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犹疑,她悄悄地打量了那人一眼,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嗯……她家公主好像有了意中人了,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她家陛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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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房门口,楚源一身太子朝服正候在外面,他今日出门得急,根本来不及换衣服,就这么跑来了。
他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寻找那手串的,可谁知道,这世上竟然还真的另有一串,加上席柔的及笄礼近在眼前,他便心急了!
可是……然而他千算万算,却漏算了今日席柔也会在这里。
青鸾很快就从里面走了出来,将楚源请了进屋,而后,她便自觉地退了出去。
厢房不大,楚源进门时便发现屋里多了个人,他飞快地打量了秋于临一眼,眉眼地闪过淡淡的讥讽。
他走到了席柔的面前,“长……”
“叫姑姑!”
席柔连头都没抬,她用筷子往秋于临的碗里添了一块豆腐,瞬间换了语气,“吃吧,不是说你的。”
秋于临:“……”
真当他瞎么,这不是明显地在用他在她那个假侄子面前拉仇恨的么!他刚想将豆腐扔回去,忽地又觉得装回糊涂,貌似……也很不错。
他又夹起了那块豆腐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末了还赞了一句,“很香。”
系统:“……”
这墙角啊,它都快蹲不下去了。
楚源又开了一次口,却又被席柔一样打断。
他第三次还要尝试时,青鸾却已经回来了,还将早些时候和尹章说话的那些娇小姐们全都请了过来。
厢房里一下子就变得拥挤了起来。
楚源冷冷地扫了一眼那群人,回头见席柔依然不为所动的模样,怒火绵延而起,他忍不住大声道:“都给我滚出去!”
“这便忍不住了?”
席柔的声音瞬时响起,她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缓缓地起身,抬头迎上了他的目光,“青鸾,给她们起个头,让她们好好想一想,今日都说了什么!”
青鸾指了其中的一个人,将那人先前说的话原样复述了出来。
然后,她就指着另外一个人,要她继续说。
再然后就是尹章。
………………
…………
一字一句地听完了,楚源心底一阵阵地发虚。
“今日,我便在这里与太子立个规矩,朝堂之上,我是长公主,你是太子,出了朝堂,我是你姑姑,是你父皇的亲妹妹,是先帝的十九公主。正所谓尊卑有别,长幼有序,伦理纲常这些道理,要是太子不懂,回宫,便请几位太傅都来永昌宫领罚吧!”
这一番话,席柔说的不紧不慢,却恰到好处地压到了楚源的每一根神经。
他暗暗地捏紧了拳头。
事情的发展完全超脱了他的掌控,席柔叫这些姑娘们来,不是要罚她们,而是要让她们做个见证,要他们回去传达给她们的父兄来听。
楚源只觉得双脚像灌了铅一般沉重,但事到如今,他却不得不迈这一步。
他不懂,明明他对席柔那么好,将来等他登上皇位,席柔就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了,这样难道不好吗?她该是懂他的心意的,却非要将他逼到这样的地步,这样咬死了他们的身份,对她有什么好处?
“姑姑。”
那两个字,像生了锈一样,从他的嗓子里被磨了出来。
席柔应了一声,算是给他回复。
然后,她转过身来,朝秋于临伸出了手,秋于临会意,将自己手腕上的那串珠串摘了下来,放到了她的手里。
席柔又摘了自己腕上的珠串,两只摆到了手心里,摊开到楚源的眼前。
楚源蓦地睁大了双眼,这东西怎么会在……
“这……”
“听说你在外面缉捕盗贼,还说要将这个送我当做及笄的礼物。我来问你,何时我的东西,竟然成了你的了?”
“我,你,还有他,到底谁才是盗贼!”
楚源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嗡地一声,炸了!
席柔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在他的脑海里不停地蹦蹿着,他移过视线,看着面前神色冷漠的席柔,目光里带着点点的迷茫。
平心而言,楚源长得很好看的,尤其是这样的时候,他眼底的那丝迷茫和无助,愈发地惹人心怜。
毕竟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非不得已,席柔并不想这么做。
但是这一次,他真的是太过分了!
过了许久,楚源终于收回了视线,目光比来时更加坚定,“我前些日子收到消息,说是有人在田郡看到了这串手串,因着这东西和您的贴身之物相似,不好随意张扬,是以,我才借口说强盗,也是方便人来追查。既然这东西已经回到您手里了,这必然是一场误会,楚源这边向您赔罪。”
他闭口不提秋于临的存在,又将这件事圆的十分周到。
就算是明德帝在,也揪不住什么错处来。
“既然是误会,那便好。”
席柔说着,将珠串收到了手里,“佛门清静之地,太子若无其他事,这便就先散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席柔:求助,身边有一个万万万万年老宅,怎么破?
PS:真的是活了不知道多少万万万万年。
第59章 【给孙子换一个爷爷】(七)
因为带着秋于临,这天晚上席柔便没有回宫,直接去了宫外的公主府。
公主府前些年便已经修建好了,但因为席柔年纪还小,明德帝不放心她一个人住在宫外,便就一直这么空着。
府里还是有人在打理的,席柔带着秋于临过去,很快便安置妥当了。
夜渐渐地深了。
秋于临穿着一身月白长衫,静静地倚在花园的角门旁边,风轻轻地吹着,拂动着他的衣摆,也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
青鸾领着秦嬷嬷从从后面走了出来,见到他,正欲上前招呼,秋于临却径自取过了她手里捧着的酒壶,“我送公主回去。”
青鸾面露犹疑,“这……”
秦嬷嬷在旁扯了扯青鸾的衣服,拉着她一道朝秋于临福了福身子,“有劳秋公子了。”
花园的石桌上,下酒的那些菜,席柔一点都没动,倒是旁边歪七歪八地倒了几个酒瓶子。又一杯酒下肚,她的眼前开始出现了幻影。
她晃了晃头,拿过白玉酒壶,正要继续倒酒,酒壶和手却被人一把大力握住,她有些怔怔地,抬起了头,看向了来人。
醉是身体的醉,但是她的意识还是清醒的。
“你,怎么来啦?”
说着,她放开了手里的酒杯,用手撑着石桌,摇摇晃晃地从凳子里起身,刚要朝他走过去,脚下一个趔趄,眼见着就要和大地亲吻了,旁边那人却忽地伸出了一只手来,一把将她揽入了怀里。
席柔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砰砰的心跳声,然后慢慢地仰起了头。
前世的流言纷纷地只说秋于临是如何的残疾,却并没有人提过他也是一名身高八尺,面若冠玉的美男子,尤其是现下这一刻,当那个人的灵魂灌入这具身体,更是芝兰玉树,满室华芳。
席柔差一点就看呆了。
待回过神来,她轻轻地一挣,便从他的怀里挣了出来,她不再逞强,用手扶着桌子,坐了下来。
“心里很难过?”
席柔没有接话。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动。
许久,秋于临又看了看桌上的酒,似感慨一般,他轻声道:“不行,就放弃吧!”
说着,他便要转身往回走了。
这个世界对席柔来说,总归是有所不同的。
在这里,她不仅仅是一名快穿任务者,她还是她自己。她可以不带任何犹豫地去执行任何一个世界的任何任务,但在这里,她心里,始终还住着一个自己。
一个曾经的自己。
前世里,楚源是后来唯一真心对她的人。
尽管,两世情形已经有所不同,她已经无数次用铁一般的事实告诉自己,在楚源的心里,太子之位更加重要。
可这些,前世愚蠢的自己,还是在她的心里挣扎。
她不得不用酒来麻痹,来遗忘。
“等等。”
席柔急急地出声,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没有要放弃。”
秋于临微微低头,他看着桌上杂乱的杯盏,一如他此刻纷乱的心情。
他头一次发现自己的耐性竟然也是有极限的,他忽地伸手,一把将人从凳子上拽到了自己的面前,“要多久?”
他的动作来得太过突然,席柔险些又摔了,她用另一只手撑着桌子,又往后退了两小步,总算隔开了一点距离,“就……很快了。”
很意外,秋于临竟然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席柔也不想再灌酒了,两人一路沉默地离开了小花园,秋于临提出送她回去,分别时,他忽然出声提醒。
“以前的楚惜柔是你,现在的席柔,也是你。过往,你无所畏惧,是因为你一直把心留在了这里,你没有看到过旁人对你的真心,你付出的,只是责任、义务,从未真心过。所以,你才一直孤独。”
末了,他又定定地道:“是你的心被你留在这里,这些年……一直孤独。”
喝了这么多酒,席柔却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眯着了一小会儿。
她梦见自己站在一个高台上,下面站着数不尽的人,有些人她还能模糊地认出来一个大概,可有些,她真的是半点印象都没有了。
那些人都在台下喊她,每个人喊的都不一样,他们高喊着,蜂拥一般地朝台上聚集而来……
席柔被吓醒了!
她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这是一场梦。
青鸾就在外面,听到动静,急忙走了进来。
只是她刚要靠近,便听到席柔的声音从幔帐后传了出来,“我没事,你们都出去,让我一个人静静。”
青鸾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想起早上周嬷嬷的话,还是将这边的事情让人报给了秋于临。
然而,秋于临也只是回一句,让她静静就好。
这一静,就是好几日过去了。
席柔接连几日没有回宫,丽妃也有些不放心,让人打听了一下公主府的事情,而后,便借着及笄的典礼,将席柔请回了宫。
聊完了正事,丽妃便将屋里的人都遣了出去,又命自己的大宫女出去守着门,这才将席柔引入了内室叙话。
“长公主别怪本宫多事,本宫听闻,那日在风林寺,长公主结识了一个书生,还把那书生给领回了公主府?”
事实上,丽妃让人从外面带回来的消息可不止这些。
席柔为了那个书生,下了太子的面子的事情,外面可传得是轰轰烈烈的。丽妃在深宫这么多年,心里跟明镜似的,只是事情未明朗之前,她也不好多说什么,更不能多做什么。
“是。”
丽妃听着,叹了一口气。
“既然说到这里了,本宫便多事再多说几句,若有不妥之处,长公主听了就忘便是。这及笄礼近在眼前,不管长公主前朝如何布局,但对我们女子而言,下一桩,便是定亲的事情了。近来,已经有不少人向我递问安的帖子了,陛下那边……恐怕也是一样的。长公主若是自己有想法,还需及早和陛下言明。”
席柔蓦地被惊醒,“丽妃娘娘的意思是,皇兄已经为我定了驸马的人选?”
“陛下最是疼爱长公主,长公主的终身大事定然是放在心上的。”丽妃轻咳了一声,压低了声音,凑到了席柔的耳边,“听我娘家的人说,安顺候的小公子今年已经十八了,可这安顺候夫人,不管谁家去提亲,统统都推了。”
席柔心下瞬间就明了了。
安顺候杜昌是明德的伴读,这么多年的君臣,安顺候家里如何,明德帝是最清楚不过的。杜昌有四个儿子,小儿子入赘公主府,他未必不会愿意。
从丽妃那里离开,席柔漫无目的地在宫里走着。
前世里,并没有人和她说过这桩事情,她并不知道明德帝的打算,只是依稀记得,明德帝在龙御归天之前,曾经给杜昌下过一道什么旨意,杜家的小公子好像草草地和谁家庶女结了亲,从此再没听说这么号人了……
席柔叫出了系统,问了它剧情。
听完,她很是唏嘘,难怪,前世里她后来向杜府求助的时候,向来和蔼的杜夫人会那般颜色,还命人扫地将她赶出了门……
席柔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了东宫的方向。
青鸾在旁,“殿下,要回宫吗?”
“不,”席柔摇了摇头,“出宫吧,去长公主府,我有要事和他商议。”
席柔回宫不足半日,又回了公主府的消息传到了东宫,楚源气得摔了一地的东西。
·
公主府门口。
席柔还没下马车,就开始紧张了起来,路上,竟然还走错了几次路。
好不容易走到了秋于临的厢房门口,她让青鸾给她端了一杯酒来灌了下去,这才让人前去通报。
秋于临正倚在窗台边上下棋,她一进屋,他就闻到了那缕若有似无的酒气。
黑色的棋子被他捏在了手里,他微微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大约是那天他抛得问题太过狠了一些,她这几日的形容很是憔悴,眉眼都是淡淡的,没有什么精气神,可眼下,她好似豁然开朗,被酒意晕染过的眉梢透着娇俏的弧度,看着……倒真的有点像豆蔻韶华未经世事的少女了。
秋于临将手里的棋子放了回去。
这棋,他不用下了。
“隐修。”
这还是他来到这个世界里,第一次听到她这么叫自己。
他轻轻地点头,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