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王爷,在这斗城几乎是活出了皇帝的阵仗。
整个斗城的百姓就像一块盾牌,把斗城的土皇帝与他的皇宫牢牢保护了起来。
念娇阁修建在长街中后部交接的位置,那附近住的既有做小生意的平民老百姓,也有斗城中赫赫有名的高门世家,还有身居要职的官老爷。
管你是平民百姓还是高门世家,只要是敢不去烧香祈福的,第二天准会被官老爷“请”进念娇阁去,到那时便不是烧香祈福那么简单了。而住在前面的人就要好很多,官老爷难免会管不过来。阿芜叔叔家就在这其中,因着有点距离,阿芜从不曾去过那念娇阁,只从旁人口中了解一二,知晓那处先是传出有神仙,后又传出有邪物。
林菀又道:“跟着我走就行。”
念娇阁建在长街最繁华的地段,并不算难找,林菀和傅予安不消多时便找到了它。如果不是因为斗城中这漫天的怨气,那念娇阁甚至算得上相当醒目——念娇阁是用琉璃建造而成的。
念娇阁的牌匾高高悬挂着,整个念娇阁用的是青色的琉璃,修建得极其精致典雅,无处不透着背后那人的用心。如若斗城不是现下这般一片漆黑,而是阳光明媚,那这念娇阁该是何等耀眼夺目,又会折射出怎样炫彩的光芒。
潘王爷也许不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王爷,但他一定是一个用情至深的好情郎,他应当是爱极了那歌姬,才会斥重金打造这么一座琉璃阁。
只是不知道那歌姬究竟是郎有情妾有意的解语花,还是披着人皮实则邪物的食人花。
林菀看着面前的念娇阁,缓缓皱起了眉头,她伸手将傅予安拉到身后,“有异。”
同一时刻,傅予安也发现了不对劲,他看着林菀收回的手,默了片刻才道:“师姐,这地方没有怨气。”
林菀道:“嗯。”
他们从进来到现在不管是哪一处的宅子,都或多或少有怨气围绕,可念娇阁周围竟然连一丝都没有,这在斗城中前所未有。
除非……
念娇阁里没有在这场邪事中死过人!
可城中那些百姓都是从念娇阁出去不久后变成了邪物,念娇阁理应是怨气最重的地方才对。
林菀让傅予安呆在原地,自己走到门口,轻轻推了一下青色的琉璃大门,掌中感觉到一股真气在流动,她快速向后退了几步,一道青色的光芒紧随其后,从念娇阁内打了出来,砸在林菀刚刚所站之处,地面顿时四分五裂。
一道林菀熟悉到不能再熟的男声从念娇阁内传出。
“尔等畜生还敢前来?!”
第18章 歌姬
怀中的锦囊开始躁动起来。安静多时的阿芜像是突然感应到了什么,在锦囊内撞来撞去。
林菀抬手按住锦囊:“我知道的,阿芜。”
她知道的。
此刻在念娇阁内的不是别人,正是从出城那日起就消失了的白沂。
——阿芜的兄长。
难怪城门外那阿婆说只有一个年轻人,因为白沂压根儿就没有离开过斗城,他想必是当下便立刻返回了斗城中寻找阿芜。
只是……他现在又为何在这念娇阁内?
“白沂?”林菀对着那扇琉璃大门轻声道。
念娇阁内沉默了好一会儿,随后,白沂的声音再次传出:“……你是何人?”
即使早就已经猜到,听到白沂亲口承认的时候,林菀还是呼吸一滞。她想,阿芜对她的影响真的是太大了,原身这个绝技也真的是太坑了。
“逍遥门,林菀青。”
念娇阁内又是一默,半晌,白沂才像是突然松了一口气般:“消息终于传出去了啊……”
阿怜终于替他,替整个斗城把消息传递出去了。
被阿芜送出城当日,白沂将说辞告知与阿怜后,便又返回了斗城中寻找妹妹。他一直在等有人前来,他等啊等,等到斗城里的百姓从五万变成了一万,从一万变成了一千,又从一千变成了一百……都还是没有等到人来。
他以为自己要等死在这斗城中。
还好,现在终于有人来了。
林菀话在嘴边兜了一圈,说出口的是:“都已知晓,你……辛苦了。”
白沂坐在念娇阁内反复呢喃着门外那女子的话:“真的……很辛苦啊……”
不过眨眼之间,他就没了妹妹。
那个总会在他身边转来转去,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对他说“阿哥,我出去玩一会儿”的小女孩,这次再也不会回来了。
白沂到现在都还在想,他当时到底是怎么了,就那么着了妹妹的道,怎么就将妹妹眼中的决绝看成了是不舍,怎么就没发现那双在背后搞小动作的手,怎么就连那么低阶的纸符都挣脱不开?
他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带着妹妹离开,除了斗城和金陵城去哪里都可以。
他后悔了。
林菀用力推了好几下都没能把门推开,她敲了敲琉璃大门:“怎么进不去?”
“我封住了。”白沂道。
林菀退回长街,朝念娇阁内道:“你打开,我们要进来。”
白沂那头顿了一下,并没有说什么不要进来之类的话,因为现在多个人就等于多一份希望,更何况来人还是四大门派之首的逍遥门:“里面不太好,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林菀道:“嗯。”
里面再坏能坏到哪里去?还能比现在的斗城更糟糕?
“师弟,你——”林菀话还没说完,大门就被白沂打开,一阵阵阴风从念娇阁内劈头盖脸地吹来,将她与傅予安一并卷入了念娇阁。
林菀看着周围:“……”
她要收回刚刚的话。
入眼所及之处一片漆黑,比斗城中任何一处都还要黑——整个念娇阁内充满了浓重的怨气。
难怪刚刚她在外面一丝怨气都没感觉到,原来这些怨气全被锁在了念娇阁内,不进来根本就发现不了。
怨气浓得几乎要从她的口鼻窜进体内,眼前也像是被块黑布遮住一般。四周仿佛潜伏着什么东西只待他们放松戒备,便会将他们狠狠地撕碎。
“师姐……我想出去。”傅予安的声音近在咫尺。
林菀抬起手伸到自己面前晃了晃,却和闭着眼似的,什么也看不见,她忍不住嘀咕:“我他妈还想出去呢……”
傅予安听到这话眉头一挑,愈发觉得眼前这个林菀青和上辈子他遇见的那个林菀青不像一个人:“师姐,你说脏话了。”
林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一个不小心把心里话给念了出来。尽管四周一片漆黑,黑得连她自己都看不见自己的手,她还是把表情一收,做出原身那副派头:“耳朵不好使可以去看。”
傅予安在黑暗中哼笑一声,转头看着林菀青,明明什么也看不见,他还是眯起了双眼。
“师姐说的是。”
林菀心脏狂跳不止,她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被发现了会怎样,但按着那破系统的尿性,估摸着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在黑暗中张望了一下,转移了话题:“白沂,你在哪里?”
黑暗中突然亮起一簇小火苗,白沂的声音响起:“快,我坚持不了多久!”
林菀拉起身旁的傅予安狂奔过去,在火苗熄灭掉的一瞬间,进入了白沂在地上画出来的阵法内。
阵法在黑暗中散发着暗红色的光芒,四周贴满了大大小小的黄纸符,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林菀看不懂的咒文。因为这念娇阁内怨气太重,所以刚刚他们并没有看见这些阵法和纸符。
林菀指了指阵法:“这是?”
傅予安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的阵法,在心里念出来三个字:锁魂阵。
白沂坐在阵法正中央,睁开眼:“锁魂阵。”
锁魂阵……
林菀下意识抬手摸了摸怀中的锦囊,一颗心顿时沉到了底。
她厉声道:“你疯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林菀这句话引得傅予安和白沂都不解地看向她。
白沂道:“我想这位仙使你误会……”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林菀打断:“你设此阵多久了?”
“此阵已十日有余。”
林菀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锁魂阵十日便彻底结阵,并且再无法中断。这锁魂阵十分凶狠,设阵人需得以魂魄为媒,以血为墨,以身为笔方能成阵。此阵极少有人使用,除非情况已经糟糕到极点,设阵人觉得自己已无生还的可能,才会设下此阵与那邪物同归于尽。
此阵并不能当下便杀死邪物,它的作用是困住邪物叫它无法出去作恶,直到邪物修为耗光在阵内,化为灰烬。
白沂他为什么要设这种阵法?
林菀随即便想到原因,她自嘲地笑了下,斗城眼下可不就是已经糟糕到了极点,如果他们不来,白沂万不可能有生还的可能……
傅予安站在林菀身旁,将林菀的全部反应尽收眼底。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口像是塞进了一团棉花,明明轻飘飘的却又有些难受,那是一种他从未有过也不曾懂过的感觉。
林菀青她……可以对所有人都如此关爱有加,嘘寒问暖么?
傅予安眉头一皱:“师姐,他是谁?”
林菀听到这话一顿:“那个……灵的兄长。”
傅予安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移开目光。
“你知道阿芜……”林菀看向白沂,“她还有机会活过来么?”
白沂那张毫无波澜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你说什么?”
林菀从怀中拿出锦囊递给白沂:“阿芜在里面。”
锦囊落到白沂手心的那瞬间,林菀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仿佛把阿芜带给自己的影响也一并还给了白沂。
林菀道:“她现在成了灵。你若是没设这阵,她也许还有机会活过来,可现在……”
正在此时,念娇阁内突然响起一连串尖锐的女人的笑声。
“咯咯咯——”
那笑声又尖又媚,回荡在念娇阁内,好似主人看见了什么极有趣好笑的事。
白沂摸出一张早已画好的纸符贴在阵法一角。
“退。”
纸符贴上去的一瞬间,阵法周围暗红色的光比之前又亮了几分。那道笑声也随之化为娇嗔:“你打的奴家好生疼啊。”
林菀浑身颤了一下,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这他妈也太太太娇媚了吧……她一个女人都要受不了了。
她扭头看了眼在场的两位男人。
一个比一个还面无表情、波澜不惊。
两人的反应可以说是很原作了——不光主角没cp,就连配角也没cp。
“这是那歌姬?”林菀问道。
白沂点头,朝不远处抬了一下下巴:“那歌姬像就是邪物的藏身所。”
他话音刚落,那道极娇媚的女声又响起。
“公子当真是霸道极了,我二人已纠缠数日,公子都还不愿饶了奴家,也不怕奴家吃不消。”
林菀:“……”
简简单单的一件事给你一描述,突然有点少儿不宜了。
白沂额头青筋凸起:“你给我闭嘴!”
说完他又对二人道:“这邪物杀了许多百姓,修为颇高,能蛊惑人心,你们留神戒备。”
低阶邪物是没有自主思想的,他们满脑子都是杀人。而高阶邪物就不一样了,它们和人无异,花花肠子颇多,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来击败对手。
林菀望着歌姬像:“它已经不能算是邪物了。”
“确实。”白沂道,“它受了百姓们的香火,全了百姓们的愿,渐渐修成正果,若不是它残害百姓,也许不久后便能修成地仙。”