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笑微笑:“褚年,换回身体,我能做的不过是期望你信守承诺,保持现状,我不需要你的任何承诺,就可以做任何我从前想做又做不了的事情。你猜,我会选什么?”
“不行!余笑,你不能这样!你知道我努力晋升、我努力去做案子我是为了什么吗?我就是为了这个家!余笑你把我的一切都毁了!”
“如果变成余笑,你就认为自己的一切都毁了……”
拉着行李箱挥开褚年一直走到门口,余笑看着扑上来摁住自己行李箱不让自己揍的褚年褚年,轻轻抬了一下下巴:
“那变成褚年,我认为我把自己丢了的一切都找回来了。”
抓紧了行李箱的手被人以坚定不可抗拒的力量抓开,褚年想要抓住余笑,却被余笑轻易钳制住了两只手:
“好好照顾我的身体,我还会按时给你打点生活费,不然,褚年,我大可以眼不见为净,只当你不存在。”
余笑走了。
站在客厅里,褚年看着洞开的大门,一时间连愤怒的力气都没了。
把行李箱扔进后备箱里,余笑坐进车里,也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至亲至疏夫妻,就算从前没看透褚年,余笑依然是这世上最了解褚年的人,短短几天没见,她能感觉到褚年变得越来越“柔弱”了,或者说在失去了经济大权和性别优势之后,褚年因为手里筹码的稀少而变得步履维艰。
这种艰难正在反过来改变他的为人处世。
想想现在的褚年,余笑不断地反省曾经的自己,她这几年中是不是也在流产、失业、成为家庭主妇之后发生了心理上的渐进变化,因为对自己在家庭和社会中地位的不满意,而将太多的东西寄托在了别人身上。
或者说,她太想在那样的环境中证明自己,于是变得越发以“奉献”和“忍让”为一个标准去要求自己,最后演变成了她自己“自我”的丧失。
人的付出都是需要“成果”反馈的,就像褚年的努力工作能换来升职加薪一样,这些“结果”能鼓励人继续奋进。
跟褚年组建的这个家庭,让她毫无任何成就感可言。
贫瘠干涸的土地上,人们为了求雨甚至可以献祭自己的孩子,而一个内心贫瘠干涸的人,也往往轻易可以献祭自己曾经最看重的珍宝。
比如尊严。
叹了一口气,余笑正要发动车子,她的手机突然响了。
看着上面的来电显示,余笑愣了一下,在那一瞬间她想到了很多种可能,无数念头像是毒藤一样在她的胸腔里蔓延滋生。
给“褚年”打电话的人是她最好的朋友“傅锦颜”。
“要是他真敢勾搭锦颜,我就去医院摘了他的‘配件儿’送他。”
心中做好了决定,余笑接起了电话:
“褚年,我是傅锦颜,我知道你并不想跟我说话,很巧,如果不是我有急事,我也不会找你……”一开头就是一串儿连珠炮似的呛声,让余笑的心里悄然安稳了下来。
傅锦颜继续说她打电话的原因:“前几天我和笑笑见了一面,我发现她的状态非常不好,褚年,你要是个男人就好好关心一下你的妻子,别以为自己结婚了交点钱回去就算是照顾老婆了,现在这个年代谁还养活不了自己啊!笑笑尽职尽责地在家里照顾你,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是找了个保姆吧?笑多久没做体检了,笑笑每天在想什么,笑笑每天在家做什么,你知道么?要是这些都不知道,褚年你根本不配说自己是个丈夫……”
傅锦颜夹枪带棒的话进了耳朵,余笑的眼眶慢慢变红了。
“傅……傅小姐,余笑的事情,我们找个地方面聊吧。”
电话那边傅锦颜迟疑了一下,答应了。
第12章 不工作就废了
对傅锦颜开口说要约见的时候,余笑已经做好了要对她和盘托出的准备。
至于傅锦颜信不信自己,余笑并不担心,在她的心里,傅锦颜一向头脑灵活、接受力强,也是她认识所有人中对各种怪异事件最感兴趣的。
开车回到住的酒店,把行李放好,余笑又去了健身房。
当年她怀胎四个多月的时候意外流产,被送到医院之后做了子宫清理手术,又先后住院总共十几天,那之后她就觉得自己的身体比从前虚弱了一些。去年她为了备孕做检查,又发现了左侧卵巢囊肿,幸好是良性的,又做了一次手术。
两次手术消磨的不只是余笑身体,也消磨着她的意志,身体深处不知名的虚弱感总是在侵蚀着她。
现在进了褚年的身体,余笑感觉到的是力量和健康,哪怕褚年在男人中远远谈不上强壮,可这副身体也比余笑自己的要好,她甚至有点爱上了在锻炼中流汗的感觉。
“从赭阳回来我得再找一套房子,旁边必须有个健身房。”
住五星级酒店过过瘾还挺爽,天天住余笑也有点烦了。
属于男人的脊背上,汗水流下,滑入了黑色的T恤里,重力器随着他的动作起起伏伏,他的身材不是健身房里最好的,样貌却是最养眼的。
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儿从他前面走过,坐在了他旁边的划船机上,一双大长腿平放在器械上,随着发力,弯起又放平,实在是养眼。
余笑不为所动,颈部放松,持续用胸肌和肩胛发力,锻炼从前褚年聊胜于无,现在已经紧实了很多的胸肌。
两个年轻人男人的目光一路追着那个女孩儿,发现女孩儿坐在了余笑身边,他们两个有些不服气地走了过来,也在旁边的设备上开始撸铁,不一会儿,汗水流了出来,他们先后脱掉了上衣,露出了均实的肌肉线条。
余笑看他们的时候,那些线条总是显得格外有力。
她很开心,也练得更起劲儿了。
……
同一个夜晚,褚年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静静地坐着,外面的灯光斜进来的,在黑暗里静静装裱了他瘦弱的轮廓。
他刚刚睡了一觉,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已经睡了一天一夜,看了手机才知道,自以为漫长的一觉其实只有一个小时。
在梦里,他还是“褚年”。
拿下了赭阳的烂尾楼计划,他一路升官发财,短短几年就坐上了公司总经理的宝座,就在他春风得意的时候,他看见了余笑。
余笑拿来了一面巨大的镜子,他照着镜子,里面是另一个“余笑”,镜子外,余笑已经变成了“褚年”。
最可怕的从不是一场睁开眼睛就能散去的噩梦,而是你睁开眼睛,发现现实是噩梦的延续。
褚年感觉到了崩溃,过去那些天里仅有的能够支撑他的信念,在余笑轻描淡写地说出“那变成褚年,我认为自己把我丢了的一切都找回来了。”的时候,已经摇摇欲坠。
余笑不想换回来了,只靠他一个人能斗过外面那个动不动就干嚎着“归零”的计分器吗?
褚年没有幼稚到以为自己能做到。
“我不能这么下去了。”褚年搓了搓自己的脸,“我不能再想换回去的事情了,这条路现在没办法,我得想别的路……”
手指在腿上快速地点着,褚年自言自语,努力地自我说服:
“不管怎么样,再这么下去我就废了,我不能再在家里这么呆着了,我得出门,我得……我得去找工作。”
离开工作岗位一个礼拜都需要一点时间适应节奏,他在家里已经呆了三个多周了,再这么下去,褚年真的怕自己会成为一个工作能力降低的废人。
这么想着,褚年跳下床,打开了灯,然后赤着脚走去了书房。
“余笑的毕业证应该就在这儿……”拉开书柜下面的抽屉,褚年拿出了一个文件袋,里面放着余笑的大学毕业证书和一堆考出来的证件。
“本科……”褚年叹了一口气,他自己是金融专业研究生学历,比一个同校建筑专业的本科生在就业上肯定是更有优势的。
要是当年让余笑一起考研就好了。
这个念头在褚年的心里转了一下,又消失了。
当年大三的时候褚年是做了去美国留学的打算,忙着考托福考GRE,结果分数不理想,他的英语方面一直薄弱,一直陪着他鼓励他帮他复习的人是余笑。确定了不出国,褚年立刻转攻考研,虽然晚了点儿,可他到底还是考上了本校的金融专业研究生。
就在他这样反复折腾的时候,余笑已经悄悄定下了去一家设计院工作。
“六级证书、托福成绩单……”看着成绩单上的107分,褚年挠了挠头,他完全不记得余笑考过,分数还这么高。
“这个成绩单也没什么用了。”褚年叹了一口气,他的英语水平很一般,工作这几年用到的机会也不大,早就还给了当年的自习室,用英语专长作为自己的核心竞争力去找对口岗位是不可能的,也就只能让简历上多无关紧要的一笔。
“二级建造师执业资格证。”看见这个证书,褚年也愣了一下,他竟然依然没有任何印象。
看一眼颁发时间,褚年还记得那时候余笑已经从她工作了差不多两年的设计院辞职了。
“也是用不着的。”褚年自己是金融专业,虽然在建筑公司工作了三年,真要他搞硬核建筑设计,他跟门外汉的唯一区别就是他现在是个女的。
摩挲了一下证书的外壳,褚年感慨了一句:“看来就算在家里,余笑也不是什么都没干啊。”
客厅里,计分器上的数字幽幽跳到了3。
看完了所有的证书,褚年发现自己如果想用余笑的身体出去工作,也就只能应聘一个文员之类的。
“能找到工作就行,我可不是个真家庭主妇。”对着电脑屏幕映出来的清秀脸庞,褚年自言自语地给自己打气。
打开电脑,他开始给自己写简历。
想要努力的人,大概还真会变得幸运起来,第二天早上接到余笑妈妈电话的时候,褚年是这么想的。
“褚年跟你说了我给你找了个工作的事儿吧?我上次见面忘了问你了,你这丫头怎么都不给我回个话?”
工作?什么工作?什么工作都行!
褚年觉得自己现在充满了干劲儿。
“妈,褚年跟我说了,也没说详细,您再跟我说一下,我挺想去的。”
电话那边的声音变得欢快了起来,余笑的妈妈生怕女儿反悔连忙说:
“想去就好,今天下午你就去你朱师哥那,你师哥自己也就是个小合伙人,你去了要乖巧一点啊,还有,好好收拾一下你自己,你看看你现在那副死样子,垂头丧气的……”
收拾一下自己。
确实得收拾一下。
挂了余笑妈妈的电话,褚年打开衣柜,好一会儿才找到了两条看起来正式的裙子。
穿裙子吗?
褚年纠结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穿上了一套运动服拿上了手机出门了。
穿裙子是不可能的,化妆他也是不会的,先去买一套上班穿的裤子,再去找人化妆。
早上九点半商场开门,等候已久的褚年就冲了进去。
买衣服还算顺利,褚年的原则是“简单”,一条黑色的长裤就搭配短袖衬衣就够了。最窘迫的事情发生在换衬衣的时候,褚年发现自己并没有给“余笑”穿上内衣。只能借口衣服不合适先走人,找了一家内衣品牌,买了一套内衣穿上,再找地方买衬衣。
衣服买好了,褚年又在导购小姐的建议下打算去买双鞋子,并且自不量力地看中了一双外表很美的鞋子。
七厘米高的尖头鞋踩在脚上勉强站直的一瞬间,褚年几乎想要惨叫出声。
小脚趾几乎是硬被拗了进去,和其他的脚趾紧紧地挤在了一起,这是穿鞋吗?这是上刑吧!还有这个永远找不到身体重心的坡度……
坐在鞋店里揉着脚,褚年突然愣了一下。
“我在干什么?逛街、买衣服、买高跟鞋,还在这里试新款?”他隐约觉得有点变态,却又觉得新奇和刺激,最后还是从鞋店里穿走了一双平跟鞋,鞋头上镶了一圈儿碎钻。
看一眼时间,褚年顾不上吃午饭,快步走进了可以提供化妆服务的化妆品店。
最后把口红画好,化妆师拿来了一把妆镜递给褚年。
“女士您就是皮肤有点干,以后要注意面部清洁和保湿,您的五官底子特别好,稍微一化妆就特别出彩……”
看着镜子里的“女人”,褚年呆住了。
明艳又带一点妩媚,完全不是他记忆中余笑的样子。
这是余笑么?
这、这是他么?
他抬起手,戳了戳自己的脸,镜中人也抬起手戳了戳自己的脸。
褚年又被吓到了。
镜中人也被吓到了。
看到自己服务的女士竟然有这么可爱的反应,旁边化妆的女孩儿也开心地笑了,顺便把自己刚刚成功推销出去的八九瓶化妆品飞快地扫码打了单子。
……
走在马路上,褚年都觉得别人看自己的目光是不一样的,他一会儿觉得是不是自己胸前的衬衣扣子太紧了,一会儿又觉得是不是自己的鞋子会打滑。
更重要的是那张脸,他一会儿想遮起来不让别人看见,一会儿又想露出来让所有人都看见……这种矛盾的心里让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越来越变态了。
余笑爸爸的学生开的工作室规模不大,就是在一个居民区外面的二层门面,两间门面打通,总共有二百多平的样子。
一楼放着各种各样的家装建材样品,二楼的一半是会客室,另一半又隔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个工作室,另一部分放了三张办公桌,如果不出意外,那就是褚年未来要工作的地方了。
面试很顺利,余笑爸爸的学生,也就是那位“朱师兄”一看就是个好说话的,说是面试,其实就是两个人互相恭维的闲聊。
褚年能感觉到朱师兄对“自己”很满意。
余笑毕业的学校不错,从前工作的地方也挺好,要不是在家里呆了三年出来,还真看不上这么个小地方,更不用说现在这个人是在池新这种大公司里打拼了三年的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