖剑兰的父母的名字。
鱼筱筱慢了肖剑兰几步,她才刚刚走到肖剑兰身边,肖剑兰便轻声道:“潇潇,跪下,给姥姥姥爷磕个头。”
鱼筱筱二话不说便跪下了,她对着坟墓一边磕了三个头,林琛这时也到了,他锄头和装着纸钱的包包放在一边,跪在鱼筱筱身边,跟着磕了头。
等林琛也磕完头了,鱼筱筱才从地上捡起锄头把坟边的荒草挖掉,之后在两座坟的中间挖了个深坑,挖出来的土被林琛堆到了坟头上,肖剑兰打开纸包,用林琛给她的打火机在深坑里烧纸钱,鱼筱筱知道肖剑兰有很多话想跟他父母说,她拉着林琛往边上去了。
他们走后,肖剑兰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烧纸,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起了话来。
鱼筱筱和林琛走得很远了,什么都听不到,两人找了一块黄石坐下,鱼筱筱把建邦靠在林琛的肩膀上:“风真大啊。”
“北方的冬天是这样的,风大,还冷,太阳基本就是个装饰用品了,没什么用。”
鱼筱筱嗯了一声:“我妈肯定很难受?”
“嗯。”
鱼筱筱叹了一口气,转身过去看了一眼后面,肖剑兰正在抹眼泪。
肖剑兰独自呆了半个多小时,等纸钱烧完了她才从地上站起来,拿铁锹把坑里还未燃尽的火焰平了这才扛着锄头朝鱼筱筱她们这边走,林琛听见脚步,立马站起来把锄头从肖剑兰的手里接了过来。
鱼筱筱走到肖剑兰的身边,挽住了肖剑兰的胳膊。
肖剑兰的眼圈用点红,因为哭过,鼻子也有些堵,为了不在小辈面前露怯,她硬撑着一句话都没有说,一行三人走到山下,在山下的一块儿背风处,一个穿着灰色棉衣带着瓜皮帽子的男人蹲在石头后,听见有脚步声传来他忙不迭地站起来。
肖剑兰一抬头就看到了他,脚步略微一顿,她又目不斜视地往前走,鱼筱筱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停顿,特地看了那个男人一眼,见他面相和肖剑兰有两分相似。
她和肖剑兰没走两步,那个男人便开口了:“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