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男的垂着眼,月光朦胧,看不清他的动作,手往腰间摸索着什么。
赵屠户准备上前捆绑他们二人,顾驰制止他的动作,“赵叔叔,小心他的腰间,估计藏着什么利器呢!”
“呵”,赵屠户嗤笑一声,转过身回到自己马车,拿着一个长长的东西过来。
他龇牙一笑,晃晃手中又长又利的杀猪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沿着骨头缝切下去,这事我有经验。” 自己不知杀过多少头猪了。
浓密的胡须,在月光中略显凄惨的笑容,加之闪着银光的长刀,一阵冷风吹来,着实有些阴森。
那两人哆嗦的更加厉害,“啪”的一声,手中的小刀掉落地上,没想到踢到铁板上了,他们不敢继续作妖,主动把身上的利器交出来。
这下子,顾父几人上前帮忙,顺利的把俩人捆绑的严严实实。
赵屠户看了一眼,咂咂嘴,“干脆把他们打晕吧,带着方便。”
那俩人抖得更厉害,现在的人都这么野蛮吗!捆上还不算,还要打晕!
顾驰走上前,“赵叔叔,绑着就行了。”
那俩人瞬间感激的看着顾驰,还是小孩子有爱,“小兄弟说的对,绑着就行,别打晕了。”不然多疼啊!
顾驰冲着他们一笑,“打晕之后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醒过来,和咱们待在一起不安全。把他们二人绑在马车后面,跟着马车走。”
“不错,就按你说的来。”赵屠夫摸摸胡须,点了点头,“还是小兄弟想的周到。”
有了这一遭,顾父更加细心,顾驰也没了睡意,仔细盯着地面。
“晚上就是如此,有些不怀好意的,故意弄坏车子,赶路的人无法,只得就地停下,然后就遭了殃。” 顾父边驾车边和顾驰交谈。
顾驰心里微动,月水村虽有些刻薄之人,但是浮于明面,果真地方越大,人心叵测。
“爹,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顾父道: “年轻的时候出去闯荡过,见过一些。”
顾驰看着顾父的背影,“哦”了一声,自己爹爹似乎对临南县很是熟悉,哪里的东西物美价廉,一清二楚,并且还认得几个字,他小时就是由顾父启蒙的。
要知道文正帝执政不过七八载,月水村上了年纪的老汉,没有多少识字的,也就是近几年村里的孩子进了书院。
顾驰微微一笑,自己爹爹看来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呢!
月上树梢,一行人在镇上分开,赵屠户把那俩人送到里正手上。
只留下顾驰和顾父二人,走在乡间小道,许是人烟稀少,更觉阴凉,阴冷的空气入骨,令人不由得打颤。顾驰添了衣衫,又给赶车的顾父搭一件夹袄。
“儿子,跟你商量件事,今晚这事别告诉你娘。” 顾父突然开口,“省的她担心。”
顾驰笑弯眼,戳戳顾父后背,“知道了,爹。” 自己爹爹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只怕娘亲一个人。
顾家这边,罕见的点了灯,往常已经入睡的顾母坐在堂屋门口,竖着耳朵,专注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儿子和儿媳也在屋里,大郎开了口,“娘,晚上寒冷,你去睡吧,我来等。”
顾母摇摇头,“没事,我穿的厚呢!” 她知道当家的习惯,办完事就急赶着回家。
当年他们刚成亲时,当家的在镇上当伙计,每月休息时摸黑赶回来,自己在锅里温热着饭菜,等他回家也能吃个好饭。想到以往的日子,顾母不禁露出一抹笑容,甜甜的。
没过多久,顾母屏紧呼吸,仔细探听,几步冲出去,打开大门,就看到摇晃的牛车走过来,许是怕打扰到旁人,顾父特意减缓速度。
顾母笑着迎上去,大郎也赶紧接过牛车,拉到牛棚里面,“爹,三弟,你们快进屋歇歇。”
“你怎么知道我们回来了?” 顾父抱着热茶暖手。
顾母给他们拿来热帕子净手,抽空看他一眼,“都多少年了,光听脚步声我就能辨认出来你走在哪儿! ”
顾父有些得意,拉着她坐在身边,老婆子心里最关心的还是自己。
吴氏苗氏也摆好饭菜,顾父和顾驰晚上赶路时虽吃了一些干粮垫饥,但急急迫迫,此刻吃些热乎的,把一肚子的冷气排了出去。
灶房里还烧着热水,吃完后再泡泡脚,祛祛乏,出出汗,顾母还特意让他们喝了一大碗姜茶,省的受风寒。
时间确实不早了,把儿子儿媳们都赶去睡觉,洗漱完毕,吹了灯,顾父顾母也进屋休息。
“你年龄大了,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不当回事,要爱惜自己的身子,以后再有类似情况,别急着赶回来。” 顾母依靠床头,给一旁的顾父盖严被子。
“嗯,就听你的话”。
顾母瞪他一眼,“说的好听,就是做不到。”
顾父“哈哈”一笑,“这几天家里出什么事没有?”
“还和以前一样,倒是你们,在县城怎么样?”
顾父详细讲述一遍,“只是”,他眉头微皱,“又遇见他们了。”
顾母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认出你了?”
“那倒没有。” 顾父微微摇头,叹口气。
顾母安慰他,“想他们做什么,谁也不欠谁,咱们又不做亏心事,即使遇上了,也不怕。还是说你后悔了,想要回去?”
“这是什么话”,顾父轻笑一声,摇摇两人紧握的双手,“有你在身边,咱们才是一家人。我只是有些担心,如果事情抖出来,会不会影响三郎的声誉?”
毕竟读书人最看中的就是名声,比才华更为重要,名声一旦坏了,那也就完了。
顾母轻声开口,“当初双方自愿分家,事情说出去,丢人的是那边。再说,想必他们也有读书人,虽分开了,但又不是死敌,为难三郎,也是为难他们自己。”
顾父点点头,心中的石块放下。
“几天不见,挺想你的”,顾父有些不好意思。
顾母耳尖儿泛红,握拳轻锤在他胸口,这个老不正经的,“我睡了”,赶紧脱衣,背对着他躺下。
顾父轻笑一声,还是有老伴陪在身边睡的香啊! 自己儿子硬邦邦的,总爱和他抢被子。
鸟声脆脆,阳光透过窗棂,铺洒在靠窗的粗木书桌,沿着地面,来到床头边,弥漫开来。
金黄的日光喷洒在少年的脸庞,深邃的轮廓笼上一层柔光,清隽俊雅;浓密的眼睫毛像小刷子般,缓缓睁开眼,眸色黑亮。
顾驰穿好衣衫,推开门,清新空气扑面,青绿新叶映入眼中,在微风中摇曳,饭菜的香味也飘荡开来。
“娘”,顾驰打个招呼,舀水洗漱。
不多时,大宝二丫也起了床,欢快的跑到顾驰身边,像个小尾巴似的,走一步跟一步,小嘴叭叭的说个不停。
浓浓的小米粥,竹篮里摆着葱油小饼,几碟酱菜,正好下饭。
大宝眼巴巴的看着顾驰,哒哒跑回屋中,再次出来的时候,手中拿着书本,“小叔,你检查吧。爹爹夸赞我背书背的快呢!”
顾驰笑眯眯的抚摸他的小脑袋,随意抽取几个问题,又看了他的大字。拿出竹篓里的油纸包,递给大丫、大宝和二丫,“你们三个分着吃吧”。
打开一看,三个晶莹糖葫芦,还有糖块,五颜六色,还是不同的味道,有桃子味,苹果味,还有薄荷橘子味。
第26章 案首
大宝大丫先给长辈分一遍, 最后拿起一个放进嘴里, 糖块甜甜的。
村里小孩儿零嘴不多,最喜欢的便是糖块, 又甜, 吃的时间还长,不像糕点, 咬一口,还没尝出味就没了。
昨晚回来的匆忙, 今早大伙坐在一块聊天。
吴氏有些沉不住气, “三郎,你感觉如何?”
顾大郎看她一眼, “问这些干什么?” 家里人虽然也担心,但已经考过了, 多问无益, 不愿给三弟增添压力。
顾驰微微一笑, “大嫂,虽然成绩没出来, 但我感觉还可以,如无意外, 这次应该能过。”
吴氏满脸笑意, “这就好, 这就好啊!”
顾父有些得意, “咱们三郎每次都是提前交卷, 怎会考的不好?不过自家人知道就行, 外人问起,话不能说满。”
“那何时出成绩呢?”
顾驰道: “按照以往惯例,应该是十日之后,在县衙里张贴榜单。”
吴氏又开口,“那到时候要去县里看榜吗?”
顾驰摇摇头,“郭策他们会去看,到时告诉我一声即可。并且书院也会来通知,不需特意去县里。”
众人放下心,打听起县里的情况,顾父顾驰一一讲给他们听,就这么度过一上午。
三月初一这天,顾母从早上起床就有些不对劲,时不时的望着门外,今个榜单就要出了。
不仅顾母,就连吴氏和苗氏也心不在焉,她们自然盼望着小叔子取得好成绩。顾父说了几句,看她们还是这个样子,便不再管,婆娘就是沉不住气。
其实他自己也是这样,以往这时都要去地里,今个蹲在大门外,看了看日头,他站起身,往村头走去,没准还能遇见送消息的人呢!
天暖和了,村头杨树下照例围满一堆人,看见顾父走进,招呼着他过来。
李老汉把弄着烟杆,时不时吐一口,烟雾缭绕,“老顾,三郎考上没有?”
顾父从来不吸烟草,摆手挥几下,还未来得及回答,咳嗽几下,他惯是闻不得这种味道。
张婆子有些幸灾乐祸,“我听说隔壁镇的学子,昨日就接到消息了。老顾家的儿子现在没有人通知,怕是没啥好结果吧。”
顾父也不生气,“每个镇上通知的时间不一样,有快有慢,张婆子,有道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狗急吃不了热乎屎。你这性子可得改改。” 不然连热乎屎都吃不上。
“你骂谁呢?” 张婆子眼一瞪,语气有些尖锐,话里话外这不是把自己比作狗了吗?
“我骂人了吗?”顾父一脸无辜,“咱们庄稼人爽快,心眼没那么多,张婆子你别想这么多。我要是骂你,肯定会直接说出来的。我老顾头是这种人吗?”
是,你就是这种人,张婆子心里愤懑。
其他老汉纷纷开口,“老顾头说的对,张婆子你心眼大一点,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话里有话的。我们男人,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不懂你们女人弯弯绕绕的那一套。”
张婆子深吸一口气,在一群老汉子面前,还是安静闭嘴比较好。
张婆子兀自生气,低声嘀咕,顾父也不搭理她,和一群老汉聊起天。
一个小子驾着车来到村头,大伙一下子围上去,李老汉喊着顾父,“走,是不是送消息的人来了?”
果不其然,那个人开口,“敢问各位,顾家怎么走?”
李老爹耳朵尖,扯着嗓子大喊,“顾老头在这呢!”
顾父挤上去,“我是顾家当家的。”
小子立即下了车,冲着顾父拱手道贺,满脸笑意,“老爷好,我是求知书院的伙计,专门跑腿的,今个正是来告知您好消息,顾学子考了县试第一,也就是县案首。”
人群一下子沸腾起来,就像热锅里滴进冷水,“县试第一,乖乖! ” 要知道临南县下面还有十来个镇,几百名学子,考到第一名,这是想都不敢想的。
顾父有些激动,他知道自己儿子考过是没问题的,却没想到考了全县第一。
他笑着道谢,“感谢小兄弟的通知,去家里喝杯茶休息一会儿吧!”
这小子姓冯名金,又一拱手,“那我可要沾沾喜气,喝茶就不用。书院发了奖励,倒是要亲手交到顾学子手中。”
其他人支棱着耳朵,“奖励,还有奖励?”
顾父转过身同大伙道了别,坐上马车,引着冯金来到家里。其他人见状,加快脚步,跟在后面看热闹。
到了顾家,冯金对着顾驰又一道贺,拿出马车上的东西,两本书,两套上好的笔墨纸砚,还有一个木盒子,交给顾驰手中。
那群人此刻围在顾家门前,“三郎,打开让我们看一眼。”
冯金笑眯眯开口,“院长说,求知书院建立八载,第一次考出县案首,这是书院的荣誉,特意给您的奖励。”
顾驰笑着点点头,“多谢院长和众位夫子的辛勤指导。”
其他人不停催促,顾驰打开了木盒,里面躺着两吊钱,怪沉的。
冯金继续解释,“除了刚才那些,这是书院特意给的奖银,二百文。等您考过府试,正式成为童生,奖励更丰富。”
其他人有些眼热,考一次就得二百文啊!在镇上每天累死累活打零工,一个月也就不到三百文钱。
“听张院长说,名次出来后,其他学院的院长傻了眼,尤其是县学的教谕,发了好大一通火。以往每年案首都出自县学,今年倒是打破了这个规律。” 冯金美滋滋开口,与有荣焉。
月水村的人哗然,要说顾驰考了县案首,惊讶是惊讶,可并没有多大感受,毕竟好多人都没出过镇,也不认识几个字,并不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但一听冯金这么一说,他们明白了,能让县学的教谕发火,可见三郎这小子是真不错。
东西送到,话也说完了,冯金上了马车,“顾学子,顾老爷,那我就先离开,还有其他学子需要通知。”
人群中李老头好奇开口,“还有谁没通知啊?”按理说月水村离得最远,应该通知完了啊!
冯金道: “各位老爷不知,院长特意强调,一定要第一个来通知顾学子,镇上的其他学子都还没通知呢!”
其他人再次傻眼,书院真的是够看中顾三郎!
李老头倒是有些别扭,自己就是个种地的,叫什么老爷啊!不过听着,好像也不错!
一群人目送着马车走远,赶紧围在顾驰身边,“三郎,你也太牛了,都是怎么学的”、“三郎,有空来婶子家吃顿饭”、“三郎,你那弟弟不长进,你有空指导一下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