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一个往餐盘外挑一个往别人盘子里挑,动作一致,不知不觉引发同桌其他人的沉默。
冉志因问:“溯仔啊,你都不问问百里肯不肯吃的吗……”
百里颦率先萌生的想法是——为什么不吃?不吃白不吃。鱼片多好吃啊。
但开口的是李溯。
“她和我都相亲相爱了,”李溯淡淡地说,“分个菜而已,算不了什么吧?”
他看过来时,百里颦恰好夹着鱼片送进嘴里。
她用力点头。
吃完饭后,胡姗索性开门见山,向李溯开口:“我要回家一趟,你送送我吧?”
提到她家,李溯的神情略微变了变。
他问:“要不——”
胡姗摇头。进一步和退一步都要有分寸,她对此再清楚不过。之前他已经陪她回去过很多次了,这是好的筹码,绝对不能一口气用到失效。
“没事,今天他们不在家。”她说着,笑容里带着些许勉强,“应该…不会有事的。”
百里颦不清楚内情,却依稀感觉出气氛的改变。她刚想说“我也去”,就被身后的冉志因轻轻撞了下肩膀。
冉志因笑起来说:“大小姐,我送你回宿舍吧。”
她想了想,看了眼不远处李溯的侧脸。
最后还是没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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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关系很好啊。”
穿过操场时,有学生不放过午休时间在踢球。足球撞击时的声音很是响亮,百里颦远眺着享受青春的男孩子们,忽然没预兆地说了这种话。
“嗯。”冉志因低着头,慢悠悠地跟在她后边回答,“我们仨,都认识十年了。”
才十七、八岁的人,十年,已经超过了人生的二分之一。
就是这样的朋友。
“欸,”百里颦顿时停下脚步,索性靠到操场边沿的栏杆边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
是怎么成为朋友的呢?
此时此刻,李溯和胡姗正在说些什么?冉志因想。她很高兴吧,终于有了能和他独处的机会。他送她去校门口,虽说只是那么短短一截路,但她该有多开心啊。
什么事,只要和李溯扯上关系,胡姗就会很开心。
而冉志因则是可有可无的。
“我和李溯,就是很普通的同班同学。他那人,小时候就人气挺高的,毕竟小学生也是外貌协会嘛。”冉志因窸窸窣窣笑起来,语气破碎,有些像自言自语地说下去,“我的话,也是老师觉得头痛的那种。毕竟跟谁同桌我都能上课说话,让我一个人坐,我就跟墙说话——”
本以为无聊的笑话,却出人意料地让百里颦笑出声。
“然后呢?”她问。
“胡姗她……在班上经常被欺负。”
她有一双不称职的父母。他们不愿在她身上多耗费任何一丁点钱与精力,这样的孩子,多半是自卑的。
自卑的孩子抬不起头来,自视为障碍,唯唯诺诺,不敢麻烦任何人。
这种人在集体里,无异于靶子。
当她开始哆哆嗦嗦一脸“请来欺负我”的表情时,就是在向周遭昭告,她已经准备好扮演“受气包”这个角色了。
在这种处境下朝她伸出援手的是李溯。
胡姗握住了李溯的手,而且从此之后,她就不打算放开了。
“冉志因,”打断冉志因回忆的,是百里颦猝然冒出的问题,她直白地问,“你喜欢胡姗吧?”
他猛地失去重心险些跌倒。
冉志因错愕地回头,连声否认说:“不是!不是!怎么可能!哈哈哈哈!我怎么可能喜欢胡姗!啊!况且她肯定只把我当朋友看吧!朋友!不能再多了!”
过于激动的反驳反而显得心虚。等冉志因意识到这点时,已经看到百里颦朝自己露出的笑容了。
他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懒得再欲盖弥彰:“唉。她脑子里只有李溯啦。”
百里颦没说话。
冉志因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在别人眼里,我和李溯站在一起,大部分人的确都只能看到李溯吧。”
“怎么会,”百里颦说,“我觉得冉志因你挺好的。”
“哈哈,谢谢,”面对安慰的话,冉志因有气无力,“能被实中第一三寸金莲这么说,我还真是幸运啊。”
“等等,你是不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花名?”
“啊,宋艾琳也把你保护得太好了吧?你不知道吗?他们给你起的外号,‘三寸金莲’,因为说你是封建人家的大小姐——”
百里颦的心情怎一个“草”字了得。
不过她总算知道了,为什么胡姗对李溯有着近乎扭曲的依赖心理。
松开栏杆时,冉志因忽然发了句感慨:“快放寒假吧。”
“寒假啊,”百里颦回答,“快了吧。”
“嗯。”冉志因远远看着踢足球的同学们,他说,“我生日离李溯生日挺近的。也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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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月份初,又是学期末,学分管得比平常松一些,不抓住宝贵机会逃课就不是李溯了。
临走时他难得一见把椅子向后仰,主动问了句:“要不要一起?”
逃课是百里颦的底线。对她来说,法律可以无视,校规却一定要遵守。毕竟那个关系着她的个人量化考评分,只能遗憾婉拒。
因此,大课间林浩来找李溯时,他并不在。
百里颦刚好去办公室请教题目。林浩见到她时很欣喜:“自从空地种菜课题结束以后就没在学校碰过面了呢。”
百里颦抱着练习册颔首:“老师过来有什么事吗?”
“啊,还不是为了李溯。”他说,“前段时间他在英国的杂志上看到一篇论文,有些想法,所以借我的电脑写了封邮件给通讯作者。现在人家回信过来了。”
百里颦对于通讯作者、论文这一类的并没有什么概念。
她抑制不住自己的胡乱揣测,心里疑惑,这算是交笔友还是购物的售后服务?
总而言之,百里颦把李溯的手机号告诉了林浩,又答应说帮他带话,林老师才道过谢回去。
但是,李溯却直到上晚自习才回来。
她望着密密麻麻的文综笔记。
以前她也不是不在意人际关系。
可是,认识李溯后她总忍不住想,人与人之间的来往是这么复杂的吗?
百里颦和乔帆的再度会面是经由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牵线。
元旦晚会那天,有不少校外人员也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进来实验中学。百里颦同宋艾琳与乐小可坐在一排,中途背后有人拍她肩膀。
是陈欣怡。
她凑到她耳边问:“百里,你现在有空吗?”
百里颦不排除她想耍花样的可能性,所以出去时用手机先联络了一下孟修。但当被带到会场外的走廊上时,就连她也因惊讶微微变了脸色。
毕业时,她和乔帆已经闹掰了。
百里颦突如其来发表从良宣言,不只是乔帆,那时经常聚在一起的少年少女们心情都不怎么好。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孟修那样,简单以一句“那以后有空再出来玩”了事的。
明明最不讲道理、最不按套路出牌的人,却忽然间说出了最符合常理的话。愤怒已经是所有人最平淡无奇的反应了。
此时再见,百里颦知道她是下定决心要见自己。
躲避毫无意义,她笑起来说:“好久不见。”
与此同时,接到她消息的孟修差不多也从楼梯上慢条斯理走下来。他和乔帆关系一般,但百里颦在场时,两个人向来都有种假装朋友的默契。
“哇,”他带笑,下楼后擦过乔帆肩膀,径自走到百里颦身边道,“这不是跟初中同学聚会一样嘛。”
“就是啊,”百里颦目不斜视,笑眯眯地抬手,把孟修贴近的脸猛力推开说,“要么换个地方叙叙旧吧?”
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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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修对乔帆的印象不好,聒噪、任性、爱慕虚荣,和那些时常缠绕在他身边的女生没什么两样。他能接受她完完全全是为了百里颦。
说直白点,他喜欢在某些地方不讲道理、并且缺乏感情的女性。虽说这和他讨厌的类型似乎只有毫厘之差,但或许正因为有相似之处,百里颦才会和乔帆做朋友。
他可以忍耐。不过,乔帆在他眼里从最开始就一文不值。
乔帆对孟修也是彼此彼此。
她对孟修的厌恶已经到了私底下时常跟其他人煽风点火的地步。百里颦再怎么能打也是女生,离了孟修会很难办,要不是顾及这一点,乔帆早就自作主张跟孟修撕破脸了。
她觉得孟修很危险。总有一天他会把百里颦也牵连到危险中去。
况且乔帆也知道,她之所以这么担心,是因为她知道百里颦也同样很危险。浓硫酸和□□相遇,产生的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综上所述,他们的关系实则糟糕透顶,可是每个人都有克星,他们的刚好重合。
在百里颦面前,他们不得不装出其乐融融的样子。
从过去到现在,在青少年时期叱咤风云的不良们无一例外都会长大成人,不懂得学习的他们能有什么出息?
“我跟你们讲,真的,”喝了两口菠萝啤后的百里颦情绪起伏极大,面前又是两位信赖的友人,于是索性肆无忌惮,什么话都往外倒,“我真的想过要在期末考前把李溯那王八犊子右手打断的。他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你们知道他怎么背文综的吗?”
喝啤酒就像喝白开水一样的孟修微笑:“你说。”
甚至想跟老板讨瓶白酒兑着喝的乔帆问:“李溯是谁?”
孟修及时给她补习:“她班上一同学。老考年级第一。”
翻墙出的学校,他们没喝酒,开了几罐有酒精含量的果汁而已。无奈百里颦这人吃啤酒鸭都能醉,夸张点说,她吃蛋黄派都想睡觉。
只见百里颦伸手比划教材:“书,教科书,就这么往桌上一摊。他都不看提纲,老师发的那些,他根本不看,就翻一遍教材,然后背。”
虽然孟修和乔帆对这个没兴趣,但只要从百里颦口中说出来的事,至少他们都不会觉得无聊。
“直接报页码,说什么位置的段落,他就能原文照背。”百里颦说着说着差点哭出来,“这根本不科学。”
百里颦很会哭。
非常会。
毕竟宅斗戏里,哪家闺中小姐都会用几滴假惺惺的眼泪来换东西的。
看到她装可怜这一刻,孟修和乔帆替她去把李溯砍了的心都有了。
还好百里颦立即恢复了原状:“时间过得好快。”
孟修会意地接过话题:“嗯。再过个半年,又有高一新生了。”
“你要混社会混到毕业?”百里颦捧住脸发笑。
“怎么可能,”他也笑起来,轻声道,“我还想读大学呢。应该再过段时间就没空了。”
“喔,开始说我不能参与的话题了。”身为职高生的乔帆撇嘴。
孟修咬住一根烟,向乔帆一招手。她骂了句脏话,把打火机扔给他。
只有百里颦不抽烟。
百里颦和乔帆好歹也是女孩子,都喜欢玩花里胡哨的网游,以好闺蜜相称。
孟修是男生。
孟修和百里颦都是好战分子,一到打架就兴奋到不行,单挑是最爱,打群架插一脚是兴趣使然。
其实乔帆只有气势,应付女生靠这个就行,但大多时候只有叫人帮忙的份。
他们三个人有很多差别,却在曾经以不可思议的状态站在同一阵营。
——造成以上局面,除了臭味相投外,还有别的原因。
也不是没有能在一瞬之间毁灭这种关系的事物存在。
烟雾蓬勃生长,孟修的脸隐匿在其中混沌不清,也看不清周遭百里颦与乔帆的模样。
“我们来聊聊江荣吧。”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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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之所以繁忙,主要是因为有过年这项绕不过的议程在。
看着印满一整张A4纸的作业清单,百里颦叹了一口气,回头发现百里笑正在看着自己。
自从上次她夜不归宿,也不知道是刺痛了这位小少爷哪根神经,加上他这回考试有进步、没被父母责骂,最近,百里笑对百里颦的态度很好。
简直好过头了。
“今年过年也要回奶奶家吗?”他问。
“是吧。”百里颦点点头说。
百里笑瞥了眼她说:“假如要在起居室写作业的话,就把地暖打开吧。还是挺冷的。”
差不多放假一个礼拜时才下的雪。不算太大,但也稀薄地在地面上铺了一层。
百里颦也是那天才发现自己没带地理地图册回家。
她才意识到把笔记全集中在一本书上有多么不明智。没有地图册,稍微复杂一点的地理题根本做不了。
原本就单薄的雪到上午时已经融化许多,百里颦去了学校。
还记得以前进学校,门卫吵吵嚷嚷非逼着她打了三、四通电话才让进,如今也面熟了,加上有学生证,进门的底气也充足多了。
百里颦先去的教室。
原本还想着要去找管理钥匙的校工,没想到刚到二楼,却发现门开着。
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林立的桌椅。
放假前,为了便于清扫,椅子都是搁到桌面上的。
百里颦走到座位上找出地图册,同时也不可避免地发现,前桌的座椅被放下来了。
李溯来过了。
他现在在学校里吗?
百里颦的原计划是拿过地图册后直接回奶奶家,因此从南门进来的她需要从西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